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艇艙壁滲出的水珠在金屬地板上匯成細流，昏黃的應急燈將三個搖晃的影子投在鏽蝕的艙門上。

江天野蜷縮在角落，凍僵的手指摩挲著密封袋裡的資料核芯，防水膜上還凝著南極的冰碴。

陸雲漪平躺在臨時拼湊的擔架上，鎖骨下方淡金色的裂痕被止血凝膠覆蓋，隨著呼吸微弱起伏。

林寒背靠艙壁坐著，戰術匕首在掌心轉出冷光，左臂纏著的繃帶滲出暗紅斑塊。

“還有半小時抵達基站。”駕駛艙傳來零點公社成員的悶聲提醒。

江天野抬頭望向舷窗外遊弋的發光水母，那些幽藍的生物正隨著潛艇下潛逐漸稀疏。

老人忽然僵住。在最後一隻水母消失的方位，他看見漆黑的海水中浮出幾縷青銅色光絲，與審判庭崩塌時的殘跡如出一轍。

“能量追蹤。”

林寒突然起身，匕首尖抵住觀察窗。順著光絲延伸的方向，他看見海底峽谷深處隱約有規則的幾何陰影起伏，“轉向東南15度。”

潛艇在抗議聲中調轉航向。

陸雲漪的眼睫顫動，沾著冰屑的手指抓住擔架邊緣：“我的監測儀......還在包裡......”

江天野翻出那個破損的金屬盒。螢幕裂痕間跳動的波形圖突然飆升，數十條光絲從海底聚攏，在潛艇前方交織成環狀門戶。

林寒的匕首脫手釘入艙壁，左臂繃帶下的面板驟然發燙。1938年的日期浮現在皮下，像是陳舊膠片上的水印。

“減速！”

他減道，但警告來得太遲。

潛艇擦過光環邊緣的剎那，所有儀表盤同時黑屏。

黑暗持續了三秒，重新亮起的舷窗外已換了天地。鏽紅色的岩層取代了海水，乾燥的熱浪裹著沙塵拍打觀察窗。

“陸地？”

江天野的老花鏡滑到鼻尖。

林寒扯開艙門，荒漠的風灌進來，帶著焦糊的硝煙味。遠處傾斜的勘探旗半埋在沙丘中，褪色的布面上印著模糊的鷹徽。

軍人蹲下身，戰術靴碾過沙地上半截鏽蝕的懷錶鏈，與他祖父珍藏的那條完全相同。

陸雲漪扶著艙壁挪到門口，基因鎖的裂痕蔓延到手背：“這不是現實......是黑塔殘留的記憶場。”

沙丘後方傳來引擎轟鳴，三輛老式軍用卡車掀著黃沙駛來，車頭插著的旗幟在熱浪中翻卷。

林寒的瞳孔微縮，他發現那些士兵的制服與祖父照片裡的探險隊完全一致。而此刻他們正在用鐵鍁挖掘沙坑，坑底露出漆黑的金屬塔尖。

“1938年南極科考隊......”江天野的嗓音發顫，“小滿的日誌提過這個座標！”

幻象中計程車兵突然定格。沙粒懸浮在空中，挖掘到一半的黑塔表面滲出青銅液體。

林寒的左臂像被烙鐵灼燒，面板下的日期變得血紅。

他扯開繃帶，赫然發現潰爛的傷口中嵌著半截膠片，那是本該存在於祖父日記夾層裡的探險隊合影。

“時間證物......”陸雲漪的指尖懸在膠片上方，“用這個接入審判庭的追溯系統！”

沙海開始崩塌。

林寒將膠片按向黑塔的瞬間，整個世界扭曲成漩渦。

等視野恢復時，三人已站在環形審判庭中央，十二道虛影在高背石椅上緩緩凝聚。

“被告文明再度違規。”首審判者的光刃指向林寒潰爛的左臂，“未經許可呼叫歷史錨點。”

軍人向前半步，沾著血汙的作戰服在能量場中鼓起。他舉起那片染血的膠片，幻象從傷口中投射到半空：

1938年的黑塔挖掘現場，士兵們正將昏迷的同伴填入塔基。沙地上散落的日記頁被特寫放大，潦草的字跡記錄著警告：“塔會吞噬所有觸碰秘密的人......”

第二席審判者的鱗片發出刮擦聲：“過時證據。”

“看看他們的結局！”林寒的怒吼在環形空間炸響。

膠片畫面突然跳轉：參與挖掘計程車兵接連發狂，面板爬滿青銅紋路，最終化作塔基下的乾屍。

審判庭的光線暗了幾分，沙漏中的暗紅砂礫流動速度減緩。

陸雲漪趁機將資料核芯插入地面，淡金血液順著裂縫滲入，基因鎖的紋路在地表蔓延成防禦陣圖：“如果審判標準永恆不變，你們和當年滅世的上古文明有什麼區別？”

黑塔幻象轟然崩解。

首審判者的光刃出現裂紋，砂礫流徹底停滯。

江天野撲到控制檯前，老式錄音筆的音訊波形與膠片影像同步播放，1938年的慘劇與南極黑塔的失控以完全相同的模式重演。

“歷史迴圈就是最重的罪證！”老人嘶啞的嗓音混著電流雜音，“你們放任同樣錯誤反覆發生，才是篩選機制最大的漏洞！”

審判庭陷入死寂。

第七席審判者的虛影突然模糊，沙漏表面浮現出細密的裂紋。

林寒的左臂滲出更多血珠，1938年的影像卻愈發清晰。當年探險隊隊長臨終前刻在塔基的警告，與江小滿實驗室牆上的標語完全重合。

“重新評估程式啟動。”

機械音響起時，海底潛艇的警報聲同步傳來。三人被強行彈出審判庭，跌回瀰漫著焦糊味的艙室。

舷窗外，青銅光絲正引導潛艇駛向發光的水母群，而林寒傷口中的膠片已化作灰燼。

陸雲漪按住潰爛的左臂，基因鎖的淡金紋路暫時封住傷口：“審判庭動搖了......下次開庭就是最終對決。”

江天野攥緊資料核芯。

幽藍水母群的後方，巨大的菱形黑塔輪廓正在深海甦醒，塔尖纏繞著與冰晶玫瑰同源的能量流。

老人望向昏迷中的陸雲漪，又看向軍械櫃裡閃著紅光的求救訊號器，那是零點公社與太平洋基地最後的聯絡裝置。

林寒將新彈匣推入衝鋒槍。

1938年的沙粒從作戰服褶皺中漏出，在金屬地板上拼出未完的警告。

當潛艇衝破水母群的瞬間，所有人都看見了黑塔基座上纏繞的玫瑰根系，正綻放出與江小滿實驗室相同的冰藍色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