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週六。
略微寂寞的空氣中,沒有任何感情的電子合成女音迴圈播放著。
“你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
又是這樣,到底怎麼回事?
從平冢靜手上拿到這串電話號碼的第一天,雪乃就沒有打透過。
她甚至懷疑平冢靜是在耍她。
可這沒有理由,也完全不合理。
最重要的是雪乃一開始還企圖用line之類的東西去聯絡對方。
可毫無例外,全部失敗了。
現在這十一位數字,似乎成了全部的希望。
雪乃望著這些陌生的數字緊緊抿著下唇,更像是在發呆。
電子熒幕泛起的藍光映照在少女冰藍色的眸裡。
第一天打了七次,第二天打了十次……
到底是你根本不想接聽,還是你遇到了什麼麻煩事沒有辦法?
這兩種情況……都糟糕透了啊。
“呦,我愚蠢的妹妹啊,在偷偷給誰打電話呢?”
“我在門口打你電話一直顯示在通話中,還好我剛剛想起來我有你家的鑰匙。”
大概是愈發明白自己所想要珍惜的東西,陽乃就算成為雪之下家主,最近也保持著一週與妹妹見面一次的頻率。
“姐姐?”雪乃愣了愣,回頭發現是陽乃,後知後覺道,“抱歉,我沒注意,不過你下次直接進來就好了,畢竟是一家人……”
“呀~辛苦忙碌就是為了聽到這種話~”
陽乃兩手朝天大大地舒展著身子,但更像是歡呼。
隨後像個廢物中年大叔很沒形象地坐在了沙發上,漫不經心地問:
“所以你該不會是在打給蘇清吧?”
“……你在我手裡裝什麼奇怪的東西了?”沉默了小會,雪乃裝模作樣地翻轉著手機。
現在科技這麼發達,搞不好真有也說不準。
陽乃知道這是在開玩笑,倒也沒多在意,只是翹起二郎腿繼續道。
“我聽小靜老師說了,那傢伙退學回大陸了吧?”
“嗯……”
雪乃沒想到姐姐知道的這麼清楚,或者說這麼關注?
明明對方已經畢業了,而且現在當了家主也算是日理萬機。
“嘛,講道理來說這是一件好事。”陽乃莫名地笑了笑。
“?”
雪乃走了過來,坐在陽乃對面,蹙著眉頭不解地問:“什麼意思?”
無錯書吧“你要知道姐姐我啊從小就跟著母親參加這個參加那個的,也算是什麼見多識廣,閱人無數了。”
陽乃的語氣平淡,並不是在炫耀,姐妹兩人也並不會因為雪之下陵乃更看重誰而心生隔閡。
隨後,她話風忽地一轉,眼睛也微微眯起,二郎腿也不翹了,似乎對接下來要說的話很是忌憚。
“可是那傢伙啊……給我的第一感覺就無比不對勁,你們平常相處沒有這種感覺嗎?”
“蘇清,很多時候不像一個人啊……”
陽乃忍不住回憶起和蘇清相處的每一分,尤其是那近乎是巫師般的蠱惑……
這一切的一切都讓她止不住地打了個寒顫。
這是陽乃第一次沒有看懂一個人。
所以她才說蘇清不太像人。
“姐姐。”雪乃輕喊了一聲。
“嗯?”陽乃反應過來,應聲看去,發現雪乃正用那雙湛藍的眼睛,很是認真地看著她。
“你是我很好的姐姐。但蘇清也是我很好的……朋友。”
她頓了頓,繼續道。
“所以以後,還請不要再說這種話了。”
“是很好的朋友,為什麼現在連電話都打不通?”
