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五爺一條腿已經踏出門檻，又突然轉回了身，原本漠不關心的表情，又突然笑著過來打招呼。
用腳指頭都能想得到，這裡面肯定有貓膩。
二叔雖有察覺，臉上依舊掛著那副憨厚的笑容，拱手道：“正是小店，今天剛開張，還請蔡五爺您以後多多照顧……”
蔡五爺再次打量著二叔，身上帶著他以前當官的氣場，點頭道：“歸正齋……確實是個好名字！有沒有空去裡屋喝個茶？”
去裡屋喝茶，這意思是有生意談。
反正肯定不是單純的品茗閒聊，彼此拉近關係的。
我心裡詫異，難不成這麼快就要對我們動刀了？
二叔也是一愣，下一秒又趕忙點頭笑道：“萬分榮幸……萬分榮幸……”
既然蔡五爺開了口，肯定不能直接駁了他的面子。
另外我們也好奇，他是要跟我們談什麼生意。
蔡五爺又特意朝我看了一眼，二叔秒懂，立馬介紹道：“這是我本家侄子，跟我出來學點經驗……”
這話頓時引來一旁小二爺和張掌櫃輕蔑的笑，表情中明顯寫著：“這原來是大棒槌帶著小棒槌！”
蔡五爺則面色沉靜的點了點頭，帶我和二叔進了裡面的茶室。
這間茶室裝修的古色古香，頗有幾分古樸韻味，剛談完上一場生意，空氣中還殘留著鐵觀音的茶香。
蔡五爺招呼著我們坐下，他則坐在了主座，重新拿出茶葉，慢條斯理的沏了壺茶。
類似的情形我們也遇到過幾次，所以也並沒有顯得太過於拘束和緊張。
一邊沏著茶，蔡五爺首先開口問了句：“姜老闆，聽口音應該是從長沙來的吧，怎麼想著跑我們洛陽來做生意了？”
這聽似一句再簡單不過的詢問，實則是在試探。
南方人跑到洛陽開古玩店，這肯定是“皮褲套棉褲，必定有緣故”。
二叔要是回答的稍有不合邏輯之處，我們土夫子的身份可能就會暴露。
但二叔怎麼說也是老江湖了，立即就不假思索的笑道：“我們跑江湖的沒有固定地兒，都是哪兒人多就去哪兒湊個熱鬧，討個營生……蔡五爺您要是有好的財路，還請以後多多照顧……”
古玩行裡跑江湖，意思就是在全國各地的古玩市場到處跑，哪裡的市場熱鬧就去哪兒，粗俗的來說也就是古玩行裡的‘混子’。
至於最後那句“有好的財路多多照顧”，貌似正好就說到了蔡五爺的心坎兒上。
所以蔡五爺聞言，眼神並沒有顯露出過多質疑，他將沏好的茶送到二叔面前，帶著耐人尋味的語氣說道：“財路是有，不過這得看姜老闆走不走夜路，照顧也好說，但請財神要看能上的了幾炷香……”
蔡五爺說的這句是黑話，很好理解，把財路說成夜路，那就是見不得光的發財路子。
請財神要先上香，這是在隱晦的問我們身上有沒有做生意的本錢。
要是身上分錢沒有，就是親爹來了也沒法兒照顧。
古玩販子就沒有不敢走夜路的。
二叔用兩指敲了敲茶桌以示斟茶謝意，上揚著嘴角笑道：“蔡五爺，我們跑江湖的討個營生，什麼路都走！這幾年走南闖北的跑江湖，身上也有點香，多的不敢說，五路財神還是能請得起的！”
他們倆黑話說的一套接著一套，我在旁邊只能聽個半懂。
“五路財神還是能請得起的”，我不知道二叔這是撂下了多大的口氣，就看蔡五爺好像還挺滿意的點了點頭，又一邊斟茶，往下接著問道：“姜老闆，你可聽說過吃現席？”
二叔一聽‘吃現席’，剛端起茶盞的手在空中一滯。
我也瞬間明白，蔡五爺的葫蘆裡，原來賣的是這個藥！
‘吃現席’是古玩販子和盜墓賊之間的一種特殊交易方式，意思就是古玩販子直接參與剛挖掘的墓，盜墓賊現掏現賣，古玩販子吃個新鮮熱乎的。
這種交易原本是為了避免買到贗品假貨，可有的盜墓賊會提前在古墓裡‘埋雷’，把高仿的贗品提前放進去，最後吃現席也就變成了鴻門宴。
蔡五爺只是見我們第一面，就邀請我們吃現席，用屁股都能想得出來，他也是一個古玩販子，要是有肉吃，會無緣無故的分我們一杯羹？
所以這裡面十之八九，就是一個鴻門宴！
可明知如此，二叔還是故作很感興趣的眼神一亮，停滯在半空的茶盞趕忙放下，茶也顧不上喝了，趕忙壓低著聲音詢問道：“五爺，您有請帖？”
蔡五爺點了點頭：“剛才出去的那個人看到了嗎？他就是跑堂的，你要是有興趣的話，我可以多給你加個板凳！”
在盜墓行當，跑堂的是賣點兒的。
到了古玩行當，跑堂的就變成了請客吃席的。
也就是說，是我們之前在牛肉湯館裡見到的那夥盜墓賊挖的墓，請古玩販子去現場吃席。
吃席肯定是很多同行一起吃，到時候會有不少同行，如果我們感興趣，可以多加我們一個席位。
二叔又眼神發光的接著問道：“五爺，這東家是哪兒的，新灶還是舊灶？”
東家指的是墓主人，這是問哪個朝代的古墓。
灶指的是盜洞，新灶就是盜洞還沒打，舊灶是盜洞已經打通了，到地兒就能立馬開席。
因為這年頭提前埋雷的鴻門宴防不勝防，盜洞已經提前打通舊灶，很容易被提前埋雷。
所以現在盜墓賊清吃現席都是新灶，只是選好了墓址，等吃席的客人到齊，再動鏟開挖，雖然打盜洞的過程很慢，但可以最大程度的防止被埋雷。
這有點像是去飯店吃飯，親眼看著廚子把食材從下鍋到端上桌的流程，肯定比直接端上來一盤預製菜，吃的要放心些。
蔡五爺看二叔興趣這麼強烈，也沒賣關子，言簡意賅道：“老唐家，新灶！”
老唐家，指的是唐代墓，老宋家就是宋代墓，基本上就是以此類推的黑話。
新灶，那就是還沒動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