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樂聞聲立馬起身相迎。
他臉上那笑容,熱情得有些誇張。
三步並作兩步迎上前去。
聲音比平日裡至少高了三度。
他這突兀的熱情,讓包廂內原本融洽的氣氛陡然一僵。
那幾個方才還口若懸河的“朋友”,此刻都噤了聲。
先前還高談闊論的聲音,戛然而止。
他們不約而同望向門口。
臉上的神情,那叫一個多姿多彩。
韓雨墨挽著楊業的臂彎,淺笑盈盈地走了進來。
她今日選了一襲淡雅的青花瓷紋樣旗袍。
那旗袍勾勒出玲瓏有致的身段,更添幾分溫婉嫻靜。
楊業則是一貫的從容淡定。
他只略略抬了抬下巴,衝著李文樂,語氣平平地說,“李總這宴席,排場是越來越講究了。”
他這一進來,席間那些人便不自在起來。
那幾張或多或少有些印象的面孔,之前還在高聲闊論。
此刻,有的便露出幾分尷尬的訕笑,匆匆移開了臉,不敢與他對上。
李文樂卻絲毫不在意旁人的反應。
他哈哈大笑著。
親自替楊業拉開主位旁邊的椅子。
“楊大師如今可是江州城的大紅人!”
“我這不成敬意的小小宴席,自然要用最高規格來招待!”
“怠慢了您,我可擔待不起!萬萬怠慢不得啊!”
楊業聽著李文樂這番熱情洋溢的言辭,眉梢幾不可見地挑了一下。
往日裡,這傢伙哪次見了自己不是鼻子不是臉,恨不得生吞活剝了才解氣。
今天這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透著一股子邪門勁兒。
這所謂的品鑑會,八成是鴻門宴。
看來,的打起十二分精神應對了。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李文樂放下象牙筷,慢條斯理地擦了擦嘴,這才不緊不慢地拍了拍手。
包廂門應聲而開。
兩個身著得體旗袍的侍女,慢步輕移,小心翼翼地抬著一個蒙著大紅綢布的托盤走了進來。
那托盤被她們穩穩當當放在餐桌旁一個特意準備的酸枝木展示架上。
“諸位,諸位靜一靜!”李文樂站起身,聲音比方才又高了幾分,帶著一絲刻意的賣弄。
“今日請大家賞光,除了聯絡聯絡感情,還有一件大喜事,要與諸君分享!”
他幾步走到展示架旁,右手抓住紅綢一角,猛地向上一掀!
“嘩啦——”
紅綢飄落。
一尊造型古樸、遍體綠鏽的青銅鼎,赫然呈現在眾人眼前。
這鼎約莫半米來高,敦實的三足,對稱的兩耳,器型規整大氣。
鼎身之上,佈滿了繁複而猙獰的饕餮紋飾,一股沉雄厚重的歷史氣息,幾乎是撲面而來。
“哇!”
席間頓時響起一片壓抑不住的驚歎聲。
“李總,這……這莫非是戰國時期的青銅重器?瞧這品相,乖乖,簡直逆天了!”
“可不是嘛!你們看這包漿,這紋飾的工藝,絕對是開門的老物件,錯不了!”
李文樂享受著眾人的驚歎與奉承,臉上的得意幾乎要溢位來。
他特意將臉轉向楊業,笑容更盛,“楊大師,您現在可是咱們江州城古玩界的泰山北斗,您給掌掌眼?”
“這件寶貝,可是我們李氏集團,透過正當合法途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弄到手的重器!”
他刻意在“正當合法”四個字上,咬得極重,尾音也拖得長長的,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韓雨墨秀眉微蹙,這李文樂,到底想幹嘛?
楊業面色平靜,緩步上前。
手指沒有觸碰那青銅鼎,只是微微俯身。
鑑寶能力,瞬間開啟。
他的注意力全然集中在那青銅鼎上——
下一秒,頓時愣住!
這鼎……這鼎上的氣息,竟然和省博物館那件鎮館之寶,同宗同源!
那就說明……這東西不是正當合法獲得的!
他就知道,李家絕對不乾淨!
而且李文樂敢把這種燙手山芋堂而皇之地擺出來,分明就是衝著他來的。
這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圈套!
想到這裡,他強壓下心頭的波瀾,臉上依舊保持淡定。
“李總,”楊業開口了,聲音聽不出喜怒,“這鼎從外面看,形制確實是戰國時期的風格,饕餮紋飾也符合那個年代的特徵。”
“不過嘛,這東西,我看不出真假。”
此話一出,整個包廂內先是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死寂,連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
也就一兩秒的功夫,整個包廂瞬間炸開了!
“什麼玩意兒?!”
“我耳朵沒出毛病吧?楊大師他……他說他看不出來?”
“哈哈哈!還少年神眼呢?我看是少年瞎眼才對吧!”
“哎,我早就說過了嘛,這年輕人啊,名氣這種東西,來得快,去得也快。真東西一擺上來,不就立馬露餡兒了?”
“我看啊,他就是怕說錯了丟人!之前那些名聲,還不知道是怎麼炒作起來的呢!”
……
譏諷聲,嘲笑聲,此起彼伏,嗡嗡作響。
韓雨墨的臉色微微一白,挽著楊業臂彎的手不自覺地緊了緊。
她想開口說些什麼,卻被楊業輕輕拍了拍手背,那力道不大,卻帶著一股安撫人心的沉穩。
李文樂臉上的笑容像是被凍住了一瞬。
這小子,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不按套路出牌啊!
他以為楊業要麼說真的,要麼說假的,他都有招對付。
結果來了句“看不出來”?!
讓他準備好的一肚子話都憋了回去,不上不下的,難受。
李文樂強壓火氣,很快便調整過來,“楊大師,您再仔細掌掌眼?”
“這尊鼎,可是我們集團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合法收藏’到的,說不定有什麼特別的玄機,是您一時半會兒沒察覺呢?”
楊業只是扯了扯嘴角,那笑容淡得幾乎看不見,輕輕搖了搖頭。
“李總抬愛了。”
“我這點微末道行,確實不夠看,這尊寶鼎……恕我眼拙,是真瞧不明白。”
他這話一出口,整個包廂裡的空氣都凝固了幾秒,隨即,嘲諷的聲浪不降反升,一浪高過一浪,更加沒了顧忌。
“我看他啊,也就配去潘家園練練攤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