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裡並沒有掌櫃。
這種地方,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要是有掌櫃,那才要小心。
這個時候,齊墨在吳老狗的示意下,將女屍放回隊伍,隨後,吳老狗搖搖手上的銅鈴,唸了個齊墨沒有聽過的咒,隨後一聲“敕!”齊墨就看到屍體整整齊齊地站到了大門後的牆上。
齊墨:……
無論看多少遍,他都對於這種念個咒,屍體就乖乖聽著指令行動感到難以理解。
進到客棧裡,大堂裡供奉的是三位齊墨不認識的神靈,凶神惡煞、面容猙獰,應該是三位鬼神。
吳老狗放下身後揹著的行李,帶著齊墨一起將大堂還有其他幾個房間都給清理了一番。
這些客棧基本就是附近的住戶建立的,由趕屍人裝修,給趕屍人提供一個歇腳的地方,不讓趕屍人去到村裡,所以比較簡陋,東西也沒有多少,但在野外,有個地方休息就已經很不錯了。
在清理完了一切後,吳老狗從揹包裡面拿出供香,領著齊墨朝著神龕裡的不知名神像虔誠拜三拜。
神像有靈,燃燒的香菸不科學地朝著那那三座神像鼻孔處飄去。
做好這些,一輪紅日已從東方升起,晝伏夜出的生靈紛紛回到陰暗處休息,這自然也包括了吳老狗和齊墨。
雖然說在現代熬夜是常有的事,但齊墨很少會把夜熬穿,一般三四點鐘就睡了,但是這次他不僅把夜熬穿了,甚至這個過程還頗為辛苦,他現在只想找個安靜的地方睡個天昏地暗。
吳老狗也沒有為難齊墨,很快就讓齊墨去休息。
這一覺,齊墨睡得非常安穩,吳老狗在隔壁有所差距,讚許地點點頭。
在這種環境下還可以睡得這麼安穩,符合趕屍人膽子大這一要求,更何況齊墨還能面不改色地揹著一具屍體走十公里,哪怕有他陪著,但也不是什麼人都敢去靠近死人。
等齊墨醒來的時候,已經到了下午,飯後齊墨問起他學習趕屍的事,雖然齊墨已經很努力地裝作鎮定,但是吳老狗還是看出來他的急迫,就好像齊墨在被什麼追著趕一樣。
“一般來說,學習趕屍術的,人長得不能太好看,最好醜一些,凶神惡煞一些,能震得住陰魂邪祟……”
吳老狗看著齊墨那種雖然還沒徹底長開、風塵僕僕但依舊俊朗的臉,慢慢說道。
齊墨二話不說,在吳老狗疑惑的目光下,走到院外,撿起一塊石頭,砸開,取一片銳利的石塊,接著就要往臉上劃。
“臭小子!身體髮膚,受之父母。怎麼能輕易損傷,還有,我又沒說只有長得醜的人才能趕屍,給我滾進來!”
吳老狗看到了齊墨的動作,反應過來他要做什麼,急忙施法去掉齊墨手上的石塊,略微生氣地說道。
“對不起,吳叔,是我心急了。”
老實說,齊墨對於自己這張臉並不怎麼在意,身為一個現代人,他也不在乎儒家那套思想,所以才敢毫不猶豫地就給自己臉上動刀子,但是吳老狗明顯在意,他就老老實實認錯。
看見齊墨知道錯了,吳老狗臉色緩和了下來,繼續道:
“除了外表,還需要你年滿16,身高五尺,這些你都符合。”
“方向感和膽量,膽量你符合我的要求了,方向感,這個不重要,你若入門了自然會懂得辨清南北。”
“除此之外,還需要你父母的同意,並立下字據,但據你所說,雙親已經不在,這就不做考慮。”
“接下來,最重要的,就是八字,你可否記得你生辰八字?或者出生時辰?”
