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黃的太陽高懸於空，將空中的九位身影映照得如同天神降臨。

多麼諷刺，身為造物主的葉長歌，此刻卻如同螻蟻般被自己筆下的角色壓制。

塵埃落在他雪白的衣衫上，染出一片灰白，高高在上的造物主，沾染塵埃…

葉長歌艱難地抬起頭，看向被操控的蘇婉兒，眼中閃過一絲絕望。

正如江雲帆所說，大勢已去，他毫無辦法，只能眼看著自己的徒兒兼妻子走向毀滅。

隨著劍式舞動，時光長河緩緩凝聚成形，最終從中浮現出無數虛幻的人影——那是由葉長歌筆下悲劇而死的人物。

他們或許是路邊小卒，或許是某個不起眼的配角。

最多的，是各種盛大危機下死去的凡人，或許是魔教血祭，或許是正邪大戰的餘波，又或是某位強者突破天劫時的天劫波及…

這些亡魂密密麻麻擠滿了時間長河，遠遠望去宛如一顆顆漆黑的蝌蚪。

太多太多了，幾億，幾十億？

此情此景，江雲帆沒有對葉長歌冷嘲熱諷，只是用近乎悲憫的目光看向長河中每一個苦苦掙扎的人們。

“你看啊葉長歌，看到了嗎？”

“你隨手一筆，便是無數人的一生。”

葉長歌的瞳孔劇烈顫抖著。他看見一個孩童在戰火中哭喊著母親，看見新婚夫妻在天劫餘波中相擁而亡，看見白髮老者抱著孫兒的屍體仰天哀嚎——每一個都是他曾為烘托氣氛而輕描淡寫寫下的“傷亡無數”。

最終，江雲帆的目光落在一個身著樸素的女子身上，她沒有多美麗，卻有著溫婉的笑容。

她懷抱一個嬰兒，坐在木椅上含情脈脈地看著遠方的人影。

“梨兒，我會改寫你的命運…”

江雲帆輕聲說道，目光前所未有的溫柔，隨後轉過頭，右手猛地變幻。

木劍揮舞間，蘇婉兒的身影漸漸變得虛幻，而時間長河中的人影們漸漸變得凝實。

凝實到江雲帆甚至可以伸手去觸控那位女子。

就在他即將用手觸碰到那女子的剎那。

萬千血光猛地從地面沖天而起，將天空映出一片血色。

所有人都驚愕地看著這一幕，包括葉長歌自己。

地面上浮現起復雜玄奧的陣紋，是原本崩潰的血祭大陣。

隨著大陣重新開啟，原本被吸收的精血重新浮現而出。

地上沐雲殤的屍體漸漸消散，最終化為漫天靈光環繞葉長歌周身。

血祭，卻只祭一人。

沐雲殤的聲音突然在天地間迴盪：“長歌…這就是為師最後的意志…去做你任何想做的事，師父都支援你。”

“師父…”葉長歌怔怔地望著身旁的光點，這光點最後凝聚成一個虛幻的人影。

人影溫柔地看著葉長歌，用手揉了揉他的發頂，就像小時候教他練劍時那樣。

“傻徒兒…”沐雲殤的虛影輕聲道：“別讓自己活得太累…”

話音未落，虛影驟然化作漫天血光融入葉長歌體內。

葉長歌周身氣息節節攀升，一舉破開渡劫境，飛昇境，真仙境，最終止步於超脫半步真仙境。

這一刻，葉長歌才真正理解沐雲殤的強大，以及他的死亡。

沐雲殤在用自己死亡去償還，也成全他這個不成器的徒兒。

葉長歌周身纏繞著血色的光芒，那是血祭大陣的力量，更是沐雲殤畢生修為的精華。

他猛地抬起青玄劍，一劍斬出。

劍光如虹，帶著他瞬間出現在蘇婉兒身旁，在蘇婉兒即將消散的剎那，一把將她攬入懷中。

“師父…”

蘇婉兒虛弱地看著他，眼中淚光盈盈。

她就知道，知道師父一定會來救她，因為他從來不曾讓她失望過。

“別怕，休息會兒吧。”葉長歌溫柔地說道，手中綻放出一縷金光，蘇婉兒便眼皮子直打顫，沉沉睡去。

葉長歌又一個閃身來到清晚月身旁，將熟睡的蘇婉兒交給她。

“照顧好她。”

說完，他一揮手，在場的所有人都被轉移出九仙遺蹟。

真仙境的戰鬥，哪怕是一絲餘波都不是他們能夠承受的。

隨著蘇婉兒離去，時光長河驟然崩塌，億萬人影瞬間消散的無影無蹤。

其中自然也包括那名溫婉的女子。

江雲帆伸手想要抓住她，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化作點點星光消散在指尖。

“不——！”江雲帆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嘶吼，雙目赤紅的看向葉長歌，大聲質問：“為什麼！為什麼！”

葉長歌持劍而立，渾身血氣纏繞。

“沒有為什麼，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小祖宗，僅此而已。”

江雲帆的面容因為憤怒而扭曲：“那梨兒呢？他們就該死嗎？！”

葉長歌沉默片刻，眼中閃過一絲痛楚：“我欠這個世界的，與她無關。”

“虛偽！”江雲帆怒吼一聲，帶著身後的八名真仙同時攻來，“既然如此，我就殺了你，再去將天命之女捉來！”

九位真仙聯手結陣，與葉長歌戰在一處。

天地震顫，虛空崩裂，整個九仙遺蹟被真仙的戰鬥餘波轟得搖搖欲墜，山河崩碎。

整個青玄界都能看清有十位高大的人影在虛空中不斷碰撞，每一次交鋒都引發天地異象。

若不是葉長歌特意控制，怕不是又要有無數人死於天災之下。

葉長歌以一敵九，青玄劍斬出萬千劍光，血祭之力與沐雲殤畢生修為的加持，再加上天衍劍訣，竟令他穩穩佔據上風。

不知過了多久，整個九仙遺蹟徹底坍塌，化作一片虛無。

葉長歌與九位真仙的戰鬥仍在繼續，他們從破碎的虛空中戰到九天之上。

最終，九位真仙落敗，葉長歌成為笑到最後的人。

一片廢墟中，葉長歌站在那，如仙如神，九位真仙皆敗於其手。

“為什麼？為什麼要阻止我！”江雲帆半跪在地上，生機即將斷絕，可他仍舊在倔強地發問：“你救下了天命之女，可那些你隨手寫死的生命，他們的痛苦，他們的絕望，你看不見嗎？”

“我看得見。”葉長歌緩緩落地，站在江雲帆面前，眼神悲憫。

“那你還——”

“正因為看見了，所以才阻止。”葉長歌打斷了他，“將時間長河中將他們拉出，如此多的人，億萬人，會對現在的青玄界有怎樣的衝擊？那些人復活了，可他們老死的親人，他們的仇人，他們的因果又如何瞭解？”

“我不能因為過去的錯誤，讓現在的世界陷入混亂之中，逝者已逝，就讓他們安息吧。”

“呵呵…”江雲帆冷笑一聲，完全不信他的說辭，“說到底，你還不是捨不得犧牲蘇婉兒？你這偽君子！”

“沒錯。”葉長歌坦然承認，“我就是捨不得犧牲她，我唯一可以犧牲的只有…我自己”

他抬起手，青玄劍綻放出柔和的光芒。

“我會讓亡者安息，讓生者前行。每一個因我而死的生命，都將在輪迴中得到補償。”

“從此，世間有輪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