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玉田那張小方臉上，依舊淡然如水，說道：“宋書聽完我的彙報，問我還有沒有其他事情。我只說您3點喊她，再沒別的了。”
“…………”於六虎盯著寧玉田，看著他那張小方臉上，似乎想從他皺紋上看出點什麼。
許久後，發現這老會計還是原來那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情狀，只好暫時放下對寧玉田的懷疑。
回到辦公桌後老闆椅裡，喝了口茶，說道：“老寧，這新投資又下來了，咱們那邊廠子……哦就咱跟齊揚將原來冷鏈中心改造成未來電商物流集散中心，那兒進展怎樣了？”
寧玉田答：“昨天新開工後，我看那張工帶人已經澆築地基了。”
“哦……”
於六虎左手手指在沙發扶手上輕輕敲著，想到巡視組已經走了這個訊息，又想起前幾天為了應付巡視組而大出血的事就心疼不已。
就說道：“進度有點慢啊！”
寧玉田答：“過年前咱們提高了工資標準，但您也知道……”
“行了行了……”於六虎知道這個看上去老實本分的寧玉田要說什麼，“不就是農民工過年必須回家這事兒？都說多少次了……”
一時情急，就站了起來。
皺著眉，一手扶腰，一手撓著頭，原地轉了幾圈。
忽然站定，面對跟著站起的寧玉田，試探性問：“你看，還有沒有別的辦法加快工地進度？”
只有工地進度加快，他才能儘快回血。
那寧玉田聽了，只搖搖頭。
於六虎就揮揮手。
等寧玉田來到門口準備開門出去時，於六虎又忽然喊住：“哎老寧！”
寧玉田轉過身來，面上依舊淡然，問：“主任您說。”
於六虎忽然訕訕道：“你回頭準備下你表哥家申請低保的資料……呵呵，這段時間太忙，差點給忘了。”
寧玉田聽到這個訊息，心裡卻在想著他那正在考特殊部門的大兒子，臉上的肉不易察覺的抽了抽，說：“好……”
回到自己辦公室，老會計立即洗了把臉。
一邊洗，一邊心中感慨道：“這給人整的，像無間道一樣……”
他是土生土長的楊家村人。
他也有著許多農村人的樸素觀念——善良、正直。
但同時又怕惹事。
又因前些年有關兒子而扯出的一系列不太痛快的經歷，讓他這種本能自我保護的機制，越發強烈。
所以，別人看上去，他臉上好像永遠都不會有什麼多餘的表情。
但是想到那個他覺得“挺可憐”的女書記，再想到年輕有為的楊齊時，一雙小三角眼忽然就有了光——
就眼神堅定的想著：如果，如果齊娃真的能聯合宋書為民除害。那我是不是就不該猶豫了？
猶豫什麼，他謹慎到，連在自己辦公室都沒敢想。
他是個上了年紀的人。
上了年紀的人多少有些迷信。
覺得：哪怕心裡說出來，恐怕事情也會成不了。
他之所以再次堅定了跟楊齊宋琳的合作，大概是受了於六虎剛才表面上說的“你表哥的低保戶……”這事兒，實際上暗指他很可能利用職權去幹擾他兒子就業。
“哎！”想起當年有關兒子的那件往事，寧玉田不免又嘆了口氣。
只是，想到宋琳的“稚嫩”時，他卻又有些擔憂：“就是這小宋，可千萬別出什麼岔子才好……”
他打算，回頭跟楊齊提個醒：“宋書這人，有點藏不住事兒……”
吃過午飯，歇了一會兒，距離三點還有15分鐘的時候，宋琳便來到了於六虎主任辦公室。
她看著於六虎辦公室裡那幾個破了幾個小口的舊沙發，不免在心中嗤之以鼻：我以前都沒注意。小齊提醒我後，我才發現，這姓於的確實挺能裝的……
聽坐在辦公桌後的於六虎起身過來抬手招呼，她便笑盈盈的向前迎去。
兩人握過手，宋琳坐在那些破沙發對面的深色木椅上，問道：“老寧說主任喊我？”
於六虎給宋琳倒上杯熱茶，回頭拿上自己那看上去很便宜的保溫玻璃杯，坐到那有些破舊的沙發裡，喝了一口，說道：“其實也沒什麼，主要是關於昨天齊揚批下來過審的1500萬……”
頓了頓，抿抿嘴，“老寧拿給你看的哪些賬單，都看了？”
“看了。”宋琳淡淡道，“但是，我記得那些不都是昨天會議的決議內容麼？”
“呵呵，”於六虎笑了笑，“是，昨天確實透過了dangwei決議。但我這不是想著：宋書您心細，萬一再看出來點什麼？所以就想叫你來再商量商量，好把所有問題都提前做好預案。這樣，到時候決議落地，咱倆不也沒什麼責任風險嘛？”
宋琳心裡冷笑：“果然是在試探我？”
嘴上說道：“這個，我看過了，也核對過了。關於你說的原來的冷鏈車升級問題，我認為……”
頓了頓，發覺於六虎果然眼睛微眯了一下，她才說：“我認為，基本都符合現實情況。所以，我沒什麼意見了。”
“那就好，那就好。”
老狐狸於六虎看出宋琳心裡似乎有什麼變化，想：這小宋什麼時候這麼有城府了？這麼大的漏洞竟然沒看出來？
明顯採購價格比市場價高出10多萬啊！
難道，她這是在放長線釣大魚？等我大意然後露出更多破綻，好抓我一個狠？
呵呵……
只能說，宋琳還是太嫩。
真的，有時候你要相信，一般情況，人和人之間相差十幾歲，洞察人心的功夫，那真的不是可以相提並論的。
倆人又說了一會兒最近工作安排，宋琳感覺到無形壓力一直籠罩在自己身上。
過了會兒，就藉口說那邊還有其他工作要忙，就走了。
於六虎起身相送，等宋琳進入她辦公室了，他回到自己這裡，坐到剛剛那位置，點上根菸，便沉思道：“現在看來，關於故意賣的冷鏈車升級的破綻，果然被這小宋盯上了？
“而她之所以說了反話，跟往常反應差別很大，大概是真想冷眼看我得意之際漏出更大破綻讓她抓到？”
怎麼可能呢！
於六虎冷笑一聲，吐出口菸圈，又想：“宋琳啊宋琳！你得罪上級，窩在我楊家村早過了三年沒被調走，你想拿出點政績我可以理解。但是你老盯著我幹嘛呢？”
意思是：你宋琳絕對會白費功夫。
不得不說，於六虎能在楊家村做這麼多年土皇帝，還是有點子智慧的。
他自信自己那些手段，就算巡視組下來了恐怕也拿他沒辦法。
更何況是區區一個zhengzhi手腕幾乎為零的宋琳？
但是，想到只見過幾次面、依舊沒把握拿捏透的年輕人楊齊，他忽然又產生了一種令他很不安的謹慎。
而楊齊又跟宋琳有著一絲絲不清不楚。
百分百保險起見，於六虎就想著：要不要，跟齊娃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