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這種巫藥的人,除了謝蠻子和當年的軍醫,以及謝老將軍,就只剩下蚩族的那幾個孩子。
而且謝老將軍當年怕這種巫藥洩露出去遺禍無窮,下令封口,還派謝蠻子帶兵在山野中搜尋煙蘿草,將這種藥草全都拔掉銷燬了。
也就是說段瑛接管了安南軍後,蚩族的那幾個人裡有人投靠了段瑛,進獻了巫藥給裴馳洲。
屋子裡的氣氛有些沉悶,見光線暗了下來,憐雙拿出火摺子去點燈燭。
宋十鳶眸光凝在她手中的火摺子上,唇角緊抿,好久都沒有說話。
纖雲看了眼外頭的天色,見日頭已經完全沉下去了,出聲打破了屋內的沉默,“小姐,該去夫人那邊用飯了。”
宋十鳶沉沉地吐出一口氣,她根本沒有用飯的胃口,但還是道,“你們去跟母親說一聲,我今日有些累,就不過去了,你們用過飯,回來的時候給我帶一份。”
憐雙忙道:“那我也不過去了,奴婢留下來伺候姑娘。”
宋十鳶斟了一杯茶,對她道:“你們都去吧,我這邊無事,不用留下伺候。”
纖雲看出她心情不好,趕忙應聲,又給憐雙使了個眼神。
“蠻子叔也一起去吧。”宋十鳶不等他拒絕,就道,“回來的時候順便再請個大夫。”
謝蠻子只得也應聲退下,但出了房門後,他就對纖雲道:“我就不去了,小姐心煩,但身邊不能沒有人,你們回來的時候順道將上回的劉大夫一道請來。”
纖雲忙說道:“那我們也給您用食盒帶些飯菜。”
幾個人都離開後,宋十鳶在桌旁靜默地坐了片刻,等杯子裡的茶水涼下來,她才端起杯子去了床榻旁,將裴岐野半扶起身,將杯子往他唇邊送去。
餵了一整杯水見裴岐野猶不滿足,宋十鳶又去倒了一杯茶,吹涼了再次餵給他。
裴岐野只飲了半杯,就嗆得咳嗽起來,狹長的眼皮抖了抖,緩緩睜開來。
他眸底佈滿了猩紅的血絲,睜開眼意識恢復的瞬間緊緊攥住了宋十鳶的手腕,將宋十鳶扯得身子趔趄,手中的茶杯瞬間打翻在床榻上,潑溼了裴岐野的衣襟。
兩人離得極近,鼻息交織在一起,宋十鳶神色緊張地看向他,試探著問道,“裴岐野,你神智清醒了嗎?”
裴岐野掀起鳳眸,直直地看著她,眸光幽沉。
水珠順著他纖長的脖頸緩緩滾落,劃過他凸起的喉結,裴岐野喉頭輕滾,啞聲道:“宋十鳶。”
宋十鳶心中好似落了一根羽毛,輕飄飄的卻又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重量。
裴岐野只喚了一聲她的名字,就將額頭抵向了她瘦削的肩膀,埋下頭去,有些痛苦地道,“你都知道了?”
他這個舉動似乎是無法面對先前的難堪,宋十鳶心中一軟,沒有推開他。
她猶豫著抬手在裴岐野的後背上拍了拍,輕聲問道:“裴岐野,那種毒煙你吸食多久了?”
房間中靜了好一會兒,裴岐野聲音有些悶啞,“去歲七月從朔北迴來後……”
那時他在朔北戰場上受了箭傷,被叫回西京後,宮裡派了太醫為他治傷,那太醫每次為他看診都會焚燒一種香料,說是可以鎮痛。
第一次用的時候,裴岐野的確覺得傷口沒有那麼痛了,後來太醫每次為他治傷都會焚燒這種草藥。
時日久了,藥癮發作起來痛苦難忍,他才察覺出這藥草有問題。
後來他仔細回想,才發現那太醫每次為他治傷後,才會在屋內焚燒草藥,等草藥點燃,他就會帶上藥箱離開。
裴馳洲有次將他叫去漪瀾殿羞辱,殿內也焚燒了這種草藥,他才知道這種致癮性的毒藥原來是他的手筆。
聽著裴岐野剋制內斂的訴說,宋十鳶無端想起他年幼時在冷宮被裴馳洲折磨的場景。
這個人小時候已經吃了很多苦頭,可如今裴馳洲竟又給他下了這樣惡毒的藥物,他是想要徹底毀掉裴岐野。
半倚在她肩頭的裴岐野身體忽然痙攣起來,他咬緊了牙關,有些控制不住地捏住了宋十鳶的肩頭,痛苦地道:“宋十鳶,我好難受……我想要毒煙……”
宋十鳶肩膀被他捏得極痛,但她默不作聲地忍受住了。
她看著裴岐野佈滿痛楚的英俊臉龐,聲音輕柔而又不失力量地道:“裴岐野,忍一忍,忍過去就會好起來的。”
裴岐野全身的骨頭都在疼,他隱忍的神情忽然一變,那雙鳳眸已經變得有些猩紅,他兇狠地盯著宋十鳶:“你沒試過這種痛苦,做壁上觀才能說出這樣輕飄飄的話來,你若是試過這種滋味,一定忍受不了。”
裴岐野神智已經陷入了混亂之中,但潛意識中還壓抑著自己,知道面前這個人他不能傷害,所以極力剋制著自己心中的暴戾。
宋十鳶收起臉上的同情,學著那日裴岐野在小西山上的樣子,用手指掐住了他的下頜,“裴岐野,你乖一點。”
裴岐野被她訓斥,露出痛苦掙扎的神色,似乎想要抗拒藥癮發作的痛楚,找回自己的神智。
“聽話。”宋十鳶溫聲哄他,“熬過去會好起來的。”
臉上兇戾的表情收斂了起來,就像是兇狠的野狗忽然被人掐住了脖頸。
他用溼漉漉的額頭在宋十鳶的肩膀上蹭了蹭,央求道:“宋十鳶,求求你,把毒煙給我,給我好不好?”
宋十鳶被他蹭得肩膀發癢,溫熱的吐息散落在她脖頸上,讓她有些不適,她用手抵住裴岐野的腦門,想要將他推開一些。
裴岐野卻突然仰起頭,高挺的鼻子蹭上宋十鳶的衣袖,似小狗一般拱了拱,在她袖擺上嗅了起來。
宋十鳶腕上那塊肌膚被他蹭得燒灼起來,她腕上先前本就被裴岐野大力攥過,捏出了一道斑駁的紅痕。
此刻被捏傷的地方被灼熱的呼吸一燎,泛著細密的酥麻癢意。
她有些無措,懷疑自己衣袖上沾染了毒煙的味道。
宋十鳶深吸了一口氣才鎮定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