梆子聲敲過丑時三刻,林默的指尖還在《奇門紙紮秘錄》泛黃的紙頁上發抖。案臺上三枚銅錢擺成三角,正中央是他用硃砂描紅的"休門方點陣圖",銅錢邊緣滲出的黑氣在木面上勾勒出井字輪廓,與王老四死亡現場的方位分毫不差。
"陳年人血開馬眼...陰魂借道回魂陣..."他喃喃念著秘錄裡的批註,目光落在"回魂馬"製法旁新浮現的血字:"取守護者心頭血,引陰屍踏八門"。父親的字跡在紙頁上微微發燙,彷彿在警告他即將到來的危險。
窗外傳來淅淅瀝瀝的雨聲,簷角滴落的水珠砸在青石板上,發出"嗒嗒"的聲響,像極了老婦離開時布鞋踩碎屍斑的聲音。林默忽然想起王老四指甲縫裡的青布纖維,那種特殊的織法——分明是五十年前義莊守墓人專用的喪布。
"咯吱——"
後巷傳來木板斷裂的脆響,驚飛了簷角棲息的烏鴉。林默抓起桃木劍衝到後院,卻見柴堆旁蜷著個穿藍布衫的少女,左眼泛著淡金色的微光,正盯著他手中的銅錢發抖。
"你、你就是紙紮鋪的小老闆?"少女聲音帶著顫音,懷裡抱著個用紅繩捆紮的紙包,紙包縫隙裡露出半截青布,"我叫蘇小滿,住在王老四家隔壁...昨夜看見那個戴斗笠的婆婆,抱著紙馬繞井走了三圈..."
林默瞳孔驟縮,想起血月之下槐樹下的身影。蘇小滿的左眼在夜色中格外醒目,那種淡金色的光澤——分明是《秘錄》裡記載的"陰陽眼",能看見常人看不見的魂火。
"你看到了她的臉?"林默壓低聲音,桃木劍上的八卦圖突然發出微光,照亮了蘇小滿蒼白的臉頰。他注意到少女手腕上繫著根紅繩,繩尾墜著片槐樹葉,樹葉邊緣泛著淡淡的靈光,正是槐樹靈的氣息。
蘇小滿搖搖頭,指尖顫抖著解開紙包:"沒看清,但她手裡的紙馬...馬眼是閉著的。"紙包裡躺著半片燒焦的紙馬殘片,馬眼位置的焦痕呈詭異的三角狀,正是林默昨夜滴落心頭血的形狀。
更夫的梆子聲在遠處響起,寅時已至。林默突然聽見紙紮鋪內傳來"咔嗒"輕響,像是竹篾扭動的聲音。他衝回前堂,只見案臺上未完工的紙馬骨架不知何時立了起來,馬首正對著蘇小滿的方向,空洞的眼窩彷彿在凝視著什麼。
"她要集齊八匹血馬。"蘇小滿盯著紙馬,左眼的金光突然盛了幾分,"每匹對應一個方位,馬眼必須用守護者的血來點...王老四手腕上的紅點,是休門的印記吧?"
林默渾身冰涼,父親從未對他提過其他守護者的事,這個鄉村少女卻彷彿知道一切。他忽然想起父親臨終前的胡話:"蘇家人...生門碎片...別信天機閣..."難道蘇小滿正是生門碎片的守護者?
"你怎麼知道這些?"林默握緊秘錄,休門碎片在胸口發燙,他第一次感受到碎片與外界的強烈共鳴。蘇小滿手腕上的槐樹葉突然飄落,在地面投出個羅盤狀的影子,影子中央正是"生門"的方位。
少女咬了咬嘴唇,從領口拽出枚銀墜,墜子是半片楓葉形狀,邊緣呈羅盤鋸齒狀——與林默的休門碎片一模一樣。"我娘臨終前說,蘇家世代守護生門..."她的聲音突然哽咽,"三天前,我夢見槐樹靈說'休門開,生門危',沒想到第二天王老四就..."
