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矇矇亮,連山縣城街道上空空蕩蕩。
昨夜本該值班,但聽了蕭逸的勸告之後就請了假的江峰早早便來到衙門。
昨天他幾乎是一夜沒閤眼,翻來覆去就跟烙餅一樣,被媳婦踹下床好幾次。
他心裡一直不踏實,火急火燎地來到證物房,卻發現這裡並沒有人值守。
這還沒到換班的時間,值夜的人卻不知所蹤,他心裡頓時有了不好的預感。
“難道真被蕭逸說中了?”
看了看證物房門上的鐵鎖並沒有被撬過的痕跡,他心裡才稍微踏實一些。
扯著嗓子喊了好長時間,兩個值夜的差役打著哈欠,滿身酒氣地走過來。
“江頭,您來這麼早啊。”
“你倆值夜居然還敢喝酒?”
江峰語氣不悅地問道。
“江頭,昨晚的確喝了不少。但那是咱馮大人讓人送來的酒菜,說昨天咱們刑房有功,算是嘉獎。”
其實值夜的差役晚上小酌幾杯已經算是常態,但馮永發是出了名的鐵公雞,別說是請下屬喝酒,這麼多年來,就連一個饅頭都沒賞過。
事出反常必有妖,結合蕭逸昨天的話,江峰心裡那個不好的預感越來越強烈。
“把門開啟!”
差役開門後,江峰急匆匆地進門,“昨天證物裡面有一塊玉佩,現在馬上找出來。”
兩名差役找了半天也沒找到。
“誒?奇怪了呀,明明就應該在這個架子上的。昨天晚上接班的時候,我倆還看到了呀。”
江峰用力拍了下腦門,剛要發火,卻又壓了壓。
捫心自問,如果昨天沒有蕭逸的話,就算他在這裡值夜,肯定也會是這個局面。
縣太爺派人送酒送菜,不吃就是不給面子。
他深深嘆了口氣,“你倆別說我來過。等交接班清點證物的時候,直接去找馮大人彙報,看看他是如何反應,回頭告訴我。”
與此同時,縣令馮永發正摟著兩房小妾鼾聲如雷。
衙門後堂的管家在外面敲門。
帶著起床氣的馮永發沒好氣地下床開門,“這才什麼時候就叫我?”
“大人,後門有人找您?”
迷迷糊糊的馮永發當即清醒,“帶他進來,不不不,別讓他進來,我現在就過去。”
片刻後,馮永發獨自一人匆匆來到後門,遠遠就看到一個面板黝黑,鬍子拉碴,用手擋住半邊臉的男人。
此時,被蕭逸忽悠來找馮永發的二黑心裡暗暗叫苦。
估計被通緝的逃犯當中,他是屬於膽子最大的,敢直接來縣衙後堂找縣令,而且蕭逸還不讓他蒙面。
現在他也不相信蕭逸會讓他活,但如果不按照蕭逸說的做,外面的李青和那些亭卒就直接把他當街亂刀砍死。
反正現在他就是在選擇一個不太難受的死法而已。
看到來了個留著山羊鬍的男人,他趕忙把腦袋壓低。
要是平時,馮永發一定覺得對方有問題,但現在情況不同,這事兒必須要做得隱秘,所以對方遮遮掩掩的行為倒是讓他沒有半點疑心。
“你……”
沒等馮永發核實二黑的身份,二黑便按照蕭逸所說直接將腰牌遞了過去,還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馮永發接過腰牌看了看,的確是楚家的信物無疑。
他從懷中取出玉佩遞給二黑。
“按照約定,腰牌暫時由我保管,將來一併還給楚公子。”
二黑也不說話,點了下頭,馬上轉身出了後門。
他剛一出門就跟急三火四趕著上班的小五子撞了個滿懷。
“媽了個巴子的,你瞎呀?”
他揉著胸口罵了一句,可看到對方是個捕快,他馬上轉身,一瘸一拐地加快了腳步。
小五子一頭撞在二黑下巴上,腦袋磕出一個大包,疼得直齜牙。
本想上去揪住二黑理論一下,但又覺得二黑有點眼熟,加上是從衙門後門出來的,小五子想想還是算了。
衙門後堂是縣太爺的家,後門都是給有關係的人開的。
不用問,這應該又是哪個走後門的人。
二黑來到街角便看到李青衝他招手。
他一瘸一拐地過去,把手裡的玉佩遞過去。
“李爺,我把事兒都辦了,您看……”
李青擺手打斷他,“你走吧。”
二黑猶豫了一下之後認命地點了下頭,轉身朝城門方向走去。
李青身邊的亭卒疑惑地問道:“大哥,咱就讓他這麼走了?一旦他把事情抖出去,義父和咱們可都危險。”
李青嗤笑道:“這種匪人,別說還會威脅到義父,就算是平日裡被我看到,也絕對不會留他性命。義父早有安排,咱們趁他出城的時候鬧出點動靜,讓大家都知道黑虎山的匪人進城了。”
過了一炷香的時間,街上的行人越來越多,很多店鋪也開始營業。
縣令馮永發穿好官服,來到前院準備辦公,卻被迎面而來的兩名昨晚看守證物房的差役攔住。
“大人,昨天晚上證物房裡一塊玉佩丟了。”
一名差役苦著臉彙報。
可沒想到馮永發卻是語重心長地拍了拍兩人的肩膀。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啊?你們每天也不容易,這件事就不要宣揚了。本官替你們壓著。”
這讓二人冒出一頭的霧水。
馮永發平日裡最是刻薄,典型的“寬以律己,嚴以待人”,可今天居然能有了同理心。
“謝大人。可是……那證物好像將來要還給本主的呀。”
馮永發擺了擺手,“這有什麼的?到時候打發一些銅錢便是。你們去忙吧。”
兩個差役剛離開,刑房的小五子急三火四地跟馮永發撞了個滿懷,手裡的一張通緝令掉在地上。
馮永發氣得鬍子撅起來,“眼睛瞎了?”
