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淵劍冢。
埋葬了無數劍修骸骨,積累了萬載殺伐死氣的絕地。
“呃……”
姜嘯悶哼一聲,身體再次劇烈一晃,全靠青玲瓏攙扶才未倒下。
傳送的空間,撕扯之力。
如同無數把小刀,在他本就重創的身體和神魂上又颳了一遍。
識海內,沉淵初火與汙穢意志的拉鋸戰,雖因青玲瓏的持續支援而稍占上風,但柳慕雪那縷冰藍真靈依舊被汙穢纏繞,光芒微弱,傳遞出的痛苦悸動如同鈍刀割肉,時刻提醒著那殘酷的三日之期。
左臂完全被暗金色的詛咒冰霜覆蓋。
冰冷麻木,如同不屬於自己的身體。
他強行催動一絲混沌靈力遊走全身,壓制著翻騰的氣血和詛咒的侵蝕。
目光警惕地掃視著這片死寂的絕地。
陽神一號的光影,懸浮在姜嘯肩頭。
光芒黯淡,傳遞出高度警惕的意念。
“老男人……這地方……不對勁……死氣……太濃了……”
青玲瓏一手攙扶著姜嘯,另一隻手束縛著昏迷的凌霜子。
墨玉般的眸子,如同最精密的雷達。
無垢劍心的力量,無聲鋪開,過濾著此地濃郁到化不開的死氣。
她的臉色同樣凝重。
此地死氣的濃烈程度,遠超記載。
更讓她心神一緊的是,袖中那幾塊被九尾妖火封印的玄陰鏡焦黑碎片,此刻在微微發燙。
彷彿受到了此地某種力量的牽引,封印下的汙穢本源正蠢蠢欲動。
嗡……嗡……嗡……
暗紅乾涸的大地,如同沉睡巨獸的面板,傳來連綿不絕的沉悶震動。
這震動並非來自地底深處,而是極遠處的灰暗地平線下傳來。
彷彿有億萬沉重的腳步,正踏著凝固的血土,由遠及近,緩緩迫近。
每一次震動,都讓插滿殘劍斷刃的大地微微顫抖。
鏽蝕的劍骸發出細微卻刺耳的呻吟,如同亡魂的嗚咽。
空氣中混合著鐵鏽與腐朽血腥的死氣,如同被投入了無數顆石子的死水潭,開始劇烈地翻湧沸騰。
一圈圈肉眼可見的汙穢漣漪,以荒原深處為源頭,向著四周瘋狂擴散。
一股更加陰冷更加暴戾,充滿了純粹毀滅與無盡飢餓的嗜血氣息,如同甦醒的滅世風暴。從荒原的每一個角落轟然升起,瞬間將這片死寂的天地徹底淹沒。
“來了。”
青玲瓏清冷的聲音,如同冰珠墜地,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死寂。
她一手緊緊攙扶著陷入半昏迷狀態的姜嘯,另一隻手以妖靈力化作堅韌鎖鏈,束縛著昏迷不醒的凌霜子,墨玉般的眸子穿透厚重的鉛雲與翻騰的死氣迷霧,死死鎖定荒原的極深處。
在那裡,灰暗的地平線之上,一片如同粘稠墨汁般蠕動的潮水,正緩緩湧現堆積升高。
那不是潮水。
是屍骸。
無數密密麻麻,形態扭曲,散發著濃郁死氣和暴戾殺意的劍修屍骸。
它們早已失去了生前的模樣。
血肉在漫長的歲月和濃郁死氣的侵蝕下,大多幹癟腐爛剝落,露出森森白骨。
殘破的鎧甲,如同鏽蝕的蟲殼,掛在枯骨之上。
空洞的眼窩裡,沒有眼球,只有兩點散發著汙穢紅芒的魂火。
它們的動作僵硬而怪異,如同被無形絲線操控的提線木偶,步履蹣跚,關節發出令人牙酸的咔吧聲,卻帶著一種令人頭皮發麻的堅定不移。
