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剛剛豪擲一千萬的老者,被人扶著,雙手還在微微顫抖,一個勁兒地擺手,嘴裡唸叨著,“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啊……差點,差點老夫就……”
他沒再說下去,只是驚魂未定地看著楊業。
那眼神,複雜得很。
劉瑩站在原地,喉嚨發緊,她下意識地吞嚥了一下。
以前總覺得這楊業不過是運氣好,或者就是個會吹牛的鄉下小子,現在看來……
她偷偷瞥了一眼楊業的側臉,腦子裡亂糟糟的。
之前那些嘲諷的話,此刻像是巴掌一樣扇在自己臉上。
拍賣師也是見過大場面的,他知道現在必須把場子圓回來,不然今天這拍賣會就真成笑話了!
“各位,各位,意外,純屬意外!我們繼續,繼續!”他乾笑兩聲,試圖活躍氣氛,“壓軸的寶貝,可千萬不能錯過了!”
“真正的重頭戲,馬上登場!”
話音剛落,身後那塊巨大的紅絲絨幕布緩緩向兩側拉開。
聚光燈倏地打亮,一尊鎏金佛頭靜靜安坐於展臺之上,佛面慈悲,寶相莊嚴,在燈光下散發著柔和又奪目的金色光芒,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這……”臺下有人忍不住發出低低的驚呼。
“好東西啊!”
就在拍賣師準備介紹的時候,按捺不住的馬平川一個箭步衝了上去,幾乎是從拍賣師手裡奪過了話筒。
他臉色鐵青,但眼神裡卻帶著一股子孤注一擲的狠勁,聲音透過麥克風傳遍全場,“大齊武平二年釋迦牟尼佛頭!底價,五千萬!”
五千萬!
這三個字一出,臺下又是一陣騷動。
這價格,已經不是一般人能參與的了。
楊業依舊坐在那兒,抬眼看向那尊佛頭,開啟鑑寶能力。
與之前看那尊鼎時不同,這次他凝神細看了許久。
過了一會兒楊業緩緩開口說,“北齊,武平二年。”
“這東西,是真的。”
馬平川聞言,緊繃的嘴角似乎鬆動了那麼一絲絲。
他聘請的那些“專家”,也悄悄鬆了口氣。
還好,這件沒問題。
“不過……”
楊業話鋒一轉。
聽見這兩個字,馬平川的臉色再次難看起來。
“佛頭眉心處,有修補過的痕跡。”
“修補?”有人疑惑出聲。
楊業緩緩站起身,朝著佛頭走去,在眾人的注視下,他抬起手,指向佛頭眉心處。
“就是這裡。”
“用的是唐代的一種秘蠟,混合了金粉修補的。”
“手法很高明,年代也久了,蠟質與佛頭本身的包漿幾乎融為一體,尋常燈光下,或者經驗不足的人,很難看出來。”
說完,楊業盯著眉心又看了許久,搖了搖頭,發出感嘆:“這秘蠟工藝,唐代之後就失傳了,倒也難得。”
這話說得輕描淡寫,卻讓馬平川身後的幾位“專家”臉上又開始冒汗。
他們剛才鑑定的時候,可沒發現這一點!
這要是真按楊業說的,那這佛頭的價值……
劉瑩更是張大了嘴巴。
他是什麼人!連唐代秘蠟都知道!
馬會長聞言,腳下一個趔趄,差點沒站穩,臉色唰地一下白了。
三百萬!
那可是他花了足足三百萬,從東瀛請來的所謂頂級匠人,用的他們號稱“絕不出世”的秘技修補的!
當時對方拍著胸脯保證,神仙難辨!
他自己前前後後,舉著放大鏡,請了多少“高人”掌眼,都沒瞧出半點破綻。
現在,竟然被這小子一眼看穿了?
還說得如此詳細,連唐代秘蠟都出來了!
這怎麼可能!
“你……你胡說八道!”馬平川指著楊業,手指頭都在哆嗦,聲音也有些變調,“什麼唐代秘蠟,什麼修補痕跡!我看你就是故意搗亂,想毀了我們拍賣會的聲譽!”
“來人!把他給我……”
“馬會長,稍安勿躁嘛。”
劉青海出聲制止了他。
作為“西南第一眼”的劉老,自然分量十足,眾人都轉頭看了過來。
馬平川見到劉青海站了出來,氣焰頓時矮了半截,但依舊嘴硬,“劉老,您也看到了,這小子滿口胡言,詆譭國寶……”
“這位小友所言,並非沒有道理。”劉青海擺了擺手,打斷他,“唐代金粉秘蠟修復古物,確有其事,只是工藝早已失傳,現今能辨認出來的人,寥寥無幾啊……”
馬平川臉上那點血色“唰”地褪了個乾淨。
這小子……是對的?
他心裡咯噔一下,但事已至此,讓他當眾承認自己花大價錢買了個修補過的東西,還不如讓他去死!
更何況,這佛頭是他準備用來翻盤的!
“劉老,您說的這些,都只是……推測!古籍記載的東西,誰知道真假?”馬平川脖子一梗,眼睛瞪得溜圓,“這小子年紀輕輕,就憑他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能給國寶下定論?笑話!真是可笑!”
“我告訴你們,為了確保萬無一失,我們特地從東瀛請來了松本正雄先生!”
他猛地一揮手,指向後臺方向。
“松本先生,那可是東瀛古佛像鑑定與修復領域的泰斗!”
“他家族世代從事此道,經他手的寶貝,數都數不清!”
“來,有請松本先生!”
馬平川幾乎是“吼”出來的,不僅給自己壯膽,也給場內那些開始動搖的人施壓。
話音剛落,一個五十歲上下的男人從幕後緩緩走出。
西裝筆挺,頭髮梳得油光鋥亮,透著一股子不加掩飾的傲慢。
他下巴微微抬著,掃視全場。
馬平川小跑過去,臉上堆滿了諂媚的笑。“松本先生,您可算來了!”
“快,快給咱們這尊佛頭正名,這小子非說有修補痕跡!”
松本正雄慢條斯理地走到佛頭前,連手套都懶得戴,就那麼上上下下掃了兩眼,然後用一口帶著明顯東瀛腔調的中文開口。
“馬會長,請放心。”
“此佛頭,開臉慈悲,金水飽滿,包漿厚重自然,確係北齊武平二年之精品,完美無缺。”
他頓了頓,斜睨了楊業一眼,嘴角撇了撇:“至於這位……小朋友,所言的什麼修補痕跡,恕我直言,純屬無稽之談。”
說完松本一聲冷哼,盡顯輕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