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風雪停歇的瞬間,南極大陸陷入詭異的寂靜。
冰原上殘留的狂風餘韻捲起細碎的雪粒,在月光下折射出微弱的銀光。
江天野跪坐在密封艙的觀察窗前,佈滿裂痕的玻璃外,淡藍色的光粒如螢火般從冰淵深處升騰而起,逐漸匯聚成一片朦朧的薄霧。
那些光粒輕柔地飄浮在空中,像是被無形的手編織成一張巨大的網,緩緩包裹住整片南極大陸。
陸雲漪的手垂落在控制檯邊緣,脖頸處的結晶層褪去幾分猙獰,但面板下淡金色的紋路仍未消散。
她的呼吸微弱,目光卻緊緊追隨著光霧中若隱若現的身影。那輪廓纖細,長髮在光粒中輕輕飄動,分明是江小滿生前的模樣。
“小滿……”
江天野的喉嚨發緊,乾裂的嘴唇顫抖著吐出女兒的名字。
二十年來的愧疚與思念在這一刻化為滾燙的淚水,模糊了他的視線。
光霧中的身影似乎聽見了呼喚,微微側過頭,髮梢的光粒灑落如星塵。
林寒靠在艙門旁,染血的繃帶鬆垮地垂在肩頭。
軍人的視線掃過冰原,原本崩塌的冰蓋邊緣被淡藍光霧托起,形成一道弧形的屏障。
黑塔殘骸沉入海底的暗紅能量仍在掙扎,卻如同困獸般被光霧死死壓制。
他伸手按住左肩的傷口,指尖傳來刺骨的寒意:“這屏障……能撐多久?”
陸雲漪艱難地抬起手,指尖在控制檯的灰塵上劃出歪斜的字跡:“能量同源……她的量子態和黑塔的力量相斥……但……”
她的動作突然停滯,劇烈的咳嗽讓結晶層再度爬上咽喉。
江天野慌忙扶住她,老人枯瘦的手掌觸到她冰冷的面板,彷彿在觸碰一具逐漸石化的雕像。
冰淵方向傳來低沉的嗡鳴。光霧突然劇烈翻湧,江小滿的虛影抬起雙臂,淡藍光粒如瀑布般傾瀉而下,沿著冰蓋裂縫滲入地殼。
被黑塔能量撕裂的大陸架開始緩慢癒合,青銅導管殘骸在光粒的沖刷下寸寸崩解,化為齏粉融入海水。
“她在修復地磁……”江天野的聲音沙啞。
監測儀螢幕上,原本瘋狂跳動的磁場讀數逐漸平穩,代表南極冰蓋穩定性的曲線終於停止下墜。
老人顫抖的手指撫過螢幕,恍惚間彷彿看見女兒站在實驗室裡,笑著向他展示冰晶玫瑰的資料圖。
林寒推開密封艙門,凜冽的寒氣撲面而來。冰原上的光霧觸碰到他的面板,帶來一絲溫潤的暖意。
軍人彎腰抓起一把雪,雪粒在掌心迅速融化,並滲入繃帶的縫隙。
南極的溫度正在回升。
他望向天際,淡藍色畫面障之外,漆黑的夜空隱約浮現出扭曲的波紋,像是有什麼龐然大物正在逼近。
“那是什麼?”林寒眯起眼睛。
波紋逐漸擴散,形成一道若隱若現的輪廓,宛如高塔的剪影。但未等他看清,光霧突然暴漲,將異象徹底遮蔽。
密封艙內,陸雲漪的呼吸陡然急促。
她抓住江天野的衣袖,結晶化的指尖幾乎掐進他的血肉:“屏障……需要錨點……”
她的瞳孔映著監測儀上跳動的資料,咽喉處的淡金紋路忽明忽暗。
江天野立刻明白,星砂屏障的能量正在流失,必須找到穩定的支撐點。
“我去冰淵!”
老人抓起防護面罩,踉蹌著衝向艙門。
林寒一把拽住他的胳膊,軍人的力道大得驚人:“你連站都站不穩,去送死嗎?”
