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嶺間的霧氣蔓延著好似可以到達每一個角落,每一絲都裹著腐朽的落葉氣息與陳年苔蘚的腥澀。
這片死寂的山林中,湧動的霧流突然有了方向,
如同被無形的指揮棒牽引,浩浩蕩蕩朝著谷底的山窩匯聚。
連帶著棲息在林間的小動物們都鬼使神差地跟上,彷彿是受到了什麼特殊事物的邀請。
瘸腿的赤狐夾著尾巴在霧流中艱難前行,原本蓬鬆的皮毛沾滿泥汙,
後腿以不自然的角度腫脹扭曲著。
它琉璃般的豎瞳裡滿是恐懼與疲憊,卻依然強撐著繼續挪動,
時不時回頭張望,像是在警惕著什麼,又像是在等待著什麼。
身後跟著幾隻其他小獸,警惕的看著四周。
當日也是它們通風報信給了狐狸那個人的蹤跡。
碎石小徑的缺口處,赤狐突然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
聲音撕裂了山林的寂靜,驚飛了樹上棲息的夜梟。
它完好的右前爪以詭異的角度扭曲著,骨骼斷裂的“咔嚓”聲在死寂的山林裡格外刺耳,彷彿有人用巨錘狠狠砸斷了它的骨頭。
沒有利爪突襲,也不見捕獸夾的蹤影,那隻爪子卻像是被無形的巨手生生折斷。
狐狸痛苦地在枯葉堆裡翻滾,發出陣陣嗚咽,火紅的皮毛沾滿泥土與血漬。
原本狡黠的眼神此時只剩下無盡的恐懼與絕望。
濃霧驟然翻湧,如同沸騰的黑水。
一道猩紅身影從中緩緩浮現,身著大紅袍的女子拖著暗紋交錯的蛇尾,鱗片在月光下泛著冷光,每一片都像是打磨過的刀刃。
她的長髮如瀑,卻無風自動,遮住了半張臉,只露出一隻凌厲的眼睛,眼神中彷彿燃燒著熊熊的怒火,又像是藏著千年的怨恨。
隨著她的靠近,周圍的溫度驟降,霧氣都凝結成細小的冰晶,在月光下閃爍著幽藍的光。
當霧氣散盡,她那張傾國傾城的面容顯露出來,眉眼如畫,肌膚勝雪,美得讓人窒息。
然而,她唇角勾起的冷笑,卻讓這份美變得陰森可怖。
“鬼國與我妖族不共戴天,”她的聲音清冷而又帶著刺骨的寒意,彷彿從九幽之地傳來,“你居然敢私自放走巴族後人!”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把鋒利的匕首,刺向狐狸的心臟。
狐狸渾身顫抖,拖著兩條殘腿掙扎著想要逃竄,而其他同行的小動物早已經逃開生怕受了魚池之殃。
此時另一道慘白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現。
裹著白色長袍的人同樣生著蛇尾,青灰色鱗片間滲出絲絲黑氣,每一片鱗片上都像是爬滿了無數冤魂。
他的面容隱藏在寬大的袍袖陰影中,只能看到一張慘白如紙的嘴,嘴角永遠掛著一抹似有若無的陰笑。
“紅蟒你何必動怒,”白袍人聲音陰惻惻的,像毒蛇吐信,每一個字都帶著令人作嘔的黏膩感。
“這小妖不懂事,想必只是記著妖族知恩圖報的老規矩。況且天道監察日益森嚴,稍有不慎......”
他故意拉長了尾音,意味深長地看了紅蟒一眼,頓了頓繼續說道:“這擦邊球現在可沒有以前好打了,世道都不一樣了。”
紅蟒冷哼一聲,蛇尾重重拍在岩石上,濺起無數碎石,岩石瞬間被拍得粉碎。
“老規矩?”
她的聲音中充滿了不屑,“在這弱肉強食的世道,規矩能值幾個錢?
那巴族後人身上帶著純正的鬼國氣息,明顯這些年鬼國人又開始聚集回去了,放任他離開,誰知道會不會給我們帶來大禍!”
她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憂慮,但很快又被憤怒所取代:“倒是你,這一年兩度的集會,你可是很久沒有拿出像樣的東西獻祭了。”
白袍人怪笑一聲,腹部劇烈鼓動,一顆表面佈滿屍斑的木瘤狀珠子從口中吐出。
珠子周圍纏繞著若隱若現的黑霧,隱隱傳來冤魂的嗚咽,讓人聽了毛骨悚然。
紅蟒瞳孔驟縮,周身鱗片豎起,一股危險的氣息從她身上散發出來。“你竟敢與密宗私通!這屍王的東西多少年前就被他們奪走了!”
她怒喝道,“他們可是我們的死敵!多少同族死在他們手上,你難道忘了?”
“彼此彼此。”白袍人不慌不忙地將珠子重新吞回腹中,蛇尾一卷便要離去。
“你與道門的那些勾當,當真以為無人知曉?”
他的聲音中帶著一絲嘲諷,“有些事不必說破,不過是利益驅使的逢場作戲罷了。
這世道,誰不是為了活下去?
這靈氣復甦等了又等,你我若是還像以前那麼老實又還能活多久?”
紅蟒的臉色變得陰晴不定,眼中閃過一絲慌亂,但很快又恢復了鎮定:“我與道門的來往,自然有我的打算,不用你操心。”
白袍人陰惻惻地笑道:“是是是,我不操心,倒是妖族破界之事,臨界點將至,這才是該操心的大事。
一旦錯過這個時機,我們妖族恐怕永遠都要被困在這深山老林裡,不見天日。”他的聲音中帶著一絲急切,還有一絲難以察覺的恐懼。
紅蟒沉默了片刻,眼神中露出一絲迷茫。“破界......談何容易。”
只見她繼而喃喃自語道,“天道的規則豈是那麼容易打破的?
當年前輩們嘗試了無數次,都以失敗告終,還搭上了無數性命。”她想起了那些塵封的往事,心中湧起一陣悲哀。
“此一時彼一時。”白袍人說道,“如今天道的力量因為畜生道的牲口大量投入人界,秩序混亂,天道不得不加強管理,但力量消耗也隨之更快,也在減弱。
而我們的力量卻是在無數數月中不斷增強。
只要找到合適的契機,就可以正大光明的出去了,不用再附身那些貓貓狗狗。”他沒有說完,只是意味深長地看了紅蟒一眼。
紅蟒盯著白袍人,眼神中充滿了猶豫,最終什麼也沒再說。
“等你來集市,一起主持了噢,這些小妖就放它一馬吧,腿都斷了也活不久了。”白袍人說完,身影漸漸隱入濃霧中,只留下一串陰森的笑聲在山林間迴盪。
紅蟒看了看地上奄奄一息的赤狐,眼中閃過一絲憐憫,但很快又被冷漠所取代。
“這次就饒了你。”她冷冷地說道,“若是再有下次,就別怪我不客氣了。”說完,她的身影也消失在濃霧中。
山林再次恢復了寂靜,只有受傷的赤狐在原地發出微弱的嗚咽聲。
當霧氣漸漸遠去,其他的小動物叼過來昆蟲和食物餵養受傷的狐狸。
狐狸眼神冷漠,但是不難看出眼底的憎恨,也不知是對那鬼國後人,還是大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