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熔岩祭器
第一卷:地心裂縫
第一章 熔岩洞的入口
《地脈》
崇禎六年,七月初七。
長白山腹地的霧氣裹著硫磺味漫過鬆林時,趙莽正用刀柄撬開第三塊凍層。冰層下翻出的黑曜石碎片沾著暗紅結晶,在火把光裡泛著詭異的金屬光澤。他往掌心吐了口唾沫,將那碎片與懷中玉珏比對——傳國玉璽殘片邊緣的雲紋,竟與黑曜石上蝕出的紋路嚴絲合縫。
“趙百戶,再往前走三里就是裂谷了。”隨從的女真嚮導突然勒住馬,指節發白地攥著韁繩,“薩滿說那是地獄張嘴,進去的人沒一個能出來。”
趙莽沒接話。他靴筒裡藏著兵部密函,上面用硃砂批著“火山異動,恐為邊患”。三個月前遼東巡撫加急奏報,長白山北側山體崩裂,湧出的蒸汽能熔穿鐵甲,更奇的是夜半時分,裂谷深處常傳來金鐵交鳴,像是千軍萬馬在地下廝殺。
穿過最後一片嶽樺林時,熱風裹挾著硫磺味撲面而來。裂谷像道被巨斧劈開的傷疤,寬約三丈的縫隙裡翻滾著灰白色蒸汽,巖壁上凝結的硫磺晶體在日光下亮得刺眼。趙莽俯身拾起塊碎石扔下去,許久沒聽見迴響。
“把繩索系在那棵松樹上。”他解下腰間皮囊,將玉璽殘片塞進貼身兜囊。殘片是三個月前從一個盜墓賊屍身上搜出的,玉質溫潤,卻在邊緣有處奇異的缺口,缺口內側刻著個扭曲的符號,像魚又像閃電。
嚮導撲通跪倒在地,額頭直往凍土上磕:“大人!真不能去啊!上週我堂弟帶人想撿硫磺賣錢,剛走到谷邊就被蒸汽燙得脫了層皮,回來沒三天就渾身潰爛死了,死的時候還喊著‘地下有龍’!”
趙莽踹開他的手,自己將麻繩一端系在老松樹根上。樹皮上還留著新鮮的刀痕,想必是那嚮導的堂弟留下的。他檢查了三遍繩結,突然發現掌心的玉璽殘片在發燙,像揣了塊烙鐵。
“你們在這兒等著,天黑前我不出來就自便。”他將火把插進揹簍,抓著繩索往裂谷深處滑去。
熱風越來越燙,硫磺味濃得嗆人。趙莽眯著眼看清巖壁上的紋路時,心臟猛地一跳——那些被蒸汽燻黑的岩石上,佈滿了與玉璽殘片相同的符號,有的像飛鳥,有的像游魚,沿著巖壁一路向下延伸,像是某種巨型圖騰。
下降約莫百十來丈,腳下突然踩到實地上。他落地時踉蹌了一下,發現自己站在一處天然溶洞裡,洞頂垂著的石鐘乳在火把光裡泛著幽藍,巖壁竟是黑曜石,光滑如鏡,上面的符號在火光下彷彿活了過來,隨著火焰晃動扭曲變形。
溶洞深處傳來隱約的轟鳴聲,不是風聲,倒像是金屬摩擦。趙莽握緊腰間佩刀,貼著巖壁往裡走。黑曜石上的符號越來越密集,到後來竟連成片,組成一幅奇異的圖案:無數小人舉著兵器往地底衝,而地下深處,盤踞著一條沒有眼睛的巨蛇。
“當——”
一聲脆響從前方傳來,像是有人用錘子敲打青銅鼎。趙莽熄滅火把,摸出火摺子,藉著微弱的光看見前方出現一個巨大的熔岩洞,洞中央是個翻滾著暗紅色岩漿的池子,而岩漿裡,竟浮著塊丈許見方的黑曜石臺。
石臺表面刻滿了螺旋狀的紋路,紋路交匯處嵌著七塊玉石,其中六塊已經碎裂,只剩最中央一塊完好無損,正隨著岩漿湧動發出幽幽綠光。而那綠光裡,竟浮現出與他懷中殘片完全一致的缺口!
更讓他頭皮發麻的是石臺周圍——數以千計的青銅兵器插在黑曜石地面上,劍、矛、戈、戟,層層疊疊堆到洞頂,每一件都在微微震動,相互碰撞著發出金鐵交鳴。
趙莽的手指無意識地摸著兜囊,裡面的玉璽殘片燙得驚人。他突然想起幼時聽老秀才講的故事:傳國玉璽是用和氏璧雕琢而成,而和氏璧出自楚山,那裡正是上古火山群。莫非這長白山下,藏著玉璽的另一半?
他趟過及膝深的硫磺水,走向黑曜石臺。岩漿池裡的熱浪烤得他面板生疼,可懷中的殘片卻越來越燙,到後來竟像要燒穿皮肉。當他離石臺還有三步遠時,殘片突然從兜裡蹦出來,像被磁石吸住般飛向石臺中央的玉石。
“咔噠”一聲輕響,殘片嚴絲合縫地嵌進缺口。剎那間,整個溶洞劇烈搖晃起來,黑曜石上的符號同時亮起紅光,那些插在地上的青銅兵器突然齊刷刷轉向,劍尖直指石臺。
岩漿池裡的暗紅液體開始翻湧,像沸騰的開水。趙莽看見岩漿中浮出無數白骨,層層疊疊堆積如山,而白骨之間,竟夾雜著鏽蝕的鐵甲片——看樣式,既有漢人的明光鎧,也有女真人的鎖子甲,甚至還有更古老的皮甲,上面鑲著獸骨。
“是鎮龍脈的陣眼。”一個蒼老的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趙莽猛地回頭,看見個穿著破爛薩滿服飾的老者,拄著根蛇頭柺杖,正用渾濁的眼睛盯著石臺,“大禹治水時鑄了九鼎鎮九州龍脈,長白山是東北龍脈的龍頭,這裡鎮著的是黑龍。”
老者咳嗽著往岩漿池邊挪,柺杖敲擊黑曜石地面發出空洞的迴響:“每塊玉石都要用人血養著,一旦碎裂,龍脈就會躁動。你帶來的那塊,是最後一塊了。”
趙莽這才注意到老者的腳踝上纏著鐵鏈,鏈鎖另一端嵌在巖壁裡。鐵鏈上的鐵鏽比他見過的任何兵器都要厚,上面刻著的,依然是那些符號。
“你是誰?”他握緊佩刀,卻發現刀身在發燙,像是要被融化。
“守龍人。”老者咧嘴笑起來,露出只剩兩顆牙的牙床,“從唐朝到現在,我們家守了八百年。每代人都要把血滴進岩漿池,不然黑龍就會掙破封印,到時候長白山就會炸開,整個遼東都會被岩漿吞了。”
他指著那些青銅兵器:“看見沒?那都是歷代想搶玉璽的人留下的。唐朝的薛仁貴,金朝的完顏阿骨打,還有你們明朝的永樂皇帝,都派人來過,可誰也帶不走這東西。”
趙莽突然明白為什麼兵部密函裡要提“邊患”——若是長白山火山真的噴發,遼東就會變成焦土,女真部落必然南遷,到時候山海關外將無險可守。
“那現在怎麼辦?”他看著石臺中央亮起的綠光,殘片與玉石結合的地方正滲出紅色液體,像血一樣順著螺旋紋往下流。
“要麼你留下當新的守龍人,要麼就看著這龍脈炸了。”老者突然從懷裡掏出把骨刀,猛地刺進自己心口,“我這把老骨頭撐不住了,血快涼了……”
鮮血噴濺在黑曜石地面上,那些符號瞬間亮如白晝。岩漿池裡的暗紅液體開始旋轉,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漩渦中心,隱約露出個巨大的、覆蓋著鱗片的東西,正緩緩向上蠕動。
青銅兵器的碰撞聲越來越響,像是在歡呼。趙莽看見自己的佩刀從鞘裡掙脫出來,飛向兵器堆。他突然想起玉璽殘片內側的符號,那不是魚也不是閃電,而是龍的眼睛。
老者的身體倒在地上,手指卻指向岩漿池:“玉璽……是鑰匙……也是鎖……”
趙莽抓起地上的骨刀,劃破掌心。鮮血滴在石臺上,與那些紅色液體融為一體。他聽見自己的骨頭在咯咯作響,像是有股力量要把他扯進石臺裡。
當他的血浸透最後一道螺旋紋時,整個溶洞突然安靜下來。岩漿池的漩渦漸漸平息,那些青銅兵器不再震動,黑曜石上的符號緩緩暗下去,只剩下石臺中央的玉璽發出柔和的白光。
趙莽癱坐在地上,看著掌心的傷口在快速癒合,而胸口的玉璽殘片已經與石臺上的玉石完全融合,形成一塊完整的玉璧,上面刻著的不再是符號,而是一幅山川河流圖,遼東的地形赫然在目。
他突然明白,所謂的傳國玉璽,根本不是什麼皇權象徵,而是古人用來鎮壓火山的器物。那些符號是用來引導地脈的,而青銅兵器,則是用歷代將士的血氣凝聚而成的鎮物。
爬出裂谷時已是深夜,嚮導和隨從早已不見蹤影,想必是以為他死了。趙莽摸了摸胸口,玉璽已經消失不見,只有掌心留下個淡淡的符號,像塊胎記。
回到遼東鎮時,他在密函上寫下“火山已平,邊患暫除”。至於長白山下的秘密,他一個字也沒提。只是從那以後,每當月圓之夜,他總會夢見無數青銅兵器在岩漿中舞動,而自己的血,正順著黑曜石上的紋路,一點點滲入地心。
三年後,李自成攻破北京,崇禎自縊煤山。趙莽站在山海關城頭,看著女真騎兵踏過遼河,突然想起守龍人說的話:龍脈躁動,非人力能擋。他摸了摸掌心的符號,那裡正在發燙,像長白山下的岩漿。
《地火祭》
趙莽在裂谷邊緣摸到第三具屍體時,火把的光突然被一陣陰風捲得歪斜。屍體是被剝了皮的,血肉模糊的背上用硃砂畫著個扭曲的符號,與長白山熔岩洞裡的磁極圖騰如出一轍。他俯身扯下死者腰間的令牌,銅面上“後金鑲白旗”的狼頭紋在火光裡泛著冷光。
“大人,這是第七個了。”隨從李武的聲音發顫,靴底碾過地上的硫磺結晶,發出細碎的聲響,“昨天發現的那具,肚子裡塞著半截忍者刀。”
趙莽將令牌塞進靴筒,掌心的磁極符號在發燙。自從三年前將玉璽殘片嵌回黑曜石臺,這道胎記就沒安分過,尤其在靠近裂谷時,像是有根燒紅的鐵針在皮肉裡鑽。三天前收到密報,後金殘餘勢力在長白山集結,領頭的是皇太極的堂弟阿敏,據說還帶了批倭國來的“異人”,專在夜裡抓活人往裂谷裡送。
“把繩索再加固兩道。”他盯著裂谷深處翻滾的蒸汽,那些灰白色的霧氣裡隱約飄著血腥味。上次來時尚且清澈的硫磺水,如今竟泛著暗紅,像摻了血。
下降到溶洞時,趙莽突然聽見一陣鈴鐺聲。不是中原的銅鈴,倒像是倭國忍者常用的鐵鈴,細碎的響聲混在蒸汽的嘶鳴裡,讓人頭皮發麻。他示意李武熄滅火把,貼著黑曜石巖壁往裡挪,指尖觸到的岩石竟在微微震動,像是有巨物在地下呼吸。
轉過一道彎,眼前的景象讓他攥緊了佩刀。熔岩洞中央的黑曜石臺周圍,竟搭起了圈簡陋的祭壇,三十多個披麻戴孝的後金兵正圍著石臺跳舞,嘴裡念著晦澀的咒語。而祭壇中央,綁著七個衣衫襤褸的漢人百姓,其中還有個抱著孩子的婦人,孩子的哭聲尖利得像要劃破耳膜。
更讓他心驚的是石臺邊站著的人——十多個黑衣忍者半跪在地,臉上蒙著青面獠牙的面具,手裡的短刀在岩漿光裡泛著幽藍,顯然淬了毒。而他們身前的高臺上,一個穿貂皮襖的後金貴族正舉起火把,那人左眼戴著個銅眼罩,正是叛逃的阿敏。
“聖火已至,龍神將醒!”阿敏的聲音在溶洞裡迴盪,火把照著他臉上的刀疤,“只要用南朝人的血獻祭,傳國玉璽就會認我們為主,到時候別說山海關,整個中原都要被地火焚盡!”
忍者們突然齊刷刷拔刀,刀身在巖壁上劃出火星。趙莽看見他們刀背上刻著的符號,與黑曜石上的磁極圖騰完全吻合,只是方向是倒過來的。
“大人,救……救命……”婦人懷裡的孩子突然朝著巖壁的方向伸出手,稚嫩的指尖指向趙莽藏身的陰影。
阿敏猛地轉頭,銅眼罩反射著岩漿的紅光:“抓住他!是明朝的細作!”
趙莽拽起李武往溶洞深處滾,身後的忍者鏢擦著耳際飛過,釘在黑曜石上發出刺耳的尖鳴。他滾到一處石筍後,聽見李武悶哼一聲,回頭看見支鏢射穿了他的肩膀,鏢尾的鈴鐺還在叮噹作響。
“別管我,去救那些人!”李武推了他一把,從腰間摸出火摺子,“我引開他們!”
趙莽沒動。他看見那些忍者正圍著石臺結陣,雙手結印的姿勢與巖壁上的符號隱隱呼應,而被綁的百姓腳下,地面竟滲出了血珠,順著磁極圖騰的紋路往岩漿池裡流。每當血珠匯入岩漿,石臺中央的玉璽就發出一陣紅光,整個溶洞的地磁都在扭曲,他腰間的佩刀開始不受控制地晃動,像是要掙脫鞘的束縛。
“噹啷”一聲,佩刀突然飛出刀鞘,朝著忍者陣飛去。趙莽趁機撲向祭壇,掌心裡的磁極符號燙得像要燒起來,他抓起一個被綁的老漢,卻發現繩索像是長在了人身上,上面爬滿了血色紋路。
“這是血咒!”老漢的牙打著顫,“那些倭人說,要用我們的血餵飽地火,才能讓玉璽顯靈……”
話音未落,阿敏突然舉起火把,將一個哭嚎的少年推向岩漿池。少年的慘叫聲剛響起,就被岩漿的轟鳴吞沒,而隨著他的身體墜入池中,黑曜石臺上的玉璽突然爆發出刺眼的紅光,整個溶洞劇烈搖晃起來,那些插在地上的青銅兵器開始瘋狂震動,相互碰撞的聲音裡竟夾雜著人的哀嚎。
“看到了嗎?”阿敏狂笑著,銅眼罩下的獨眼裡閃著紅光,“這就是天命!漢人註定要被地火焚盡!”
趙莽突然想起守龍人說的話:“磁極圖騰順則鎮龍脈,逆則引地火。”那些忍者結的陣,分明是在逆轉圖騰的方向。他看向石臺邊緣的忍者刀,刀背上的倒轉符號正在發光,與岩漿的流動形成詭異的共鳴,難怪地磁會異常——他們在用活人祭品的血氣,強行扭轉地脈的走向。
李武突然從石筍後衝出來,肩膀上的鏢還在淌血,手裡舉著個火把:“大人,我燒了他們的陣眼!”
忍者們立刻轉身投擲手裡劍,李武躲閃不及,胸前被劃開三道血口,卻還是踉蹌著撲到忍者陣中央,將火把塞進一個忍者的懷裡。火摺子點燃了忍者身上的油布,火焰騰起的瞬間,趙莽看見那些倒轉的符號突然黯淡下去,溶洞的震動也減弱了幾分。
“殺了他!”阿敏怒吼著,親自拔刀衝向李武。
趙莽趁機解開兩個百姓的繩索,掌心的磁極符號突然發燙,他摸到那些血色繩索時,竟像是有股電流順著手臂竄上來。繩索上的紋路在他掌心的符號觸碰下,竟開始褪色,像是被火燒過。
“用這個!”他將掌心按在婦人的繩索上,符號與血咒相觸的瞬間,發出滋啦的響聲,繩索竟化作灰燼。婦人抱著孩子剛跑兩步,就被個忍者攔住,趙莽飛身上前,佩刀在空中劃出弧線,劈開忍者的面具,露出張年輕的臉,臉上還留著未褪的稚氣。
“你們天皇知道你們在幫後金做這種事嗎?”趙莽的刀架在他脖子上。
忍者突然笑起來,嘴角淌出黑血:“天皇說……能得到玉璽的力量,就算獻祭千人萬人……也值得……”
他猛地咬碎嘴裡的毒囊,身體軟倒在地。趙莽沒時間多想,轉身去救剩下的人,卻發現阿敏已經殺了李武,正舉著火把走向最後一個祭品——那個抱著孩子的婦人。
“讓開!”趙莽擲出佩刀,刀柄砸在阿敏的手腕上,火把脫手飛向岩漿池。
阿敏捂著受傷的手腕,獨眼裡滿是瘋狂:“晚了!祭品已經夠了!你看那玉璽!”
趙莽轉頭看向石臺,只見玉璽上的紅光越來越盛,岩漿池裡的暗紅色液體開始旋轉,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漩渦中心竟露出個覆蓋著鱗片的東西,比三年前他看到的大了數倍,像是巨蛇的脊背。而那些青銅兵器的碰撞聲裡,竟響起了戰馬嘶鳴,像是有支無形的軍隊正在地底集結。
“地脈已經被引動了!”阿敏狂笑著,“就算沒有祭品,玉璽也會在半個時辰內完全甦醒,到時候整個遼東都會變成火海!”
趙莽突然想起黑曜石臺上的螺旋紋路,那些是引導地脈的通道。他衝向石臺,掌心的符號燙得驚人,當他的手按在玉璽上時,像是握住了塊燒紅的烙鐵。玉璽上的山川河流圖正在扭曲,遼東的地形處被紅光覆蓋,像是被火焰吞噬。
“逆則引火,順則鎮之……”他咬著牙,用盡全力將掌心的符號按向玉璽中心,“給我轉回去!”
