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沈言冰眸底的坦然，蘇沫抿著嘴唇，他大抵猜到沈言冰想做什麼了。
如果是真正的沈言冰回來，他一定不忍讓姐姐知曉他的生命只剩不到一個月。
他需要一場盛大的死亡來掩蓋真相，消解姐姐遺憾的同時，減輕失去親人的痛苦。
但是……
“但你不是沈言冰，你是殺害嫂子弟弟的人。”
“雖然我與他並不認識，但從親族倫理上來說，嫂子的弟弟也算是我的兄弟。”
“無論你出於何種心理，後悔也好，贖罪也好，這個忙我都不能幫。”
沈言冰眼神晦暗下來，他能理解蘇沫的想法，不答應也是正常。
蘇沫盯著沈言冰蒼白瘦削的臉頰，撇過頭接著道：“但我可以當做不知道這件事。”
沈言冰微愣一瞬，嘴角輕抿：“謝謝。”
蘇沫沒有回應，轉身離開。
儘管他嘴上說不會幫助沈言冰，但不揭穿沈言冰的謊言，不也是變相地幫助嗎？
幫嫂子認一個殺害自己親弟弟的兇手為弟弟。
蘇沫覺得自己大概是瘋了，才會預設這一荒誕的發生。
但看到沈言冰，蘇沫彷彿看到了前世的自己，那個被組織毒藥挾制，淪為殺人武器的自己。
得知毒藥無解的真相後，蘇沫毀滅了組織，四處尋求活命的機會。
後來在黑市醫生的介紹下，他甚至準備購買活人器官，進行移植續命。
蘇沫清晰記得，當時，他在黑市商人的引領下，前往檢視商品。
那燈光昏暗的地下室，一排排鐵籠依次排開。
鐵籠裡是被鐵鏈鎖住的人，男人、女人、小孩、老人。
鐵籠外的牌子上寫著姓名、年齡、血型、國籍以及價格。
他看到了與自己匹配的商品——是一個只有八歲大的男孩。
他的一顆肝臟只要十萬。
可當蘇沫看到那孩子眼中盛滿的恐懼時，他突然感覺到一股無名的恐怖。
一想到那孩子的肝臟將會出現在自己的體內，
一想到未來自己的身體將會塞滿幾個人的器官，
那樣的他還算是他嗎？那樣的他還算是人類嗎？
蘇沫沒有買下那名男孩的肝臟，可又因為死亡的迫近，他的精神被逼得瀕臨崩潰。
究竟是淪為吃人的怪物活下去！還是作為人類，留存最後一點人性死去？
為了尋求問題的答案，他甚至求到了道觀寺廟。
最終在他人的開悟之下，選擇直面死亡。
蘇沫端掉了器官買賣的黑市，解救了所有的孩子，並出錢安置他們。
然後又曝光組織裡關於世界各國大人物的黑料，
併除掉數名位高權重，但背地裡骯髒齷齪的權貴寡頭。
最後迎來國際刑警的追殺，以最慘烈盛大的死亡為世界宣告：
他掙脫了所有枷鎖，以“自主的人”的姿態終結了生命。
所以，蘇沫在得知沈言冰的病情後，會提出器官移植。
蘇沫在向沈言冰確認他身上是否還有人性的存在。
正是因為這段過去，以及沈言冰這一點人性，蘇沫選擇了幫他隱瞞。
除此之外，選擇隱瞞還有另一個原因——蘇沫不敢直接告訴嫂子真相。
畢竟在聽雪姐看來，弟弟是被她弄丟的，
如果知道親弟弟是被拐去殺手組織，經歷地獄式訓練的摧殘，最後悲慘死去。
聽雪姐必然一生都會活在歉疚與悔恨之中。
加上聽雪姐媽媽服藥自殺的先例，蘇沫不敢承擔揭露真相的後果。
只是讓兇手頂替受害者，這一行為實在是太過荒誕，蘇沫從道德上無法接受，他寧願自己不知道事情的真相。
罷了，就當自己不知道吧。
蘇沫離開後，沈言冰背靠著牆壁，雙眸空洞。
最近他愈發感覺到身體的虛弱，每次清醒都感覺腦子裡像是蒙上一層霧，需要好久才能緩過來。
耳邊彷彿有這麼一道聲音在提醒著他：
“你快死了！你快死了！你快死了！”
他殺了那麼多人，早就做好了死亡的覺悟。
可當他眼睜睜看著自己生命的流逝，他依舊覺得絕望、焦慮以及……虛無。
他一直在尋找著能對抗虛無的方法。
當得知沈聽雪就是沈言冰的姐姐，他想他找到了。
既然死亡是必然的，那就讓這份死亡來得有意義一些。
至於說贖罪，呵，他有什麼資格談論贖罪呢？
“沈先生？”
熟悉的聲音喚回沈言冰的意識，他抬頭看向面前人，是唐薇薇。
沈言冰微笑道：“有什麼事嗎，薇薇小姐？”
唐薇薇咬著下唇，小心翼翼詢問道：
“就是我……剛才聽到蘇沫喊那位沈聽雪姐姐嫂子，那你們……”
沈言冰笑著點了點頭：“嗯，我剛才聽蘇沫說了，沈聽雪是他哥哥的妻子。”
“至於說我是不是沈聽雪的弟弟，估計得等親緣檢測出來。”
唐薇薇連連點頭，表示理解。
“薇薇小姐，能答應我一件事嗎？”沈言冰突然開口請求道。
唐薇薇點頭：“您說好了。”
“關於我的病情，無論如何，都不要告訴給那位沈聽雪警官，可以嗎？”
唐薇薇聞言愣了一下，抬頭對上沈言冰溫柔的目光。
是啊，沈言冰生命只剩不到一個月了。
唐薇薇心頭忽然泛起一陣難過，為沈言冰，也為沈聽雪。
如果沈言冰真的是沈聽雪丟失多年的弟弟，那她該怎麼面對弟弟即將離世的事實。
唐薇薇眼眶泛紅，嗯嗯點頭：“好，我答應您。”
沈言冰見到唐薇薇一副欲哭的模樣，嘴角忍不住勾了勾。
太過善良，可是會被壞人盯上的。
“薇薇小姐，能再答應我一件事嗎？”
“嗯，您說！我一定答應！”唐薇薇語氣堅定道。
沈言冰微笑著搖了搖頭：“不，你先聽我說完，再選擇答應不答應。”
唐薇薇遲疑了一下，微微點了點頭：“嗯，好，沈先生，您說。”
沈言冰嘴角含笑，目光溫柔看向唐薇薇：
“薇薇小姐，你可以做我一個月的女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