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人拜完堂後被送入洞房,這場喜宴便只剩下吃吃喝喝了。
當然了對於很多指望從宴會中結識人脈的夫人來說,她們是沒多少心思放在吃喝上的。
爾雅在席上一直表現的與沈夫人十分親近,不知道的還以為兩人是閨中密友呢。
喜宴過半,爾雅注意到謝書蘅的目光時不時會看向她們這個方向。
於是在她又一次看過來時,故意以更衣為藉口暫時離開了筵席。
謝書蘅看到爾雅起身離開若有所思的看了她的背影一眼。
她今日來是想和沈夫人攀上交情的,她丈夫三年一次的考評在即。
這些年來在知縣這個位置上,她的丈夫兢兢業業不敢有一絲懈怠。
治理的地方也是日益繁榮,可總也拿不到稱職以上的評價。
古代知縣的政績考核主要由知府、布政使司、按察使司等進行。
知府對知縣有直接的領導和考核權。
知縣的政績考核由知府進行初評,然後上報給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等省級機構稽核。
最後由督撫綜合評定,督撫將考核結果上報中央吏部。
可以說謝書蘅的夫君能不能升官,完全由楊知府來決定。
只要楊知府在謝書蘅丈夫的政績考核中給予稱職以上的評價。
那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基本不會駁他的面子的。
可楊知府知道封大人當年與溫首輔不睦,生怕得罪了溫首輔。
無論謝書蘅的丈夫差事做的多好,都能閉著眼睛在他的政績考核上寫不稱職。
如今謝書蘅的丈夫已經年逾四十了,再不想些辦法難不成要一輩子老死在知縣這個位置上嗎。
所以謝書蘅此次來參加榮家的婚宴,最重要的任務就是和沈夫人搭上話。
然後盡一切辦法幫丈夫挪動下位置。
可沈夫人對她愛搭不理,根本不想和她多說話。
眼看宴席過半,謝書蘅表面平靜,心中卻急的不得了。
面對榮家筵席上的各種珍饈美饌都無心品嚐。
就在此時她突然看到與沈夫人交好的宋夫人離席。
謝書蘅見狀心中一動,既然宋夫人與沈夫人交好,那可否能託她向沈夫人遞句話呢。
謝書蘅雖然萬分想和沈夫人攀上關係。
但也沒天真到覺得拍沈夫人幾句馬屁,就能讓沈夫人替她吹枕頭風。
她內心真正打算的是和沈夫人搭上話,然後重金賄賂楊知府。
徽州誰人不知,楊知府是個愛財的大貪官。
只要價格開的夠高,謝書蘅不怕他不心動。
但沈夫人沒給她這個機會,謝書蘅無奈只能婉轉迂迴打上了爾雅的主意。
她慢爾雅一段時間起身,然後悄悄的跟上了爾雅的身影。
爾雅又有意等她,謝書蘅很快追上了爾雅。
謝書蘅再次看到爾雅的身影時,她正坐在一處廊下歇腳。
“宋夫人…”
謝書蘅主動上前打招呼,爾雅轉頭詫異的看了她一眼。
她並未露出什麼笑意,反而滿眼疑惑。
接受到宋夫人驚訝的目光,謝書蘅有些尷尬,但還是硬著頭皮給爾雅行了一禮:
“見過宋夫人。”
爾雅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樣,但還是問道:
“不知夫人如何稱呼?”
謝書蘅連忙回答:
“我出身徽州謝氏,夫家姓封,我夫君現任文遠縣知縣。”
聞聽此言,爾雅臉上閃過一抹驚喜:
“徽州謝氏,夫人閨名可是謝氏書蘅?”
這下輪到謝書蘅驚訝了,她心中疑惑,這位宋夫人怎會聽說過她的閨名?
謝書蘅愣愣點頭:
“真是榮幸,沒想到宋夫人還聽說過我的閨名。”
爾雅臉上綻放出笑意,在謝書蘅驚訝的目光中讀了一首詩:
“朱戶垂紗日影斜,閒拈繡線繡流霞。
忽驚雙燕穿簾入,錯把金針當柳芽。
我曾讀過夫人寫的時,對這首《閨中閒吟》印象尤其深刻,謝夫人好文采。”
謝書蘅沒想到有生之年她竟能從別人口中再聽到當年自己還未出閣時所作的詩。
那是她一生最美好的時光,她出身名門望族徽州謝氏。
雖然她出生不久家族就開始沒落,可母親有巧思,又十分疼愛她們姐妹。
為了她們的婚事早早說動了父親替她們這些謝氏女兒經營名聲。
她向來喜歡詩書,父親便專門在外給她打造了才女的名聲。
想當年徽州誰人不知謝家嫡女,出口成章,七步能詩。
靠著謝氏和才女的名聲,官家後宅夫人小姐裡哪個不高看她一眼。
她的詩集還曾印刷成冊,放在書店裡售賣,比徽州最負盛名的才子也不差什麼。
那時的她日子美好的像夢一樣,每天最發愁的無非是戴什麼簪釵,穿什麼羅裙。
後來她又得了婆婆青眼,嫁進了封家。
那時公公還在官場縱橫,距離尚書之位僅一步之遙。
她嫁進封家沒多久,公公就升任禮部尚書,人人都說公公將來會入閣。
作為未來閣老的兒媳婦,不僅她的地位越來越尊崇,連謝氏女兒的身份都跟著她水漲船高。
夫君也很快考中了舉人,眼瞅著前途一片大好,她的人生完美的讓人嫉妒。
可現在想起曾經,卻好像前世一樣遙遠。
謝書蘅都快記不起過好日子是什麼滋味了。
她早將曾經為了名聲所寫的詩詞扔到了犄角旮旯裡。
因為這些詩詞已經不能給她帶來任何收益。
卻不曾想會在此處聽到別人再次提起這些。
謝書蘅一時都不知該如何反應,她心中五味雜陳,感慨萬千,又十分動容。
良久才注視著爾雅道:
“沒想到宋夫人還讀過這些拙作,真是讓人意外。”
爾雅聞言淺淺一笑,謝書蘅至此才拋棄滿心功利的想法,第一次認真打量她。
爾雅這些年保養的好,膚色依舊白皙。
可終究上了年紀,如今已經四十多歲,眼角有了微不可察的細紋。
但她眼神依舊明亮,提起謝書蘅曾經所作的詩詞時,眼中微微有光芒綻放。
謝書蘅一下就看出,這位宋夫人日子過的一定很好。
她大約從來沒受過什麼生活中的磋磨,才能這麼大歲數了眼神清澈如初。
不像她,如今眼角眉梢早沒了從前的半分靈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