符號與玉璽接觸的地方發出刺眼的白光,趙莽感覺有股力量順著手臂往身體裡鑽,像是要把他的骨頭都攪碎。他看見那些螺旋紋路開始逆轉方向,岩漿池的漩渦漸漸平息,而那些青銅兵器的震動也越來越弱,最終歸於沉寂。
阿敏舉著刀衝過來,卻在離石臺三步遠的地方被突然升起的地火絆倒,他掙扎著想爬起來,卻發現自己的皮正在被蒸汽燙得剝落,就像那些被獻祭的祭品。他的慘叫聲裡,趙莽聽見掌心的符號與玉璽發出共鳴,像是兩塊磁石終於吸合。
當最後一道紅光從玉璽上褪去時,趙莽癱倒在石臺上。溶洞裡一片死寂,只剩下岩漿流動的聲音。他看向祭壇,倖存的百姓正互相攙扶著往溶洞外走,李武的屍體躺在忍者的火堆旁,臉上還帶著未散的笑意。
爬出裂谷時,天已微亮。趙莽回頭望了眼長白山,山體的裂縫裡不再湧出蒸汽,只有幾縷青煙緩緩飄散。他摸了摸掌心的符號,那裡已經不再發燙,只是留下道淺淺的白痕,像被雪覆蓋的圖騰。
三個月後,遼東傳來捷報,後金殘餘勢力被剿滅,倭國忍者的據點也被拔除。趙莽站在山海關的城樓上,看著往來的商旅,突然聽見腰間的令牌發出輕微的震動,那是李武留下的唯一遺物,上面沾著的硫磺味,像極了長白山下的地火氣息。
《磁引》
趙莽的羅盤在裂谷邊緣第三次瘋狂旋轉時,他終於確信這東西徹底廢了。銅製的指標像被無形的手撥弄,在刻度盤上胡亂衝撞,最後“咔噠”一音效卡進卯榫裡,指著與裂谷垂直的方向——那裡分明是片密不透風的嶽樺林。
“大人,這邪門地方連日頭都看著歪。”隨從王二縮著脖子往裂谷望,霧氣裡翻湧的硫磺蒸汽讓日頭成了團模糊的光球,“昨兒個我往南飛的信鴿,竟繞著山打轉,最後一頭撞在松樹上。”
趙莽沒接話。他正攥著塊巴掌大的玉璽殘片,玉質在掌心沁出涼意,唯獨印紐上的螭虎紋燙得蹊蹺。這殘片是半月前從《雪嶺密碼》的抄本里找到的,那本發黃的羊皮捲上用女真文寫著:“天授之璽,與地心相吸,磁極所指,即龍脈之竅。”當時他只當是術士胡言,此刻卻覺指腹下的螭虎眼睛正在發燙,印紐頂端的尖角竟微微顫動,朝著裂谷深處偏了半寸。
“把繩索繫牢。”他解下腰間的水囊,羊皮捲上還畫著幅古怪的圖:長白山像條臥著的巨蛇,裂谷正是七寸所在,而蛇眼的位置,標註著與玉璽殘片相同的螭虎紋。王二昨天撿到的那具獵戶屍體,口袋裡就揣著半塊鏽蝕的青銅鏡,鏡面刻著的紋路,與殘片邊緣的缺口嚴絲合縫。
下降到溶洞時,羅盤徹底成了塊廢銅。趙莽把它扔在地上,卻見銅盤突然自己翻了個身,背面朝上——那裡竟有層薄薄的磁石,此刻正吸附著三枚帶鐵屑的硫磺結晶,像被釘死的星子。
“大人你看!”王二突然指著巖壁,黑曜石上凝結的硫磺晶體正在發光,不是散亂的亮,而是順著某種紋路排列,形成道蜿蜒的光帶,“這玩意兒看著像條路。”
趙莽摸出殘片對照,果然,光帶的走向與殘片邊緣的雲紋完全吻合。更奇的是印紐,原本模糊的螭虎紋此刻清晰如刀刻,虎口大張的方向,正好對著光帶延伸的暗處。他想起《雪嶺密碼》裡的另一句話:“硫磺為引,磁石為路,璽之所向,地火之門。”
往溶洞深處走了約莫半里,硫磺味突然淡了,取而代之的是股鐵鏽味。王二踩碎地上的碎石,發現那不是石頭,是層厚厚的鐵砂,腳碾上去沙沙作響,像踩在碾碎的兵器上。
“不對勁。”趙莽突然停步,掌心的殘片猛地一跳,印紐直指左前方的石壁,“這鐵砂是被吸過來的。”
他抽出佩刀往石壁戳去,刀刃撞上的不是堅硬的岩石,而是層薄薄的黑曜石。刀身突然劇烈震動,竟自行調轉方向,刀尖死死扎進石壁一處凹陷——那裡嵌著塊拳頭大的磁石,表面佈滿細密的紋路,與殘片上的螭虎紋形成對峙的姿態。
“噹啷!”佩刀突然脫手,被磁石吸了過去,牢牢貼在石壁上。王二嚇得後退半步,腰間的鐵箭筒“哐當”落地,箭矢嘩啦啦全飛向磁石,在巖壁上排成道扇形。
趙莽卻盯著磁石與殘片的呼應。印紐的尖角正在發燙,與磁石的紋路形成無形的拉扯,就像兩塊被掰離的磁石,急於重新合為一體。他試著將殘片往前遞了遞,磁石突然發出嗡鳴,表面的紋路亮起微光,與殘片的缺口嚴絲合縫地對應起來。
“原來如此。”他突然明白,羅盤失效不是因為磁場紊亂,而是這裡的地磁被人為引導了——這些嵌在巖壁裡的磁石,組成了道指引玉璽的“磁路”。《雪嶺密碼》裡說的“地心磁極”,或許根本不是天然形成,而是古人用磁石與玉璽構建的導航系統。
繼續往前走,石壁上的磁石越來越密集。有的嵌在石鐘乳裡,有的藏在硫磺結晶下,每次靠近,趙莽掌心的殘片就會發熱,印紐像指南針般精準地指向下一塊磁石。王二數到第二十七塊磁石時,突然指著前方壓低聲音:“大人,那是什麼?”
前方的溶洞豁然開朗,中央的空地上立著座半塌的石屋,屋頂覆蓋著厚厚的鐵砂,像蓋了層鐵鏽色的雪。石屋門口散落著些朽爛的木箱,其中一個箱子裡露出半截竹簡,上面的小篆已經模糊,依稀能認出“地脈偏移,需以璽正之”的字樣。
“是守脈人的住處。”趙莽撿起塊刻著螭虎紋的木牌,邊緣的磨損程度少說有百年,“他們靠這些磁石監測地脈,玉璽就是校準的工具。”
話音未落,掌心的殘片突然燙得灼手,印紐猛地往下一沉,指向石屋地下。趙莽掀開地上的石板,露出個黑黢黢的洞口,一股混合著鐵腥與硫磺的熱風撲面而來,吹動了他額前的碎髮。
“這……這下去就是岩漿洞了吧?”王二的聲音發顫,洞口邊緣的石縫裡滲出暗紅色的結晶,像凝固的血,“《雪嶺密碼》裡說‘磁盡之處,即火生之門’……”
趙莽沒管他,正盯著洞口的石壁。那裡刻著幅完整的星圖,北斗七星的位置被替換成七塊磁石的標記,而北極星的位置,赫然刻著玉璽的圖案。殘片的印紐此刻燙得驚人,螭虎的眼睛像是活了過來,死死盯著星圖中心的缺口。
“把繩索給我。”他將殘片塞進貼身的皮囊,那裡的溫度已經能焐熱衣襟。王二遞繩時手在抖,繩結打了三次才繫牢,趙莽注意到他手腕上的銀鐲子——那是祖傳的辟邪物,此刻竟泛著青黑色,顯然被地磁蝕得變了質。
下降到洞口時,熱風裹著鐵腥味撲面而來。這是條垂直的豎井,四壁嵌滿了拳頭大的磁石,像星星般排列,趙莽的靴底蹭到巖壁,帶出串火星——鞋底的鐵釘正在被磁石強力吸附。
下落約莫五十丈,腳下突然踩到塊傾斜的黑曜石。他借力翻身落地,發現自己站在條狹窄的石道里,道旁的石壁上嵌著最後一塊磁石,比之前的都大,表面刻著完整的螭虎紋,只是腹部有個與殘片吻合的缺口。
殘片在皮囊裡劇烈跳動,像是要掙脫束縛。趙莽剛把它掏出來,磁石突然發出震耳的嗡鳴,石道開始輕微晃動,頭頂落下簌簌的碎石。他舉起殘片對準缺口,發現印紐的方向與磁石的紋路形成完美的直線,就像被無形的線牽引。
“咔!”
殘片嵌入缺口的瞬間,整個石道突然亮起青光。那些嵌在四壁的磁石同時發光,連成道貫通的光帶,直指石道盡頭的黑暗。趙莽摸了摸合縫處,玉石與磁石竟像是長在了一起,掌心的溫度緩緩回落,只剩印紐的尖角還留著餘溫。
“大人!光帶在動!”王二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他正指著光帶的盡頭,那裡的黑暗在青光中退去,露出個巨大的溶洞,岩漿池的紅光與磁石的青光交織,在巖壁上投下晃動的光影。
趙莽走出石道時,心臟猛地一縮。溶洞中央的黑曜石臺上,除了熟悉的青銅兵器陣,竟多了些陌生的東西——數十具穿著女真鎧甲的屍體,胸口都有個焦黑的窟窿,像是被高溫灼燒而成。而屍體旁散落著幾具黑衣忍者的屍首,手裡還攥著破碎的羊皮卷,上面的女真文正是《雪嶺密碼》的內容。
“他們也來過。”趙莽撿起塊忍者的護額,上面的家紋屬於倭國的伊賀流,“看來不止我們知道玉璽的秘密。”
更讓他心驚的是岩漿池的變化。原本翻滾的岩漿此刻平靜如鏡,表面浮著層青黑色的薄膜,而薄膜上,竟映出與磁石光帶相同的紋路。當他靠近石臺時,與磁石嵌合的殘片突然再次發熱,印紐指向岩漿池中央——那裡的薄膜正在緩緩旋轉,形成個漩渦,漩渦中心隱約露出個發光的物體。
“《雪嶺密碼》的最後一頁說……”王二湊過來,聲音帶著後怕,“‘磁極歸位,玉璽自現,得之者可引地火,亦可鎮龍脈’。他們是想強行拆開磁石與殘片的結合,結果被反噬了?”
趙莽沒回答。他看著岩漿池裡的漩渦,突然明白羅盤為何會失效——這裡的地磁根本不是紊亂,而是被玉璽的力量控制著,形成了個巨大的磁場。殘片與磁石的結合,不是簡單的拼接,而是重新啟動了這個磁場的核心。
當第一縷晨光透過裂谷照進溶洞時,岩漿池的漩渦突然加速旋轉。趙莽掌心的殘片與磁石同時發出強光,印紐直指漩渦中心,那裡浮出塊完整的玉璽,螭虎印紐與他手中的殘片完美對稱,彷彿本就該是一體。
“原來所謂的殘片……”趙莽喃喃自語,終於懂了《雪嶺密碼》的真意,“從來都不是殘缺的,只是被磁石分開的兩半。”
他沒有去碰那浮出的玉璽。當晨光灑滿溶洞時,岩漿池的漩渦漸漸平息,玉璽重新沉入紅光之中。殘片與磁石的光芒也隨之黯淡,石道里的光帶緩緩熄滅,只有掌心還留著淡淡的暖意。
爬出裂谷時,王二驚喜地發現,他的銀鐲子恢復了銀白色。趙莽掏出那枚廢了的羅盤,指標竟在不經意間歸位,穩穩地指著南方。他回頭望了眼長白山,巖壁的裂縫裡飄出縷青煙,像極了《雪嶺密碼》最後畫的那幅圖——臥蛇的七寸處,有顆正在跳動的心臟。
第二章 張衡地動儀的改良
《玄鐵儀》
趙莽展開《武備志》的抄本時,長白山的雪正砸在窗紙上,發出沙沙的聲響。泛黃的麻紙上畫著張衡地動儀的結構圖,八條銅龍昂首垂珠,下方的蟾蜍張口承接,旁邊用小楷寫著“其狀如酒尊,徑八尺,圍二十四尺”。他指尖劃過“銅珠”二字,突然想起裂谷深處那些吸附鐵砂的磁石——若把銅珠換成磁石,龍首對準岩漿通道,會不會測出地火的動向?
“大人,玄鐵都熔好了。”鐵匠老李扛著把大錘進來,滿是老繭的手在圍裙上蹭了蹭,“就是這龍首的紋路太費工,八個龍頭得雕三天。”
趙莽沒抬頭,正用硃砂在圖上標註方位。長白山熔岩洞裡有八條暗河,都是岩漿冷卻後形成的通道,上次探查時發現每條通道的蒸汽流速都不同,最近更是常有石塊從通道口滾落,顯然地底在異動。《武備志》裡說地動儀“中有都柱,傍行八道”,他要改的正是這“八道”,讓龍首正對八條岩漿通道,用磁石的擺動幅度來測算流速。
“龍首的眼睛要嵌磁石。”他指著圖上的龍睛位置,“左眼看岩漿來處,右眼看通道走向,磁石要用裂谷裡挖的那種,吸力得能吊住三斤鐵。”
老李咧開缺牙的嘴笑了:“大人這法子新鮮!上月從裂谷抬回來的磁石,我試過,能把鐵匠鋪的鐵砧吸得挪窩。就是這玄鐵太硬,得用松木火慢慢焠。”
三日後,改良的地動儀立在了裂谷邊緣的瞭望臺裡。玄鐵鑄就的儀器比原圖高大,徑寬一丈二,八條龍首分別對準東北、東南等八個方位,龍口中銜著的磁石泛著青黑色,下方的蟾蜍改成了八個刻度盤,盤上刻著寸、分、厘,每寸對應《武備志》記載的“一丈/刻”流速。
趙莽剛校準完最後一個龍首,西邊的龍口中磁石突然微微晃動,在刻度盤上擺了半寸。
“那邊是玄武通道。”老李湊過來看,“昨兒個巡邏兵說,那通道口的蒸汽能把棉襖燙出洞。”
趙莽摸出懷錶計時——一刻鐘後,磁石又擺了半寸。按改良後的演算法,此刻玄武通道的岩漿流速是一丈/刻,雖快卻還算平穩。他鬆了口氣,轉身要寫記錄,北邊的龍首突然“咔噠”一聲,磁石猛地擺向刻度盤邊緣,足足晃了三寸!
“是白虎通道!”老李的聲音變了調,“那通道直通岩漿池,要是流速到三丈,就得炸!”
趙莽抓起繩索就往裂谷跑。北風捲著雪沫子打在臉上,他想起《武備志》裡的警告:“地動儀所測,非止地表震動,更有地脈流轉。”這玄鐵儀測的何止是流速,分明是地底龍脈的躁動。
下到溶洞時,白虎通道口的蒸汽果然比往日濃密。他往通道里扔了塊燃著的木柴,火苗瞬間被一股熱風捲得筆直,衝出三丈遠才熄滅——這正是三丈/刻的流速。巖壁上的磁極符號在發燙,趙莽突然摸到腰間的玉璽殘片,印紐竟微微指向通道深處,與玄鐵儀的龍首方向完全一致。
“噹啷!”
通道里傳來鐵器墜地的聲響。趙莽抽出佩刀摸過去,看見三個穿著女真服飾的人正舉著火把鑿巖壁,地上堆著十多塊磁石,顯然是想破壞通道的磁極平衡。更讓他心驚的是通道深處——那裡的蒸汽泛著暗紅,隱約有火星濺出。
“你們在幹什麼?”他喝了一聲,佩刀的反光映在巖壁上。
為首的女真漢子突然轉身,臉上抹著血汙:“阿敏大人說了,把這些磁石鑿下來,地火就會順著通道燒到山海關!”
趙莽沒等他說完就衝了上去。佩刀劈斷那人的鑿子,卻見他從懷裡掏出個陶罐,砸碎在巖壁上——裡面裝的竟是硫磺粉,遇熱瞬間燃起藍火,通道里的蒸汽突然劇烈翻滾,玄鐵儀的龍首在地面發出震耳的嗡鳴。
他砍倒三個女真兵時,通道深處傳來悶響,像是有巨石滾落。趙莽往回跑,剛衝出通道口就看見老李跌跌撞撞跑來,手裡舉著塊磁石:“大人!白虎通道的龍首磁石斷了!刻度盤上的指標都飛出去了!”
熔岩洞中央的岩漿池果然在異動。原本平靜的液麵翻起巨浪,暗紅色的岩漿順著白虎通道往外湧,通道口的巖壁被灼得發紅。趙莽突然想起玄鐵儀的都柱——那是根貫穿儀器的玄鐵柱,能感應八方地磁,若是用玉璽殘片觸碰,或許能重新校準。
他往瞭望臺跑時,整個溶洞都在晃動。途經其他通道口,看見青龍通道的蒸汽已經凝成白霧,顯然流速驟降,而朱雀通道的磁石正在瘋狂擺動,刻度盤上的指標衝破了最大量程。《武備志》裡說“一龍發機,而七首不動”,可現在八道龍首都在動,分明是地脈全面紊亂的徵兆。
瞭望臺裡,玄鐵儀的八條龍首正在劇烈震顫,白虎通道對應的龍首已經斷裂,磁石墜落在地,被蒸汽燙得冒白煙。趙莽爬上儀器頂部,揭開頂蓋露出中央的都柱——那是根碗口粗的玄鐵柱,表面刻著與玉璽殘片相同的磁極符號。
“拿磁石來!”他衝著老李喊,同時掏出玉璽殘片。殘片在掌心燙得驚人,印紐直指都柱頂端的凹槽,那是特意留出的嵌合位置。
老李抱著三塊磁石爬上來,手抖得厲害,磁石剛靠近都柱就被吸了過去,牢牢貼在柱身上。趙莽將殘片按進凹槽,剎那間,玄鐵柱發出刺目的藍光,八條龍首同時發出龍吟般的嗡鳴,斷裂的白虎龍首竟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托住,重新與儀器接合!
