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華寬廣的表演廳此刻不再是奇觀,而是巨大而無情的迷宮。每一根金碧輝煌的廊柱,每一幅繁複的壁畫,都成了阻撓她奔向自由的、可憎的障礙物。
"ah!"女傭眼中終於閃過一絲了悟,那光芒如同聖光降臨!她優雅地抬臂,白皙的手指精準地指向大廳一側巨大幕布旁一扇極其低調的、幾乎與深色護牆板融為一體的門。
那門上釘著一塊小小的、精緻的銅牌,上面刻著一行優雅的花體英文——"royalretreat"。
謝天謝地!那扇門在方青青眼中瞬間鍍上了救世主的光環!膀胱的警報聲已尖銳到無以復加,催促著她立刻行動。她幾乎是彈跳起來,厚重的綠絲絨長裙被倉促提起,露出裙下那雙鑲滿水晶的高跟鞋。
"mybeautifulprincess,allowmetoescort……"(我美麗的公主,請允許我護送您……)女傭的聲音依舊甜美如歌。
"no!stay!please!"(不!留下!求你了!)方青青語無倫次,雙手在身前胡亂擺動,阻止她跟上。
開玩笑!這種人生至急時刻,旁邊還要杵個金髮碧眼的觀眾?那還不如直接殺了她!
話音未落,她已顧不得什麼公主儀態,踩著那雙承載著逃跑希望的高跟鞋,朝著那扇標註著"royalretreat"的、此刻象徵著終極救贖的大門,跌跌撞撞地衝了過去。
綠絲絨裙襬在方青青身後倉皇地掃過光可鑑人的大理石地面,像一片在黃金沙漠中狂亂奔逃的葉子。十二道完美無瑕的目光聚焦在她狼狽的背影上,那句"mybeautifulprincess"的餘音,如同帶著香氣的繩索,在身後徒勞地試圖纏繞。
她的指尖終於觸到了那冰涼厚重的門把手,如同溺斃者抓住了浮木。身後是那個巨大得足以吞噬靈魂的金色牢籠,眼前是狹窄卻閃爍著希望的通道。她擰動把手,用力推開——
門縫裡洩出的,並非預想中普通盥洗室的冷光。一片柔和而輝煌的金色光芒撲面而來,帶著暖意和某種難以言喻的、更深的靜謐。這光芒暫時滌盪了小腹內翻江倒海的窘迫,讓她瞬間怔忡。
這"royalretreat"……裡面究竟藏著什麼?難道連城堡的廁所,都內嵌著一個太陽?
推開那扇標註著"royalretreat"的厚重木門,方青青幾乎被裡面傾瀉而出的光芒晃花了眼。預想中簡潔的功能性空間並未出現,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更甚於大廳的、令人窒息的奢華。
黃金的衛浴配件在無數水晶壁燈的照耀下灼灼生輝,巨大的落地鏡鑲嵌在繁複的雕花銀框中,映照著她因震驚而微張的嘴和那身顯得有些格格不入的綠裙。連空氣都瀰漫著一種清冽昂貴的冷香,燻得她頭更暈了。
解決生理需求的馬桶本身,竟像一個鑲嵌著珍珠母貝的藝術品,讓她坐下去時都帶著一種褻瀆神器的戰兢感。
"這哪是廁所,這是把盧浮宮的一個展廳改造成五穀輪迴之所了吧?"她一邊腹誹,一邊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任務,生怕多待一秒都會觸發什麼隱藏的警報系統。
回到表演廳那無垠的金色海洋,膀胱的警報解除並未帶來真正的輕鬆。舞臺上的戲劇已從悲愴的背叛轉入了冗長的宮廷辯論,演員們穿著層層疊疊的華麗戲服,用抑揚頓挫的古英語念著大段晦澀的臺詞,聽得方青青眼皮直打架。
小丑不知何時又回到了臺上,正試圖用一根細線吊起巨大的水晶吊燈模型,臺下女僕們適時發出配合的驚呼。
方青青端起那杯已經微涼的熱巧克力抿了一口,甜膩感依舊,卻再也激不起半點漣漪。她百無聊賴地用小銀叉戳著點心架上最後一塊金箔巧克力,看著它在細膩的瓷盤上留下蜿蜒的棕色印記,內心在瘋狂吐槽:
"這戲碼還沒完?我高中政治課都沒這麼催眠!還有這小丑,翻來覆去就那幾招,帽子裡的鴿子都快累吐了吧?這城堡主人是有多無聊,靠看這些打發漫長的雪夜?"
時間在這片與世隔絕的奢華中變得粘稠而模糊。巨大的落地窗外,風雪似乎永無止息,鉛灰色的天光漸漸被深沉的暮色取代。表演廳內,水晶吊燈的光芒卻愈發璀璨,將每一寸鍍金都照得耀眼生輝,彷彿要將黑夜徹底隔絕在外。
方青青感覺自己在絲絨軟榻上幾乎要坐成一座雕像,腰背發酸,精神在無聊的表演和持續的警惕中反覆拉鋸。
她偷偷活動著腳踝,感受著高跟鞋底帶來的唯一一點踏實感,心裡盤算著逃跑路線和可能遇到的阻礙。窮奇和顧瀾之依舊杳無音信,這無形的屏障讓她既沮喪又隱隱不安。
就在她覺得自己快要被這無邊無際的金色和永不停歇的詠歎調徹底淹沒時,一陣宏大而悠揚的鐘聲穿透了表演廳的喧囂,如同從城堡深處的心臟傳來,沉穩地敲響了七下。
鐘聲如同一個無形的開關。舞臺上所有的表演瞬間定格、謝幕。小丑誇張地鞠躬,演員們優雅地行禮。而更讓方青青心頭一跳的是,那十二名如同完美雕塑般侍立在她周圍的女傭們,幾乎在同一時間,整齊劃一地、微微向前傾身,冰藍色的眼眸精準地聚焦在她身上。
"mybeautifulprincess,"十二道如出一轍的、帶著甜蜜尾音的聲線,如同精密的合唱般在溫暖的空氣中共振,"dinnerisserved."(我美麗的公主,晚餐已備好。)
她們臉上掛著毫無瑕疵的、弧度一致的微笑,如同十二張精美的面具。這整齊劃一的動作和宣告,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命令感和儀式感,瞬間驅散了方青青因久坐而產生的最後一絲慵懶。
晚餐時間到了。新的場景,新的"牢籠",即將開啟。方青青的心猛地一沉,逃跑計劃被迫再次延後。她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焦慮和吐槽的慾望,認命地從那柔軟得幾乎要將她吸進去的絲絨軟榻上起身。
綠絲絨裙襬滑過光潔的大理石地面,她在那十二道無懈可擊的目光注視下,感覺自己像一隻被精緻絲線牽引著走向未知舞臺的木偶。
窗外的夜色,此刻彷彿更濃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