第十一次穿越的眩暈感像是一場無休止的電刑，梁漢果幾乎是爬著離開時空漣漪的。他趴在冰冷的合金地板上，胃裡翻江倒海，增強現實眼鏡的鏡片因為劇烈的震顫而出現裂紋，前十次死亡的畫面在裂紋中扭曲變形：雷火果的焦黑電弧、暗影石的淡藍色泡沫、噬能草的綠色黏液……這些畫面交織成一張毒網，將他的意識死死纏繞。

“第十一次……”他用手背擦掉嘴角的膽汁，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鏡片自動修復裂紋，彈出一行猩紅的字：“生存機率：11.3%”。這個數字像一把鈍刀，反覆切割著他早已脆弱不堪的神經。前幾次的失敗證明，兇手不僅有內部眼線和外部協助，更擅長利用“無差別接觸”的陷阱——他們不再侷限於食物、樣本或特定物品，而是將毒物藏在葉雲天可能觸碰的任何地方。

“這次……必須守住每一寸面板接觸的地方。”梁漢果站起身，鏡片切換到“全頻段掃描”模式，視野裡的世界變成了由分子結構和能量軌跡構成的網格。他的目標很明確：葉雲天一天內會接觸到的所有工具。

實驗室的工具間位於地下二層，恆溫恆溼的環境裡，整齊排列著數百件精密儀器。梁漢果從最常用的開始檢查：

那把葉雲天用來修剪藤蔓的“能量修剪刀”，刀身覆蓋著奈米級的防腐蝕塗層。梁漢果用分子共振掃描器掃過刀刃的每一條縫隙，發現一處0.3微米的凹槽裡殘留著微量的未知蛋白質——他立刻用鐳射清洗裝置將其汽化，替換成一把備用刀，刀身刻上“已淨化”的能量印記。

取樣用的“生物提取勺”，勺頭是醫用級鈦合金。梁漢果檢測到勺柄的橡膠握把上有異常的靜電反應，拆開後發現內部藏著一根比髮絲還細的空心針——裡面是空的，但針尖殘留著與噬能草毒液同源的分子結構。他將整批取樣勺全部銷燬，換成全新的鈦合金製品。

甚至連葉雲天擦眼鏡的“抗菌奈米布”，他都用紫外線消毒櫃反覆照射了三次，確認布料纖維裡沒有任何能附著毒素的孔隙。

“梁叔，你這是……”葉雲天走進工具間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景象：梁漢果穿著全套防護服，戴著防毒面具，正用一根纖細的探針檢查一把普通的園藝剪。

梁漢果摘下防毒面具，鏡片後的眼睛佈滿血絲：“所有工具都要過三遍檢測，你今天只能用我標記過的。”他指著那些刻有綠色能量印記的工具，語氣不容置疑。

葉雲天看著他眼底的紅血絲和防護服上的汗漬，嘆了口氣：“我知道你擔心我，但也不用做到這個地步吧？”他拿起一把標記過的修剪刀，“你看，這把刀我用了五年，還能有什麼問題？”

“以前沒有，不代表現在沒有。”梁漢果的聲音沙啞，“老葉，算我求你，這三天聽我的。”他很少用這種語氣說話，葉雲天愣了一下，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上午十點，梁漢果接到了金瞳的通訊請求。全息投影裡，金瞳的金色瞳孔閃爍著金屬光澤：“能量加固完成，所有標記工具的表面分子結構都已重組，硬度提升300%，任何液態、氣態毒素都無法滲透。”

金瞳的“點石成金”能力，本質上是透過改變物質表面的分子排列，形成一種密不透風的能量屏障。梁漢果看著那些被金色能量場包裹的工具，緊繃的神經終於稍微放鬆——這是他最後的防線，只要葉雲天不接觸任何未被標記的工具，就一定能活過這三天。

接下來的一天半，一切都在梁漢果的嚴密監控下進行。葉雲天用標記過的工具修剪藤蔓、採集樣本、除錯儀器，甚至喝水的杯子都經過三次能量消毒。梁漢果像一道影子，寸步不離地跟在他身後，鏡片始終鎖定他的雙手，任何一次無意識的觸碰都會觸發警報。

