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空漣漪消散的瞬間，梁漢果感到太陽穴傳來熟悉的刺痛——這是第七次穿越留下的時空眩暈症。他猛地睜開眼，增強現實眼鏡的鏡片上還殘留著上一秒實驗室裡林月瞳含淚的臉，下一秒卻已切換成茶園中心實驗室的實時畫面：牆上的量子鍾顯示著三天前的日期，早上七點零三分。
“第七次……”他低聲呢喃，指尖撫過眼鏡側面的校準按鈕。鏡片邊緣立刻彈出半透明的全息屏，上面羅列著前六次穿越的失敗記錄：第一次死於能量過載，第二次被偽裝成意外的機械故障，第三次……每一條記錄都像燒紅的烙鐵，燙得他眼球發疼。這一次，他必須成功。
艾麗的時空能量在他體內留下微弱的震顫，像某種生物雷達。他調出葉雲天的日程表——根據最終死亡地點（東門）和死亡時間（清晨），最可能的下毒節點，就是葉雲天雷打不動的晨間習慣：喝一杯用當日晨露沖泡的特級羅漢果茶。
實驗室的自動門滑開，傳來咖啡機啟動的嗡鳴。梁漢果貼著走廊陰影快步移動，增強現實眼鏡自動切換成熱成像模式。視野裡，穿著白色實驗服的葉雲天正站在窗邊，手裡捏著一份電子報告，晨光透過他的輪廓，在地面投下修長的影子。他看起來比三天後那個青紫色的屍體鮮活太多，指尖還在無意識地敲擊著窗臺，那是他思考時的習慣動作。
梁漢果的心臟猛地抽緊。
“梁叔？你怎麼在這？”葉雲天轉過身，臉上帶著慣常的溫和笑意，“今天不是你的輪值日吧？”
“過來看看能量迴圈資料，”梁漢果迅速收斂情緒，調出偽造的檢測報告，“昨天的夜間資料有點波動。”他不敢多看葉雲天的臉——每一次直視這張還帶著生氣的臉，都會讓他想起最後那雙圓睜的、失去神采的眼睛。
葉雲天點點頭，注意力很快回到報告上：“應該是西側感應塔的校準問題，我讓助理去處理了。對了，張助理說今天的晨露茶特別好，要給我們留兩杯。”
來了。梁漢果的神經瞬間繃緊，艾麗的時空感知能力在他體內悄然啟用。他能“看見”空氣中漂浮的能量粒子軌跡，能“聽見”牆壁里奈米線路的高頻振動，更能捕捉到物質分子層面的異常活動——這是前六次穿越失敗後，他與艾麗磨合出的新能力。
七點十五分，助理小張端著一個銀色托盤走進實驗室，托盤上放著兩個透明的水晶杯。杯中的茶水呈淺琥珀色，表面漂浮著細密的泡沫，那是羅漢果精油遇熱形成的天然保護層。蒸騰的熱氣中，羅漢果特有的清甜香氣瀰漫開來，聞起來毫無異常。
“葉博士，梁先生，您的晨露茶。”小張將托盤放在桌上，笑容靦腆。
葉雲天伸手就要去拿離自己最近的那杯，梁漢果卻搶先一步拿起杯子：“我先幫你測測能量活性。”他假裝用隨身攜帶的能量檢測儀靠近杯口，實際上，艾麗的分子感知已經穿透了茶水錶層。
就在接觸的剎那，梁漢果的瞳孔驟然收縮——在那層看似純淨的泡沫之下，有無數微不可查的黑色分子正在熱氣流中翻滾。它們極其微小，直徑不足一奈米，卻在能量場中顯露出鋸齒狀的波動軌跡，像一群蟄伏的毒蟲。
“暗影藤毒素。”梁漢果的喉嚨發緊。這種毒素來自基因編輯的變異植物，遇熱會分解成透明氣體，但分子結構會在生物體內潛伏七十二小時，一旦與特定的生物電訊號結合（比如葉雲天體內因長期接觸能量場而產生的特殊電訊號），就會瞬間破壞神經系統，從內部溶解器官。
前六次失敗中，他從未如此清晰地捕捉到毒素的形態——這一次，他終於找對了方向。
“怎麼了？”葉雲天注意到他的異樣。
“沒什麼，”梁漢果猛地轉身，手肘“不小心”撞在托盤邊緣。“哐當”一聲，葉雲天面前的那杯茶摔在地上，水晶杯碎裂的瞬間，梁漢果用腳迅速碾過碎片，將那些黑色分子徹底碾碎在鞋底的能量吸附墊上。
“哎呀，抱歉抱歉。”他故作懊惱地彎腰收拾，眼角的餘光瞥見小張的臉色微變，但很快又恢復了平靜。
“沒事沒事，”葉雲天笑著擺手，“讓小張再泡一杯就好。”
“不用了，”梁漢果立刻打斷，“我剛才看了庫存，特級羅漢果不多了，還是留給實驗樣本吧。我辦公室還有普通茶葉，我去拿。”他幾乎是強行拉著葉雲天離開座位，生怕對方再接觸到任何可能被汙染的東西。
看著葉雲天被自己拽走的背影，梁漢果松了口氣。第一關，似乎過去了。
但他沒注意到，小張在收拾碎片時，悄悄將一小塊沾了茶水的玻璃碴藏進了袖口，嘴角勾起一抹轉瞬即逝的冷笑。
接下來的一整天，梁漢果幾乎寸步不離。他跟著葉雲天巡視茶園，盯著他吃午餐（親手檢查過每一份食材），甚至在葉雲天去洗手間時，都守在門口假裝看手機。葉雲天被他盯得有些無奈：“梁叔，你今天怎麼回事？比月瞳還緊張。”
“老了，總擔心出岔子。”梁漢果含糊地應付，心裡卻在覆盤整個下毒過程。小張的反應很可疑，但她只是個剛入職半年的助理，沒理由有這麼精準的下毒手法，更不可能弄到暗影藤這種管制毒素。她背後一定有人。
