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如同潮水般退去的混亂與廝殺，在這一刻化作了令人窒息的死寂。

先前還充斥著聖力與魔氣碰撞轟鳴的天穹，此刻只剩下風聲，那風聲彷彿是無數亡魂的嗚咽，又像是這場荒誕大戲落幕時，舞臺上空無一人的悲涼迴響。

顧昀站在一片狼藉的廢墟中央，他的身體還在微微顫抖，不是因為力竭，而是因為一種從骨髓深處滲透出來的寒意和憤怒。

他的目光掃過天際，掃過大地，那些先前還在遠處觀望的身影，此刻清晰地呈現在他的眼前。

數不清的神人與魔族。

他們懸浮在半空中，形成一個巨大的、無形的包圍圈。

他們的神態各異，有的面帶審視，有的掛著玩味的笑容，有的則是一片漠然，彷彿在欣賞一幅與自己無關卻又頗為有趣的畫作。

他們就像是古羅馬鬥獸場的上賓貴賓，剛剛看完一場血腥而精彩的角鬥。

而他，顧昀，就是那個渾身浴血、僥倖存活的角鬥士。

不，他甚至不是角鬥士，他只是一個被矇在鼓裡的提線木偶，按照早已寫好的劇本，上演了一場驚心動魄的獨角戲。

他的每一次掙扎，每一次抉擇，每一次拼盡全力，都只是為了取悅這些高高在上的看客。

他的視線最終定格在人群的最後方，那個熟悉而又陌生的七彩身影。

即便是隔著遙遠的距離，他依然能感受到那身影投來的目光，那是一種……

欣慰的目光？

如同老師看著一個頑劣卻終究成才的學生，如同長輩看著一個歷經磨難終於長大的孩子。

欣慰？

這兩個字像一根燒紅的烙鐵，狠狠地燙在了顧昀的神經上。

他胸中那股被壓抑的、混雜著屈辱與被背叛感的怒火，在這一瞬間徹底引爆。

他用力地揉了-把凌亂的頭髮，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

聖潔而磅礴的力量不再用於戰鬥，而是盡數灌注於他的喉嚨。

下一秒，一道裹挾著聖人威壓的怒吼，化作實質的音浪，撕裂了這片虛偽的寧靜，震得整片空間嗡嗡作響。

“欣慰你妹的慰啊你！耍人玩很開心嗎？”

這一聲質問，不是簡單的咆哮，而是源自靈魂深處的拷問。

它穿透了神魔們的護體神光，直擊每一個存在的耳膜，讓一些修為稍弱的神人臉色微變，而那些強大的存在，臉上的玩味也收斂幾分，轉為一絲驚異。

他們驚異於這個新晉聖人的膽魄，更驚異於他聖力之中那股不屈不撓的意志。

顧昀的眼睛赤紅，死死地盯著那個七彩身影。

他最憤怒的，不是自己被當成猴子耍，而是池清川他們，那些與他並肩作戰的朋友，被當成了逼迫他必須行動的棋子，成了這個所謂“劇本”中最廉價、最殘忍的道具！

他們的生死，僅僅是這場測試中的一個選項。

“哎呀，小子，你不會還沒斷奶吧？”

一個嬌媚而又帶著三分刻薄的聲音響起，莉莉絲扭動著曼妙的腰肢，從魔族陣營中緩緩走出。

她的笑容明豔動人，卻像淬了毒的蜜糖，讓人從心底裡感到厭惡。

她輕飄飄地落在顧昀不遠處，猩紅的眸子上下打量著他，彷彿在欣賞一件有趣的藝術品：

“這場考核，從你晉級聖人的那一刻就已經開始了。想要被人們所接受，那就要經歷人們的稽核，這不是人之常情嗎？”

顧昀的拳頭捏得咯吱作響，聖力在指尖湧動，幾乎要失控。

但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他知道，莉莉絲說的是事實，一種冰冷、殘酷、卻又無法辯駁的事實。

池清川、胡仙兒，胡度川等人……他可以選擇救，也可以選擇不救。

如果他不救，以他聖人的實力，完全可以獨自撕裂空間逃離，找個地方躲起來，繼續潛修，直到自己擁有絕對的實力再出現。

那樣一來，他會省去很多麻煩，但同時，他也就失去了作為“人”的某些東西。

而他選擇了救。

這正是對他心性的第一個，也是最關鍵的一個考驗。

“不錯，在你選擇救人的時候，心性這一關，你就透過一半了。”

那個七彩身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莉莉絲的身邊，彷彿從光中誕生。

雖然依舊看不清她的容貌，但她聲音裡那股毫不掩飾的愉悅，清晰地傳達給了在場的每一個人。

“你的出現，證明了‘死亡遊戲’確實取得了成果。”

她的聲音柔和下來，像是在對顧昀解釋，又像是在向所有的神魔宣告：

“但是，面對一位新的希望，神人之中，只有小部分保持著欣然接受的態度。

大多數的想法是負面的，他們懷疑、他們警惕，他們不信任一個從血腥屠戮中誕生的‘聖人’。而且……”

她話鋒一轉，無形的目光似乎掃過莉莉絲以及她身後的魔族大軍：

“魔族的態度，更加負面。為了改變他們的看法，為了讓你能真正被接受，這場檢測，勢在必行。”

顧昀沉默了，胸中的怒火像是被一盆冰水當頭澆下，沒有熄滅，只是化作更深沉的寒意。

他明白了，這一切不僅僅是一場測試，更是一場官方作秀。

一場做給全天下神魔看的，關於他這個“新希望”的資格認證大戲。

“給你補充點常識吧，小子”

莉莉絲似乎嫌這盆冰水不夠冷，又補充一句，她的語氣帶著一絲科普般的輕慢：

“我們魔族，也就是阿修羅族，是天生擁有著堪比神族力量的強大種族。

而你們人族，還有那些獸族，不過是透過各種五花八門的修煉方法，得到了部分神魔力量的後天種族。我們這四大族，就是未來對抗‘暗星’的核心力量，也是唯一的力量。”

她頓了頓，瞥了一眼虛空的某個方向，意有所指地說：

“至於神秘的鬼族，哼，那群陰沉的傢伙，早在很久之前就徹底融入了冥獄的輪迴系統，安心地充當著鬼差、鬼軍和鬼吏之類的角色，不問世事了。”

資訊量巨大，但顧昀的腦子卻在飛速運轉，將這些碎片化的資訊拼湊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