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明星稀,殺機暗湧。
“三皇子回宮...”他低聲呢喃,眼中湧動著不知是期待,還是憎恨之色。
他乃離皇長子,又是皇后所出,按大離禮制,理應早登儲君之位,承繼國運。
而這位三皇子,與他同父同母,卻命運迥然,與他自幼未曾謀面,卻已然聲名赫赫,貴胄無雙,掌兵權、統禁軍,乃當朝勢頭最盛之儲位爭奪者。
出生之日,天降祥瑞,金龍盤頂,萬道霞光映九天,連風漓子那位觀星之人都親口斷言:“此子命合天機,當鎮國祚百年。”
以至於,他這位降生之際,天現血月、宮門自焚,被判為命格詭異、天命不祥,一紙聖旨,棄如敝履,打入冷宮,十八年孤苦如犬的廢人,也對此如雷貫耳。
“天命...呵。”
他喃喃一笑,笑意冷若寒霜,手中“攝魂”長劍陡然一震,發出低沉劍吟,似有所感。
既然穿越亂世,又覺醒系統,自然不能似是萬千修真小說一般,行苟道,笑顏看紅塵,待得用上重樓日,一朝聞名天下知。
而是一人一劍,人若逆我,我便殺人,天若逆我,我便開天,世人譭譽我便殺得昏天黑地,滾滾人頭落,武功蓋世自有大儒為我辮經。
如若不肯,我便提劍去問,敢問世間幾多宵小,敢接我三尺鋒芒?
蕭逸塵踏前一步,劍意陡然炸裂,攝魂劍嗡鳴如龍吟,隱有雷霆滾動之聲自虛空傳來。
“我既重生此世,命當由我,不由天、不由人!”
話音方落,蕭逸塵舉頭望天,看向漆黑如墨的蒼穹,點綴著點點星光,一輪彎月高懸於上,感情卻又變得莫名起來。
是啊!十八年來,未曾見過三皇子一面,不知自己見他會是何般感情,亦不知他對自己又是何感情!
隨著時間推移,空氣逐漸變得凝滯,殺意愈發清晰,終於——
“吱呀——”
一聲極輕的門扉開裂聲響起,幾乎與夜風融為一體。
然而蕭逸塵未動,甚至連呼吸都彷彿微不可察。
就在來人踏入庭院的瞬間,他雙目驟然睜大!
“《永珍歸元·破虛篇》——歸元·一式,引象歸劍!”
頃刻間,那柄如墨的三尺長劍,竟在劍意的加持之下,爆發出一道仿若實質的鋒芒劍氣!
一劍斬出,竟如暮色長河般綿延,破風裂氣!
“什麼?!”
來人瞳孔猛縮,身法驟變,試圖閃避,但為時已晚。
那道由劍意凝成的虛影劍光穿破夜色,直擊對方腰腹,鮮血頓時濺灑。
“咳——”
黑衣人連連後退,蹬蹬幾步踉蹌,身形狼狽,口中溢血,眼神卻滿是驚駭:
“你!你不是廢人?!”
蕭逸塵卻只是一步步逼近,聲音低沉寒冷:
“廢人?怎麼你希望我是廢人,我就應該是?”
“你...你不能殺我,我是奉——”
“走狗,便不必多言。”
“你...”
話音未落,蕭逸塵腳下猛地一踏,殘影爆閃而出,一掌拍出,劍氣匯於掌心,“永珍歸一”,直貫其心!
“噗——!”
來人雙眼圓睜,身形如破布般倒飛而出,砸在石階之上,抽搐片刻,再無聲息。
死寂。
夜色下,屍身冰冷,而蕭逸塵負手而立,眉宇間沒有一絲波瀾。
他低頭望著自己掌心隱隱遊走的劍意波紋,喃喃道:
“殺第一個人...沒我想象中的難。”
這一刻,他眼神更冷了,也更清醒。
權謀、仙道、殺戮、修煉...這一切都已卷他入局。
此生,要麼死,要麼破天而出!