傍晚時分，林月瞳帶著孩子們來實驗室。五歲的五胞胎圍著葉雲天嘰嘰喳喳，最小的女兒抱著葉雲天的腿，非要他講故事。看著這溫馨的畫面，梁漢果的心情稍微放鬆了些——只要撐過這三天，只要葉雲天不接觸任何可疑物品，應該就能活下來。
葉雲天笑著揉了揉女兒的頭髮：“爸爸今晚要加班處理資料，明天再講好不好？”
“又加班？”林月瞳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別忘了你答應帶孩子們去能量樂園的。”
“就今晚，”葉雲天拿起桌上的能量棒咬了一口，“這批變異基因樣本的資料很關鍵，弄完就能休息了。”
梁漢果的心又提了起來：“我陪你？”
“不用，你也累了一天了，”葉雲天擺擺手，“早點回去休息吧，這裡有智慧監控，出不了事。”
梁漢果猶豫了一下，看了眼時間，晚上八點。距離葉雲天原定的死亡時間還有將近二十個小時，暗影藤毒素的潛伏期是三天，現在應該還沒到發作期。而且實驗室的安保系統是他親手設計的，理論上不可能有外人潛入。
“那我明早過來換你。”他最後叮囑道，“有事立刻叫我。”
“知道了。”葉雲天已經埋頭看向資料終端，手指在虛擬鍵盤上飛快地敲擊著。
梁漢果離開實驗室時，回頭看了一眼。葉雲天的身影被螢幕藍光籠罩，專注得沒注意到他的目光。走廊的自動門緩緩合上，將那片光影與外界隔絕開來。
這一夜，梁漢果睡得很不安穩。他反覆檢視實驗室的實時監控，葉雲天一直在處理資料，中途只起身喝了幾次水，吃了兩包能量棒，一切正常。凌晨兩點十七分，監控畫面裡的葉雲天伸了個懶腰，起身走向茶水間。
梁漢果的心猛地一跳。
他看到葉雲天從茶水間的儲物櫃裡拿出一個錫罐——那是葉雲天自己存放的特級羅漢果茶葉，專供熬夜時飲用。他熟練地取出茶葉，用熱水沖泡，動作自然得像呼吸一樣。
梁漢果的瞳孔驟然收縮，全身的血液彷彿瞬間凍結——他怎麼忘了！葉雲天不僅早上喝晨露茶，熬夜時還有泡備用茶的習慣！那罐茶葉……很可能和早上那批來自同一批次！
“不！”他對著監控嘶吼，手指瘋狂地在控制面板上操作，試圖遠端啟動實驗室的警報系統，試圖讓葉雲天停止喝茶。
但一切都太晚了。
監控畫面裡，葉雲天端著茶杯回到座位，愜意地抿了一口，甚至還砸了咂嘴，像是在品味茶香。他放下茶杯，繼續敲擊鍵盤，但僅僅過了五分鐘，他的動作突然頓住了。
他的臉色開始變得蒼白，手指捂著胸口，呼吸急促起來。螢幕上的資料亂碼般滾動，他想去夠急救按鈕，身體卻猛地向前撲倒，額頭重重撞在資料終端上。
“噗——”一口黑色的黏液從他嘴角噴出，濺在螢幕上，將那些跳動的綠色資料染成了詭異的黑色。
梁漢果瘋了一樣衝出家門，駕駛著懸浮車以最快速度衝向實驗室。凌晨的風灌進車窗，帶著刺骨的寒意，他的牙齒控制不住地打顫，不是因為冷，而是因為那種熟悉的、無能為力的絕望。
當他撞開實驗室大門時，看到的是林月瞳抱著葉雲天的屍體痛哭的場景。她不知何時趕來的，白色的睡裙上沾著黑色的毒液，肩膀劇烈地顫抖著，哭聲嘶啞得像被砂紙磨過。
葉雲天趴在資料終端上，姿勢和梁漢果記憶中一模一樣，只是這次，他倒在了實驗室裡，倒在了那些他傾注了畢生心血的資料旁邊。那杯沒喝完的羅漢果茶還放在桌角，茶水已經涼透，表面的黑色分子不再活躍，像一群完成任務的幽靈，靜靜地漂浮著。
“為什麼……為什麼還是這樣……”林月瞳抬起頭，眼睛紅腫得像核桃，淚水混合著絕望砸在葉雲天的背上。
梁漢果站在原地，看著那杯殘餘的茶水，心臟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攥緊。他終於明白，兇手遠比他想象的更縝密、更瞭解葉雲天——她們不僅在晨露茶裡下了毒，還在葉雲天常用的備用茶葉裡也動了手腳。她們算準了他會熬夜，算準了他會喝自己存放的茶葉，算準了他不會對自己熟悉的東西設防。
這不是一次簡單的謀殺，而是一場精準到分子層面的獵殺。
艾麗的時空能量在他體內躁動起來，銀色的光暈在他掌心閃爍，那是詢問是否再次穿越的訊號。梁漢果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再睜開時，眼底只剩下冰冷的決心。
“再來。”他低聲說，聲音沙啞卻堅定，“這次，我要查所有和茶葉有關的人。”
光暈驟然擴大，將他再次吞噬。實驗室裡，只剩下林月瞳的哭聲和資料終端上那片凝固的黑色汙漬，像一個無聲的嘲諷，烙印在時間的褶皺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