“你看，沒事吧？”第二天下午，葉雲天坐在茶園的休息亭裡，喝著梁漢果親手泡的茶，“兇手再狡猾，也不可能鑽進你這銅牆鐵壁裡。”

梁漢果沒有接話，他的目光落在茶園西側的邊緣地帶。那裡有一片尚未完全開發的區域，種著幾十棵實驗性的羅漢果樹，因為土壤能量不穩定，平時很少有人去。鏡片突然彈出一個提示：“區域w-47，能量場波動異常，疑似有藤蔓過度生長。”

葉雲天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哦，那幾棵樹上週就有點不對勁，藤蔓長得太快，可能要修剪一下。”他站起身，“我去處理，很快就回來。”

“我跟你一起去。”梁漢果立刻跟上，鏡片掃描著葉雲天攜帶的工具——一把標記過的能量修剪刀，正常。

w-47區域比想象中更偏僻，腳下的路長滿了青苔，周圍散落著一些廢棄的舊裝置。最邊緣的一棵羅漢果樹果然出了問題，藤蔓像瘋長的蛇，纏繞著旁邊的監測塔，有些枝條已經侵入塔內的線路，發出滋滋的電流聲。

“得先把纏在塔上的枝條剪掉，”葉雲天皺眉，“這把能量刀功率太大，容易傷到線路。”他四處看了看，目光落在不遠處一個半埋在土裡的木箱上，“等等，那裡好像有把舊剪刀。”

梁漢果的心猛地一跳：“別碰！我去拿備用工具！”

“不用這麼麻煩，”葉雲天已經走了過去，從木箱裡翻出一把鏽跡斑斑的普通園藝剪，“你看，就是普通的剪刀，用來剪細枝正好。”

梁漢果的鏡片瘋狂掃描這把剪刀：它看起來至少有十年曆史，金屬表面佈滿氧化鏽跡，刀柄的木頭已經開裂。掃描器顯示：“無異常能量反應，無已知毒素殘留。”

“不行，必須用標記過的！”梁漢果衝過去想搶剪刀，但葉雲天已經拿起它，開始修剪纏繞在塔上的細枝。“你看，這不挺好的嘛，”他笑著揮了揮剪刀，“舊是舊了點，還能用。”

梁漢果的鏡片死死盯著剪刀的刀刃，每一次開合都牽動著他的神經。前幾次的掃描都沒發現問題，也許……真的只是一把普通的舊剪刀？他緊繃的神經稍微鬆弛了0.1秒。

就在這時，意外發生了。一根較粗的枝條突然斷裂，葉雲天的手沒穩住，剪刀的刀刃劃過他的指尖——只是一道幾乎看不見的白痕，連血都沒流出來。

“沒事吧？”梁漢果立刻抓住他的手，用能量檢測儀掃描傷口。

“小劃傷而已，”葉雲天抽回手，不在意地甩了甩，“你看，連皮都沒破。”他繼續修剪枝條，完全沒注意到，那道白痕處，正有一絲透明的液體順著指縫，悄悄滲入面板。

梁漢果的檢測儀顯示“無異常”，但一種莫名的寒意順著脊椎爬上來。他再次掃描那把舊剪刀，這一次，他將掃描精度調到最高，聚焦在刀刃的縫隙裡——在那些深褐色的鏽跡中，藏著一些透明的晶體，它們被鏽跡包裹著，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

“這是什麼……”他放大晶體的分子結構，瞳孔驟然收縮。

那是“腐骨液”的固態形式——一種遇生物組織會迅速液化的神經性毒素，平時以晶體狀態存在，只有接觸到特定的生物酶（比如羅漢果汁液中的蛋白酶）才會活化。而剛才葉雲天修剪的枝條上，正好分泌著這種汁液。

“老葉！立刻停止！用能量清洗！”梁漢果嘶吼著，試圖用自己的能量場去中和葉雲天指尖的毒素，但已經晚了。那道白痕處開始泛紅，迅速變成青紫色，像一朵詭異的花，沿著血管向上蔓延。