這世界就是這樣,你一事無成,別人嫌你礙眼,你傲立蒼穹,別人卻又覺得你擋了他的道。
他無意知道到底是誰意欲取他之命,既已入仙途,仙凡有別,世間之事,皆為螻蟻爭命。
暫時的危機已解,蕭逸塵說不清是啥情緒,只是怔怔地看著天空,愣然出神。
然值他出神之際,手中攝魂劍卻是為之輕顫,如墨的劍身綻放出耀目的血光,隱隱之中散出某種飢渴之意。
蕭逸塵心神轟鳴,只覺腦海中猛地浮現一段古老的銘文,字字如雷,嵌入魂魄深處。
“攝魂出鞘,血祭方歸!”
“嗯?”
蕭逸塵眉間一擰。
人不是已經死了嘛?
血祭,難道說?
不等蕭逸塵反應過來。
下一瞬,屍體之上,那尚未完全冷卻的血液竟開始蠕動,如有生命一般,緩緩飄起,化作一縷縷血絲,向攝魂劍中匯去。
蕭逸塵瞳孔微縮。
“這劍居然吸食人血?”
幾息之後,滔天的血氣,凝成一張人臉,此臉猙獰,不甘,臉龐扭曲如厲鬼,嘴巴張大到幾乎裂至耳根,血氣化形的眼睛中,滿是怨毒與驚恐。
那聲音尖銳刺耳,仿若悽風怒號中厲鬼哀鳴,直刺人魂:
“為什麼!為什麼我還是會失敗——!!!”
他嘶聲狂叫,聲音中帶著瘋狂的哭泣與絕望,如將死之人抓著一線生機不肯鬆手:
“我自幼怕死,然世道艱險,餓殍遍野,我無父無母,一手一腳爬進了隱門,甘為鷹爪,狗一般求生!”
“不得已,十年練劍,只為得一口飯吃,哪怕是血饅頭也甘之如飴!”
“我知道,養兵千日,用在一時,終有一日,我會被丟擲去,做那替人擋刀的犧牲品!”
“所以我日日練劍,夜夜不歇,旁人修心,我修命;旁人悟道,我悟死路。”
“別人學劍招,研劍意,我只練一件事——拔劍的速度!!”
“因為我知道,不管你劍訣多精妙,功法多高深,對方若是一劍封喉,你再強也是死!”
“我十年,十年啊!!”
“十年來,我屢出任務,血染雙手,從未敗績——!”
“可為什麼?!為什麼今夜,我的劍卻慢了一步?!”
“為什麼殺了那麼多人,試了那麼多劍...到你這裡,卻什麼都沒用?!為什麼!!”
他聲嘶力竭,話到末尾竟彷彿哭出血來,整張血臉痛苦地扭曲著,似要將這一生的屈辱與不甘全部燃盡,在這一刻盡數噴薄而出!
而蕭逸塵,只是負手而立,神色冷漠如霜,靜靜地望著那張猙獰血臉,看它悲啼、怒吼、掙扎如困獸,良久,才淡淡啟唇,聲音不急不緩,卻如九天雷音,震徹血海:
“你不是劍慢了一步,而是凡終不可逆仙。”
“螢火之光,也敢與皓月爭鋒?”
“仙!你是仙!”
聞言,血色的面龐死一般沉寂。
那雙由血氣凝聚的眼眸,在聽到“仙”之一字的剎那,彷彿被一記雷霆貫頂,瞳孔驟縮,呆滯良久,隨即裂出無數道蛛網般的裂痕。
“仙...呵呵...哈哈哈...哈——!”
血臉突然狂笑,笑聲卻如刀刮耳膜,悲愴、癲狂、撕心裂肺。
那是一種徹底的崩潰,是凡人窺見天塹之隔後的絕望失控。
“原來如此,原來你已踏入仙途...哈哈哈哈——我不過一介螻蟻,怎敢妄圖撼山?!原來——原來這世間真有命數不可逆,真有天人之隔...”
血氣劇烈翻湧,血臉瘋狂扭曲,終在崩塌的邊緣低低吐出最後一句:
“若有來生...我願不入此世。”
“嘭!”
下一瞬,血臉轟然崩碎,化作漫天血霧,盡數被攝魂劍吞噬。劍身之上,一道幽光驟然閃現,如飲飽鮮血的野獸,散發出令人膽寒的顫鳴。
蕭逸塵垂眸看著劍身,緩緩抬手,一指拂過,劍光霍然凌空而起,染血化痕,寒光逼人。
“弱者只配仰望天穹。”
他低語,卻宛如寂夜雷霆。
下一刻,長劍歸鞘,天地一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