“快看刻度盤!”老李指著下方。原本亂晃的磁石突然穩定下來,白虎通道的指標緩緩回落,從三丈/刻降到兩丈,朱雀通道的指標也開始往回擺。趙莽看見殘片與都柱的符號正在融合,玄鐵儀的影子投在地上,竟形成一幅完整的長白山龍脈圖。
溶洞的晃動漸漸平息。趙莽爬下儀器時,發現掌心的殘片已經與都柱嵌成一體,再也拔不下來。老李遞來水囊,他喝了兩口,突然聽見八條龍首同時發出輕響,磁石在刻度盤上定格——除了玄武通道還保持一丈/刻,其餘七條都穩定在五尺/刻,正是《雪嶺密碼》裡記載的“龍脈安流之速”。
爬出裂谷時,雪已經停了。趙莽回頭望了望臺,玄鐵儀在夕陽下泛著青光,八條龍首的影子投在雪地上,像八道守護長白山的屏障。他摸了摸掌心,殘片雖然嵌在了儀器裡,那裡卻留下道磁石般的印記,遇熱時依然會發燙,像在提醒他——地火未滅,只是暫安。
半年後,遼東巡撫的奏報裡提了句“長白山異動止,玄鐵儀功不可沒”。趙莽站在瞭望臺裡,看著工匠們給儀器刷上新的防鏽漆,突然發現白虎龍首的眼睛比別處亮些——那裡的磁石,正是用裂谷深處最堅韌的那塊玄鐵所制,如今正安靜地望著岩漿通道的方向,像在守護著某個不能說的秘密。
《磁律》
趙莽的靴底在黑曜石地面擦出火星時,腰間的鐵牌突然貼緊皮肉,像被無形的手攥住。他摸出塊馬蹄鐵扔在地上,那鐵塊竟像活物般扭動,順著巖壁的紋路滑向熔岩洞深處——這是地表絕不可能出現的景象,印證了玄鐵地動儀的測算:洞內地磁強度確是地表十倍。
“大人,蟾蜍嘴裡的銅珠又掉了!”王二舉著火把跑來,靴筒裡露出半截刻度繩,繩頭的銅鈴還在晃,“這是半個時辰內第十五次了,每次都砸在‘離’位符號上!”
趙莽蹲下身,看著地上滾動的銅珠。那是地動儀“蟾蜍接珠”裝置的核心,本該在磁石擺動超閾值時才滾落,可現在岩漿流速剛到三丈/刻,銅珠就像被按了機關,順著龍首的凹槽墜向蟾蜍,節奏竟與巖壁上的符號閃爍完全同步——黑曜石上的“坎”位符號剛暗下去,銅珠就“噹啷”落在對應方位的蟾蜍嘴裡。
“把流速計拿來。”他扯開領口,胸口的玉璽殘片燙得像塊烙鐵。三天前重新校準地動儀時,老李特意在八條龍首內加了齒輪,每丈流速對應齒輪轉動半圈,如今玄武通道的齒輪已經卡到最頂端,齒牙間滲出的鐵屑在強磁場裡凝成細針,直指岩漿池中央。
王二遞來的流速計是根中空銅管,管內裝著硫磺粉末,此刻正順著刻度線瘋狂上湧。“三丈二了!”他聲音發顫,“安全閾值才兩丈,再快玄鐵儀的齒輪就得崩了!”
趙莽沒接話,正盯著巖壁上的符號。那些曾被蒸汽燻黑的圖騰此刻忽明忽暗,“震”位符號亮起時,地動儀的銅珠必在同一刻墜落;“艮”位符號閃爍三次,岩漿池就會翻湧出股熱浪——這絕非巧合,就像有人用磁石在地下編排了套密碼,而銅珠與符號,正是解碼的鑰匙。
“去看看玄武通道。”他抓起佩刀,刀身在強磁場裡微微彎曲,刃口竟吸附著層鐵砂。通道口的蒸汽已經泛出赤紅色,尋常鐵器靠近會瞬間發燙,趙莽卻注意到蒸汽流動的軌跡:每次符號閃爍,氣流就會擰成螺旋狀,像被無形的手攪動。
剛走進通道三丈,地動儀的銅鈴聲突然從洞口傳來,這次格外急促,連響三聲。趙莽回頭時,正看見王二舉著火把指向巖壁——“離”“巽”“兌”三個符號同時亮起,銅珠在地上連成條直線,與通道內岩漿流動的方向完全重合。
“《雪嶺密碼》裡說‘磁生數,數生象’。”王二突然想起什麼,從懷裡掏出皺巴巴的抄本,“這些符號閃爍的頻率,會不會是地磁的計數?比如亮一次代表流速加一尺?”
趙莽摸著巖壁上的“離”位符號,指尖傳來細微的震動。這符號邊緣凝結的硫磺晶體正在剝落,露出下面的玄鐵質地——原來這些符號不是天然形成,是古人用玄鐵嵌入黑曜石的,裡面必然藏著磁石。他突然明白為何銅珠會與符號共振:兩者都是強磁體,在十倍地磁環境下,形成了套精準的感應系統。
“噹啷!”
又一顆銅珠墜落,這次砸在“乾”位符號上。幾乎同時,岩漿池傳來悶響,股暗紅色的岩漿順著通道漫到腳邊,流速計的硫磺粉瞬間衝破三丈五的刻度線。趙莽看見巖壁上的符號突然加速閃爍,“坎”位與“離”位交替亮起,頻率快得連成片紅光,銅珠滾落的節奏也隨之變密,像急雨打在鐵桶上。
“不對勁。”他拽住正要往前衝的王二,“你看符號的排列——‘乾’‘坤’‘坎’‘離’正好在岩漿池四周,像在畫圈。”
火把的光突然被股熱風捲得歪斜。趙莽看見岩漿池中央的黑曜石臺正在輕微上浮,臺邊的青銅兵器不再亂晃,而是齊齊指向“中宮”位置,那裡的符號此刻亮得刺眼,銅珠落上去竟彈了起來,在空中劃出道弧線,正好墜向臺頂的玉璽凹槽。
“是共振頻率!”王二突然喊道,“地表的磁石震動是雜亂的,可這裡的符號和銅珠頻率一致,是在給玉璽傳遞訊號!”
趙莽想起《武備志》裡對地動儀的記載:“其牙機巧制,皆隱在尊中,覆蓋周密無際。”古人造這儀器,或許不只是測地動,是要在強磁場環境下,用銅珠的節奏喚醒玉璽。他摸出懷錶計時,符號每閃爍七次,銅珠就會在“中宮”位置落一次,而每次落珠,岩漿流速就會漲半尺——這分明是用磁律在強行提速。
“把銅珠撿起來。”他突然下令,“往每個蟾蜍嘴裡塞塊硫磺!”
硫磺是弱磁體,能阻斷磁石感應。王二剛把硫磺塊塞進“坎”位蟾蜍嘴,那方位的銅珠就停了墜落,對應的符號閃爍頻率也慢了半拍。岩漿池的翻湧緩和了些,流速計的硫磺粉開始回落,雖然幅度微小,卻證明他們的猜測沒錯。
可沒等他們喘口氣,溶洞突然劇烈搖晃。“中宮”符號爆發出刺目紅光,銅珠像被磁鐵吸住,在地上連成串,竟拼出個與玉璽殘片相同的缺口形狀。趙莽聽見玄鐵地動儀傳來齒輪崩裂的聲響,扭頭看見八條龍首同時低垂,龍口中的磁石全被強磁扯出,在空中組成個旋轉的鐵環,環心正對岩漿池中央。
“是玉璽在呼應!”王二指著臺頂,那裡的凹槽正在發光,“強磁場讓它和符號、銅珠形成了閉環,再這樣下去,整個溶洞都會被地磁擰成麻花!”
趙莽突然想起守龍人留下的鐵盒,裡面裝著塊隕鐵,據說能中和強磁。他拽開皮囊掏出隕鐵,那東西剛露出稜角,就被空中的鐵環吸得脫手飛出。隕鐵穿過鐵環的瞬間,發出刺耳的嘶鳴,旋轉的磁石環突然潰散,銅珠“噼裡啪啦”落了一地,巖壁上的符號也同時暗了下去。
岩漿池的流速肉眼可見地放緩,流速計的硫磺粉穩穩停在三丈刻度線。趙莽衝過去接住墜落的隕鐵,發現它表面已經燒得發黑,而掌心的玉璽殘片此刻涼得像冰,與之前的滾燙判若兩物。
“符號滅了。”王二指著巖壁,“銅珠也不動了。”
趙莽沒說話,正盯著地上的銅珠。它們此刻散落在符號之間,形成的圖案與長白山的八條岩漿通道完全吻合。他突然明白,所謂的安全閾值不是流速,是磁律平衡——當銅珠、符號、玉璽的頻率一致時,再慢的流速也會引發災難;反之,只要打破共振,再快的流速也能穩住。
爬出裂谷時,玄鐵地動儀的齒輪還在咔嗒作響,但銅珠已經不再頻繁墜落。趙莽回頭望了眼溶洞方向,那裡的地磁依然是地表十倍,卻像被馴服的猛獸,不再亂撞。他摸了摸懷裡的隕鐵,上面還留著灼燒的痕跡,像塊沉默的磁律密碼。
三日後,遼東降下大雪,覆蓋了裂谷邊緣的硫磺結晶。趙莽站在瞭望臺裡,看著工匠們更換地動儀的齒輪,突然發現“中宮”位置的蟾蜍嘴裡,不知何時卡了半塊銅珠,而對應的符號,在雪光反射下,正泛著微弱的紅光。
《校準》
趙莽的指甲掐進掌心時,地動儀的銅珠正以詭異的節奏墜落。本該對應“坎”位岩漿通道的銅珠,竟砸在“震”位蟾蜍嘴裡,而流速計的指標像瘋了般在刻度盤上亂跳,明明岩漿流速穩定在三丈/刻,卻被測出五丈的讀數——這是第七次出現偏差,自昨夜那些黑衣人影掠過裂谷邊緣後,玄鐵地動儀就徹底亂了套。
“大人,齒輪裡卡了這東西!”王二舉著塊碎磁石跑來,石屑在他掌心簌簌發抖,“老李說這是倭國忍者用的‘磁沙’,能干擾鐵器,咱們地動儀的玄鐵柱上粘了厚厚一層!”
趙莽捏起磁沙湊近火把,那些細如粉末的顆粒在光線下泛著青黑,遇鐵就凝成細針。他突然想起三天前在通道口發現的忍者屍體,那人懷裡揣著個掏空的竹筒,內壁刻著螺旋狀紋路——想必是用來散播磁沙的容器。這些磁石粉末在強磁場環境下會形成亂流,正好擾亂地動儀的感應系統,這便是所謂的“磁石干擾術”。
地動儀又發出“咔噠”一聲,這次竟有三顆銅珠同時滾落,分別砸在三個毫不相干的符號上。巖壁上的黑曜石圖騰隨之亂閃,“離”位符號剛亮,“艮”位就跟著閃爍,原本規律的頻率徹底崩壞。趙莽摸出懷錶計時,發現銅珠墜落的間隔忽長忽短,最短的兩次只差三息,最長的卻隔了半刻——這意味著儀器的誤差已超過三寸,遠超能接受的範圍。
“把玄鐵柱拆下來。”他往掌心啐了口唾沫,靴底的鐵釘在強磁作用下已經微微彎曲,“讓老李用硫磺水沖洗,再用隕鐵擦三遍——磁沙怕這兩樣東西。”
老李抱著玄鐵柱出來時,那根碗口粗的鐵柱子竟像長了鏽,表面覆蓋著層灰黑色的磁沙殼。“這邪門玩意兒,刮都刮不下來!”他掄起鑿子往下鑿,火星濺起的瞬間,磁沙突然炸開,化作片黑霧,在空氣中凝成細小的漩渦。
趙莽突然按住胸口,那裡的玉璽殘片正在發燙。他猛地想起守龍人說的“玉璽為天地之磁核”,既然忍者能用磁石干擾儀器,那用玉璽的天然磁場反過來校準,會不會可行?《雪嶺密碼》裡那句“玉動則磁順,玉靜則磁寧”,此刻突然有了頭緒。
“別洗了。”他從懷中掏出殘片,玉質在火光下泛著溫潤的光,邊緣的缺口處隱約有微光流動,“把玄鐵柱立好,我要試試這個。”
殘片剛靠近玄鐵柱,就發生了驚人的變化。那些附著在鐵柱上的磁沙突然像被無形的手牽引,順著紋路緩緩流動,最後竟在柱身凝成與殘片缺口吻合的形狀。地動儀的八條龍首同時發出輕響,龍口中的磁石微微顫動,原本亂晃的銅珠也停下了滾動。
“嵌進去試試!”王二眼睛發亮,指著玄鐵柱頂端的凹槽——那是特意為殘片預留的位置,大小形狀分毫不差。
趙莽深吸一口氣,將殘片對準凹槽按下。“咔”的一聲輕響,玉石與玄鐵嚴絲合縫,剎那間,整個地動儀爆發出青光。那些卡在齒輪裡的磁沙被強行吸出,在空中連成八條光帶,分別鑽進八條龍首的腹腔;巖壁上的黑曜石符號也隨之亮起,這次不再亂閃,而是按“乾、坤、坎、離”的順序依次閃爍,節奏與銅珠墜落的間隔完全同步。
“快看刻度盤!”老李指著蟾蜍嘴裡的銅珠,那珠子正以均勻的頻率起落,每次擺動的幅度都精準地停在三寸刻度線,“誤差……誤差不到一分!”
趙莽摸出流速計插進玄武通道,硫磺粉這次緩緩上升,最終停在三丈刻度線,紋絲不動。他走到岩漿池邊,發現黑曜石上的符號閃爍一次,銅珠就墜落一顆,而每顆銅珠落地的瞬間,岩漿的流速就會穩定一分——玉璽的天然磁場像只無形的手,重新編排了溶洞裡的磁律,將忍者干擾造成的亂流捋順成了精準的韻律。
“大人,那邊有動靜!”王二突然指向溶洞深處,火把光裡閃過幾個黑影,正貼著巖壁往通道口竄,“是漏網的忍者!”
趙莽抓起佩刀追過去,卻見那些黑影剛跑到地動儀附近,就突然像被釘住般動彈不得。他們腰間的磁石囊在玉璽的強磁場下炸開,磁沙飛濺出來,反而被地動儀的龍首吸走,成了儀器的“養料”。為首的忍者想擲手裡劍,可暗器剛出手就被玄鐵柱吸了過去,“噹啷”一聲釘在柱身,與殘片的青光相映成輝。
“你們的干擾術沒用了。”趙莽用刀挑起那忍者的面具,露出張佈滿疤痕的臉,“玉璽的磁場,比你們的磁沙強十倍。”
忍者突然從懷裡掏出個黑色小球,往地上一摔,瞬間騰起片黑霧。趙莽揮刀劈開煙霧,卻見地上只剩個空囊,那些黑影已順著“兌”位通道逃得無影無蹤。但他並不著急追趕——通道口的地動儀龍首正對著那裡,銅珠每墜落一次,就代表忍者往深處跑了十丈,而他們腳下的磁沙會留下痕跡,根本跑不遠。
當最後一顆磁沙被地動儀吸盡時,老李突然歡呼起來:“誤差!誤差只有半分了!”他舉著刻度尺測量銅珠擺動幅度,那珠子在蟾蜍嘴裡起落,每次偏移都不超過半分,換算成流速,就是精準到一尺/刻,比最初的設計還要精確。
趙莽摸著玄鐵柱上的玉璽殘片,那裡的溫度漸漸回落,只剩淡淡的暖意。巖壁上的符號還在按規律閃爍,銅珠墜落的節奏與岩漿流動聲形成奇妙的共鳴,像首古老的歌謠。他突然明白,所謂的“磁石干擾術”看似高明,卻忘了玉璽本就是大地磁極的核心,就像想用小石子去攪動地心,最終只會被地脈的力量反噬。
爬出裂谷時,天已破曉。瞭望臺裡的地動儀正在晨光中泛著青光,八條龍首的影子投在雪地上,形成個完整的八卦圖。趙莽回頭望了眼長白山,山體的裂縫裡不再有異常蒸汽湧出,只有玄鐵地動儀的銅珠還在規律起落,“噹啷”聲順著風飄過來,像在給地底的龍脈計時。
第三章 祭器的真相
《七玉旋》
趙莽的靴底在硫磺水窪裡踏出漣漪時,掌心的玉璽殘片突然像被烙鐵燙了下。他猛地按住腰間佩刀,刀身在強磁場裡發出嗡鳴——前方熔岩洞的紅光中,赫然立著座丈高的祭臺,黑曜石臺面嵌著的七塊玉片正在發光,連成道扭曲的弧線,將岩漿池攪成漩渦。
“大人,那玉片……”王二舉著火把的手抖得厲害,火把油滴在地上,瞬間被地熱烤成白煙,“和《龍脈驚變》裡畫的殘片一模一樣!你看那塊月牙形的,缺口正好能對上你懷裡的!”
趙莽眯眼細看。祭臺中央的七塊殘片大小不一,最大的那塊刻著半條螭虎紋,最小的只有指甲蓋大,卻都泛著相同的青光。它們以北斗七星的方位排列,連線交匯處的岩漿正旋轉成漏斗狀,暗紅色的液麵上浮著層鐵砂,被磁極陣吸成細密的網——這正是《雪嶺密碼》裡警告的“七玉共鳴,地火倒卷”。
祭臺周圍站著二十多個後金兵,正舉著青銅劍圍著祭臺跳舞,嘴裡念著晦澀的咒語。為首的薩滿穿著獸皮襖,鹿角冠上掛著的銅鈴隨著動作輕響,鈴聲與岩漿漩渦的轉動頻率漸漸重合,巖壁上的磁極符號隨之明暗交替,像被喚醒的眼睛。
“他們在強化共振。”趙莽拽住想往前衝的王二,指了指祭臺邊緣的鐵鏈,“那些鐵鏈嵌在巖壁裡,鏈頭綁著磁石,是用來擴大磁極陣範圍的。”
鐵鏈上的鐵鏽在紅光裡泛著褐紅,每隔三尺就係著塊拳頭大的磁石,石面刻著與殘片相同的符號。這些磁石與七塊殘片形成呼應,將地心磁場引向祭臺,難怪岩漿會成漩渦狀——就像用七塊磁石在攪動地底的地脈。
地動儀的銅珠突然在懷中震動。趙莽掏出那小巧的便攜裝置,發現銅珠正以急促的節奏撞擊蟾蜍嘴,每刻鐘竟達三十次,遠超安全閾值。這意味著磁極陣的強度還在攀升,再這樣下去,整個熔岩洞都會被磁場擰成麻花。
“看薩滿手裡的東西!”王二突然低喊。那薩滿正舉著根蛇頭柺杖,杖頂鑲嵌的磁石正對祭臺中央的殘片,每次下壓,漩渦的轉速就快一分,巖壁上的符號閃爍頻率也隨之加快。
趙莽突然想起《龍脈驚變》裡的記載:“七玉為鑰,北斗為引,聚則啟地脈之門。”後金兵顯然是想利用七塊殘片的共振,強行開啟地心磁場的樞紐。他摸了摸懷裡的殘片,這是第八塊,也是唯一不在祭臺上的,或許正是破陣的關鍵。
薩滿突然舉起柺杖指向東北方,那裡的後金兵立刻拖拽著三個漢人百姓往祭臺走。百姓的慘叫聲剛響起,就被岩漿的轟鳴吞沒,當他們的血滴在祭臺邊緣時,七塊殘片突然爆發出刺眼的紅光,漩渦中心竟露出個漆黑的洞口,隱約有熱風裹挾著金屬摩擦聲湧出。
“是地脈眼!”王二臉色慘白,“《雪嶺密碼》說那是地心磁場的源頭,開啟了就關不上了!”