陽乃眯起眼睛,像以往那樣透射出危險的光芒,直直落在雪乃的臉上。
倘若可以,陽乃也並不想用這樣的姿態去和雪乃溝通。
可是母親幾乎沒有管過雪乃,長姐如母,她真的很害怕雪乃會像網路調侃的那樣被小黃毛開著電瓶車拐走。
當然這只是個比喻。
因為如果這種那種貨色盯上雪乃,陽乃早就讓她的保鏢幹他丫的了。
氣氛凝成冰點,雪乃似乎無言可對。
陽乃輕聲地嘆氣。
微光透過落地窗折射在地板,將室內灑的微涼。
窗紗輕輕地搖曳著,冬天的風自窗的縫隙湧入。
雪乃忽然開口:
“這不能說明什麼,或者說,正因為是好朋友,關係親近到一定的程度,才會像現在這樣產生矛盾或者誤解。”
“所以。”
“有些話不說清楚一定是不行的。”
陽乃驚訝地抬頭,發現對面那個女孩的眸子裡滿是冰藍色的光芒。
瞧不見一絲縫隙。
旋後,她輕輕地笑了起來,語氣滿是欣慰和自豪:
“那就再多打打吧。如果還是無法接聽,那我就帶你去線下真實他,反正小靜老師那邊肯定有他的戶籍資料。”
“實在不行我們也可以拿著這串號碼去大陸找警察叔叔,就說我們是蘇清失散多年的未婚妻~”
“說,說什麼呢姐姐!”
“嘻嘻~說錯啦,是好朋友~”
……
大陸,榕城。
某出租屋內。
明明是大白天,屋內卻詭異地見不到一絲陽光。
這裡是人間所摒棄的虛幻,就連太陽也忽視了這裡。
屋主像是出了很遠很遠的門,所以燈沒有開。
各式各樣的傢俱也落了灰塵。
毫無生氣的地方,反倒成了蜘蛛織網的天堂。
“有,有人嗎?”
門扉開出一條細微的縫隙,中介男人又一次找上了這裡。
按理來說,租客都已經簽約,他這個中介應該是拍拍屁股不再插手。
但出於好奇心,他私底下找上對門問了這間房的情況。
“哈?我對面有住人?咋可能啊,晚上燈都不開,平常也沒見到過人啊。”
熟人客戶白了他一眼,用難以置信的語氣反問。
怎麼可能會沒人?
誰家好人租個房子沒事幹不回來住,閒的嗎!
中介心裡發毛。
別是那個少年尋短見吧?
猜測的種子一旦埋下,參天大樹就已經長成。
沒錯,肯定是要尋短見,不然怎麼會在自己提到沒采光的時候就突然答應要租房了?
該死該死,別死我這裡啊,到時候真成兇房了戶主只會怨我不懂得看人。
連尋死之人都當成客戶,以後還怎麼在行業上混?
帶著這樣的想法,中介看著門縫深不見底的黑暗,心裡都湧起不少勇氣。
“哎,帥哥你在家不?”
“哈哈……你放心我不是小偷,其實吧我們公司搞活動,免費給你換個更好的房間,放心放心,違約金啥的一分錢不用出,我們還免費幫你搬家!”
無人回應,唯有死寂。
中介心裡咯噔一下,一時竟不知道是真躺裡面了還是出門了。
猶豫再三後,他還是把門的縫開的更大了一些,然後壯著膽子伸進一條腿,然後是胳膊、腦袋……
直到整個人都進入之後,他又開始趴在牆邊摸索起開關。
媽的,這間房子怎麼這麼黑,和鬼屋似的?
以前就這樣嗎?
他媽設計師用腳設計的採光啊,草,還不如讓我掙那份錢。
好歹我建火柴房還曉得留兩扇窗戶呢。
中介只能在心底問候一下設計師來緩解心情。
但他不是傻子,他也感覺有點不對勁了。
現在是大白天,採光再咋不好也不能黑成這樣啊。
吱呀。
吱呀。
黑暗中,彷彿探出一隻無形的手一點一點推動著大門。
隨後,砰的一聲!
門關了。
搞什麼搞什麼搞什麼??
中介心裡發毛,手上動作愈發急促,可電源的開關卻死活找不到。
草,明明就在這裡啊,為什麼按不到開關?!
中介讀書時候的成績不太好,但也算是上過學受過教育的。
對於妖魔鬼怪一向是不信的。
可現在被黑暗所籠罩著,他內心也開始恐慌起來。
中介不敢停歇,瘋狂開始摸索起牆壁上的開關。
時間在死寂中流逝,黑暗卻像一隻無形的野獸蠶食著他的內心。
找不到?找不到!
