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年少窘迫困苦,多賴太妃周旋乃至她老人家為了保全朕早早離世。今日重陽家宴,唯獨她孤單冷清連太廟都進不得,朕每每想起都涕淚不止。”
李豫紅了眼眶,大臣們像耳聾一般不敢接話。
這涉及前朝宮闈舊事,先皇荒唐,先後軟弱,以至於後宮人人自危,皇子在宮鬥傾軋中折損不少。
穎庶人也就是先皇的穎淑妃,不甘兒子被擠下太子之位,居然公然下毒要殺了太子,先皇維護她甚至要與她同生共死。
朝臣義憤,後宮動盪引起兩王之亂,乃至血流成河,好在當時北秦內鬥,吳王新喪,不然南梁早就被吞食。
這才輪到裝瘋賣傻的李豫撿了漏,當上了皇帝。
“每每午夜夢迴,想起母妃在世時的音容朕便心痛難當,恨不得到她墓前哭上一場。”
“陛下,太妃在天之靈肯定能夠感念到的。”
吳玉華率先起身勸慰,給李豫拭去眼淚,卻沒有順李豫的心意為尤太妃請封。
笑話,若是妾妃能封太后,禮法朝綱何在?她就算無子也是諸位皇子的嫡母,以後名正言順被封為太后,如果李豫有追封生母之意,置嫡母太后於何地?
想到這,吳玉華的眼神掠過二皇子李溫,看不出來鄭昭儀母子還有如此野心,日後李溫登基還有她的立足之地?
父親母親只為了吳家著想,為她想過嗎?這些年她全心全意服侍李豫,撐起吳家的榮光,但僅限於後宮,前朝並無任何勢力。
難怪鄭文佩平日裡同傅瑤走的那麼近,原來早就盤算好了!
吳玉華心中計較著前朝還是要有人才行。
“父皇,您別傷心,我和母妃一直在您身邊陪著您的,太妃娘娘也不希望您傷心吧。”
李雅兒扯著李豫的袖子撒嬌,李豫只覺得慶華懂事了不少,不免又覺得自己這段時間對她過於嚴厲了些。
“慶華最近懂事了不少,不如解了禁足,你同棲霞以後可不能淘氣。”
“多謝父皇。”
李雅兒舉止溫馴,端莊有禮,與平時的囂張判若兩人。她口中稱謝,視線卻直直盯著夏延,落在帝后二人眼裡,心裡不免引起陣陣猜想和對策。
“父皇一片純孝,太妃娘娘的賢德百官們都看在眼裡,不如追封……”
李溫眼眶含淚,話未說完卻被傅清遠和夏衡打斷。
“陛下不可!”
這兩個人作為世家的頂流,向來追崇嫡庶有別,長幼有序,怎麼可能讓李豫隨心所欲。
“陛下純孝卻需遵守祖宗家法,否則後宮妃子豈不人人都效仿武帝生母期盼登上太后之位,挑撥皇子爭鬥以致朝綱不穩?”
傅清遠大義凜然,完全不在乎自己的女兒也是李豫後宮的一員,阻斷了妃嬪想要封后的幻想。
“傅司徒說得對,南梁開國兩百年,可從來沒有越過嫡後追封生母為太后的。陛下若是開了先例,豈不是以後會出現兩宮並立,導致朝廷爭吵不休,後宮嫡次不分?”
夏衡就差沒說別提沒死了追封的先例,就是李豫這種以妃為後的也是第一個。
若不是吳玉姝死前上了中宮箋表,吳玉華又是吳玉姝的親妹,李豫的人據理力爭民間有以滕妾扶正的說法,加上李豫各種絕食不上朝在後宮放蕩不羈,才讓百官鬆了口。
好在吳玉華當上皇后確實管住李豫,對後宮妃嬪賢德,後宮再無前朝那種雞飛狗跳,不然早就被言官罵得狗血淋頭,搞不好就廢后了。
李豫見這兩個都沒鬆口,不由得面紅耳赤起來。
“陛下,尤太妃就是再賢德能賢德過太后?當初可是太后力保你上位啊!”
禮部的老臣據理力爭,李豫若此時要追封生母,置過世的嫡母於何地?豈不是變成了忘恩負義之徒?
吳玉華看到大臣們紛紛不同意,心裡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太后對李豫尚有恩情,他都動了追封生母的念頭,何況李溫?
鄭文佩同她有過節,也不會讓親兒子向著她這個繼後,到時候不過是被供起來的菩薩,這怎麼讓吳玉華生出忌憚!
被吳玉華盯著如芒在背的鄭文佩抬眸,見傅瑤氣定神閒不為所動,心裡不由得慌亂起來。
她難道就不心動?
只要開了先例,他們傅家也可以為了太后之位搏上一搏!
沒想到卻失算了,如今把自己和二皇子架上了尷尬的處境,鄭文佩很是後悔。
李溫直冒冷汗,吳國公見狀連忙解圍:“二皇子到底年輕,只想著為陛下分憂,一時疏忽也是有的。”
“國公說的是,都怪我思慮不周,只是見父皇時常感慨怕日後太妃香火無以為繼,便想著讓父皇開心……”
“二皇子不能為了孝義便忘了祖宗家法,綱理倫常,否則讓有心人議論豈不是說你不敬嫡後,心懷生母?”
夏延清亮的嗓音讓人不由得壓下心中的煩躁,李溫大喜:“夏舍人說得是。”
一時間場面翻轉過來,李溫連忙向吳玉華致歉:“兒臣並非不敬母后,只是見父皇日日為太妃傷懷,一時間便忘了嫡庶有別。”
吳玉華勾起了嘴角,難不成她能說李豫感念生母有錯,李溫孝順有錯?
父本來就要大過母,至於嫡庶,李豫不就是庶子?
“怎麼會,你向來純孝是個好孩子,母后高興還來不及呢。”
吳玉華滿眼溫柔,眼中能化出水來,一副賢德的模樣讓大家感覺皇家安寧,后妃和睦。
“夏舍人剛才所說正是朕心中所惑,難不成朕心懷生母便是不敬嫡母?朕只不過是想將太妃的靈位迎入太廟,朕百年之後還能同太妃團聚共享子孫的香火,這何錯之有?”
李豫失聲痛哭,后妃們這下站不住了,連忙用帕子抹紅了眼睛,紛紛勸慰李豫。
嫡母佔了綱常大義,生母佔了血脈親情,平常人家還好沒什麼爭議,皇家卻牽扯了太多的利益,自然爭鬥不休。
容婉見夏延同李豫合作無間,只覺得夏延同前世有很大的不同,他那樣清貴目下無塵的人居然肯折腰?
前世他對李豫都是不冷不熱的,沒事還把李豫氣得夠嗆,這輩子發生如此大的變化,他想要什麼呢?
她換位思考一下,如果她是夏延,那不得當個佞臣把這南梁掀得天翻地覆。
夏延說得對,一個佞臣,一個奸妃還真是男主外女主內,都不是什麼好貨色。
想到這,她對夏延的懼怕消散了不少。
“這臣倒是沒經歷過陛下的苦痛,想來有一人能為陛下解惑。”
“誰?”
“魏國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