趙莽沒等他說完就衝了出去。他將佩刀擲向最近的鐵鏈,刀刃砍在磁石上迸出火星,鐵鏈突然劇烈震顫,磁極陣的光芒瞬間黯淡了半分。後金兵反應過來時,他已衝到祭臺邊緣,掌心的殘片燙得驚人,像要掙脫皮肉飛向檯面。
“抓住他!”薩滿怒吼著,柺杖指向趙莽。祭臺周圍的青銅劍突然齊刷刷轉向,劍尖的磁石發出嗡鳴,形成道無形的屏障。
趙莽就地翻滾,躲開飛來的長矛,同時掏出殘片對準祭臺中央的缺口。那是七塊殘片圍出的唯一空隙,形狀與他手中的玉片嚴絲合縫。當殘片離檯面還有三尺時,磁極陣突然爆發出強大的吸力,將他整個人往前拽去,靴底在黑曜石上擦出兩道火星。
“就是現在!”他藉著吸力縱身躍起,將殘片狠狠按進缺口。
“咔!”
八塊殘片合縫的瞬間,整個熔岩洞突然安靜下來。旋轉的岩漿漩渦猛地停滯,接著以相反的方向緩緩轉動,暗紅色的液麵漸漸平復,露出底下青黑色的岩層。那些圍著祭臺的後金兵突然發出慘叫,身上的鐵甲在反向磁場中崩裂,碎片被吸向巖壁。
薩滿的鹿角冠“哐當”落地,蛇頭柺杖上的磁石突然炸裂,他難以置信地看著祭臺——八塊殘片組成的不再是北斗七星,而是幅完整的龍脈圖,遼東的地形在青光中清晰可見,長白山的位置正對著漩渦中心,像顆跳動的心臟。
“不可能……”薩滿癱坐在地,看著反向旋轉的岩漿,“《雪嶺密碼》明明說七玉就能引動地脈……”
“那是因為你少了最重要的一塊。”趙莽站在祭臺邊,掌心的殘片與其他七塊融為一體,再也分不清彼此,“八塊合璧才是鎮,七塊分散便是引,古人早就在玉里藏了答案。”
岩漿漩渦徹底平息時,巖壁上的磁極符號突然齊齊亮起,組成道環形光帶,將祭臺圍在中央。地動儀的銅珠在懷中發出最後一聲輕響,隨後歸於沉寂,銅珠墜落的節奏與符號閃爍頻率終於同步,只是這次不再代表危險,而是地脈重歸平衡的訊號。
後金兵的哀嚎漸漸微弱,有的被反向磁場壓在巖壁上,有的掉進冷卻的岩漿池,只剩那個薩滿還癱在祭臺邊,盯著八塊殘片組成的龍脈圖,眼神從瘋狂轉為茫然。
趙莽爬下祭臺時,王二正扶著倖存的百姓往溶洞外走。那些百姓臉上還帶著驚恐,卻已不再發抖——岩漿池的紅光變成了柔和的青光,像被玉色浸染的湖水。他摸了摸祭臺上的殘片,那裡的溫度已經趨於平和,只有紋路交匯處還留著淡淡的暖意,像地心傳來的呼吸。
爬出裂谷時,長白山的雪正落在肩頭。趙莽回頭望了眼那道巨大的裂縫,裡面不再湧出硫磺蒸汽,只有縷青光順著巖壁緩緩上升,與天上的流雲融為一體。他知道,八塊玉璽殘片已重新鎮住地脈,而《龍脈驚變》與《雪嶺密碼》裡的秘密,終將隨著岩漿的平靜,永遠埋在長白山深處。
《血火重鑄》
趙莽的火把在黑曜石壁畫前炸開火星時,掌心的面板突然被燙得收緊。壁畫上的硃砂線條正順著紋路滲進石縫,勾勒出幅駭人的圖景:上千個披枷帶鎖的人影跪在祭臺周圍,鮮血匯成溪流湧向臺中央的玉璽,而地心火正順著石縫上湧,將那方玉印裹在烈焰裡——與眼下熔岩洞的景象分毫不差。
“大人,這字……”王二的聲音卡在喉嚨裡,他指著壁畫下方的女真文,指尖在“千人血祭”四個字上發抖,“和阿敏的祭文一模一樣!連血字的位置都沒差!”
趙莽湊近細看,壁畫上的玉璽正被地心火淬鍊,邊緣的缺口在烈焰中緩緩閉合,玉質從青白轉為墨黑,又在火光中透出赤金。旁邊用古篆寫著:“熔岩為爐,玉核為引,千血為薪,可鑄完璧。”他突然想起祭臺上的七塊殘片,那些玉片邊緣的熔痕絕非天然形成,分明是被高溫灼燒的痕跡——後金的獻祭根本不是為了引動地脈,是要重鑄傳國玉璽!
祭臺方向突然傳來號角聲,沉悶的迴響在溶洞裡滾蕩,震得石鐘乳簌簌掉渣。趙莽拽著王二躲到石筍後,看見阿敏正站在祭臺中央,手裡舉著塊新的玉璽殘片,那玉片比之前的七塊都大,邊緣的螭虎紋在岩漿光裡活靈活現。
“第八塊終於找到了!”阿敏的獨眼裡閃著紅光,銅眼罩被地心火烤得發燙,“薩滿說這是最後一塊爐料,只要把它扔進火裡,再獻祭三百個南朝人,傳國玉璽就會重現!”
三十多個後金兵推著鐵鏈往前走,鏈鎖上拴著密密麻麻的百姓,男女老少都有,臉上糊著血汙,卻沒人敢哭出聲。趙莽數了數,足有兩百多人,加上之前在通道里發現的屍體,湊齊千人血祭只差最後一步。
壁畫突然在火把光裡動了起來。那些硃砂繪製的人影彷彿活了過來,有的舉著玉片往火裡扔,有的用刀劃破掌心滴血,最駭人的是壁畫角落——那裡畫著重鑄成功的玉璽,印面刻著的卻不是“受命於天”,而是條沒有眼睛的黑龍,龍爪正抓著破碎的山河圖。
“他們鑄的不是傳國玉璽。”趙莽的聲音發緊,“是能引動地火的邪物。”他摸出懷錶,發現地動儀的銅珠墜落頻率越來越快,每刻鐘竟達五十次,巖壁上的磁極符號閃爍得如同亂星,顯然地心磁場已被血祭的血氣攪得大亂。
阿敏突然舉起那第八塊殘片,往祭臺中央的岩漿池裡扔去。玉片落水的瞬間,池面“騰”地竄起丈高的火焰,七塊嵌在臺面上的殘片同時亮起紅光,組成個完整的螭虎輪廓,只差最後一塊就能閉合。
“把剩下的祭品帶上來!”阿敏的聲音在火聲裡格外刺耳,“讓南朝人的血澆滅火裡的邪祟,助玉璽現世!”
趙莽突然想起壁畫背面的小字,剛才匆匆一瞥沒看清,此刻卻猛然記起——“玉有靈,辨正邪,血純則成,血濁則崩”。這些被強迫獻祭的百姓心懷怨恨,血氣駁雜,用他們的血重鑄的玉璽,只會成為毀滅的兇器。
“王二,看到那根鐵鏈沒?”他指向祭臺東側,那裡的鐵鏈連線著七塊嵌在巖壁裡的磁石,“去把鏈鎖砍斷,磁極陣一破,火就會弱下去。”
王二剛摸到鐵鏈,就被兩個後金兵發現。他抽出腰刀迎戰,卻沒注意到腳下的硫磺結晶,滑倒時刀鞘磕在磁石上,火星濺起的瞬間,鐵鏈突然帶電般震顫,磁極陣的紅光猛地暗了暗。
就是現在!趙莽縱身衝出石筍,掌心的玉璽殘片(他一直貼身藏著的第八塊真跡)突然發燙,印紐直指祭臺中央的火焰。他之前故意讓阿敏得到假殘片,就是要等這一刻——用真玉的靈氣衝散邪火。
“那才是真的!”薩滿突然尖叫,指著趙莽懷裡的殘片,“他身上有真正的玉核!”
阿敏的獨眼瞬間鎖定趙莽,舉刀就砍。趙莽側身躲過,同時將殘片扔向岩漿池。玉片穿過火焰的剎那,沒有融化,反而發出清越的鳴響,七塊假殘片突然從檯面上彈起,在空中碎成齏粉。
“不——!”阿敏撲向火焰,卻被突然反撲的熱浪掀飛,重重撞在巖壁上。
岩漿池的火焰開始劇烈收縮,那些被血祭引來的邪火在真玉的光芒中痛苦扭動,化作縷縷黑煙。趙莽看著百姓們驚恐的臉,突然劃破掌心,將自己的血滴向殘片——他的血裡有守護地脈的執念,或許能淨化被汙染的地火。
血珠落在玉片上的瞬間,火焰突然轉成純青,壁畫上的硃砂線條同時亮起,組成道防護罩將百姓護在其中。趙莽聽見殘片在火中發出細微的碎裂聲,不是崩裂,是癒合——那些缺口正在地火中緩緩閉合,最終形成塊完整的玉璽,玉質溫潤,印面刻著的不再是黑龍,而是幅祥和的山川圖。
當最後一縷邪火熄滅時,岩漿池恢復了平靜。趙莽撈起冷卻的玉璽,發現玉身還留著掌心的溫度。阿敏和薩滿已被青火淨化成灰燼,巖壁上的磁極符號重新規律閃爍,與地動儀的銅珠形成和諧的共鳴。
百姓們跪在地上磕頭,王二扶著趙莽往外走,掌心的傷口已經結痂。經過壁畫時,趙莽回頭望了眼,那些硃砂人影正在褪色,只有“千人血祭”四個字被青火灼成焦痕,像是在警示後人:玉璽從不是權力的工具,是守護山河的責任,若以邪念鑄就,終將被地火反噬。
爬出裂谷時,天邊正泛起魚肚白。趙莽將重鑄的玉璽藏進巖壁深處,用磁石封印——這東西不該重現人間。他摸了摸掌心的疤痕,那裡的溫度與長白山的晨光融為一體,像地脈在輕輕呼吸,訴說著血火淬鍊後的新生。
《逆磁軌》
趙莽的指甲掐進祭文的羊皮紙時,地動儀的銅珠正以癲狂的節奏撞擊蟾蜍嘴。紙上的女真文墨跡未乾,“磁極逆轉時,生路自現”八個字被薩滿的血浸透,在火光裡泛著暗紅,與地動儀突然跳變的資料形成詭異呼應——玄武通道的流速計指標竟倒轉了半寸,像是被無形的手撥弄。
“大人,磁石全反過來了!”王二舉著塊馬蹄鐵跑來,那鐵塊本該吸附在巖壁上,此刻卻懸浮在半空,稜角指向岩漿池的反方向,“剛才溫度突然衝到七百度,玉璽殘片燙得能烙餅,再看這些磁石,北極全朝南了!”
趙莽摸向懷中的玉璽殘片,那裡的溫度果然灼手,印紐上的螭虎紋像是活了過來,尾巴死死指向溶洞西側的暗河。他突然想起《雪嶺密碼》裡的插圖:幅顛倒的山脈圖,河流從山腳往山頂流,磁石的n極標註在南方——當時只當是畫師筆誤,此刻才明白是磁極逆轉的景象。
熔岩洞突然劇烈搖晃,頭頂落下簌簌的碎石。岩漿池的漩渦開始反向旋轉,暗紅色的液麵上浮著的鐵砂突然調轉方向,像被風吹動的麥浪,齊刷刷指向西側暗河。地動儀的銅珠不再亂墜,而是排成直線滾向暗河方向,每顆珠子落地的位置,都與巖壁上某個符號重合。
“薩滿沒騙人。”趙莽盯著暗河入口的石壁,那裡的黑曜石符號正在反向閃爍,“高溫讓玉璽磁極反轉,這些符號跟著變向,其實是在標出通道。”
暗河入口處的蒸汽泛著詭異的青白,尋常人靠近會被燙得脫皮,但此刻趙莽卻發現,蒸汽流動的軌跡是螺旋向下的,像是在引導方向。他將殘片貼近巖壁,玉質突然發出嗡鳴,那些反向閃爍的符號裡,竟有三道亮起持續的青光,組成個箭頭形狀,直指暗河深處。
“快讓百姓跟上!”他拽起最近的老漢往暗河走,“磁極逆轉維持不了多久,等溫度降下來,通道就會重新封死!”
王二舉著火把照亮前路,暗河底部的碎石在強磁場作用下排列成道蜿蜒的路徑,每塊石頭都微微懸浮,間距正好容一人透過。趙莽數著步數,發現每走七步就會遇到塊嵌著磁石的巖壁,殘片靠近時會發出輕響——這分明是人為鋪設的逃生道,只有在磁極逆轉時才會顯現。
“救命!我的腳被吸住了!”個孩童的哭喊聲從身後傳來。趙莽回頭看見那孩子的鐵製長命鎖正死死粘在塊磁石上,鎖鏈已被磁場拉長,像根繃緊的弦。他衝過去用殘片貼近鎖釦,玉質與鐵器相觸的瞬間,發出滋啦的響聲,長命鎖突然彈開,落在地上還在微微顫動。
“所有帶鐵的東西都摘了!”他大喊著解下腰間的佩刀,扔在路邊,“磁極反轉時鐵器最危險!”
暗河深處傳來轟隆巨響,像是有巨石坍塌。趙莽加快腳步,發現前方的通道突然變寬,巖壁上的符號組成完整的星圖,其中北極星的位置赫然刻著玉璽的圖案,只是星尖指向地面——這是在說通道的出口在地表。
地動儀的銅珠在懷中發出最後一次震動,隨後徹底沉寂。趙莽知道這意味著磁極開始復位,急忙催促眾人加快速度。當最後一個百姓鑽進通道拐角時,他回頭望了眼熔岩洞方向,那裡的紅光正在消退,反向旋轉的岩漿漸漸平息,顯然磁極逆轉即將結束。
通道盡頭突然透出光亮,不是火光,是日光!趙莽第一個爬出洞口,發現自己站在長白山南側的緩坡上,距離裂谷足有十里。山風帶著松針的清香撲面而來,與溶洞裡的硫磺味截然不同。
百姓們陸續爬出通道,當最後一人落地時,身後的洞口突然發出“咔”的輕響,黑曜石緩緩閉合,恢復成普通的山壁,只留下道淺淺的紋路,像塊癒合的傷疤。趙莽摸了摸懷中的殘片,那裡的溫度已經回落,印紐重新指向北方,與地表的磁場完全吻合。
王二癱坐在草地上,看著遠處的裂谷方向,突然笑出聲:“薩滿的祭文原來是逃生指南!要不是他寫那句‘磁極逆轉時’,咱們真找不到這路。”
趙莽望著長白山的輪廓,突然明白這通道不是為後金準備的。古人早就在玉璽裡藏了後手,磁極逆轉既是危機,也是生機,就像地脈的呼吸,有呼就有吸。他將祭文撕碎,讓紙灰隨風飄散——有些秘密,就讓它永遠埋在地下吧。
三日後,裂谷徹底封閉的訊息傳到山海關。趙莽站在城樓上,看著往來的商隊,腰間的玉佩(他用普通玉石仿製的殘片)在陽光下泛著溫潤的光,像極了長白山深處,那道在磁極逆轉時短暫顯現的逃生通道,藏著危機,也藏著希望。
第二卷:地心決戰
第四章 岩漿流速的危機
《硃砂脈》
趙莽的靴底在祭臺邊緣的黑曜石上打滑時,地動儀的銅珠正以勻整的節奏墜落。每刻鐘十二次,不多不少,對應著岩漿上漲的速度——每刻0.5丈。他低頭看了眼懷錶,指標指向未時三刻,按此推算,三個時辰後,也就是亥時三刻,整個祭臺將被岩漿吞沒。
“大人,這玩意兒漂得越來越多了!”王二用長矛挑起一團暗紅顆粒,那東西在火光裡泛著硃砂般的光澤,接觸空氣的瞬間竟微微發亮,“老李說像燒紅的鐵砂,可摸著是軟的,還帶著股玉腥味。”
趙莽接過那團顆粒,指尖傳來溫潤的觸感,與尋常硫磺結晶的灼燙截然不同。他突然想起《龍脈驚變》裡的記載:“玉璽淬鍊時,有赤液滲出,狀如硃砂,可通地脈。”書中附的插圖與眼前的顆粒一模一樣,連光澤的明暗節奏都分毫不差。
岩漿又上漲了半尺,已經漫過祭臺的第三級臺階。那些硃砂狀顆粒在液麵上聚散不定,時而凝成玉璽的輪廓,時而化作游龍的形狀,每當地動儀的銅珠墜落,顆粒就會齊齊閃爍,像在回應某種召喚。
“這不是普通的岩漿雜質。”趙莽將顆粒湊近火把,發現它們在高溫下非但不熔化,反而愈發晶瑩,“是地心與地表能量相通的證明,就像……就像連線天地的血脈。”
巖壁上的磁極符號突然劇烈閃爍,頻率與顆粒的閃爍完全同步。趙莽突然明白為何岩漿上漲得如此規律——不是單純的地火躁動,是地心能量順著這些硃砂顆粒往上湧,每刻鐘0.5丈的速度,或許正是能量傳遞的節律。
“快看祭臺裂縫!”王二突然指向檯面,那裡的黑曜石在岩漿浸泡下裂開細縫,縫中滲出的不是硫磺水,而是與顆粒相同的赤液,正順著紋路往臺頂的玉璽殘片爬去。
殘片在赤液的浸潤下發出微光,印紐上的螭虎紋彷彿活了過來。趙莽想起守龍人說的“玉璽是地脈的心臟”,這些硃砂狀顆粒就是流動的血液,此刻正透過祭臺的裂縫,給“心臟”輸送能量。若任由岩漿淹沒殘片,地心能量與玉璽徹底融合,後果不堪設想——《龍脈驚變》裡用硃筆圈注的“地脈反噬,山河傾覆”八個字,此刻像烙鐵般燙在心頭。
地動儀的銅珠又一次墜落,這次砸在“坤”位符號上。幾乎同時,岩漿中突然湧起股赤浪,帶著數以千計的硃砂顆粒撲向祭臺,王二舉盾去擋,盾牌卻被顆粒腐蝕出細密的孔洞,像被強酸浸泡過。
“不能硬擋。”趙莽拽開他,將懷中的玉璽殘片貼向祭臺裂縫,“用這個引開赤液。”
玉質與赤液相觸的瞬間,發出清越的鳴響。那些湧向祭臺的顆粒突然調轉方向,像被磁石吸引,順著殘片的紋路往上爬,在玉面上凝成道赤色的溪流。岩漿上漲的速度明顯放緩,地動儀的銅珠墜落間隔拉長到每刻鐘八次。
“能量被引走了!”王二驚喜地喊道,“這些顆粒認玉璽!”