葉雲天這才感覺到不對勁，指尖傳來一陣劇烈的刺痛，像是有無數根針在扎。“怎麼回事……”他剛想說什麼，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出的痰裡帶著細小的血沫。

“腐骨液！是腐骨液！”梁漢果抱起他就往實驗室跑，鏡片顯示毒素正在以每秒1厘米的速度破壞他的神經系統，“堅持住！月瞳的雷電能量能抑制它！”

葉雲天的身體越來越沉，他的手指開始僵硬，視線變得模糊。“那把剪刀……”他艱難地開口，“為什麼……”

“別說話！儲存體力！”梁漢果的速度已經突破了懸浮車的最高限速，風聲在耳邊呼嘯，像無數冤魂的哀嚎。他能感覺到葉雲天的體溫在下降，呼吸越來越微弱，每一次心跳都在加速毒素對骨骼和內臟的侵蝕。

距離實驗室還有三公里時，葉雲天突然劇烈抽搐起來。他的四肢以不自然的角度扭曲，骨骼發出“咔嚓”的碎裂聲——腐骨液正在溶解他的骨骼鈣質，破壞肌肉纖維。

“不！不！”梁漢果用自己的能量場包裹住葉雲天，試圖延緩這個過程，但腐骨液的破壞力遠超想象。他眼睜睜看著葉雲天的手臂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萎縮，面板下的骨骼輪廓變得清晰可見，像一具正在融化的蠟像。

最終，在距離實驗室只有一公里的地方，葉雲天的抽搐停止了。他的身體軟得像沒有骨頭，眼睛還睜著，但已經失去了任何神采。嘴角溢位的血沫裡，混雜著細小的骨渣。

梁漢果抱著這具“融化”的屍體，跪在地上，發出困獸般的嘶吼。他贏了所有已知的戰場，卻輸在了一把被遺忘在角落的舊剪刀上。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緩緩站起身，走回那棵羅漢果樹旁，撿起那把致命的舊剪刀。就在他的手指觸碰到刀柄的瞬間，一股淡淡的香氣鑽入鼻腔——不是羅漢果的清甜，也不是泥土的腥氣，而是一種極其濃郁、卻又異常清新的花香。

梁漢果的鏡片立刻分析香氣成分：苯甲醇、乙酸苄酯、芳樟醇……這些分子結構指向一種花——茉莉。

茉莉？

他猛地想起什麼，調出前幾次死亡現場的環境記錄：在第七次死亡的備用茶罐上，檢測到過微量的茉莉花香分子；在第九次老張的保溫飯盒縫隙裡，也有同樣的香氣殘留；甚至在第十次那個“綠能生物”代表的頭髮絲上，都有這種香氣的影子，只是當時被更濃烈的香水味掩蓋了。

這不是巧合！

梁漢果握緊那把舊剪刀，刀刃上的鏽跡蹭在他的手心，帶來刺痛感。他終於明白，這股茉莉花香，就是兇手留下的“簽名”。她們不僅在工具上下毒，還在每一次謀殺現場留下這種不屬於茶園的香氣，像是在嘲諷，又像是在炫耀。

“茉莉花……”梁漢果低聲呢喃，鏡片上自動生成一個新的搜尋詞條：“園區及周邊茉莉花種植地、所有使用茉莉花香氛的人員、與呂家有聯絡的茉莉花相關產業……”

艾麗的時空能量在他體內躁動，銀色的光暈包裹住他的拳頭。這一次，他沒有立刻選擇穿越，而是抱著那把帶著茉莉花香的舊剪刀，站在w-47區域的邊緣，看著夕陽將茶園染成血色。

“第十一次失敗……”他的聲音平靜得可怕，“但這一次，我抓住你們的尾巴了。”

光暈驟然擴大，將他吞噬的前一秒，梁漢果的鏡片鎖定了一個座標——距離茶園三公里外的一片茉莉花田。那裡的能量場波動，與剪刀上的香氣分子有著驚人的共振頻率。

時空漣漪再次閉合，留下的只有那棵被修剪過的羅漢果樹，和地上一灘尚未乾涸的、帶著茉莉花香的血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