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婦人嚇得“哎喲”一聲，連連後退，手中的籃子都差點打翻。
唐玄奘急忙上前一步，溫言道：
“老施主莫怕，莫怕。
貧僧這徒兒性子急了些，但並無惡意。
悟空，你且稍安勿躁。”
他轉向老婦人，合十施禮，繼續問道：“施主，我徒兒有此一問也是關心則亂。
只是，您方才所言妖怪作祟，害得方圓萬戶遷離，還有那獵戶不知所蹤……
此事聽著實在蹊蹺，與我徒兒所見山景大相徑庭。
貧僧斗膽，可否請您再詳細說說，那妖怪是何模樣？有何神通？何時作惡？村民們因何如此懼怕？”
唐玄奘可是太清楚孫悟空的本事了，那可是個打上靈山大雷音寺的狠人。
聽說還打上過天庭！
如果連孫悟空都說這雲夢山之中沒有妖怪，那大機率不會有！
老婦人驚魂稍定，渾濁的雙眼看了看孫悟空，又看了看一臉誠懇的唐玄奘，重重嘆了口氣，似是陷入極痛苦的回憶：
“唉……長老明鑑，老身在這山裡活了大半輩子，難道還盼著這裡有妖怪不成？
可這血淋淋的事，不是老身瞎編啊……
那妖怪……沒人見過它的真面目！
它不是夜裡出來，而是在……在晴天白日，尤其是正午陽光最烈的時候出現！”
老婦人拍著大腿，聲音帶著哭腔，
“就是大晴天！聽說最開始的時候，是山裡幹活的人，忽然就聽到一陣奇怪的風聲，不大，但‘嗚嚕嚕’地悶響，像是有什麼巨大的東西貼著山崖飛掠。
抬頭一看，只見一片巨大的黑影一閃而過，快得像奔馬，比山鷹還大！”
孫悟空摸著下巴，眼中銳光流轉，先前的不屑早已被凝重取代。
這描述太過怪異，絕非尋常山精野魅的行徑。
而且他突然想起，雲夢山之前不就是自己師父交代，讓自己去的地方嗎？
只不過自己當時一心想要蟄伏起來，所以就沒有來。
“長老們若不信，”老婦人忽然指向窗外，“瞧！村頭王老六那家，他家獨子去年晌午進山採藥，就再沒回來，只找到一隻染血的藥簍……
還有村尾張寡婦家，男人是前年白日裡上山砍柴時沒的……
都是血淋淋的教訓啊！
老獵戶……就是借屋給你們的老哥哥，他是上月非要進山找那隻傳說能賣大價錢的紫貂。
唉……村裡人都猜……”
她搖搖頭，說不下去了，只剩下沉沉的嘆息。
唐玄奘聽得臉色發白，握著念珠的手指都有些僵硬。
孫悟空此時卻異常沉默。
只見他凝神屏氣，全力調動他那雙破妄金瞳，霎時間無形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絲線，穿透草屋的頂棚，射向夜空籠罩的雲夢山。
夜很靜，山林在月色下朦朧起伏。
他開始細緻地搜尋雲夢山上下：每一縷升騰的草木精氣，每一生靈的微弱氣息，每一處可能藏匿凶煞的巖洞深澗……
然而，感知所及，依舊是祥和！
靈氣如溪水般在山體脈絡中緩慢流淌，滋養萬物。
那些夜間活動的生靈——狐狸、獾、夜鶯——各自安然。他
甚至能“看”到山谷深處幾株難得的靈草在吸納月華，散發出純淨的清光。
唯獨沒有一絲一毫的兇戾、血煞的妖氣！
“怪哉！真真怪哉！”
孫悟空猛地睜開眼，眼中的困惑反而更深了，這山竟然乾淨得出奇！
要知道就算是準聖強者，都瞞不過他的那雙眼睛，除非……那東西作惡之後，有法子能徹底抹除一切痕跡？
但這等神通，豈是小妖能有的？
屋內陷入短暫的沉默，只有油燈嗶剝作響。
老婦人見兩位長老都不說話，低聲道：
“飯食涼了不好，長老們趁熱用吧。
老身……先回去了，天黑了，村口那路不好走。”
她似乎也怕多待，匆匆施了一禮，便忙不迭地退了出去，消失在昏暗的夜色裡。
草屋中只剩下師徒二人和微弱搖曳的燈影。
馬匹在門外打了個響鼻，更添幾分孤寂。
“悟空…”唐僧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乾澀，“那老施主所言，句句泣血，不似作偽。可你…
當真一絲異樣也未曾發覺？”
他抬眼望向孫悟空，眼中是深深的憂慮與困惑。
孫悟空看了一眼唐玄奘，隨後說道：
“今夜俺老孫要去這雲夢山之中看看，若是真有什麼危險的話，也好及時掃除！”
見唐僧依舊憂心忡忡，孫悟空語氣放緩：“你就安心在此歇息，俺老孫去去就回。
若遇兇險，俺老孫打不過，難道還跑不過？”
他走到門口，又想起什麼，回頭拔下腦後三根毫毛，輕輕一吹。
毫毛化作三道微不可察的金光，悄無聲息地融入草屋的土牆、門楣和地面。
“俺老孫留了三根毫毛化身在此，隱於屋中。
若有不開眼的小鬼小妖敢來驚擾，自有它們應付。
你只管念你的經，等俺老孫的好訊息便是。”
孫悟空交代完，不再猶豫，身形一晃，化作一縷清風如同融入夜色的輕煙，無聲無息地消失在門外濃重的黑暗裡，連門都彷彿未曾動過。
唐僧緩緩坐回木凳，雙手緊緊握著那串冰冷的念珠，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無錯書吧他閉上眼，嘴唇無聲地翕動，默誦經文，試圖驅散心中那沉甸甸的不安。
“阿彌陀佛……”
而此刻的孫悟空，早已身化流光，如鬼魅般在雲夢山陡峭的崖壁、深邃的幽谷、茂密的林海上空無聲飛掠。
他的破妄金瞳全力運轉，視線穿透層層夜幕，掃視著下方每一寸土地：
虯結的古樹根鬚、溼潤的苔蘚岩石、潺潺流淌的山澗、沉睡的鳥獸巢穴…
靈氣依舊純淨而溫和地流淌著，草木在月光下安靜呼吸，夜行動物遵循著本能捕獵或休憩。
一切，完美得如同仙境畫卷。
因為像是雲夢山這種福地，就算是沒有妖族，也絕對會有得了道的精怪。
可孫悟空一路走來，卻是一個都沒有發現，甚至他發現這山中的全都是一些野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