趙莽卻皺起眉。殘片吸收的赤液越來越多,玉質開始發燙,隱隱有開裂的跡象。他知道這不是長久之計——地心能量源源不斷,單憑一塊殘片根本無法承載,必須找到能量流通的節點,從源頭阻斷。
《龍脈驚變》裡的插圖突然閃過腦海:幅標註著七處紅點的長白山地圖,其中一處正好在祭臺下方。他突然想起溶洞的結構,祭臺所在的位置正是八條岩漿通道的交匯處,也就是地脈的樞紐。
“王二,帶百姓往西側暗河退!”他將殘片塞進王二手裡,“記住,每刻鐘用玉片蘸一次岩漿,能暫時穩住顆粒,等我找到節點就來匯合!”
趙莽躍下祭臺時,岩漿已漫過膝蓋。他握著塊嵌著磁石的巖壁碎片,順著赤液流動的方向往深處走。那些硃砂顆粒在他周圍盤旋,卻不傷害他——殘片的氣息讓它們誤認為是同類。
下沉約莫三丈,腳下突然踩到塊鬆動的黑曜石。他用力踹開石塊,露出個拳頭大的洞口,裡面湧出的赤液帶著灼熱的能量,正是地脈的節點。趙莽摸出最後半塊隕鐵(能中和地磁的奇物),猛地塞進洞口。
“滋——”
隕鐵與赤液相觸的瞬間,發出刺耳的聲響。岩漿中的硃砂顆粒突然像斷了線的珠子,紛紛沉入液麵以下,地動儀的銅珠在遠處發出最後一聲輕響,徹底歸於沉寂。
當趙莽掙扎著爬回祭臺時,發現岩漿正在退去,露出溼漉漉的黑曜石臺面。王二舉著火把跑來,手裡的殘片還在微微發亮,上面的赤液已凝結成道赤色的紋路,像條微型的龍脈。
“退了!真的退了!”王二的聲音帶著哭腔,“百姓都安全到達暗河,就等你了!”
趙莽望著退去的岩漿,那些硃砂狀顆粒並未消失,只是沉入深處,在液麵下形成道赤色的暗流。他知道地心與地表的能量通道並未徹底關閉,只是暫時歸於平衡,就像人的呼吸,有呼就有吸。
爬出溶洞時,天邊剛泛起魚肚白。趙莽回頭望了眼長白山,山體的裂縫裡不再湧出蒸汽,只有地動儀的銅珠還在祭臺遺蹟上靜靜躺著,玉面上的赤色紋路在晨光中若隱若現,像在訴說著地心與地表那永不停歇的能量共鳴。
《天開道》
趙莽的刀刃劈開第七個後金兵時,祭臺中央的第七塊玉璽殘片正發出刺耳的嗡鳴。那玉片邊緣的缺口與檯面上的凹槽嚴絲合縫,嵌合的瞬間,整座黑曜石祭臺突然亮起刺目紅光,七塊殘片連成的北斗七星圖案裡,斗柄竟詭異地轉向南方——這是磁極逆轉的徵兆,n極與s極正在對調。
“貝勒!天顯祥瑞!”薩滿癲狂地揮舞著蛇頭柺杖,鹿角冠上的銅鈴與岩漿流動聲撞出雜亂的節奏,“玉璽認主了!您看這斗柄,正指咱們後金的方向!”
後金貝勒博洛戴著鑲金頭盔,靴底踩著尚未凝固的血漬,一步步走向祭臺。他腰間懸著的玉佩突然炸裂,碎片在強磁場中化作齏粉——這絕非祥瑞,趙莽看著掌心的流速計,指標正以瘋狂的速度逆時針旋轉,每一刻度的跳動都伴隨著頭頂岩石的震顫。
“轟隆!”
一塊磨盤大的岩石從洞頂墜落,砸在岩漿池邊緣,濺起的熔岩像火雨般落下。趙莽拽著身旁的老漢躲開,眼角餘光瞥見巖壁上的黑曜石壁畫正在變色——原本模糊的“生路”二字突然清晰,旁邊的隧道圖案正隨著磁極逆轉緩緩亮起,隧道入口的位置,就在祭臺西側的暗河方向。
“那是……逃生道!”王二舉著火把大喊,火把光裡,隧道入口的輪廓越來越清晰,像是被紅光從巖壁裡剝離出來,“《雪嶺密碼》說的‘磁逆道開’是真的!”
博洛顯然也看到了隧道,卻以為是玉璽顯靈開闢的捷徑,揮手示意後金兵:“先把祭品押進去!本貝勒要讓南朝人親眼看著玉璽現世!”
三十多個百姓被鐵鏈鎖著往隧道走,腳邊的岩漿還在上漲,硃砂狀的地脈顆粒在液麵聚成詭異的人臉。趙莽摸出懷中的玉璽殘片,玉質燙得驚人,印紐直指隧道深處——磁極逆轉讓隱藏的通道顯現,但這通道此刻還不穩定,每塊岩石都在強磁場中微微懸浮,隨時可能坍塌。
地動儀的銅珠突然在祭臺邊緣連成直線,珠子滾動的軌跡與隧道入口的輪廓完全重合。趙莽突然明白,這些銅珠不僅能測流速,更是磁極逆轉時的引路標,此刻正用最原始的方式標出安全路徑。
“跟著銅珠走!”他衝百姓們大喊,同時將掌心的殘片扔向最近的銅珠。玉片與銅珠相觸的瞬間,發出清越的鳴響,整串珠子突然齊齊跳起,像被無形的線牽引,順著隧道方向滾去。
“攔住他們!”博洛拔刀砍向最近的百姓,卻沒注意到腳下的硃砂顆粒正在聚集。那些地脈精華突然化作赤色的藤蔓,纏住他的腳踝,博洛摔倒時,頭盔滾落在岩漿裡,瞬間被熔成鐵水。
薩滿想用磁石驅散藤蔓,卻被突然反轉的磁場彈飛,柺杖上的蛇頭撞在巖壁上,碎成齏粉。趙莽趁機砍斷百姓身上的鐵鏈,殘片在他掌心發燙,指引著眾人踩著銅珠鋪就的路徑往隧道衝。
隧道里的岩石還在剝落,每一步都像踩在搖晃的浮冰上。趙莽數著銅珠的數量,發現正好與百姓人數相同,每個銅珠都在對應之人的腳邊滾動,像是有靈性的嚮導。當最後一個孩童踩著銅珠衝進隧道深處時,身後傳來驚天巨響——祭臺西側的巖壁徹底坍塌,將博洛和後金兵埋在碎石之下。
“快!磁極要復位了!”趙莽拽著最後一個老漢往前跑,隧道入口的紅光正在消退,巖壁上的“生路”二字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淡化,“通道維持不了多久!”
隧道盡頭的光亮越來越強,那是地表透進的日光。趙莽回頭望了眼身後,博洛的怒吼聲被落石吞沒,祭臺的紅光正在轉為正常的岩漿色,七塊殘片在磁極復位的瞬間崩裂,化作無數赤色光點,融入地脈之中。
當眾人爬出隧道時,正落在長白山南側的密林裡。山風帶著松脂的清香,與溶洞裡的硫磺味截然不同。趙莽摸了摸掌心的殘片,那裡的溫度已經回落,印紐重新指向北方,彷彿剛才驚心動魄的磁極逆轉從未發生。
只有王二撿回的那串銅珠還在微微顫動,珠子表面凝結的硃砂顆粒,在日光下泛著溫潤的光,像極了地脈跳動的餘溫。趙莽知道,這場由玉璽殘片引發的磁極大逆轉,終究以最慘烈的方式,印證了壁畫上“生路自現”的預言,而長白山深處的秘密,將永遠封存在坍塌的熔岩洞裡。
《磁角》
趙莽的指尖在玄鐵地動儀的刻度盤上劃出弧線時,龍首口中的磁石突然劇烈震顫,針尖般的陰影投在盤面,與標註岩漿流速的紅線形成個銳角。他掏出牛角尺量了量,角度正好三十度——按照改良後的演算法,這個夾角意味著隧道入口在祭臺西北方,距離需用流速換算。
“三丈流速對應十丈距離,現在是兩丈七,夾角三十度……”王二在地上用硫磺粉演算,粉末遇熱凝成細珠,“算出來了!正好三十丈!”
趙莽沒接話,正盯著地動儀的蟾蜍接珠裝置。銅珠滾落的頻率已穩定在每刻六次,每次撞擊盤面的位置都在“乾”位與“坎”位之間,這兩個方位的連線,恰好指向西北方的巖壁。他三個月前在龍首內部加裝了齒輪,能透過磁石擺動角度反推方位,此刻齒輪咬合的聲響裡,藏著隧道的精確座標。
“穿兩條支流才能到。”他用硃砂在巖壁畫下路線,第一條支流寬約五丈,流速較快,水面漂浮的硫磺結晶像流動的碎金;第二條支流窄些,卻有暗湧,上次探查時差點把李武捲進漩渦,“給每人綁根麻繩,繩頭系銅鈴,一旦被沖走能及時發現。”
百姓們臉色發白,卻沒人敢退縮。祭臺周圍的岩漿已漫過腳踝,硃砂狀的地脈顆粒在水中聚成鎖鏈的形狀,彷彿在催促他們離開。趙莽將地動儀的核心部件拆下來塞進皮囊——這巴掌大的銅盤能實時顯示夾角變化,是穿越支流的關鍵。
第一條支流的熱風撲面而來時,地動儀的磁石突然擺向“坎”位,夾角縮小到二十五度。趙莽立刻調整方向:“偏了!往左轉兩丈!”他踩著水下的黑曜石突起往前走,靴底的鐵釘與岩石摩擦,在強磁場中濺起細碎的火星。
支流中央的流速突然加快,王二舉著的火把被熱風捲得歪斜,照亮水面下的暗流——那些暗紅的岩漿正順著無形的軌跡流動,與地動儀測算的方向完全一致。趙莽摸出塊磁石扔進水裡,石塊沒有下沉,反而順著水流漂向西北方,印證了隧道的方位沒錯。
“抓緊巖壁!”他大喊著拽住個差點滑倒的婦人,婦人的麻繩突然繃緊,銅鈴在下游方向急促作響,“那邊有漩渦!”
地動儀的銅珠突然連續墜落,在盤面彈出三個清脆的響聲。這是預設的警報,意味著前方三十步有岩漿支流交匯,磁場會出現短暫紊亂。趙莽果然發現兩條支流的交匯處,水流形成個逆時針旋轉的漩渦,硃砂顆粒在漩渦中心凝成個微型的玉璽形狀。
“跟著磁石走,別碰漩渦!”他將皮囊裡的地動儀舉到胸前,磁石指標在紊亂的磁場中微微發顫,卻始終指著西北方,像被無形的線牽引,“夾角沒變,說明隧道還在這個方向!”
穿過第一條支流時,所有人的褲腿都被岩漿灼出破洞,硫磺的氣味鑽進鼻腔,嗆得人喉嚨發疼。趙莽看了眼地動儀,磁石與流速線的夾角重新回到三十度,距離顯示還有十五丈,第二條支流的輪廓已在火光中顯現,水面泛著詭異的青黑色。
“這條支流底下有磁石礦。”他提醒眾人避開水面的綠光,那些是磁石礦脈的投影,“鐵器靠近會被吸走,把刀都收進皮囊裡。”
王二剛把佩刀塞進包裹,支流中央突然湧起股水柱,帶著無數鐵砂衝向巖壁。趙莽認出那是被礦脈磁場攪起的岩漿暗流,立刻讓眾人貼緊巖壁——水流擦著他們的衣角飛過,撞在對面的黑曜石上,炸開的火星在強磁場中凝成道弧線,竟與地動儀測算的夾角完全重合。
“還有十丈!”王二的聲音帶著喘息,銅鈴在麻繩末端輕響,與地動儀的齒輪聲形成奇妙的共鳴,“你聽,鈴響的節奏和銅珠墜落一樣!”
趙莽側耳細聽,果然如此。這或許是磁場傳遞的某種訊號,用最原始的聲音標註著安全路徑。他加快腳步,地動儀的磁石突然劇烈跳動,與流速線的夾角瞬間拉大到四十度——隧道入口近了,磁場的紊亂程度也在加劇。
轉過一道彎,巖壁上突然出現個黑黢黢的洞口,邊緣凝結的硫磺晶體在火光裡亮得刺眼。趙莽舉起地動儀核對,磁石指標穩穩指向洞口深處,與流速線的夾角迴歸三十度,距離測算正好三十丈。
“是這裡!”他拽開擋住洞口的藤蔓,一股帶著松脂味的冷風撲面而來,與溶洞裡的硫磺味截然不同,“穿兩條支流,西北方三十丈,分毫不差!”
百姓們魚貫進入隧道時,趙莽回頭望了眼兩條支流的交匯處。岩漿仍在按地動儀測算的軌跡流動,硃砂顆粒在水面拼出個模糊的羅盤形狀,彷彿在印證這場用磁石與角度完成的精準導航。他摸了摸皮囊裡的地動儀,銅珠安靜地躺在蟾蜍口中,只有齒輪轉動的餘溫,還留在掌心。
隧道深處的光亮越來越清晰,那是地表透進的日光。趙莽知道,這場依靠改良地動儀完成的逃亡,不僅印證了“磁石指路”的可能,更證明了古人藏在玉璽與地脈中的規律——只要找對角度,再混亂的磁場,也能算出通往生路的座標。
第五章 定向爆破的準備
《玄鐵炸》
趙莽的靴底在岩漿支流的黑曜石岸邊擦出火星時,手中的玄鐵容器突然發燙。容器裡裝著從後金軍火庫搜來的炸藥,黑褐色的藥塊裹著防潮的油紙,重量正好能沉入三丈深的水底——這是《武備志》“熔岩導流法”的關鍵:用重物攜帶炸藥抵達狹窄處,借水的阻力控制爆破範圍。
“大人,量過了,最窄處只有兩丈七。”王二舉著麻繩跑過來,繩頭繫著的鐵塊還在滴水,“按您算的,炸藥要埋在水下五尺,離巖壁三丈遠,才能讓水流轉向西北。”
趙莽沒接話,正用硃砂在巖壁上畫爆破示意圖。支流的狹窄處像被巨斧劈開的裂口,兩側巖壁向內傾斜,形成天然的聚能結構。《武備志》裡說“窄處爆破,力倍三倍”,他要利用這地形讓衝擊力集中在東南岸,迫使岩漿改道,在西北岸露出條通往隧道的石路。
地動儀的銅珠突然在祭臺方向發出輕響,趙莽摸出便攜版的小銅盤,發現磁石指標與流速線的夾角正在擴大——這意味著隧道入口的方位因支流改道發生了微小偏移,必須在爆破前重新校準。
“再量一次夾角。”他將容器放在岸邊,玄鐵在強磁場中微微顫動,“炸藥偏差一尺,水流就會偏出五尺,咱們就得多走十條岩漿裂縫。”
王二剛把牛角尺貼在銅盤上,支流上游突然傳來轟隆聲。兩人抬頭看見股赤浪正順著河道湧來,浪尖卷著的硫磺結晶像流動的火焰——這是後金兵在下游投擲火把,想逼他們放棄爆破。
“沒時間細算了!”趙莽抓起玄鐵容器,將導火索剪到三寸長,“記住,聽見爆炸聲就往西北岸跑,數到十再回頭!”
他蹚著及膝深的岩漿往狹窄處走,靴底的鐵釘與岩石摩擦,在水底劃出串串火星。玄鐵容器越來越燙,炸藥裡的硝石在高溫下開始滋滋作響,他必須趕在藥塊自燃前將容器固定在預定位置。
離狹窄處還有五丈時,赤浪已追到身後。趙莽猛地將容器塞進塊突出的岩石縫裡,用鐵鏈纏了三圈,點燃導火索的瞬間,轉身就往回跑。導火索燃燒的嗤嗤聲混在岩漿流動聲裡,像條吐信的毒蛇。
“快躲開!”王二拽著他撲向岸邊的石筍後。
“轟——!”
爆炸聲震得整個溶洞都在搖晃,玄鐵容器的碎片混著岩漿沖天而起,又像暴雨般落下。趙莽從石筍後探出頭,看見狹窄處的巖壁塌了半邊,岩漿正順著新形成的缺口往西北岸湧,原本湍急的支流被硬生生掰出個九十度的彎,在下游形成片暫時乾涸的石灘——那正是通往隧道的路徑。
“成了!”王二驚喜地大喊,“《武備志》的法子真管用!”
