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敬抬手,侍女上前引許先生退出:“先生請隨奴婢到後院廂房歇息。”
待屋門關上,她才展信細讀,眸中光華愈盛。
“呵......”她輕笑一聲,“本宮這弟弟,倒比表面看著有能耐。”
鴻乾在焱淵眼皮底下裝瘋賣傻多年,如今一開口,竟要西南鑄造數萬兵器,可見暗中積蓄已久。
“若這西南勢力歸了殿下......”
嘉敬冷眼一掃,青蕪立刻噤聲。
“母后偏心晉王,無非覺得他才是她的依靠。”
她起身,優雅緩步至窗前,望著院中挺拔翠竹,“可總有一天,她會明白——誰才是她真正的倚仗。”
蕭楠從聽雪軒出來,手中捧著一盆雪魄蘭——此蘭珍稀,花如冰雪,清香沁人。
他記得,嘉敬從前最愛此花。
行至花園小徑,忽見一陌生男子從鶴鳳院方向走出,由侍女引著往後院去。
“那是誰?”蕭楠蹙眉。
侍從張鵲伸長脖子瞅了瞅:“奴才聽說是長公主請來談史論道的先生。”
“談史論道?”蕭楠冷笑。
他雖不敢自詡學富五車,卻也是當年金榜題名的榜眼,如今竟連與她談詩論詞的資格都沒有了?
手中的雪魄蘭霎時變得沉重。
到鶴鳳苑外,張鵲聽自家主人嘆了一口氣才走進去。
哎,自從王爺入了公主府就沒高興過,確切的說自從跟王妃和離就沒有會心的笑過。
所以為什麼要和離呢?
回想王爺和王妃成婚那六年,王爺除了思念起公主會難受,人從沒這麼陰鬱過。
如今得償所願,怎麼就不對勁了呢。
“阿敬?“蕭楠喚了一聲,推門而入。
嘉敬正與青蕪低語,見他進來,交談聲戛然而止。
那一瞬的靜默,像一根刺扎進他心裡。
彷彿他不該進來,彷彿他是個外人,這種感覺,讓他想掉頭就走。
他也自小也是金尊玉貴的身份,如今卻像個妥妥的——贅婿?
皇家贅婿?!
蕭楠自嘲地冷笑。
“阿楠?”嘉敬撥開珠簾走來,笑容明媚,伸手撫上他端花的手,“這是送我的?”
“嗯,雪魄蘭。”他聲音淡淡,“你從前喜歡的。”
嘉敬接過,指尖撫過花瓣,卻有些心不在焉,轉身便去翻桌案上的賬冊。
蕭楠胸口發悶,放下花盆:“我這兩日回父母家,你夜裡不必等我回來。”
兩人成婚後還沒去沐王府看過蕭楠父母。
嘉敬這才回神,拉住他的手,笑說:“是我疏忽了。”
她示意侍女搬來早已備好的豐盛禮品,“這些禮物,替我帶給父親母親,過一陣子我再去看二老。”
“你繁忙,他們不會怪你。”蕭楠勉強勾唇,拍拍她的手。
嘉敬靠進他懷裡,如小時候那般,拉開他的臂膀鑽進去,仰頭笑問:“阿楠,這時候......你難道不想做點什麼?”
馥郁的牡丹香縈繞鼻尖,再不是記憶裡的蘭香清雅。
蕭楠垂眸,看著她明媚如初的容顏,卻覺得陌生。
無錯書吧她從前最厭牡丹,嫌它香氣濃烈......如今,卻連薰香都換了。
雪魄蘭在窗邊靜靜綻放,幽香被濃烈的牡丹徹底掩蓋。
如同他心底的光芒。
暮色中的沐王府門前,老王爺與王妃伸長脖頸望著馬車。
車簾掀開,蕭楠獨身下車,身後張鵲和車伕搬下來不少錦盒。
“王爺,這是公主讓帶來給二老的禮物。”
“沒了?人呢?”沐王爺探頭往後看,聲音陡然沉下。
蕭楠喉頭一哽:“父王……”
“哼!”沐王爺甩袖進門,袍角帶起一陣冷風,“我沐王府的門檻,如今是配不上長公主鳳駕了!”
膳廳內,珍饈滿桌卻無人舉箸。
沐王妃摩挲著慕容婉從前常坐的空位,輕嘆:“楠兒,婉兒在軍營……可還吃得消?”
蕭楠猛灌一杯烈酒,眼前浮現慕容婉曬傷的臉頰和手心的傷痕:“她去軍營……很好。”
酒液灼燒著喉嚨,他滿腦子都是那個笑得溫婉的女子。
三人沉默。
燭火噼啪聲中,沐王妃實在忍不住問:“公主可願要子嗣?”
蕭楠指尖捏緊酒杯——他們夫妻連同房都困難,何談要孩子?
“諾寧還小。”他艱難開口,“還不急。”
“你們不急,我們急!”沐王爺氣得拍案,“過些天我和你母妃就去慈幼院抱個孤兒當孫子!總好過看人臉色討施捨!”
眼前珍饈美食都吃不出滋味,從前家裡缺小孩子,那算一件事,如今孫子孫子沒有,連兒媳婦也沒了,變成了兩件痛心之事。
“兒子不孝。”
蕭楠喝了兩杯酒匆匆離開王府。
“王爺,咱們是回公主府,還是……”張鵲問道。
子時的郡王府,蕭楠推開怡月閣的門,盯著慕容婉留下的舊物:
那把寶劍。
妝匣裡乾枯的梅花。
那把梳篦。
裂痕的翡翠玉鐲。
“婉婉,我是不是做錯了。”蕭楠臉頰泛紅,帶著幾分醉意。
窗外忽飄起細雨,他抓起披風衝進門!
“王爺,您去哪兒?”張鵲端著醒酒湯撞了個滿懷。
蕭楠從後院馬廄裡牽出馬,“駕——!”
駿馬踏碎雨夜,直奔京南軍營。
“要命啊,這是!”張鵲騎上另一匹馬追趕。
三更鼓過,京南軍營已集體熄燈。
女子營帳內,慕容婉剛躺下,帳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慕容婉!有人找你,東邊門口!"
慕容婉心頭一跳,攥緊了被角,會是誰找她?會不會是父母出事了?
“大半夜的,誰啊?”女兵們探出頭,眼中閃著八卦的光芒。
沈青霜冷哼一聲:“連私人感情都處理不好的人,還來軍營做什麼?”她故意把聲音抬高,讓所有人聽見。
慕容婉緊趕慢趕,飛速披上外衣。
她不必點燈也能在黑暗中準確找到自己的靴子——這是軍營生活教會她的本事。
“婉姐姐,我陪你去吧?”年紀最小的阿芷怯生生地問。
“不必。”慕容婉繫緊腰帶,“你們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