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猛地回想起水中那張戴著罌粟花冠的絕美臉龐,一個塵封在古老詩篇中的名字,帶著冰冷的死亡氣息,驟然浮現在意識最深處——泊爾塞福涅( persephone )!春之女神!被冥王哈迪斯擄走的……新娘!
這個認知帶來的衝擊,遠比嗆水和玄女用牛排傳訊更加致命!彷彿有一道無形的枷鎖瞬間勒緊了她的靈魂!
(我是……泊爾塞福涅?!那個一年裡有半年要待在地底不見天日的春神?!所以這城堡……是哈迪斯在凡間的據點?他把我弄回來……是想把我再關回冥府?!)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她。
她下意識地就想從溫泉裡跳出來,逃離這個看似奢華、實則是為她精心打造的黃金囚籠!
"逃!必須逃出去!"這個念頭如同火焰般在她心中燃起。她掙扎著想要站起,溼滑的池底和沉重的浴袍卻讓她動作笨拙。
(怎麼逃?外面十二個女僕守著,這城堡大得像個迷宮,還有那個神出鬼沒的哈迪斯……)絕望感開始蔓延。
她焦急地四處張望,目光掃過那些在巨大石柱陰影與水汽邊緣若隱若現的白色女僕身影,掃過那扇沉重的橡木門,掃過頭頂遙不可及的星空穹頂……無路可逃!
就在這極致的恐慌與絕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繞住心臟、幾乎令她窒息的一剎那——
"轟!"
一股沉寂了不知多少歲月、磅礴到無法想象的力量,如同積蓄了億萬年的火山,毫無預兆地在她身體最深處、靈魂的核心,猛烈地、徹底地爆發開來!
這不是溫泉暖流那種溫柔的浸潤,而是山崩海嘯!是星辰誕生!是沉寂萬古的冰原在春日第一縷熾熱陽光下轟然炸裂!
"呃啊……!"方青青無法自控地發出一聲短促而壓抑的痛哼,身體猛地繃緊,向後重重撞在光滑的岩石池壁上!
靈魂被強行撐開、撕裂、然後注入浩瀚洪流的極致脹滿與灼熱!
彷彿有無數根無形的、滾燙的絲線,從她身體的每一個角落:指尖、髮梢、心臟、甚至每一次呼吸的吐納中——瘋狂地生長、蔓延、噴薄而出!
無數破碎的、帶著強烈情感色彩的斑斕畫面如同決堤的洪水,洶湧地衝垮了她意識的所有堤壩:
無邊無際、絢爛到令人心醉的春日原野。暖風燻人欲醉,帶著新翻泥土的腥甜和億萬花朵同時綻放的、幾乎凝成實質的馥郁濃香。
她赤著雙足,奔跑在及膝的、綴滿雛菊、風信子、番紅花和紫羅蘭的草叢中,墨綠色的裙襬拂過嬌嫩的花瓣,驚起斑斕的蝶群。
陽光是金色的蜜糖,流淌在面板上,暖洋洋的。笑聲如同銀鈴,清脆地灑滿天地。(那是……我的原野……我的春天!)
畫面陡然切換!溫暖明亮的色彩被陰冷粘稠的墨綠和死寂的灰黑取代。
冰冷堅硬的黑色岩石地面。巨大、扭曲、散發著腐朽氣息的黑色石榴樹,枝椏如同絕望伸向天空的鬼爪。
粘稠得化不開的黑暗,帶著硫磺和死亡的味道,沉重地壓在每一寸空間。
一隻蒼白、骨節分明、帶著無可抗拒力量的大手,強硬地抓住她的手腕,那冰冷刺骨的觸感彷彿瞬間凍結了血液!
一個低沉、威嚴、帶著毀滅性佔有慾的男性嗓音在死寂中迴盪,如同巨石滾過深淵:"你屬於這裡,泊爾塞福涅。屬於冥府。屬於我。"
絕望的淚水滑過冰涼的臉頰,滴落在冰冷的岩石上。(哈迪斯!那冰冷的觸碰……那令人窒息的黑暗……冥府!)
最後定格的畫面,是那棵扭曲的黑色石榴樹下。一顆飽滿欲裂、深紅如血、象徵著冥界無法抗拒契約的石榴果,被那隻蒼白的手強硬地掰開。
深紫近黑的汁液如同粘稠的血液,順著指縫滴落。她被迫吞下那幾粒帶著詛咒的、冰冷甜膩的石榴籽……象徵著她每年必須迴歸地底的、無法掙脫的宿命枷鎖。
(石榴籽……那甜膩的冰冷……就是永恆的囚禁!)
這些屬於泊爾塞福涅的記憶碎片,帶著強烈的情感烙印——春日的狂喜、被擄掠的恐懼、冥府的絕望、契約的冰冷——
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方青青(或者說,重新覺醒的泊爾塞福涅)的靈魂之上!比任何物理的痛苦都更加尖銳、更加深入骨髓!
"啊!!"她終於忍不住,發出一聲撕裂般的尖叫,雙手死死抱住彷彿要炸開的頭顱,指甲深深陷入溼漉漉的髮絲!