趙莽卻盯著地動儀,銅盤上的磁石指標已穩定指向石灘盡頭,與流速線的夾角回到安全範圍。他突然想起爆破前瞥見的支流底部,那裡的黑曜石上刻著與玉璽相同的符號,或許古人早就試過用類似的方法導流,只是沒留下文字記載。
“讓百姓抓緊麻繩!”他將繩頭系在塊嵌著磁石的巖壁上,“石灘下面是空的,踩著有銅珠滾動的地方走——那裡是實心岩石。”
百姓們互相攙扶著踏上石灘,腳下的碎石在強磁場中微微懸浮,每一步都像踩在搖晃的浮橋。趙莽殿後,發現石灘上果然有規律地分佈著些凹槽,裡面的銅珠正是從地動儀上掉落的,此刻正隨著岩漿改道發出輕響,像在標記安全區域。
第二條支流的爆破順利得多。這次趙莽讓王二用玄鐵容器裝了半份炸藥,精準地在狹窄處炸出個僅容一人透過的石橋。當最後一個孩童踩著石橋跑向隧道時,趙莽回頭望了眼兩條改道的支流,它們在下游重新匯合,水流的軌跡像把張開的弓,而隧道入口正是弓弦的中點。
地動儀的銅珠在隧道入口處排成直線,珠子表面凝結的硫磺結晶在日光下泛著金輝。趙莽摸了摸玄鐵容器的碎片,那些帶著炸藥餘溫的鐵屑,竟在強磁場中拼出個微小的羅盤,指標穩穩指向隧道深處。
他知道,這場用《武備志》古法完成的爆破,不僅開闢了生路,更印證了人與地脈的微妙平衡——炸藥的蠻力能改變水流,卻需借地磁的規律才能引向正途,就像那玄鐵容器,終究要靠磁石指引,才能落在該落的地方。
《衡爆》
趙莽的指尖在炸藥包上懸了三次,終究沒敢落下。地動儀的銅盤上,代表岩漿壓強的指標死死釘在“五百斤/平方丈”刻度線,旁邊用硃砂標著演算結果:炸開五丈寬的通道,需三十斤炸藥,正負誤差絕不能超過五斤。
“大人,稱準了!”王二舉著杆銅秤跑過來,秤砣在強磁場中微微上浮,“這包二十七斤,那包三十三斤,您說用哪包?”
趙莽沒接話,正盯著巖壁上的裂縫。昨天測算時,地動儀的蟾蜍接珠裝置連續觸發七次,銅珠撞擊的力度一次比一次重——這意味著岩漿對巖壁的壓強還在攀升,此刻每多一斤炸藥都可能震碎整座溶洞的承重柱,少一斤則炸不開通道,只會把他們困死在岩漿裡。
“把兩包拆開,重新混。”他從懷裡掏出牛角量器,這是按《武備志》“分厘不差”的標準打造的,最小刻度能到一錢,“二十七加三十三是六十,正好分兩份,每份三十斤整。”
王二的手抖得厲害,藥粉倒在玄鐵盤裡時簌簌作響。這些從後金軍火庫搜來的炸藥性子烈,遇火星就炸,更別說此刻溶洞裡的硫磺蒸汽濃度早已超標。趙莽盯著量器裡的藥粉,突然想起三個月前拆彈時的情景——當時也是這樣的強磁場,他靠玉璽殘片的磁效能暫時穩住炸藥,此刻殘片正在懷中發燙,像是在提醒他誤差的危險。
地動儀的銅珠突然“噹啷”墜地,在盤面上彈出個清晰的凹痕。趙莽知道這是壓強超標的警報,俯身撿起銅珠時,發現珠子表面竟吸附著層鐵砂,比昨日厚了一倍——按換算公式,這代表壓強已漲到五百二十斤/平方丈,留給他們的時間不多了。
“夠了!”他按住王二的手,玄鐵盤裡的藥粉正好與量器的刻度齊平,“用桑皮紙包三層,接縫處塗硫磺泥防潮,再纏五圈麻繩——確保爆炸時力道能均勻散開。”
炸藥包被送到預定爆破點時,岩漿已漫過膝蓋。趙莽踩著水下的磁石陣往前走,每塊磁石都在強磁場中微微發亮,標出安全路徑。爆破點選在兩條岩漿支流的交匯處,這裡的巖壁最薄,且有天然的凹痕能聚集衝擊力,但也最危險——上方就是溶洞的承重柱,誤差稍大就會連鎖坍塌。
“導火索留三尺七寸。”他用刀割斷麻線,火焰在硫磺蒸汽中泛著詭異的藍,“這個長度正好夠我們退回三十丈外的石筍後,多一寸少一寸都不行。”
王二點燃導火索的瞬間,地動儀的銅珠開始瘋狂跳動,在盤面上拼出個歪斜的“危”字。趙莽拽著他往回跑,靴底的鐵釘在黑曜石上擦出火星,身後的導火索“嗤嗤”作響,像條追命的蛇。
跑到石筍後數到第二十七息時,爆炸聲終於傳來。不是預想中的巨響,而是道沉悶的轟鳴,像巨石碾過凍土。趙莽探出頭,看見爆破點的巖壁裂開道整齊的缺口,寬度不多不少正好五丈,岩漿正順著新開闢的通道緩緩流動,硃砂狀的地脈顆粒在水中凝成道直線,直指西北方的隧道。
“成了!正好三十斤!”王二的聲音帶著哭腔,他手裡的銅秤還在晃,秤砣終於穩定下來。
趙莽卻盯著地動儀,銅盤上的壓強指標正在回落,每跳動一下,就代表巖壁的震顫減輕一分。他知道這不是僥倖——《武備志》裡“量力施爆,過則崩,欠則滯”的古訓,此刻正透過精準的測算變成現實,就像用秤砣稱量地脈的脾氣,多一分少一分都不行。
百姓們順著新通道往隧道走時,趙莽撿起塊炸飛的玄鐵碎片。碎片邊緣還留著藥痕,在強磁場中泛著微光,與地動儀的銅珠形成奇妙的共鳴。他突然明白,所謂的誤差允許範圍,其實是古人用無數次失敗總結出的生存智慧,就像這溶洞裡的磁場,看似混亂,實則自有平衡之道。
當最後一個人影消失在隧道入口時,趙莽回頭望了眼爆破點。新開闢的通道已被岩漿沖刷得光滑,巖壁上的磁極符號重新亮起,閃爍頻率與地動儀的銅珠完全同步。他摸了摸懷中的炸藥量器,裡面還殘留著藥粉的餘溫,像在提醒他——真正的力量從不是蠻力,而是對分寸的精準把握。
《屍火磁》
趙莽的刀劈開第三個忍者的咽喉時,那黑衣人的指南針突然從懷中滑落,銅製的指標在黑曜石地面瘋狂旋轉,最後“咔噠”一音效卡在刻度盤外,指著與岩漿支流完全相反的方向。他腳尖碾過那枚指南針,靴底的玉璽殘片正發燙,印紐的螭虎紋在火光裡泛著幽藍——這正是他要的效果,用玉的天然磁場干擾鐵器,讓這些不速之客自投死路。
“大人,炸藥庫守住了!”王二舉著燃火的長矛跑來,矛尖還滴著忍者的血,“就是西側的支流邊動靜不對,剛才好像有黑影掉進去了!”
趙莽沒接話,正盯著巖壁上的地動儀。銅珠在“兌”位符號連續墜落,每顆珠子落地的瞬間,支流方向就傳來聲悶響,像是重物砸進岩漿。他三天前就發現忍者在暗中窺探炸藥庫,特意將計就計,把庫存炸藥轉移到臨時洞穴,只留空庫房作誘餌,而誘餌旁的地面,早已被他用玉璽殘片反覆摩擦,形成片強磁區。
支流方向突然騰起股黑煙,不是硫磺蒸汽的灰白,是帶著焦糊味的漆黑。趙莽拽著王二往岸邊跑,腳下的碎石在強磁場中微微懸浮,踩上去像踏在棉花上。靠近支流時,他看見水面漂浮著五具燒焦的屍體,忍者的黑衣在岩漿中蜷成灰燼,唯有腰間的指南針還在掙扎旋轉,指標已被高溫熔成紅珠。
更讓他心驚的是懷中的玉璽殘片——那玉片正在發燙,比任何時候都要灼熱,印紐的螭虎紋竟透出紅光,將他的掌心映得通紅。他突然想起《雪嶺密碼》裡的殘句:“血火同源,皆為地脈之精”,難道人體燃燒產生的能量,能與玉璽的磁極產生共鳴?
地動儀的銅珠突然齊齊跳起,在盤面上連成道赤色的線,直指殘片。趙莽將玉片湊近銅盤,磁石指標瞬間被吸向玉面,偏轉的角度比平時大了三倍,連盤底的鐵屑都凝成細針,圍著殘片旋轉——玉璽的磁極效應,竟真的被人體燃燒的能量增強了。
“快看巖壁!”王二指著支流對岸,那裡的黑曜石符號正在異常閃爍,頻率比平時快了一倍,“符號亮得更清楚了,連最淺的‘巽’位都顯出來了!”
趙莽突然明白,這或許是破解隧道入口最後謎題的關鍵。通往隧道的最後一段路徑被層厚巖遮擋,尋常爆破難以精準炸開,但此刻玉璽的強磁場能穿透岩石,用符號的閃爍標出巖縫位置。他將殘片貼近巖壁,玉質與岩石相觸的瞬間,發出清越的鳴響,那些異常明亮的符號裡,果然有三道連成直線,指向巖縫最薄弱處。
“取五斤炸藥來。”他盯著那道巖縫,“用增強的磁場定位,這次能炸得更準。”
王二抱著炸藥返回時,支流裡的屍體已被岩漿吞沒,只留下圈圈赤色的漣漪。趙莽將殘片嵌進巖縫旁的凹槽,玉片的紅光與符號的閃爍形成共振,在巖壁上投下道清晰的光斑——那是能量最集中的點,也是爆破的最佳位置。
點燃導火索的瞬間,殘片突然爆發出刺眼的強光,將整個支流照得如同白晝。趙莽看見巖壁的紋理在強光中無所遁形,那些被磁場啟用的地脈顆粒順著紋路流動,在巖縫處聚成個微型的漩渦——這是地脈在指引方向,確保炸藥能順著能量通道炸開路徑。
爆炸聲響起時,沒有預想中的碎石飛濺,而是道整齊的裂痕順著光斑蔓延,不多不少正好五丈寬。趙莽望著新開闢的通道,發現巖壁上的符號還在異常明亮,玉璽殘片的紅光雖已減弱,卻比之前更加溫潤,像是吸收了人體能量的精華。
“人體能量……竟真能強化玉的磁場。”王二喃喃自語,他撿起塊炸飛的巖片,上面還留著符號的灼痕。
趙莽沒接話,正用殘片檢測新通道的安全性。玉質在強磁場中微微顫動,卻不再灼熱,顯然人體能量的影響是短暫的,就像給地脈的心臟注射了針強心劑,效力過後終將回歸平衡。他知道這種增強有代價,那些忍者的屍體就是證明,不到萬不得已絕不能再用。
當百姓們順著新通道走進隧道時,趙莽最後看了眼支流。岩漿已恢復平靜,赤色的漣漪散盡,只有地動儀的銅珠還在微微顫動,記錄著剛才那場短暫卻強烈的能量共鳴。他摸了摸懷中的玉璽殘片,那裡的溫度正緩緩回落,卻留下道淺淺的紅痕,像被血火吻過的印記。
隧道盡頭的日光越來越亮,趙莽知道,這場意外的能量增強,終究以慘烈的方式為他們開闢了生路,而玉璽與地脈的秘密,又多了層關於“能量共鳴”的註解,藏在長白山深處的岩漿與火光裡。
第六章 磁極異變的規律
《磁週期》
趙莽的指甲在巖壁上刻下第七道劃痕時,祭臺中央的玉璽殘片突然發出嗡鳴。他低頭看了眼懷錶,指標指向未時三刻——距離上次磁極反轉正好一個時辰,與前六次的間隔分毫不差。而這次觸發反轉的,是後金兵剛剛推上祭臺的青銅鼎,鼎身的饕餮紋在岩漿紅光裡泛著冷光,顯然是件寶物。
“又轉了!”王二舉著火把跑來,火把光裡,巖壁上的磁極符號正在集體變色,n極標記的紅點突然跳到s極位置,像被無形的手撥弄,“這次間隔還是一個時辰,可岩漿溫度比上次高了兩度!”
趙莽沒接話,正用硃砂在《雪嶺密碼》的抄本上記錄:“祭品:青銅鼎,反轉間隔:一個時辰,岩漿溫度:百度。”他從懷裡掏出塊磁石扔在地上,那石塊剛落地就猛地翻身,磁極完全顛倒,證明反轉強度與前幾次一致。但他指尖劃過“一個時辰”四個字時,總覺得哪裡不對——溫度升高通常會加速反應,磁極反轉沒理由始終保持相同間隔。
祭臺方向突然傳來慘叫。趙莽抬頭看見博洛正將三個漢人百姓推上祭臺,鐵鏈拖地的聲響與岩漿流動聲撞出雜亂的節奏。百姓的哭喊聲剛響起,玉璽殘片就再次發出嗡鳴,巖壁上的符號瞬間變色——這次的間隔,竟只有半個時辰。
“縮短了!”王二的聲音發顫,他手裡的溫度計量程已接近上限,“加活人的時候,間隔比加寶物短一半!”
趙莽的心猛地一沉。他快速翻看之前的記錄:第一次用玉器獻祭,間隔一個時辰;第二次用鐵器,仍是一個時辰;第三次開始新增活人,間隔立刻縮至三刻鐘。現在看來,祭品的“生氣”才是影響週期的關鍵,活人的血氣遠比死物更能刺激玉璽,而隨著岩漿溫度升高,這種刺激的效果會越來越強。
地動儀的銅珠突然密集墜落,在盤面上彈出個歪斜的“危”字。趙莽摸出便攜銅盤,發現磁石指標反轉的速度比之前快了一倍,指標劃過刻度的殘影像道赤色的閃電——這意味著磁極反轉的過程正在加速,留給他們反應的時間越來越短。
博洛顯然也發現了規律,正瘋狂地將祭品趕上祭臺。“再加十個!本貝勒要讓玉璽每刻都轉!”他的獨眼裡閃著紅光,沒注意到祭臺邊緣的岩漿已泛起詭異的青黑色,硃砂狀的地脈顆粒在水中聚成扭曲的龍形。
趙莽突然明白對方的意圖:透過縮短反轉週期,讓地心磁場徹底紊亂,屆時不僅隧道入口會永久顯現,整個熔岩洞的地脈能量也會失控,變成毀滅的武器。《雪嶺密碼》裡用硃筆圈注的“磁亂則地崩”,此刻正一步步成為現實。
他摸出懷中的玉璽殘片,玉質燙得驚人,印紐的指向開始變得混亂——磁極頻繁反轉讓玉片也難以穩定。但趙莽注意到個細節:每次反轉結束的瞬間,殘片會有三息的穩定期,而這三息裡,印紐始終指向隧道方向,像是混亂中的錨點。
“王二,記好反轉結束的時間!”他盯著祭臺,“三息穩定期,足夠我們衝過最後那段岩漿區!”
當博洛將第十批祭品推上祭臺時,磁極反轉的間隔已縮至一刻鐘。岩漿溫度突破百五度,巖壁上的符號開始重疊閃爍,像被揉亂的星圖。趙莽掐著時間,在第七次反轉結束的瞬間大喊:“衝!”
百姓們踩著銅珠鋪就的路徑往前跑,腳下的岩漿燙得能灼穿鞋底。趙莽殿後,懷裡的殘片在穩定期發出短暫的綠光,照亮前方突然顯現的隧道入口——磁極反轉雖被濫用,卻終究在混亂中暴露了最後的生路。
最後一次反轉來臨時,他們已衝進隧道。趙莽回頭望了眼祭臺,博洛正被突然爆發的地火吞噬,玉璽殘片在連續反轉中崩裂,化作無數赤色光點融入岩漿。巖壁上的符號徹底熄滅前,他看清了最後閃爍的節奏——那是反轉週期的終極規律:從一個時辰到一刻鐘,每縮短一半,岩漿溫度就升高五十度,直到能量耗盡,歸於寂滅。
隧道盡頭的日光越來越亮,趙莽摸了摸懷中的殘片碎片,那裡的溫度正在回落。他知道這場關於磁極週期的較量,終究以最慘烈的方式揭示了平衡的真諦——地脈的呼吸有其節奏,強行加速只會招致毀滅,就像那些被縮短的時辰,看似贏得了時間,實則提前透支了生機。
《磁圖》
趙莽將第七塊磁石的指向刻在巖壁上時,掌心裡的汗已浸透了硃砂。磁極反轉的紅光還未褪去,地動儀龍首口中的磁石正指著東北方,與上次記錄的西北向形成個銳角,而這七次指向的端點,在巖壁上拼出道蜿蜒的弧線,像條被紅光勾勒的蛇。
“大人,您看這弧線!”王二舉著火把湊近,火光裡,那些用硃砂標記的端點突然連成線,穿過“坎”位符號,繞過岩漿支流,最終指向西北方的暗河入口,“和《雪嶺密碼》裡的山形圖對得上!”
趙莽展開羊皮卷,《雪嶺密碼》裡的山形圖用淡墨勾勒,暗河的走向像條虛線藏在山脈褶皺裡。他將巖壁上的路線圖拓下來覆蓋上去,發現有三成線條完全重合,尤其是暗河中段的“s”形彎道,連轉折角度都分毫不差——這絕非巧合,證明地心與地表的通道自古就存在,磁極反轉不過是讓隱藏的路線顯現。
地動儀的銅珠突然在祭臺邊緣跳動,這次的落點比之前更密集,在盤面上拼出個微型的暗河圖案。趙莽突然想起改良儀器時加裝的齒輪,那些咬合的齒牙不僅能傳遞磁石擺動的力量,更能透過不同方位的轉動,將離散的指向轉化為連續的路線,就像用無數點連成線。
“又要反轉了!”王二指著巖壁,磁極符號開始閃爍,頻率比上次快了半拍。岩漿池的硃砂顆粒突然豎起,像被無形的手梳理的髮絲,齊齊指向東北方——這與地動儀即將記錄的第八個指向完全吻合,證明儀器的測算已精準到能預判方向。
第八次指向記錄完畢時,路線圖的輪廓更加清晰。趙莽發現重合的三成路線都集中在暗河上游,那裡的巖壁最堅硬,是天然的安全通道,而後金兵正在開鑿的路徑,恰好避開了這些安全區,顯然他們沒掌握磁極反轉的規律,只能盲目掘進。
“按這個圖走,能少過兩條支流。”他用刀在巖壁上劃出修正後的路線,將重合的段落加粗,“《雪嶺密碼》的繪製者肯定也發現了磁極規律,只是沒明說,把路線藏在了山形裡。”
百姓們看著巖壁上的路線圖,眼神從恐懼轉為期待。王二舉著火把照亮最關鍵的轉折處,那裡的硃砂線與山形圖的暗河彎道嚴絲合縫,旁邊的地動儀銅珠正穩穩停在“艮”位,像是在確認這個座標的正確性。
第九次磁極反轉來臨時,趙莽帶著眾人踏上了新路線。腳下的黑曜石果然如路線圖所示,每隔十步就有塊微微凸起的岩石,正好能借力避開腳下的岩漿裂縫。當他們走到與山形圖重合的第一個彎道時,王二突然驚呼:“這裡有個記號!”