話音未落,窗外突然傳來殺豬般的嚎叫。聲音來自西街屠夫李老二的院子,伴隨著重物倒地的"砰"響,還有瓷器碎裂的清脆聲響。林默胸口的碎片猛地刺痛,他看見蘇小滿左眼的金光化作血絲,正指向東北方的"生門"方位。
"跟我來!"他抓起半片紙馬殘片塞進懷裡,桃木劍上的八卦圖此刻亮如白晝,照亮了兩人衝向西街的身影。雨不知何時停了,石板路上倒映著血月的微光,遠處李老二的院子裡,正騰起股濃重的青霧。
院門虛掩著,血腥味順著門縫湧出。林默踹開門的瞬間,手中的桃木劍"噹啷"落地——屠夫李老二跪趴在廚房灶臺前,殺豬刀從後背貫穿前胸,刀刃正對著"生門"方位,而他的右手,正握著半枚刻有"生"字的銅錢。
"和王老四一樣的死法..."蘇小滿捂住嘴,左眼的金光映出李老二頭頂漂浮的灰霧,那是即將消散的生魂。她突然指著灶臺驚呼:"看那裡!"
灶臺中央擺著個粗瓷碗,碗裡盛著半碗冷透的小米粥,粥面上漂著三滴凝固的黑血,擺成個迷你的"生門"圖案。更詭異的是,碗沿上粘著片青布纖維,與王老四指甲縫裡的完全一致。
林默蹲下身,發現李老二手腕內側也有個紅點,比王老四的更鮮豔,正是"生門"的印記。他忽然想起秘錄裡的記載:"八門守護者,每代八人,分掌休、生、傷、杜、景、死、驚、開,血祭八門,可喚陰屍王。"
"第二個祭品..."蘇小滿的聲音帶著哭腔,"老婦是按八門順序殺人,休門之後是生門,接下來是傷門...默哥兒,下一個會是誰?"
後院突然傳來瓦片碎裂的聲響,兩人轉身時,只見牆頭立著個戴青布斗笠的身影,斗笠邊緣的紗簾被夜風吹起,露出右臉大片的屍斑。老婦手中抱著匹嶄新的紙馬,馬眼位置的血跡還在往下滴,正是林默昨夜未完成的那匹。
"小娃娃們倒是聰明。"老婦的聲音像生鏽的鐵門,"可惜晚了——上門的祭品,此刻正在義莊後山等著呢。"說著鬆開手,紙馬竟自己騰空而起,馬首轉向林默,空洞的眼窩突然泛起紅光。
林默胸口的碎片劇烈發燙,他本能地掏出秘錄,泛黃的紙頁在風中狂翻,最終停在"上門血祭"篇。只見頁面上不知何時多了幅插畫:八匹血馬環繞著一口青銅棺,棺蓋上刻著陰屍王的圖騰,而棺前跪著的,正是戴著青布斗笠的老婦。
"跑!"他一把拽住蘇小滿的手腕,衝向院外。紙馬在身後發出"咔嗒"輕響,竹篾骨架竟在半空展開,化作匹渾身冒黑煙的陰馬,馬蹄所過之處,地面竟冒出屍氣凝成的黑蓮。
兩人在青石板路上狂奔,蘇小滿突然指著前方驚呼:"看!槐樹靈!"鎮口的老槐樹下,朦朧的樹影竟凝聚成半透明的人形,對著他們拼命擺手,指向義莊的方向。
"去義莊!"林默想起父親曾說過,義莊地下埋著五十年前的封印,或許能阻止老婦。他手腕翻轉,從袖中抖出三枚鎮魂符,正是父親臨終前塞給他的"天機符",符面上的八卦圖與他的休門碎片隱隱共鳴。
剛轉過街角,義莊的青磚圍牆已映入眼簾。林默突然感覺手腕一緊,蘇小滿拽著他躲進巷口的陰影裡。只見義莊正門大開,老婦的身影正飄然而入,手中的血馬在門框上撞出"咚"的聲響,驚飛了簷角棲息的烏鴉。
"她進去了..."蘇小滿的陰陽眼映出義莊內翻湧的黑霧,"默哥兒,我看見裡面有三具棺材,其中兩具已經開了蓋..."
話未說完,義莊內突然傳來棺材板落地的巨響,緊接著是陰屍特有的低吼聲。林默咬了咬牙,從懷裡掏出那半片休門碎片,碎片在他掌心發出微光,竟與義莊方向的某個點產生了共鳴。
"你在這裡等著,我進去看看。"他將桃木劍塞給蘇小滿,"如果我半個時辰沒出來,就去鎮東頭找張道長,他是天機閣的人..."