無數雙只剩下骨爪的手,依舊死死抓著生前殘破的佩劍斷刀鏽槍……
那些早已失去靈光的殘兵,此刻卻在濃烈死氣的浸染下,散發出汙穢冰冷的鋒芒。
它們沉默著,沒有嘶吼。
只有無數骨骼摩擦,金屬拖地的沙沙聲,匯聚成一片令人絕望的死亡潮音。
如同汙穢的墨汁,從地平線的每一個縫隙中滲出。
迅速匯聚成一片散發著腐朽與毀滅氣息的死亡之潮,朝著青玲瓏姜嘯凌霜子緩緩湧來。
所過之處,暗紅的大地,被染成更加汙穢的漆黑。
殘留的劍骸被它們麻木地踩碎踢飛,連空氣都變得粘稠窒息。
屍潮。
沉淵劍冢埋葬了無數萬載的亡者。
在魔紋的驅動下,徹底復甦,形成了這滅絕一切的恐怖狂潮。
陽神一號黯淡的光影,在姜嘯肩頭劇烈地閃爍,傳遞出前所未有的驚恐。
“老……老男人……醒醒……”
“好多……骨頭架子,要……要命了。”
它本能地縮向青玲瓏身後。
青玲瓏臉色,冰冷如萬載玄冰。
眼底卻燃燒著兩簇熾白的火焰,守護的火焰。
她將昏迷的姜嘯小心地,安置在一塊插著一柄巨大斷劍的岩石旁,讓陽神一號的光影緊貼守護,又將束縛著凌霜子的妖靈力鎖鏈,纏繞在斷劍根部。
最後,她解下背上那個用柔軟獸皮精心包裹的襁褓,動作輕柔卻無比堅定地將熟睡中的嬰兒青丘,緊緊抱在懷中。
小傢伙似乎被外界那越來越近的死亡氣息驚擾。
在襁褓中不安地扭動了一下。
小嘴微微撅起,發出細微的嚶嚀,長長的睫毛輕輕顫動,彷彿隨時會醒來。
為了讓姜嘯義無反顧,也為了徹底拉住姜嘯,青劍想了想還是把小青丘送到青玲瓏。
必定小青丘還小。
更為關鍵的是,他實在原始星球出生的,有著先天的混沌母氣。
無論是對姜嘯,還是對青玲瓏,那都是百利無一害的事情。
還有更關鍵的事情,小青丘在青丘不一定安全。
他以耄耋之軀,縱使拼了老命,並不一定能保證青丘的絕對安全。
青玲瓏低頭,用臉頰極其溫柔地蹭了蹭女兒嬌嫩溫熱的小臉。
冰冷的眼神,瞬間融化了一絲,卻又在下一刻化為更加堅硬的寒鐵。
她抬起頭,望向那如同黑色海嘯般緩緩壓近的屍潮,周身的氣息瞬間變得凜冽肅殺。
月白的勁裝無風自動,一股屬於九尾天狐王者的威嚴與守護意志,混合著無垢劍心的絕對冰冷,轟然爆發。
嗡……
以她為中心,無形的氣浪,瞬間排開周圍粘稠的死氣。
腳下暗紅的大地,覆蓋上了一層薄薄的純淨冰霜。
她如同一座孤絕冰山,散發著凍結萬物的寒芒。
屍潮的前鋒,終於進入了百丈範圍。
那濃郁到化不開的汙穢死氣,撲面而來,帶著腐朽靈魂的惡臭。
無數雙跳動著汙穢紅芒的眼窩,齊刷刷地鎖定了青玲瓏和她懷中的嬰兒。
那兩點紅芒中,沒有理智,只有對生者氣血與純淨靈魂的貪婪與毀滅慾望。
“吼……”
沉默的屍潮,終於發出了第一聲非人的嘶吼。
如同點燃了導火索。
無數聲嘶啞破碎,充滿了無盡怨毒與飢餓的咆哮,如同億萬惡鬼的哭嚎,瞬間撕裂了劍冢的死寂。
整個屍潮,如同被注入了狂暴的興奮劑,速度驟然加快。
僵硬蹣跚的步伐,變成了瘋狂的衝刺。
無數枯骨踩踏著同伴的殘骸,揮舞著鏽蝕的殘兵,如同決堤的黑色洪流,帶著毀天滅地的氣勢,朝著青玲瓏和她懷中那散發著誘人生命氣息的嬰兒,狠狠撲來。