巖壁的青苔下藏著個模糊的刻痕,正是《雪嶺密碼》裡反覆出現的螭虎紋,只是紋尾指向暗河深處——這是古人留下的路標,證明千百年前,就有人透過同樣的方式發現並使用這條通道。
地動儀的磁石在第十次反轉時指向暗河出口,這次的路線與山形圖重合度達到四成。趙莽知道這意味著通道越來越接近地表,地心與地表的能量交換越來越頻繁,磁極反轉的規律也愈發穩定。他摸出懷中的玉璽殘片,玉質在靠近出口時發出輕響,印紐的指向與路線圖的終點完全一致。
出口的光亮越來越強時,趙莽回頭望了眼巖壁上的路線圖。那些硃砂標記在岩漿蒸汽中微微發亮,像串連線地心與地表的珠子。他突然明白,《雪嶺密碼》的山形圖不是憑空繪製,而是古人透過無數次觀察磁極反轉,一點點拼接出的逃生指南,就像他們此刻做的一樣。
當最後一個百姓走出暗河時,趙莽將記錄著十個指向的羊皮紙拓本塞進石縫——這是留給後來者的禮物,也是對古人智慧的回應。地動儀的銅珠在出口處發出最後一聲輕響,與山形圖的暗河終點完美重合,彷彿在訴說著地心與地表從未隔斷的聯絡,只是這聯絡,需要懂得磁極語言的人才能讀懂。
《焚龍計》
趙莽的刀抵住薩滿咽喉時,那老者的鹿角冠突然崩裂,銅鈴滾落的聲響裡,混著句讓人心驚的低語:“重鑄玉璽是假……引火山焚龍脈才是真……”
岩漿池的紅光映在薩滿的皺紋裡,像溝壑裡淌著血。他啐掉嘴角的血沫,盯著祭臺上七零八落的玉璽殘片:“博洛那蠢貨以為能掌控地火,殊不知咱們要的,是讓長白山炸成火海,把明朝的龍脈連根燒斷!”
趙莽猛地攥緊刀柄,掌心裡的玉璽殘片燙得像塊烙鐵。他想起半月前截獲的《李成梁手札》,泛黃的麻紙上用硃筆寫著:“長白山乃遼東龍脈之根,地心之火一旦噴發,可焚盡三千里地脈”,當時只當是危言聳聽,此刻卻被薩滿的話印證——所謂的祭器,根本不是重鑄玉璽的工具,是引爆超級火山的導火索。
“磁極每反轉一次,地火就往上湧三寸。”薩滿突然狂笑,笑聲在溶洞裡撞出雜亂的迴音,“等反轉間隔縮到一息,就是火山噴發的時辰!你看那些殘片,它們根本在吸收地火,不是重鑄,是在攢力氣炸山!”
趙莽看向祭臺,那些嵌在黑曜石裡的殘片果然在變色,原本溫潤的玉質透出焦黑,像被烈火炙烤的骨頭。地動儀的銅珠正在瘋狂墜落,每一刻的撞擊都比前一次重,盤面已裂開細紋,顯示岩漿壓強的指標突破了刻度上限,紅得像要滴出血。
“《手札》裡說有解法!”王二舉著火把跑來,懷裡的抄本被火星燒出個洞,“李成梁記載過,用‘逆磁陣’能壓下地火,需在火山口布八塊磁石,方向與磁極反轉相反!”
薩滿的笑聲突然卡住,像是被人扼住喉嚨。趙莽立刻明白這解法是真的,踹開老者往岩漿池邊緣跑——那裡的八處巖縫,正好能嵌磁石,位置與地動儀測算的磁極焦點完全吻合。
“拿裂谷最北的磁石!”他大喊著扯開皮囊,裡面裝著從後金軍火庫搜來的八塊玄鐵磁石,“那種磁石吸力最強,能頂住反轉的力道!”
王二抱著磁石跑來時,第一塊玉璽殘片突然炸裂,赤色的碎片濺在岩漿裡,激起丈高的火浪。趙莽接住最近的磁石,往巖縫裡塞的瞬間,磁極正好反轉,磁石被一股巨力往外推,他用身體死死頂住,靴底在黑曜石上犁出兩道溝。
“逆著轉!”薩滿突然嘶吼,像是在贖罪,“磁石的n極要朝南,和反轉的方向對著幹!”
趙莽立刻調轉磁石方向,果然,推力減弱了大半。他藉著反轉的間隙將磁石嵌牢,用鐵鏈纏緊,當第八塊磁石歸位時,八道青色的光柱從巖縫裡升起,在岩漿池上空組成個倒立的八卦,與殘片的紅光撞出噼啪的火花。
地動儀的銅珠突然停止墜落,懸在蟾蜍嘴邊微微顫動。趙莽摸出《李成梁手札》對照,發現此刻的光柱排列與書中的“逆磁陣”圖分毫不差,只是最中央的光柱還在搖晃——那裡少了塊最重要的磁石,本該用玉璽真跡鎮陣,可真殘片還在他懷裡。
“用你的殘片!”薩滿突然撲過來,替趙莽擋住塊墜落的岩石,胸口被砸得凹陷,“真玉才能鎮住陣眼,快……”
趙莽沒猶豫,將懷中的真殘片扔進八卦中心。玉片落水的瞬間,發出清越的鳴響,八道光柱突然變粗,將殘片託在半空,那些焦黑的假殘片碎片被青光捲起,在空中燒成灰燼,化作滋養真玉的煙塵。
岩漿池的翻騰漸漸平息,硃砂顆粒不再豎成尖刺,而是鋪成平緩的波,像被馴服的猛獸。地動儀的銅珠“噹啷”落回蟾蜍嘴,盤面的裂紋不再擴大,指標緩緩回落至安全刻度,每跳動一下,就代表地火退去一寸。
薩滿癱在地上,看著空中的真玉殘片,嘴角露出解脫的笑:“當年……是我祖先幫後金找到的殘片……現在,也算還了……”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最終被岩漿流動的輕響吞沒。
趙莽望著漸漸穩定的逆磁陣,八道光柱還在發光,卻不再刺眼,像八道守護龍脈的屏障。他突然讀懂了《李成梁手札》最後那句話:“地火非兇器,善用則為脈,濫用則為災”——所謂焚龍之計,從來不在地火本身,而在掌控它的人。
當第一縷晨光透過裂谷照進溶洞時,真玉殘片緩緩沉入岩漿池,八道光柱隨之熄滅。趙莽帶著百姓走出暗河,回頭望了眼長白山,山體的裂縫裡不再湧出濃煙,只有幾縷青煙順著風飄散,像地脈舒緩的呼吸。
王二摸著懷裡的地動儀,銅珠表面凝結的霜花正在融化,露出底下光滑的盤面。他知道這場與磁極反轉的較量,終究以智慧勝了蠻力,而那些關於龍脈與地火的秘密,將永遠封存在長白山深處,只在《李成梁手札》的字裡行間,留下淡淡的餘溫。
第三卷:熔岩逃生
第七章 爆破實施
《正時爆》
趙莽將玄鐵地動儀嵌進岩漿支流上游的巖壁時,龍首口中的磁石正以肉眼可見的幅度顫動。他用鐵鏈將儀器捆在三根石筍之間,鐵環扣死的聲響在蒸汽嘶鳴裡格外清晰——這是最後的引爆計時器,磁石指向正北的剎那,就是磁極穩定期的開始,也是引爆炸藥的第一個訊號。
“流速降到兩丈三了。”王二舉著硫磺流速計,管內的粉末正順著刻度線緩緩下沉,“按這個降速,再有兩刻鐘就能到安全視窗。”
趙莽沒接話,正往炸藥包上纏導火索。三十斤黑褐色的藥塊被玄鐵容器密封,沉在支流最狹窄處的水底,引線順著巖壁的縫隙延伸到地動儀旁,末端繫著個小巧的銅鈴——磁石轉到正北時,會觸發銅鈴機關,鈴聲就是起爆的指令。
支流上游的蒸汽突然變濃,帶著股焦糊味。趙莽摸出懷錶,指標指向未時二刻,距離上次磁極反轉正好一刻鐘。他數著巖壁上的水痕,那是岩漿漲落的記錄,最近的一道水痕比之前低了半尺,證明流速確實在下降,只是降得比預期慢,安全視窗出現的時間可能比測算晚。
“磁石擺幅小了!”王二突然喊道,地動儀的磁石顫動幅度從三寸縮至一寸,針尖在刻度盤上劃出的弧線越來越平緩,“穩定期要來了!”
趙莽盯著磁石,指尖的冷汗滴在儀器底座上,瞬間被地熱蒸乾。改良時特意在磁石軸里加了鋼珠,能減少震顫帶來的誤差,此刻鋼珠滾動的“沙沙”聲裡,藏著生死攸關的節奏。他想起三天前的測算:磁極穩定期每次持續約三息,只有在這三息內引爆炸藥,才能讓衝擊力完全作用在巖壁上,不會被磁場亂流抵消。
流速計的硫磺粉終於降到“兩丈/刻”刻度線。幾乎同時,地動儀的磁石停止顫動,針尖穩穩指向正北,銅鈴“叮鈴”一聲輕響,觸發了導火索的引信機關——兩個條件完美重合,安全視窗準時出現。
“點火!”趙莽拽出火摺子,硫磺火焰在蒸汽裡泛著幽藍,舔上導火索的瞬間,引線“嗤嗤”作響,火星順著巖壁的縫隙往下竄,像條追命的蛇。
他拽著王二往回撤,靴底在黑曜石上擦出火星。身後的支流裡,硃砂狀的地脈顆粒突然停止流動,在水面凝成個靜止的羅盤,指標與地動儀的磁石同指正北——這是地脈能量最穩定的徵兆,也是爆破的最佳時機。
跑到預定掩體(三塊巨石形成的三角區)時,趙莽回頭望了眼。導火索已燃燒過半,火星在水底映出道赤色的線,玄鐵容器在強磁場中微微發亮,與地動儀形成奇妙的共鳴。他數著呼吸,一息,兩息,三息——穩定期結束的剎那,爆炸聲終於傳來。
不是預想中的巨響,而是道沉悶的轟鳴,像巨石碾過凍土。趙莽從掩體後探出頭,看見支流狹窄處的巖壁裂開道整齊的缺口,寬度不多不少正好五丈,岩漿正順著新開闢的通道緩緩流動,流速穩定在兩丈/刻,沒有激起半點亂流。
“成了!分毫不差!”王二的聲音帶著哭腔,他手裡的流速計指標穩穩停在安全刻度,“穩定期引爆真的管用,連碎石都沒濺到百姓那邊!”
趙莽卻盯著地動儀。磁石已重新開始顫動,指向偏離正北,但儀器底座的銅盤上,還留著針尖劃過的清晰刻痕——那是穩定期存在過的證明,也是他們用智慧對抗地脈狂暴的印記。他突然想起改良儀器時老李說的話:“玄鐵認時辰,磁石辨方向,兩樣湊齊,比日晷還準。”
倖存者們順著新通道往隧道走時,趙莽最後看了眼炸藥爆炸的位置。岩漿在新開闢的河道里平靜流動,硃砂顆粒在水中凝成道直線,直指西北方的出口,像被儀器校準過的箭頭。他摸了摸懷中的地動儀核心部件(剛才緊急拆下來的關鍵零件),銅珠還在微微發燙,那是計時器完成使命後留下的餘溫。
通道盡頭的光亮越來越強,趙莽知道,這場依靠精準計時完成的爆破,不僅開闢了生路,更證明了地脈的狂暴並非不可預測——只要抓住磁極穩定的三息,找到流速平緩的視窗,再洶湧的岩漿,也能被人類的智慧馴服。就像那玄鐵地動儀,終究在混亂的磁場裡,轉出了條通往生路的精準時刻。
《瀑斷》
趙莽的耳膜還在嗡嗡作響時,岩漿支流的轟鳴已經變了調子。原本橫衝直撞的赤色洪流被攔腰截斷,順著爆破開出的缺口傾瀉而下,在巖壁間砸出道丈高的“瀑布”,水花濺在黑曜石上,凝成轉瞬即逝的硫磺結晶——這是預想中的景象,衝擊波按計算精準改變了流向,瀑布下方的岩石平臺正隨著水流退去逐漸顯露。
“平臺露出來了!”王二舉著火把大喊,聲音在瀑布的轟鳴裡顯得微弱,“夠寬!能站下所有百姓!”
趙莽沒應聲,正盯著西側支流的方向。那裡的蒸汽顏色不對,泛著種不正常的灰白,與主瀑布的赤紅格格不入。他改良地動儀時加裝的“爆震感應器”還在顫動,銅珠在盤面上跳得雜亂,遠超正常爆破後的餘震幅度——這意味著有炸藥提前引爆了,而且位置就在西側支流的狹窄處。
平臺上的岩石突然劇烈震顫,不是來自主瀑布的衝擊,是從西側傳來的。趙莽拽著個差點滑倒的孩童往安全區退,眼角餘光瞥見條新的赤色支流正在形成,像條失控的火蛇,正順著提前爆破的缺口蔓延,所過之處,原本通往隧道的捷徑(條僅容一人透過的石縫)正被岩漿一點點吞沒。
“是那邊的炸藥!”王二指著西側的煙柱,“我數過導火索長度,至少提前了七息引爆!”
趙莽摸出懷錶核對,爆破總時長誤差超過了預期的三成。他想起分裝炸藥時發現的那批受潮藥塊,當時以為晾曬後能用,現在看來是藥芯提前氧化,導致引爆時間紊亂。更要命的是,提前爆破的位置正好在捷徑上方,岩漿改道形成的新支流像道天然的屏障,把平臺與隧道隔開,最窄處也有三丈寬,根本無法逾越。
地動儀的銅珠突然在“兌”位連成直線,指向瀑布右側的巖壁。趙莽立刻明白儀器在提示新路徑——那裡的岩石在主爆破的衝擊下出現了層理裂縫,或許能開闢第二條通道。他爬上平臺邊緣,果然看見裂縫深處透出微光,像是另一處隧道的入口。
“往裂縫走!”他衝百姓們揮手,同時計算新路徑的長度,“比捷徑遠十五丈,但更安全,避開了改道的支流。”
孩童們被塞進裂縫時,趙莽回頭望了眼被淹沒的捷徑。岩漿在那裡形成個旋轉的漩渦,硃砂狀的地脈顆粒在漩渦中心凝成個破碎的羅盤,指標還在徒勞地指向隧道方向——這是被打亂的地脈軌跡,也是提前爆破付出的代價。
主瀑布的水流漸漸平緩,平臺上露出越來越多的岩石。趙莽發現這些岩石的排列很奇特,每隔三尺就有塊微微凸起,正好能借力攀爬,像是被水流沖刷出的天然臺階。他用手觸控岩石表面,感受到細微的震顫,與地動儀的餘震頻率完全一致——這是主爆破的衝擊波留下的能量軌跡,證明這條新路徑雖非計劃之內,卻符合地脈的流動規律。
西側支流的岩漿還在上漲,新形成的屏障越來越寬。王二舉著流速計跑來,管內的硫磺粉顯示改道的支流流速已達四丈/刻,遠超安全閾值,“根本不可能渡過去,幸好儀器指了新裂縫!”
趙莽盯著裂縫深處,那裡的微光越來越亮。他突然想起《武備志》裡的話:“水無常形,爆無常勢,順勢而為方得生路。”提前引爆雖打亂了計劃,卻意外暴露了更安全的天然通道,就像那改道的支流,看似阻斷了捷徑,實則避開了前方隱藏的暗河漩渦(他之前在勘測時就發現了,只是沒來得及標註)。
當最後一個百姓鑽進裂縫時,趙莽回頭望了眼那道岩漿瀑布。水流已穩定成道赤色的簾幕,陽光透過裂縫照進來,在瀑布上折射出道奇異的彩虹,紅、黃、藍三色正好對應地動儀的三個關鍵刻度——這是地脈在以自己的方式補償,用失控的能量編織出安全的路標。
裂縫盡頭的光亮越來越強,趙莽知道,這場被意外打亂的爆破,終究以另一種方式完成了使命。捷徑的消失不是結束,是地脈在引導他們走向更穩妥的生路,就像那些提前引爆的炸藥,看似失誤,實則在混亂中炸開了新的可能。他摸了摸懷中的地動儀碎片,銅珠還在隨著瀑布的節奏微微顫動,像是在記錄這場意外卻最終走向圓滿的逃亡。
《亂磁渦》
趙莽的靴底剛踏上岩石平臺,身後就傳來博洛的怒吼。那聲音裹著硫磺蒸汽撞在巖壁上,震得岩漿瀑布的水花亂濺——後金貝勒帶著四十多個追兵衝過了未完全坍塌的石橋,刀戟的寒光在赤色水簾裡閃成片冷星。
“把玉璽交出來!”博洛的獨眼裡噴著火,銅眼罩被岩漿烤得發紅,他沒注意到祭臺方向的紅光正在亂閃,那些嵌在黑曜石裡的殘片正以詭異的頻率明暗交替,“本貝勒讓你們死得痛快點!”
趙莽拽著最後一個百姓往裂縫退,指尖的地動儀銅珠突然發瘋似的亂跳。他低頭看盤,磁石指標像被無形的手擰成了麻花,n極s極的標記糊成團紅影——祭臺沒人維持,玉璽殘片的磁極開始無序反轉,原本規律的磁場徹底成了脫韁的野馬。
“轟隆!”
岩漿池突然炸開股赤浪,不是流向新開闢的瀑布,而是在中央旋轉成漏斗狀,漩渦的轉速越來越快,硃砂狀的地脈顆粒被攪成道赤色的龍捲風,正對著追兵的方向。趙莽數著博洛身後的人影,四十三個,個個舉著刀往平臺衝,沒人意識到腳下的黑曜石正在發燙,那些吸附鐵砂的磁石正無序震顫,像要掙脫岩石的束縛。
“磁極亂了!”王二舉著流速計大喊,管內的硫磺粉不再流動,而是在管中瘋狂旋轉,“《雪嶺密碼》說過‘磁亂則渦生’,這漩渦是衝他們來的!”