"不行!"蘇小滿抓住他的衣袖,"我娘說過,生門和休門碎片必須一起行動,否則..."她舉起手中的銀墜,楓葉狀的碎片此刻也在發光,與林默的休門碎片形成呼應。
巷口的風突然轉了方向,帶來義莊內刺鼻的屍臭味。林默看見蘇小滿左眼的金光中,竟浮現出老婦摘斗笠的畫面——那是張半人半屍的臉,右臉面板潰爛流膿,左臉卻停留在五十年前的模樣,正是秘錄裡記載的"陰鬼婆"。
"一起去。"他終於點頭,從腰間扯下父親留下的鎮魂鈴,"跟緊我,別碰任何棺材。"
義莊正殿內,三具黑漆棺材呈三角擺放,中間那具棺蓋已滑落在地,裡面躺著具渾身青腫的男屍,手腕內側印著"上門"的紅點——正是三天前失蹤的貨郎張三。老婦站在棺旁,手中的血馬正在吸收男屍身上的怨氣,馬眼處的紅光越來越盛。
"來得正好。"陰鬼婆轉身,紗簾下的嘴角勾起詭異的弧度,"第三匹血馬還差最後一口怨氣,小娃娃的心頭血,應該很甜吧?"
林默只覺胸口一緊,休門碎片突然失控般發燙,他眼睜睜看著陰鬼婆伸出手,屍斑密佈的指尖竟長出屍藤,藤尖泛著寒光,正是秘錄裡記載的"陰屍藤",專吸守護者的血。
"小心!"蘇小滿突然推開他,銀墜上的生門碎片發出強光,竟在兩人面前形成一道光盾。陰鬼婆的屍藤撞在光盾上發出"滋啦"聲響,騰起陣陣白煙,而蘇小滿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
"生門碎片..."陰鬼婆的聲音第一次出現波動,"沒想到蘇家的小崽子還活著...五十年前,你娘就是用這招傷了我..."
林默趁機掏出秘錄,指尖在"紙紮替身術"的頁面上快速劃過。案臺上未完工的紙人突然活了過來,搖搖晃晃地衝向陰鬼婆,替他們擋住了第二波屍藤攻擊。他趁機拽著蘇小滿躲進側殿,卻在轉身時,看見正殿牆上刻著的古老文字:
"陰陽羅盤,八門守護,血祭八人,陰屍出世。"
蘇小滿突然指著牆角驚呼:"默哥兒,看那裡!"牆角的陰影裡,堆著十幾具未完工的紙人,每個紙人胸口都貼著寫有生辰八字的黃紙,其中兩具的黃紙上,正是王老四和李老二的名字。
更讓他心驚的是,最頂層的紙人胸口,貼著的竟是蘇小滿的生辰八字,而紙人的馬眼位置,分明滴著兩滴新鮮的血跡——正是他昨夜製作血馬時滴落的心頭血。
"原來從一開始,她就盯上了你..."林默的聲音沙啞,想起老婦離開時說的"三日後卯時",原來那不是威脅,而是倒計時。他突然握住蘇小滿的手,將休門碎片按在她的生門碎片上,兩股暖流瞬間傳遍全身,竟在掌心形成了個微型的陰陽魚圖案。
"休生同輝..."陰鬼婆的聲音從正殿傳來,帶著刻骨的恨意,"當年林老頭就是用這招封了我的屍藤...小崽子們,你們以為這樣就能阻止我?"
話音未落,義莊的地基突然震動,林默聽見地下傳來"咔嚓"聲響,像是某種古老的封印正在破碎。蘇小滿的陰陽眼映出地下深處,一具覆蓋著屍藤的青銅棺正在緩緩開啟,棺蓋上的陰屍王圖騰,此刻竟睜開了血紅色的眼睛。
"快跑!"林默拽著蘇小滿衝向側門,卻發現所有出口都被屍藤堵住。陰鬼婆的身影從煙霧中浮現,她的右手已完全變成屍爪,指尖滴著的黑血,正落在第三匹血馬的馬眼上。
"傷門祭品已死,杜門的蠢貨還在山裡瞎轉..."她舔了舔嘴角的屍血,"小娃娃們,準備好迎接下一場血案了嗎?明日午時,杜門方位,第三個死者——"
話未說完,義莊屋頂突然傳來瓦片碎裂的聲響,一道金光從天而降,劈斷了陰鬼婆的屍藤。林默抬頭,只見個穿道袍的年輕道士正站在屋脊上,手中桃木劍泛著雷光,劍穗上掛著的"天機鈴",正是父親當年提過的天機閣信物。
"大膽陰鬼!"道士大喝一聲,"貧道張陽,奉天機閣之命,收你入往生鏡!"