江天野甩開他的手,渾濁的瞳孔燃起偏執的火光:“小滿的量子態需要實體共鳴……只有我能做到!”
陸雲漪突然劇烈搖頭,她掙扎著站起身,搖搖晃晃地指向控制檯。
螢幕上的南極模型突然閃爍,一道游標鎖定冰淵底部的某個座標,那是黑塔主導管曾經的連線點,如今已被光粒覆蓋。
她張開嘴,卻只發出氣音:“……那裡……有她的……”
林寒的視線在兩人之間掃過,突然抽出腰間的戰術匕首。刀刃反射著光霧的淡藍,在他眼底劃出一道冷冽的弧線:“座標給我,我去。”
江天野還想爭辯,卻被陸雲漪按住了手臂。
基因學家搖了搖頭,結晶層下的瞳孔閃過一絲悲憫。她比誰都清楚,林寒的體質早已被黑塔能量侵蝕,只有他能承受冰淵底部的能量衝擊。
三人沉默地對視片刻,最終江天野顫抖著報出一串數字。
林寒將座標輸入腕錶,轉身踏入風雪。
軍人的背影逐漸被光霧吞沒,只剩靴底碾碎冰層的聲響在死寂中迴盪。
冰淵底部,淡藍光粒匯聚成漩渦。
林寒攀著冰壁下滑,每一步都讓左肩的傷口滲出鮮血。
黑塔的殘骸浸泡在光霧中,青銅碎片如同被腐蝕的枯骨,緩慢沉入海底。
他蹲下身,匕首刺入冰層固定身形,腕錶上的座標紅光與光霧共鳴,在地面投射出一道虛幻的門戶。
“錨點……”
林寒喃喃自語,伸手觸碰那道光門。指尖傳來灼燒般的劇痛,淡藍光粒順著面板鑽入血管,與體內殘存的黑塔能量激烈衝撞。
軍人的額角滲出冷汗,肌肉因疼痛而繃緊,卻始終沒有縮回手。
光門驟然擴大,將他的身影徹底吞沒。
密封艙內,監測儀突然發出尖銳的警報。江天野撲到螢幕前,看見代表屏障穩定性的數值瘋狂攀升。
陸雲漪踉蹌著扶住控制檯,結晶層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回鎖骨……
林寒成功了。
冰淵深處,光霧凝聚成實體。
江小滿的虛影站在林寒面前,髮梢的光粒灑落在他染血的肩頭。
她的手掌虛按在他的胸口,淡藍能量如涓流般注入他的心臟。
軍人悶哼一聲跪倒在地,瞳孔因過度衝擊而渙散,但黑塔能量的暴戾氣息卻在逐漸平息。
“謝謝……”他啞聲開口,卻不知是在對誰說話。
光霧外的世界,星砂屏障徹底成型。
淡藍色的光膜籠罩地球,南極冰蓋的裂縫被完全修復,黑塔殘骸的暗紅能量最終消散於無形。
江天野跪在冰原上,老淚縱橫地仰望天際。女兒的虛影化作無數光粒,如雪花般飄向屏障的每個角落。
陸雲漪走出密封艙,寒風捲起她銀白的髮絲。她的指尖撫過咽喉,結晶層已完全消退,只留下淡金色的細痕。
基因學家望向冰淵方向,輕聲呢喃:“這才是開始……”
林寒的身影出現在冰坡盡頭,他的步伐穩健,左肩的傷口奇蹟般癒合,瞳孔深處流轉著淡藍微光。
軍人沉默地走到江天野身邊,將一枚冰晶碎片放在老人掌心,那是江小滿虛影最後消散時留下的。
“她說……”
林寒頓了頓,聲音低沉,“屏障需要守護者。”
江天野握緊冰晶,碎片邊緣割破他的手掌,鮮血與淡藍光粒交融,在地面繪出繁複的圖騰。
遠處,星砂屏障微微顫動,夜空中的扭曲波紋再度浮現。這一次,所有人都看清了那輪廓。
那是一座通天巨塔的虛影,比南極黑塔龐大百倍,沉默地矗立在宇宙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