(痛!好痛!這些記憶……這些……是我的?!)靈魂層面的劇痛讓她蜷縮起來,身體在溫熱的泉水中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
就在這靈魂撕裂般的劇痛與記憶洪流的衝擊達到頂點的瞬間——
"嗡!!"
一股難以言喻的、溫暖而充滿無限生機的力量,如同初春解凍的第一股暖流。
溫和卻不可阻擋地從她身體內部最核心的地方盪漾開來,瞬間撫平了所有撕裂的痛楚,取代了那爆炸般的灼熱脹滿感。
這力量純淨、澎湃,帶著泥土的芬芳、雨露的清新、嫩芽破土的堅韌、以及億萬花朵綻放的喜悅!
它如同綠色的光,瞬間流遍四肢百骸,充盈著每一寸血肉,每一個細胞都在歡欣雀躍地歌唱!
方青青猛地睜開了眼睛。
那雙原本屬於東方少女的、烏黑澄澈的眼眸深處,此刻正瘋狂地閃爍著、交織著、最終沉澱下一種古老而神聖的光輝——
如同春日森杜深處,新葉在晨曦照耀下流轉的、生機盎然的碧綠!這光芒純粹、強大,蘊含著創造與復甦的宇宙偉力!
她下意識地、帶著一絲不敢置信的茫然,緩緩抬起了自己的右手,伸到眼前。
月光與水汽交織的迷離光線下,她的指尖,正縈繞著一層肉眼可見的、極其淡薄卻無比清晰的柔和的淡綠色光暈。
無數細微到幾乎無法察覺的、閃爍著生命微光的翠綠色光點,如同擁有自我意識的精靈——
正從她的指尖、她的髮梢、她的每一個毛孔中,源源不斷地、歡快地逸散出來,輕盈地漂浮在溫暖的空氣裡,又悄無聲息地融入那氤氳的水汽之中。
就在她指尖光點逸散的同一剎那:
"咔嚓!"
一聲極其細微、卻清晰得如同冰面碎裂的脆響,從溫泉池閣緊閉的巨大橡木門外傳來,穿透了水聲與寂靜,精準地落入方青青(泊爾塞福涅)敏銳的耳中。
緊接著,是第二聲、第三聲……聲音越來越密集,如同無數細小的冰晶在同時崩裂!
城堡之外,被酷寒嚴冬死死統治的世界,正發生著翻天覆地的劇變!
距離溫泉池閣最近的那片被精心照料、此刻卻被厚厚冰層徹底封凍的古老玫瑰園。
"咔嚓!咔嚓嚓……!"
覆蓋在枯槁玫瑰枝條上的、堅硬如鐵的灰白色冰殼,毫無預兆地、從內部崩裂開無數蛛網般的細密裂紋!這裂紋急速蔓延,瞬間遍佈整片冰封的花園!
在令人牙酸的碎裂聲中,冰殼轟然炸開,化為無數細小的冰晶碎屑,在清冷的月光下反射出點點寒芒,如同瞬間下了一場細碎的鑽石雨!
冰殼之下,那些原本枯槁、毫無生氣的深褐色玫瑰枝條,如同被注入了神蹟的生命源泉,瘋狂地蠕動、膨脹起來!
深褐色的表皮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
得飽滿、光滑,透出健康的深綠!
無數尖銳的、閃爍著寒光的嫩紅色尖刺,如同雨後春筍般,爭先恐後地刺破枝條的表皮,野蠻地生長出來!
更令人瞠目的是枝條上那些鼓脹的芽苞!它們如同被吹脹的氣球,急速膨大、飽滿,堅硬的芽鱗片片剝落!
下一秒,嬌嫩欲滴、蜷縮著的翠綠新葉,帶著一種近乎蠻橫的生命力,"啵"的一聲,猛然掙脫束縛,舒展開來!
葉片在月光下迅速伸展、變大,轉瞬間就變得油綠肥厚,脈絡清晰,閃爍著健康的蠟質光澤!
這僅僅是開始!
距離玫瑰園不遠處,城堡主樓牆根下,那些在寒風中瑟瑟發抖、早已被凍得發黑僵死的常春藤枯藤。
"噗……噗噗……"
輕微的、如同種子頂破泥土的聲音密集響起。枯藤那看似毫無生機的表皮,被一股來自的無形巨力猛然撐破!
無數點耀眼的、充滿生機的嫩綠色,如同燎原的星火,瞬間在枯槁的藤蔓上點燃!
新生的藤蔓如同靈蛇出洞,帶著近乎貪婪的速度,沿著冰冷堅硬的古老石牆蜿蜒而上,所過之處,新鮮的、油亮的綠葉層層疊疊地鋪展開來。
幾個呼吸間就將一大片原本死寂的灰黑色石牆覆蓋上了一層厚厚流動的、生機勃勃的綠毯!
城堡庭院中央,那幾株早已落盡葉子、枝椏光禿禿指向鉛灰色天空的巨大橡樹。
沉寂的樹幹深處,如同沉眠巨人的心臟被重新喚醒,發出了低沉而有力的脈動轟鳴!光禿禿的枝條在無人能感知的層面劇烈震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