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梵羅剎禺是袁念用妖魔精血和一枚妖核以及數十個妖魂餵養而成，與其說是元嬰不如說是大妖。既然是大妖，就應該能被妖鑑封印才對，而且它受袁念自身控制，不屬妖魂之列，應該不會用一次就消失了。

梵羅剎禺心隨袁念而動，果然乖乖地朝著妖鑑的書頁爬去。

書脊小篆驟然亮起，整部書冊竟在虛空中融作青煙，須臾間凝成三尺見方的水墨長卷。

群山在宣紙上暈染開來，皴筆勾勒的峭壁間懸著銀鏈似的瀑布。青峰白水間唯見元嬰側臥蒼巖，玄冰袍角垂落寒潭。潭底忽湧七彩鱗光，原是尾鮫人破開本該空無一物的幻境，曳著冰綃逶迤遊過酣睡者枕畔。

先前的每幅圖畫都是獨立存在，現在合為一處倒好，省得袁念一頁一頁地翻了。

“往後的路，你都熟悉吧？”袁念望著湖泊對岸的山巒，有些憧憬。

追殺他的修士都以為“李兆宇”已經突破合道境界，雖然速度之快匪夷所思，但既是朝廷欽犯，沒點本事也說不過去，想來能拖延很久的時間。

正好讓袁念給元嬰找幾道美味珍饈，順便也讓赤豹飽餐一頓。

“裡面的大妖每一個都是兩千年以上，而且家父與其有約在先，我不能為你出手太多次，只能關鍵時刻保你性命，知道吧？”

“約定？修士殺妖乃是天職，為何還要約定？”袁念瞥了歐陽婉秋一眼。

“不知道。”歐陽婉秋搖搖頭。她只知道父親上位以後，赤闕的邊境確實安穩了許多，千年大妖悉數撤走，只留下一些幾百年的散妖各自為戰。“我先說好，過了這片湖，裡面的妖怪就和你之前看見的完全不一樣了。”

“怎麼說呢？它們......更像人？”

“走吧。”袁念手掌輕拍小豹面頰，四肢踏碎滿湖月光，赤焰尾翎在夜幕拖曳出三道流火，瞬息間已載著人影化作天邊星辰。

兩日的時間，袁念總算領略到了所謂的“更像人類”。

城堞在蟠龍吞日的金烏下裂出千年苔紋，斷龍石表面浮凸的鎮魔籙已被妖氣蝕成蜂窩。

大日為玄甲馬面卒鍍上金銅鏽色，七具三丈高的身軀如同鑄鐵雕塑嵌在符塔缺口。鐵蹄深陷的磚縫裡銅綠如苔蘚堆積，蝕紋縱橫的玄鐵重弓弓梢抵著殘塔，繃直的蛟筋表面凝結著暗紅血晶。

“越往裡面的城池，妖魔的數量越多。他們已經把裡面的每一座城池，每一個宗門遺址全部佔為己有。”歐陽婉秋嘆了一口氣。她第一次來的時候也很震驚。這裡的大妖竟然剋制了自己吃人與破壞的慾望，將人族的遺蹟保留下來佔為己有，開始了社會化的程序。

袁念面色微寒，《乾坤妖鑑》中陵魚遊動，將二人紛紛變成海妖模樣，就這樣跟著眾妖入城。

“站住！來這裡幹什麼的！”馬妖橫戟攔住袁念二人，看著他們身上掛著破破爛爛的海帶，面露不屑。

歐陽婉秋趕忙上前兩步，將一錠銅錢塞到馬妖手中，這才得以放行。

“呵，三分人樣沒有學會，七分官樣倒學得栩栩如生。”袁念冷笑一聲，對馬妖收取攔路費的行為頗感不屑。

“那是因為你把我倆變成了最低等的公民。”歐陽婉秋咬牙切齒地給了袁念一個暴慄。“海妖，是萬妖之下的散戶，像陵魚那樣的存在少之又少。

“你又沒給我說，總比頂著人皮好吧，指不定跨進來就被吃了。”袁念無所謂地聳聳肩。不惹人注意才好呢，城裡面死個把妖也不會懷疑到自己頭上。

朱曈當空映照妖城，青面獠牙的攤主用骨爪翻攪鐵釜，腐螢藤纏著滴落紫汁的肉塊懸在旗幡下。沿街鬼面燈籠吐出碧火，照見石妖馱著整株血珊瑚緩行，城磚縫隙滲出百年妖苔，竟凝成青蚨狀在道旁遊走，叼走某隻狸妖不慎跌落的腐螢囊。

街道妖民並未在意袁念二人，各攤主的目光也未投射到兩個散戶的身上，這讓袁念有充足的機會好好探索城池。

走了約莫半炷香的時間，朽布殘幡垂在妖市盡頭，瞬間吸引了袁唸的興趣。

看起來平平無奇的帳篷內，傳出了讓二人都頗感熟悉的氣息。

人類的氣息。

歐陽婉秋與袁唸對視一眼，率先掀開帳篷，她也想看看除了自己還有誰能來到此處。

少年挑開青麻布，陣紋明滅，腥風捲著百具妖骨吊燈撞入眼簾。九尾尖耳的商人籠在紫霧裡，九節骨杖點著案几上扭曲黑影。

\"此乃西海龍君渡劫時褪下的逆鱗，諸位掌眼！\"話音被銅爐熬煮的腐髓香浸得黏稠，綠螢石照見那團東西時而顯出妖丹殘肢，時而化作嬰孩指節。

拍賣會！

袁唸的注意力沒有放在拍賣品上，而是在帳篷內四處搜尋人類修士的身影。如果歐陽婉秋是好奇，那袁念則是想先下手為強。他可不覺得能追殺到這裡的修士是和他交朋友來的。

事實證明兩個人都是錯的，根本沒有第三個人類修士“來到”這裡。

妖市高臺忽起骨鈴亂響，四隻鐵鱗覆面的夜叉扛著玄鐵籠踏碎瘴雲。籠中丹師青衫汙血，足踝處森然見骨，卻見其十指仍掐著丹訣，兩條赤蛟筋正勒著脖頸逼他運轉真元，丹爐虛懸於頂，正煉著三顆裹滿妖紋的碧髓丸。

瞧那真元涓細如流，赫然也是一位金丹期的強者。許是丹師不善戰鬥，身邊的同伴又已死絕，便被妖魔擄來當了商品。

“這位！乃是.......等我翻翻。”狐妖對人類修煉等級不甚熟悉，翻閱許久才想起來。“啊！是金丹期的修士，相當於咱們這邊兩千年的妖王！”

“嘁，有什麼用啊，腿腳都廢了.......”

“金丹期不還是被咱們抓住了嗎？我看啊，這種廢物就別擺上來了，之前那個獸娘不就很不錯嗎？多抓點那個行不行？”

“各位，這修士，能夠煉製！”

“妖丹！”

狐妖兩字暴喝，袁念體內本在酣睡的元嬰突然啼哭起來，像是餓極了找娘要奶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