陰鬼婆發出尖銳的嘯聲,身影化作青霧消散,只留下最後一句警告:"林家人的秘密,就藏在紙紮鋪的地窖裡...小崽子,你父親的屍身,可還在地宮等著呢..."
震動突然停止,義莊內的黑霧也隨之散去。張陽跳下身,警惕地看著林默手中的秘錄:"你就是林默?天機閣找了你三年...還有你..."他盯著蘇小滿的銀墜,"生門碎片的守護者,果然在這破鎮上。"
蘇小滿突然指著張陽的道袍驚呼:"你的袖口!"只見道袍袖口處繡著半枚羅盤,正是五十年前參與封印陰屍王的天機閣標誌,卻在羅盤中央,有個醒目的缺口——與林默的休門碎片形狀完全吻合。
張陽臉色微變,剛要開口,義莊外突然傳來更夫驚恐的喊聲:"不好了!後山發現屍體,死狀和前兩個一模一樣!"
林默渾身冰涼,杜門方位的祭品,竟然提前出現了。他看向蘇小滿,發現少女左眼的金光中,竟浮現出老婦在紙紮鋪地窖的畫面——那裡果然藏著父親留下的秘密,而陰鬼婆,已經搶先一步找到了入口。
"去紙紮鋪!"他突然想起老婦臨走時的話,"地窖裡有父親藏的東西,可能和羅盤碎片有關!"
三人衝出義莊時,血月正懸在小鎮上空,將紙紮鋪的影子拉得老長。林默撞開木門的瞬間,只聽見"咔嗒"輕響,案臺上的三匹血馬突然轉頭,馬眼處的紅光映著他蒼白的臉,彷彿在預告下一場血案的到來。
蘇小滿突然拽住他的胳膊,指著櫃檯下的陰影:"默哥兒,地板上有血腳印!"青石板上,一排淡青色的腳印延伸向裡間,腳印盡頭,是他從未注意過的地板裂縫——那是通往地窖的入口,此刻正滲出絲絲黑氣,帶著股熟悉的腐屍味。
張陽的天機鈴突然發出尖嘯,指向地窖方向:"下面有強大的陰邪之氣...難道陰屍王的殘軀,就藏在你們紙紮鋪的地下?"
林默沒有回答,他的視線落在櫃檯內側,父親臨終前握過的那把刻刀,此刻正懸浮在半空,刀尖指向地窖入口,刀柄上的八卦圖,與他胸口的休門碎片,正在發出相同的光芒。
噹啷——
刻刀落地的聲響驚醒了眾人,林默蹲下身,發現刻刀落下的位置,正好是"休門"與"生門"的交界點,而在刻刀旁邊,不知何時多了枚新的銅錢,上面刻著的"傷"字,正在緩緩滲出鮮血。
第二起兇案的餘韻還未消散,第三具屍體已經在後山被發現,而紙紮鋪的地窖裡,究竟藏著父親怎樣的秘密?陰鬼婆提到的地宮,是否真的沉睡著五十年前的陰屍王?還有這個突然出現的道士張陽,他究竟是來幫忙,還是另有目的?
蘇小滿的銀墜突然發燙,生門碎片與休門碎片的共鳴越來越強,林默感覺有什麼東西正在他體內甦醒,那是父親從未提起過的力量,也是他作為休門守護者,必須承擔的責任。
夜風捲起地上的銅錢,"傷"字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光。林默站起身,看向鎮外的後山,那裡正是"杜門"方位,而第三個祭品,此刻應該已經冰冷。他握緊蘇小滿的手,又看了眼警惕的張陽,知道從這一刻起,他們三人的命運,已經和陰陽羅盤、八門碎片緊緊綁在了一起。
紙紮鋪的油燈突然熄滅,黑暗中,三枚銅錢(休、生、傷)在青石板上擺成三角,映著血月的微光,彷彿在勾勒出下一場血案的方位。而在更深的地下,某個沉睡了五十年的存在,正因為接連的血祭,緩緩舒展它佈滿屍藤的軀體,等待著八門完全開啟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