“哥。你你你在家不?在家應個聲好不好?”
中介的聲音像孤魂野鬼在房間裡飄蕩起來。
突然。
叮鈴——叮鈴——
肉眼所及的地方閃爍起一起微弱的亮光。
是手機!
太好了!
中介內心狂喜,有了手機就可以靠手機螢幕找開關了。
哈哈,天不亡我!
呃……
等下?手機是吧?
中介表情瞬間垮下來,面無表情地從口袋裡掏出手機,開啟手電筒。
咔嚓。
世界忽然豁然開朗。
對不起,我是傻唄。
中介人都麻了,不過還是第一時間開了燈。
燈一開,黑暗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
左看看右看看,愣是沒找到當初租客的那個小夥子在哪裡。
此時不遠處的電話還在振動著。
呃,要不自己接一下呢?
剛剛受到了驚嚇,再加上好奇心驅使,中介也是沒多想就拿起手機,看了眼螢幕。
“咦……這電話號碼不是大陸的啊?還沒有備註……”
中介一皺眉。
該不會是境外詐騙吧?
嗯,很有可能,那就不接了,趕緊離開這個鬼地方好了。
啪嗒!
彷彿有隻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哥,別鬧。”
中介下意識回了一句,可他很快反應過來,毫無防備地轉過頭,卻只見到一張氣血蒼白的臉。
那張臉的眼珠子漆黑,正一動不動地盯著他,喉嚨滾動,發出像在磨刀般的嘶啞聲:
“有,吃的嗎?”
“鬼鬼鬼……”
中介本就受到驚嚇沒多久,這會又受到刺激,竟是一倒頭就睡著了。
餓……
好餓……
這副身體已經多長時間沒有吃過東西了?
別說是食物,就連水也沒有喝過幾滴。
能量不會平白無故產生與消失,這就是這個世界的生物要遵循的法則。
蘇清那天出了車禍,幾乎是命懸一線,系統自動為其修復已經使用了機體的大部分能量。
因此這幾天他幾乎都是類似“假死”的狀態,將體溫維持到一個極低的狀態,就連潛意識陷入沉睡。
可這樣的狀態是不行的。
時間一長,連潛意識都會認為自己已經死亡。
假死也就成了真死。
但蘇清似乎是真的不想活下去了,否則他早就在沉睡之前第一時間去補充能量,而不是回這個像棺材板一樣的出租屋等死。
好在這幾天一直有個奇怪的聲音在騷擾著蘇清,這才始終吊著他沒有徹底沉睡。
所以那到底是什麼聲音?
這是蘇清意識歸來之後第一反應。
但是很快便被另外一股更加強烈的本能所佔據。
——吃。
再不吃,就真成二十一世紀辟穀死亡第一人了。
蘇清眸子微微轉動,盯上了放在桌上的瓶瓶罐罐。
那是他來榕城第一天就買的營養代餐。
現在使用再合適不過了。
至於水的話,就先喝點自來水吧。
無視掉倒地的奇怪的人,蘇清邁著步伐一點一點向營養片靠近。
無人注意到的,除了那個中介,還有一部掉在地上不知何時接通的手機。
“你那邊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會這麼吵?”
聽筒處,細小的電流滋滋作響,很快又被一道疑惑的女聲佔據。
蘇清聽到了,但沒有理會。
他正面無表情地一口悶了許多營養片,隨後又把臉伸在水龍頭下灌了許多水。
飢餓感稍減一丁點,但還是好餓。
話說這聲音,好熟悉?
蘇清想。
視、聽、嗅、味,人類最基礎的對外感知是無法主動關閉的,但大腦皮層對這些外界資訊的處理卻是可以為了節能陷入靜默狀態。
獲取了些許能量,死寂的大腦開始工作。
不過為了節能,只工作一點就罷工了。
現在還是進食為主。
“我知道你在聽,我聽到了你的腳步聲。”
“你應該聽出來我是誰了吧?”
“……”
“你現在可以不回答我,你也可以選擇把電話掛掉,然後再像這幾天一樣不選擇接我電話。”
電話那頭的聲音頓了頓。
“那椎名如果給你打電話,甚至選擇跨海去找你,你也要選擇避而不見嗎?”