汙穢的死氣凝聚成實質的黑色狂風,捲起漫天骨粉與鏽蝕的金屬碎片,形成毀滅的風暴。
“哼……”
面對這滅絕一切的屍潮狂瀾,青玲瓏只是發出一聲冰冷的輕哼。
她甚至沒有拔劍。
抱著女兒的手臂穩如山嶽。
另一隻纖纖玉手緩緩抬起,五指張開,掌心對著那洶湧撲來的死亡洪流。
嗡。
一點純淨彷彿能淨化世間一切汙穢的熾白光芒,在她掌心驟然亮起,九尾天狐本源妖火。
“且慢動手。”
然而,就在妖火即將噴薄而出的剎那,一個嘶啞疲憊,卻又帶著金石般堅硬質感的聲音,如同鏽劍摩擦,突兀地在屍潮的咆哮聲中響起。
聲音來自側後方。
青玲瓏眼神一凜,妖火瞬間內斂。
但掌心的熾白光芒並未熄滅,冰冷的目光如電般,掃向聲音來源。
在距離他們數十丈外,一堆由無數巨大鏽蝕劍骸堆積而成的小山頂端,不知何時,竟盤坐著一個身影。
那人穿著一件,幾乎看不出原本顏色的麻布袍子。
頭髮如同枯槁的亂草,糾結披散,遮住了大半面容。
只能從髮絲縫隙中,看到一隻佈滿了血絲,卻銳利得如同淬火利劍的眼睛。
他身形枯瘦,彷彿一具披著人皮的骷髏。
裸露在破爛袖口外的雙手,骨節粗大。
佈滿了陳年的疤痕和厚厚的老繭,如同最粗糙的岩石。
他懷中抱著一柄極其古怪的劍。
劍身狹長,通體呈現出一種暗沉無光的灰黑色,彷彿將所有的光線都吞噬殆盡。
劍刃並非平滑,而是如同蛛網般的裂痕,彷彿隨時會碎裂成無數片。
劍格處鑲嵌著一顆毫無光澤的灰色石頭。
他就那樣盤坐在劍骸小山的頂端,氣息微弱得幾乎與周圍瀰漫的死氣融為一體。
若非他主動出聲,幾乎無法察覺他的存在。
他那隻獨眼,銳利的目光,穿透屍潮的喧囂,死死鎖定在青玲瓏懷中熟睡的嬰兒身上。
眼神中充滿了巨大的驚疑震撼,以及一種近乎狂熱的探究。
“守冢人……劍痴?”
青玲瓏清冷的聲音,帶著一絲確認。
沉淵劍冢的傳說中,確實有一位與萬劍同朽的古怪存在。
“是老夫。”
劍痴的聲音,嘶啞乾澀,如同砂紙摩擦。
“你的火焚盡這些汙穢不難,但會徹底激怒此地的源,喚醒更深處的恐怖。”
他那隻獨眼依舊死死盯著青丘,彷彿要穿透襁褓,看清那小小身體中蘊含的秘密。
“她……這孩子……身上有……混沌母氣的氣息?”
他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誕生於混沌絕地?是……奇蹟……還是……”
劍痴猛地抬起頭,那隻銳利的獨眼,越過青玲瓏,掃向昏迷的姜嘯和被束縛的凌霜子,最後又落回青丘身上,眼神變得極其複雜。
“葬魂淵……你們是為那被釘在魔柱上的女娃魂魄而來?”
青玲瓏沒有回答,但冰冷的氣息和戒備的姿態,已是最好的答案。
“哼……果然……”
劍痴冷笑一聲.
聲音帶著無盡的疲憊和一絲嘲諷.
“魔紋引動萬古屍骸,封鎖葬魂淵入口。”
“此乃萬屍鎖魂大陣,破陣?難難難……”
他一連說了三個難字,每一個字都如同重錘砸在人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