小五子趕忙躬身施禮,“衝撞了大人,小的該死。”
“何事如此驚慌?”
“回大人,今日在南城門發現一名被通緝的黑虎山匪人。當時城門進出人太多,被那匪人溜了。我這是去找江頭,看看是不是要派人去追。”
馮永發擺了擺手,“去去去,以後別這麼毛躁。”
“是!”
應了一聲之後,小五子彎腰撿起地上的通緝令,心裡卻在琢磨今天在後門發生的事情。
馮永發目光掃過卻大吃了一驚。
“這……這人是黑虎山的?”
“是啊,這傢伙叫二黑,是黑虎山的一個頭目,最近這段時間幹了不少喪心病狂的事情。從丁級通緝犯變成了丙級。大人,您……認識?”
小五子試探性地問了一句。
一眼就認出這個二黑便是天不亮就過來取走玉佩的人,馮永發感覺自己的腦袋有點暈。
“呃……江捕頭最近事情夠忙了,這點小事就別去煩他。一個小毛賊而已,跑了就跑了。你不是手頭還有案子嗎?趕緊去辦。”
開什麼玩笑,現在無論二黑到底是什麼人,如果被抓的話,他這個縣令別說是再進一步,能不能保住烏紗都是個問題。
看著小五子轉身往回走,他的心才放下。
他趕忙取出楚家的腰牌,仔細端量著,怎麼看也不像是假的。
關鍵這事兒除了楚昇之外,不應該被別人知道。
剛想到此處,他突然覺得後背一陣發涼。
剛才路過楊勇平日辦公的房間,並沒有看到人。
昨日楊勇可是跟楚昇一同去了牤牛村。
一個非常不祥的預感在他腦袋裡面盤旋。
正在這個時候,小五子跌跌撞撞地跑了過來。
“大……大人,不好了。楚家的下人說昨夜楚公子徹夜未歸。”
“嗡”的一聲。
馮永發覺得自己腦袋快炸了。
這句話好像昨天一大早就聽了一遍,結果楚修被人弄死了。
現在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楚昇……
一想到剛才取走玉佩的人是黑虎山的土匪,他心裡開始哆嗦,不敢繼續往下想,趕忙揮了揮手,“去……去把江捕頭叫來。”
不多時,江峰帶著小五子來到馮永發面前。
“大人,我馬上帶人去牤牛村核實情況。”
馮永發拉著江峰來到一旁。
“事關重大,無論如何,我要個最合理而且跟咱們縣衙沒有任何關係的答案。”
聞聽此言,江峰也是一愣。
聽這意思,馮永發好像知道什麼,難道楚昇也出事了?
如果真出事了,這縣太爺是如何未卜先知的?
都跟蕭逸一樣,能掐會算了?
而且剛才聽兩個證物房的差役說了跟馮永發彙報玉佩失竊的經過,小五子也說了剛才在後門遇到二黑的事情。
呀!
難道馮永發跟黑虎山的人勾結?
還有那塊玉佩,好像事情從頭到尾都是圍著那塊玉佩在轉。
劉小川搶了玉佩,楚修去追玉佩,結果死了。
現在玉佩丟了,楚昇生死不明,黑虎山的山匪又出現。
這些事情讓江峰心中一陣發顫。
“大人,卑職明白。”
說罷,他轉身去了刑房,帶齊八名捕快,朝著牤牛村疾馳而去。
日上三竿,蕭逸家房外聚集了五六十個村民,大家都在低聲聊著天,生怕吵醒昨夜纏綿的小三口。
縣丞楊勇拍著腦門,跟二嘎子一起來到蕭逸家門前,打算跟蕭逸辭別。
剛跨進塌了的土牆便隱隱約約聽到這些村民在議論著什麼,好像都在說“床見愁”。
旁邊有村民馬上拉住他。
“青天大人,你可別吵醒他們。”
楊勇看了看已經很高的太陽,“這都辰時過了,蕭逸還沒起?”
旁邊躺在一張嶄新木床上,嘴裡叼著一根草棍的栓子嘿嘿一笑。
“大人昨天晚上休息太早了,後面發生的事兒,您還不知道呢。”
此言一出,周圍那幾十個村民全都捂著嘴偷笑。
楊勇一臉懵逼地看了看眾人,又看向栓子,“還……發生了什麼?”
他身旁平時在茶館說書,號稱“鐵嘴”的二嘎子“啪”的一聲,拍在大腿上。
“話說昨夜,我逸哥人送綽號‘褲帶蕭郎床見愁’,他單人匹馬,提槍上陣。可哪知遇到兩名巾幗不讓鬚眉的女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