蘇清尋找食物的身影頓了一瞬,下一刻又繼續翻找起來。
很快他便在冰箱找到了那天做菜剩下的一堆菜。
肉沒辦法生吃,雖然蘇清很想這麼做,但最後一絲理智控制他先生啃蔬菜。
“你的事情……我大致聽平冢老師還有結衣說了一點。”
“同時面對兩個女孩的喜歡無從下手,甚至自己無可救藥地喜歡上這兩個女孩,然後為了避免進一步的傷害,選擇退學回你的大陸,對嗎?”
蘇清生啃蔬菜的動作緩了下來,他腦袋轉動,似乎是在尋找什麼。
最終他的視線落在遠處會發光的黑色固體。
“也許我知道的不完全,也許我只是自以為是……”
“但我還是想說,你這種做法和逃避有什麼區別!”
電話那頭,海灣的對面。
素來沉著冷靜的少女聲音忽地提高几個分貝,話語之間盡是滿滿的失望。
還有其它聽不出來的情緒。
“你把自己當成什麼了?”
“罪魁禍首,災星,還是默默犧牲的誰?”
“又有誰會因為你的這種做法得到幸福?”
“是椎名?還是結衣?還是其他的你喜歡的第三個女生?”
“明明你以前總是可以做出最正確的選擇……”
“可現在卻用退學當擋箭牌,做著自我感動的懦弱。我們沒有任何人要求你走啊……”
“我們不是你的朋友嗎?”
“朋友……哪怕幫不了你什麼忙,最起碼的傾聽還是可以做到的吧……”
“那又為什麼,你和椎名告了別,和結衣說了再見。”
“為什麼……我卻什麼都沒有?”
“我……不是你的朋友嗎?”
少女迷茫地喃喃重複了一遍,蘇清不知何時撿起手機上的地板,還是沒有說話。
他眼中漸漸有了光。
可他卻忽然覺得,電話那頭有個女孩在哭。
"清桑,你知道嗎?”
“所謂'不想傷害任何人'的漂亮話,本質是連正視自己心意的覺悟都沒有。”
“就算逃到海峽對面,即將到來的櫻花也不會停止開放啊……”
“等春天來了,堆積的落葉只會腐爛得更快吧?"
少女的聲音逐漸變得哽咽,像寒梅迎來春雪,萬物都漸漸消融。
“所以……請變成以前那個蘇清吧。”
“變成以往那個我喜歡的,總是沉著冷靜,偶爾會說些奇怪的話的蘇清。”
“如果逃避只會傷害到所有人。”
“那麼請拿出勇氣做出選擇。”
“無論是正確的,錯誤的。都請給她們一個真正的答覆。”
“還有……其實你沒接電話的時候,我一直在想你是不是遇到什麼困難,比如沒錢吃飯什麼的?”
“……突然還挺想看看的是為什麼?”
電話那頭突然笑了笑,又繼續道。
“……我不知道你在不在聽,有沒有聽見,也許你真的遇上了什麼麻煩,這次接通也只是我一個人在自言自語。”
“但那沒有關係。”
“你曾經拯救了我……我也想幫助你一點什麼。”
“如果你這次沒聽見,那我下次再重複一次,而且會比這次說的更多。”
“如果我還是沒有等到你回來,那我就真的要像姐姐說的那樣去大陸找你了。”
“但變成那樣就太糟糕了啊……”
“所以,為了不要那麼糟糕,請快點回來。”
微風漸漸地起了。
陽光也開始偏愛起這被世人遺忘的房間。
雪乃的聲音像是有了溫度,那是冰川融化的溫暖。
是跨越大洋,只為一人而說的柔情。
“我會等你回來。”
“清桑,你聽見了嗎?”
“我們都在等你回來。”
窗外風影綽動,路邊的野草還在玩命吸收著僅有的熱量,那種叫做希望的綠色鬱鬱蔥蔥。
原來聲音,真的可以比陽光更加溫柔,無孔不入啊。
蘇清想。
他絕對不能死在這種鬼地方。
他要回東京。
那裡有思念他的人,有等他回去的人。
有直到他死,都無比渴望見到的女孩在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