博洛的前鋒剛踏上平臺邊緣,腳下的岩石突然塌陷。三個後金兵慘叫著墜向漩渦,沒等落入岩漿,就被旋轉的強磁場撕成了碎片,鐵甲與皮肉在空中凝成道血霧,被漩渦吸成細針狀。趙莽看得心驚——無序反轉的磁場產生了撕裂力,比單純的岩漿吞噬更可怕。
地動儀的銅珠突然全部彈出,在平臺上滾成散亂的圈。趙莽知道這是磁場徹底崩潰的訊號,拽著百姓們往裂縫深處鑽。身後的漩渦越來越大,已蔓延到平臺邊緣,旋轉的氣流捲起碎石,像暴雨般砸向追兵,博洛的獨眼裡終於露出恐懼,轉身想退,卻發現來時的石橋已被岩漿淹沒,退路徹底斷絕。
“往東邊跳!”博洛指著漩渦與瀑布之間的狹窄地帶,那裡的岩漿暫時被兩股力量拉扯,形成片相對平靜的區域。十七個後金兵跟著他往東邊衝,腳邊的磁石突然集體反轉,n極同時朝下,產生的吸力讓他們的靴底死死粘在黑曜石上,動作頓時遲滯。
就是這片刻的遲滯,讓他們沒能躲過擴大的漩渦。赤色的龍捲風突然加速,將半個平臺捲入其中,慘叫聲被漩渦的轟鳴吞沒。趙莽從裂縫口回頭望,看見博洛抓著塊突出的岩石,半個身子已被捲入氣流,鹿角冠上的銅鈴在強磁場中瘋狂震顫,最後崩裂成碎片,與那些沒來得及慘叫的追兵一起,被漩渦絞成了地脈顆粒。
剩下的二十多個追兵嚇得癱在原地,手裡的刀突然不受控制,紛紛脫手飛向漩渦,在氣流中旋轉成道鐵製的龍捲風。趙莽注意到他們的鐵甲正在變色,不是被岩漿灼燒的赤紅,是被無序磁場磁化的青黑,面板與鐵器相觸的地方冒出白煙,像被強酸腐蝕。
“這是玉璽的反噬。”趙莽摸著懷中的真殘片,玉質雖不再發燙,卻微微顫動,像是在排斥那些無序的能量,“他們用活人獻祭強行催動反轉,現在沒人維持,磁場就成了殺器。”
漩渦的中心突然亮起道白光,不是岩漿的赤紅,是玉石在無序反轉中崩裂的光芒。趙莽知道那是祭臺上的假殘片在解體,七塊殘片同時炸裂產生的能量,讓漩渦的吸力達到頂峰,平臺剩餘的部分開始整塊坍塌,那些嚇傻的追兵連同岩石一起,墜入漏斗狀的岩漿池,連慘叫都沒來得及發出。
當最後一縷白光熄滅時,漩渦漸漸平息,岩漿重新順著瀑布流下,只是水流中多了些青黑色的雜質,那是被磁化的人體殘渣。趙莽看著空蕩蕩的平臺,除了博洛抓著的那塊岩石還在微微晃動,整個追擊的隊伍已消失大半,只有六七個僥倖躲在岩石後的後金兵,還在瑟瑟發抖,手裡的武器早已被漩渦吸走。
地動儀的銅珠在裂縫口排成直線,這次不再散亂,而是指向隧道方向。趙莽知道這是磁場暫時穩定的徵兆,無序反轉的能量在吞噬追兵後得到宣洩,地脈正以自己的方式恢復平衡。他摸了摸殘片,玉質重新變得溫潤,像是在確認威脅已除。
“走了。”他拽著王二往裂縫深處走,身後的岩漿瀑布重新恢復了規律的轟鳴,只是水流中那些青黑的雜質,還在訴說著無序磁場的恐怖,“他們想借玉璽的力量,終究被這力量反噬,也算應了那句‘玩火者必自焚’。”
裂縫盡頭的日光越來越亮,趙莽最後看了眼熔岩洞的方向,漩渦消失的位置正緩緩升起股青煙,與瀑布的蒸汽混在一起,像地脈吐出的嘆息。他知道這場由無序反轉引發的吞噬,不是結束,是地脈對強行干預的警告,而那些關於玉璽與磁場的秘密,將永遠封存在長白山深處,只在偶爾無序的磁極反轉中,留下些令人膽寒的迴響。
第八章 磁極指引的生路
《浮玉道》
趙莽將玉璽殘片放在岩漿表面時,玉片突然像被無形的手托住,竟在赤紅的液麵上微微上浮。他屏住呼吸看著——殘片下方的岩漿正泛起細密的漣漪,那些裹挾著鐵砂的地脈顆粒被玉片的磁場推開,形成個直徑三尺的無金屬區,這便是《雪嶺密碼》里語焉不詳的“磁斥浮玉”現象。
“真漂起來了!”王二舉著火把的手在發抖,火光裡,殘片像片青色的荷葉,正順著岩漿的暗流緩緩移動,“無序反轉時,岩漿裡的金屬成分亂成一鍋粥,反而讓玉片的排斥力更穩了!”
地動儀的應急指標(趙莽特意加裝的備用裝置)突然從銅盤邊緣彈起,針尖在混亂的磁場中劇烈顫動,卻始終追隨著殘片的軌跡。趙莽數著指標偏轉的角度,每一次顫動都與殘片的移動幅度對應,就像有根無形的線將兩者連在一起——這證明儀器的應急系統在磁極無序反轉時,仍能捕捉到玉璽的磁場訊號。
追兵的慘叫從身後傳來,博洛剩下的十幾個殘兵正被新形成的岩漿漩渦困住。趙莽沒時間回頭,盯著殘片漂向的方向——那裡的巖壁在紅光中泛著詭異的青黑,與其他區域的赤褐截然不同,顯然是另一種地質結構,或許就是備用隧道的入口。
“指標和玉片都往‘乾’位偏了!”王二突然喊道,他發現地動儀底座的銅盤上,竟有道極淺的刻痕,與殘片此刻的軌跡完全重合,“這是早就有的路線!只是平時被磁場蓋住了!”
趙莽突然想起搭建地動儀時,老李曾說玄鐵底座總被某種力量往西側牽引,當時只當是偶然,現在才明白是備用隧道的磁場在暗中作用。磁極有序時,這種力量被主磁場壓制;一旦無序反轉,主磁場的壓制消失,備用隧道的訊號就會顯現,正好被玉璽殘片和應急指標捕捉到。
殘片在塊突出的岩石旁停下,玉質突然發出嗡鳴。趙莽湊近細看,岩石表面的硫磺結晶正在剝落,露出個拳頭大的洞口,裡面透出與玉片同源的青光。他將殘片貼向洞口,兩者相觸的瞬間,巖壁突然震動,洞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擴大,最終形成道能容兩人並行的拱門,門楣上的紋路與玉璽印紐的螭虎紋如出一轍。
“是人工鑿的!”王二摸著門楣上的鑿痕,“邊緣還很新,不像古洞!”
趙莽立刻明白——這不是古人留下的通道,是後金人秘密開鑿的備用隧道,或許是博洛為自己留的後路,卻因磁極無序反轉,被玉璽的磁場意外暴露。他看著地動儀的應急指標穩穩指向拱門深處,針尖在銅盤上劃出的路線,比之前任何一次測算都要清晰。
追兵的喊殺聲越來越近,博洛的獨眼裡映著隧道的青光,舉刀就砍。趙莽側身躲過,同時將殘片推進隧道,玉片在空中劃出道弧線,像枚綠色的訊號彈,照亮了通道內的磁石陣——那些嵌在巖壁裡的磁石正在無序閃爍,為他們標出安全路徑。
“進!”他拽著最後一個百姓衝進隧道,應急指標在入口處劇烈跳動,隨後歸於穩定,顯然通道內的磁場雖混亂,卻有固定的流向,比外面的無序反轉安全得多。
通道盡頭的光亮越來越強時,趙莽回頭望了眼。博洛的追兵剛衝進隧道就發出慘叫,那些無序閃爍的磁石突然爆發出強電流(磁極無序反轉的副產品),將他們的鐵甲燒成了通紅的籠子。而那枚玉璽殘片,正靜靜地躺在隧道出口的岩石上,玉質在日光下泛著溫潤的光,周圍的鐵砂被排列成個整齊的圓圈,像道天然的屏障。
地動儀的應急指標緩緩回落,針尖在銅盤上留下道完整的軌跡,與殘片移動的路線完美重合。趙莽知道,這場依靠無序磁場完成的逃亡,藏著個悖論般的真理:正是磁極的混亂,才讓被掩蓋的備用隧道顯現;正是岩漿裡狂暴的金屬顆粒,才讓玉璽的排斥力得以穩定。就像那枚應急指標,總在最混亂的時刻,指向最可靠的生路。
當最後一縷青光從隧道口消失時,趙莽將殘片揣回懷中。玉片的溫度剛剛好,既不灼手,也不冰寒,像長白山深處地脈的正常體溫。他知道這場與磁場的較量還未結束,但至少此刻,他們找到了無序中的有序,在混亂的盡頭,尋到了通往光明的路徑。
《漢脈》
趙莽的指尖撫過備用隧道的巖壁時,指甲突然卡在道凸起的紋路里。他藉著火把光湊近細看,心臟猛地一縮——那是條鱗爪分明的龍紋,龍首銜珠的姿態、龍身蜿蜒的弧度,竟與《武備志》裡張衡地動儀的龍紋拓本分毫不差,連珠上的雲紋都刻得一模一樣。
“這是……漢代的工法!”王二舉著火把的手在發抖,火光沿巖壁流淌,照亮越來越多的龍紋,它們首尾相接,順著通道延伸,像條潛伏在岩石裡的巨龍,“您看這鑿痕,是‘漢八刀’的技法,利落得像用劍劃的!”
趙莽摸出隨身攜帶的《武備志》抄本,翻到記載地動儀的章節。泛黃的麻紙上,龍紋的細節與巖壁刻痕完美重合,尤其是龍睛的斜度、龍鬚的分叉,連最細微的差異都沒有。他突然想起書中那句被批註家視為荒誕的記載:“張平子(張衡字)晚年嘗涉遼東,探地脈於長白”——原來不是虛言,漢代的工匠真的到過長白山,開鑿了這條深入地心的監測通道。
通道深處傳來滴水聲,節奏均勻得像計時漏刻。趙莽循著聲音走去,發現巖壁上嵌著塊半露的青銅盤,盤上刻著與地動儀相同的“八道”刻度,只是指標早已鏽蝕,唯有盤沿的篆字還能辨認:“永和三年,監地脈於此”——永和三年,正是張衡發明地動儀的年份。
“他們是用同樣的原理監測地心!”王二突然明白,“地動儀測地表震動,這通道里的裝置測地心異動,都是靠龍紋裡的磁石傳導訊號!”
趙莽敲了敲龍紋的眼睛位置,巖壁發出空洞的迴響。他用刀撬開表層岩石,果然露出塊嵌在裡面的磁石,石面雖已風化,卻仍能吸附鐵器。這與地動儀“龍睛嵌磁”的設計如出一轍,顯然漢代工匠將地面儀器的原理搬到了地心,用龍紋的走向引導磁石磁場,形成套完整的監測系統。
地動儀的應急指標突然指向通道左側。趙莽順著指標方向走去,在龍紋盤旋的盡頭,發現道被碎石堵塞的暗門。門楣上的龍紋格外清晰,龍首銜著的“珠”竟是塊活動的玄鐵,轉動鐵珠的瞬間,暗門“咔噠”一聲彈開,露出個僅容一人透過的豎井。
豎井內壁的青銅梯早已鏽成綠渣,但梯旁的龍紋卻異常鮮亮,顯然是被後人頻繁觸控過。趙莽想起博洛的備用隧道,突然明白後金兵發現的不過是漢代通道的支線,這條豎井才是主路,通往更深層的監測核心。
“您看梯級的磨損!”王二數著青銅梯的凹槽,“至少有上百人走過,最近的磨損痕跡還很新,說不定博洛的人也找到過這裡!”
地動儀的磁石在豎井底部發出輕響。趙莽爬到底端,發現間丈見方的石室,中央立著個半殘的青銅儀器,雖已鏽跡斑斑,卻能看出是地動儀的簡化版——沒有龍首蟾蜍,只有根貫穿儀器的都柱,柱身刻著與巖壁相同的龍紋,頂端的刻度盤還能辨認出“八道”方位。
石室角落的陶罐裡,藏著卷碳化的竹簡。趙莽小心翼翼展開,殘片上的隸書依稀可辨:“長白地脈亂,龍紋引磁,以儀測之,三年乃成”——這是漢代監測者留下的記錄,證明他們花了三年時間,才用龍紋磁石陣摸清了長白山的地脈規律。
追兵的腳步聲從通道傳來,博洛帶著殘兵追到了暗門口。趙莽沒時間細想,將竹簡塞進懷裡,推動石室角落的龍紋轉盤。轉盤轉動的瞬間,豎井頂部落下道玄鐵閘,將追兵擋在外面,而石室另一側的暗門緩緩開啟,露出條通往地表的階梯,梯旁的龍紋在微光中蜿蜒向上,像條引路的長龍。
“漢代人早就留了後路!”王二的聲音帶著驚歎,“他們把逃生道藏在監測核心,只有轉動龍紋轉盤才能開啟!”
爬上地表的瞬間,陽光刺得人睜不開眼。趙莽回頭望了眼長白山,山體的裂縫裡,漢代通道的龍紋彷彿在岩漿中閃爍,與他們攜帶的地動儀形成跨越千年的呼應。他突然明白,張衡的地動儀或許不只是測地震的工具,更是漢人探索地脈的象徵,而這條深埋地心的通道,正是文明與自然對話的見證。
地動儀的磁石在陽光下漸漸穩定,指標指向漢代通道的方向。趙莽將那半塊漢代磁石與自己的玉璽殘片放在一起,兩者相觸的瞬間,發出清越的鳴響,彷彿跨越千年的問候。他知道,這場逃亡不僅印證了《武備志》的記載,更讓斷裂的文明脈絡重新連線——從漢代工匠的鑿刀,到他手中的改良儀器,人類探索地脈的腳步,從未停歇。
當最後一道玄鐵閘在身後落下,趙莽望著長白山的輪廓,龍紋的影子彷彿印在了雲端。那些刻在巖壁上的線條,不只是裝飾,是漢人用智慧寫給地心的信,而他有幸成為千年後的讀信人,在岩漿與磁石的交響中,讀懂了祖先藏在龍紋裡的秘密。
《八龍鑰》
趙莽的掌心沁出冷汗,盯著隧道盡頭的石門。那扇丈高的玄鐵門上,嵌著八塊碗口大的磁石,按八卦方位排列,石縫裡滲出的寒氣帶著松木清香——這與《雪嶺密碼》描述的“透氣孔”特徵完全吻合,門後必然連通著長白山天池。
“磁石鎖的方位,和地動儀的八龍一模一樣!”王二舉著火把湊近,火光裡,石門“乾”位的磁石正微微發亮,與地動儀“乾”位龍首的朝向絲毫不差,“要按龍首的順序排列殘片!”
趙莽摸出懷中的八塊玉璽殘片(包括從祭臺奪回的真跡),玉質在強磁場中泛著青光。他想起改良地動儀時,特意將八條龍首的角度按《武備志》記載校準:乾龍昂頭,坤龍俯首,坎龍銜珠……這些細微的角度差異,此刻成了開啟磁石鎖的關鍵。
地動儀的應急指標在銅盤上跳動,依次指向八個方位,像在提示順序。趙莽深吸一口氣,先將刻著螭虎紋的殘片按在“乾”位磁石上——那是八龍之首,對應天位。玉片貼合的瞬間,磁石發出“咔”的輕響,石門震了震,“乾”位的石縫裡滲出更多寒氣。
“對了!”王二盯著指標,“地動儀的龍首是按‘乾坎艮震巽離坤兌’排列的,殘片也得按這個順序!”
趙莽依言將第二塊殘片按在“坎”位。這塊玉片邊緣有道月牙形缺口,正好卡住磁石上的凸起,嚴絲合縫。隨著第八塊殘片歸位,石門上的八塊磁石突然同時亮起,連成道青色的光環,鎖芯轉動的聲響從門後傳來,像有無數齒輪在咬合。
“轟隆!”
石門緩緩向內開啟,一股帶著水汽的冷風撲面而來,吹得火把劇烈搖晃。門後果然是條暗河,水流清澈見底,能看見水底的鵝卵石上凝結著薄冰,水面蒸騰的霧氣與天池的水汽同出一源——這就是《雪嶺密碼》說的“地脈之息”,連通地心與天池的透氣孔。
地動儀的銅珠突然在石門內側排成直線,指向暗河深處。趙莽明白儀器在提示安全路徑,這些珠子能感應水流中的磁場,避開暗河底部的漩渦。他將殘片從磁石鎖上取下,玉質已恢復溫潤,顯然磁石鎖只認排列順序,不強行留存殘片。
“博洛的人追不上來了!”王二望著隧道入口,那裡的紅光越來越暗,追兵被重新閉合的石門徹底阻斷,“這門會自動鎖死!”
趙莽回頭看,石門正在緩緩合攏,八塊磁石重新嵌入鎖槽,恢復成最初的模樣,彷彿從未被開啟過。他突然明白,這“八龍鑰”的設計有多精妙——既需要玉璽殘片作為鑰匙,又依賴地動儀的方位校準,少一樣都無法開啟,千百年間不知擋住了多少誤闖者。
暗河的水流聲越來越清晰,水面倒映著從天池透進的微光,像鋪了條碎銀路。趙莽帶著百姓們踏上河岸邊的石階,石階上的青苔被踩出條條路徑,顯然歷代都有守脈人從這裡經過,用同樣的方法開啟石門,維護著地心與天池的平衡。
地動儀的應急指標指向暗河上游,那裡的水面格外平靜,硃砂狀的地脈顆粒在水底排成直線,與石階的走向完全重合。趙莽知道這是最安全的路線,順著水流方向走,不出半個時辰就能抵達天池岸邊,徹底擺脫熔岩洞的險境。
當第一個孩童的笑聲從暗河盡頭傳來時,趙莽回頭望了眼石門的方向。那扇玄鐵門將地心的狂暴與天池的靜謐徹底隔開,而八塊玉璽殘片在他懷中微微發燙,像在紀念這場跨越千年的“鑰匙與鎖”的重逢。
他突然讀懂了《雪嶺密碼》的深意:所謂透氣孔,不僅是物理上的通道,更是地脈吐納的關口,而“八龍鑰”則是守護這關口的智慧——用人類的巧思,平衡地心的狂暴與天地的呼吸,讓長白山的脈絡永遠暢通,卻不氾濫。
暗河盡頭的光亮越來越強,天池的水波聲與鳥鳴隱約可聞。趙莽握緊懷中的地動儀,銅珠在平穩的磁場中安靜地躺著,只有八龍首的輪廓在微光中若隱若現,像在無聲地訴說:真正的鑰匙,從來不是堅硬的玉石,而是讀懂天地規律的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