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雲壓城，濃郁的陰雲遮蔽天光。
雨水淅淅瀝瀝地拍打在窗上，發出噼裡啪啦的聲響。
臥房內，兩位同樣被雨淋溼的人相對而立，蘇婉兒還捧著那顆心臟，獻寶似的放在葉長歌面前。
葉長歌喉結滾動，張了張口，想說些什麼，喉嚨卻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似的。
看著展露天真笑顏的蘇婉兒，葉長歌只覺得渾身發冷。
再一次，因為他的原因導致無辜之人的慘死。
如今他又該怎麼辦？難道像上次那樣，來一次慘無人道的自殘？還是將蘇婉兒再次關進小黑屋？
亦或者，直接殺了，一起死了。
一了百了。
似乎怎麼做，都是錯…
蘇婉兒就那樣靜靜捧著心臟，臉上帶著恬靜的笑容，痴痴望著他的臉，似乎在等他做出選擇。
房間裡一時間陷入死一般的沉默中，只餘下水珠順著衣襬滴在地面的聲音。
“滴答…滴答…”
直到水珠不再滴落，葉長歌終於動了。
他接過那顆還在跳動的心臟，將它放在柔軟的床上。而後伸出雙手，輕輕將蘇婉兒摟入懷中，聲音悲愴顫抖：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是我太在乎那些世俗的道德，太在乎內心的矛盾，卻忽視了你的感受，才致使這一切的錯誤。”
“對不起…對不起…”
葉長歌一遍又一遍地道歉，既是對蘇婉兒，也是對那些被傷害過的人。
沒有辦法，哪怕蘇婉兒犯下如此大錯，他依然捨不得，捨不得對她做出任何懲罰。
此刻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只能無力地道歉。
兩行淚水順著他的臉頰滑落，徑直落在蘇婉兒的臉上。
淚水滴在小婉兒的臉上，又順著臉頰落到她的嘴角。
蘇婉兒舔了舔唇邊的淚珠，又咂吧咂吧小嘴細細品嚐回味，甜甜的笑了起來。
“師父，為什麼要哭呢？”
她伸出小舌頭，輕輕舔去葉長歌臉上的淚珠，露出滿意的神情。
“這不是你想要的嗎？我給你帶來了，還有什麼好哭的呢？”
葉長歌見狀，心痛更甚。
“這不是我想要的，婉兒。我從來都不想要其他人的心，我有你就夠了。
我只是很矛盾，就如你當初對我一樣，恨與愛般的矛盾。
在觸手可及的幸福與其他人的不幸中，我的心飽嘗痛苦。我們越是幸福快樂，那些無辜之人的不幸就越是刺目，更令我感到矛盾痛苦。
我從未想過，我的這種痛苦，卻會讓你誤會，以至於去傷害那些本就不幸的人們”
說著說著，他的淚流得更多了，身體都有些難以支撐，半跪在地。
“現在你的作為已經無可挽回，而我卻毫無辦法，因為我愛你，捨不得傷害你…”
說到最後，他幾乎是哀求著，可以說是病急亂投醫的，雙手抓著蘇婉兒的衣袖，詢問起這位殺人兇手來。
“婉兒，你告訴我，我到底該怎麼辦？”
蘇婉兒歪著腦袋，疑惑發問。
“師父，那你為什麼不早點說出來呢？”
一句話，葉長歌的眼淚都止住了。
是啊，為什麼他不早點說出來呢？
如果他早點說出內心的痛苦，如果他早些注意到小祖宗的異樣，如果…
有太多的如果，可他偏偏選擇了最無可挽回的那一種。
葉長歌頹然一笑，整個人都像是蒼老了幾十歲般。
“原來…都是我的錯…”
蘇婉兒看著他頹然的神情，突然輕柔地捧起他的臉，望著那雙絕望的眸子，一字一頓地說道：
“如果我告訴你，我沒有殺周若溪呢？”
葉長歌渾身一震，瞳孔驟然收縮，眼中閃過一絲難以置信和渴望。
他猛地回頭，看向床上那顆還在微微跳動的心臟。
仔細觀察後，他才驚覺，這顆心臟與人類的心臟有所不同。
只是一開始小祖宗捧著心臟，那種視覺衝擊力實在太強，讓他下意識忽略了真假。
要問他為什麼知道人類的心臟長什麼樣？
因為他見過柳如煙的心臟。
“這是我回來時，隨便從外邊掏的豬心臟，就是要嚇嚇臭師父你。”
“沒想到師父你還真信了。”
蘇婉兒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
她怎麼可能真去殺了周若溪，師父心裡對周若溪是什麼想法，她在日記裡可是全都看到了。
只是不這樣做，臭師父怎麼可能會跟她說心裡話呢？
可惡的臭師父，有什麼事都憋在心裡，讓她去猜猜猜，搞得她老是傷心難過。
這次必須給他個教訓！
不過，當她看到葉長歌一臉呆滯，臉上分不清是慶幸還是恍惚。
那淚流滿面的樣子就像個迷路的孩子終於找到了家，蘇婉兒的心一下就化了。
她拉起葉長歌的手，緩緩按在胸口。
“師父你聽，聽我心裡的聲音。”
“你的痛苦，你的糾結我全都明白。
但正如你曾經告訴過我的，我們不需要將它們放下，而是要帶著他們向前走。
我會陪著你，陪著你一直走下去，直到你不再為此痛苦的那一天。”
天空中的雨忽然停了，雷聲漸熄。
烏雲散去，露出晴朗的夜空，高懸的月亮灑下月光，將房間內映照得一片銀白。
葉長歌半跪在地上，抬起頭，呆呆地望著蘇婉兒的臉。
圓月躲在她的後腦，為她雪白的髮絲鍍上一層銀邊。月光透過她纖細的身影，在溼潤的地面上投下朦朧的光暈。
就像一個踏月而來的天使。
掌心傳來的心跳聲沉穩而有力，漸漸與葉長歌的心跳聲重合。
他突然牽起蘇婉兒的手，同樣放在自己的胸口。
“婉兒，你聽…”葉長歌的聲音很輕，卻透著某種堅定，“它說…好。”
蘇婉兒感受著手心傳來的溫度，眼眶微紅，明明是她在安慰師父，可不知怎的，她忽然也想哭。
淚水抑制不住地流下，她突然往前一步，低下身子狠狠吻在葉長歌的唇上。
葉長歌伸出手，將她抱在懷裡，眼中同樣流下淚來。
月光下，兩個罪人相擁而吻，淚水交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