說到這裡,齊墨有些不確定,他當然知道自己的生辰八字,但是他不確定他現在這具身體的生辰八字是否跟他原世界的一樣,這讓齊墨有些糾結。
好在很快齊墨就不用糾結了,或許是察覺到齊墨現在到了一個關鍵的轉折點,齊墨腦海裡的《民俗圖鑑》給了答案:
“丁亥乙丑癸酉辛未。”
聽到齊墨的回答,吳老狗頗為驚奇地看了齊墨一眼,像是在看什麼稀有的東西,接著閉眼沉思,眉頭時不時皺起,似是遇到什麼困惑。
齊墨也被他這一眼看得老不自在,還以為是自己的八字不符合成為一名趕屍匠,在吳老狗睜開眼後,不由得緊張道:
“吳叔,我的八字怎麼樣,你說吧,我心裡有準備。”
看著齊墨緊張的樣子,吳老狗眼裡閃過一絲笑意,同時也想起來自己入門修行時也是如此,甚至比齊墨還不如。
“我現在真的懷疑,你就是上天賜予我的徒弟,你簡直就是個修行的人才!尤其是修行幽冥之道。”
“我本來還想著只是單單傳你趕屍術就好了,但現在看來,不得不拿出我壓箱底的東西了。”
“你的八字,天干四陰連珠,地支陰宮育陽。偏印雙透,華蓋星入命,七殺旺而制化得宜,水旺陰寒,陰煞匯聚,金神帶煞,劫財暗藏,真就是陰煞匯聚,殺印成格,命格通幽。”
“按道理將這樣的人在這個世道早就應該被陰邪鬼祟生吞活剝了,偏偏你活到了現在,還走到了老子面前想要學趕屍術,這也許,就是緣分天注。”
“若是學趕屍術,你的四天干暗合「丁引魂、己養屍、癸渡陰、辛斷妄」之屍道。亥藏壬甲,陰宮雙陽,起死回生之象;醜藏己辛癸,醜己辛為金墓,癸水入墓反成養屍玉液;酉獨藏辛,乃純陰之金器;未藏己丁乙,三奇化煞,未己作墳,丁火長明,乙木纏煞。”
“不過可惜的是,你丁火虛浮,若走趕屍一道,容易被陰氣反噬,日後需要固護陽氣。財星受制,往後的日子可能也會比較清貧,但好在貴大於富。七殺華蓋,悟性非凡,是個修行的苗子,只是無正官約束,一定要時刻秉持正道,莫要誤入歧途。”
說完,吳老狗看齊墨像是看一塊稀世珍寶一樣。
“也就是說,吳叔你願意收下我為弟子了?”齊墨問出了他最關心的問題。
根據生辰八字來推命,作為一個現代人,齊墨其實不是很迷信這些,未來時刻都在變化,是為“易”也,他不覺得一個生辰八字就能將一個人一生的未來走向給完全概括。
難道說,世上同一時間出生的人,未來都是相似嗎?
比起生辰八字,齊墨覺得透過相術來推命還要靠譜一些。
“如果都這樣了,我還不收你為徒,那我豈不是眼瞎了?更何況,我吳老狗會的這些東西也不是什麼不可教人的。”
吳老狗嘿嘿一笑,拍了下齊墨的肩膀,那力道,讓齊墨沒有準備之下,一個踉蹌,差點和地板擁抱。
齊墨穩了下身形,走到吳老狗的面前,鄭重其事地磕了個響頭:“弟子拜見師父!”
要不是這裡條件簡陋,他說什麼也要給吳老狗敬一杯茶。
“沒有規矩,我現在還不是你師父,暫時還是先叫我‘吳叔’,等回到了義莊,帶你見見祖師爺,等回到了義莊,開壇上香,敬告祖師後,你才算是入門。”
看著齊墨,吳老狗目光漸漸迷離,像是在透過齊墨看著什麼東西,也許是當年那個踏著罡步震落三清殿上白雪的少年罷。
太陽落山後,齊墨和吳老狗繼續踏上了趕屍的道路,這一次,吳老狗沒有讓齊墨繼續揹著那具女屍,只是讓齊墨走在他旁邊撒買路錢。
在這期間,吳老狗時不時地就會將一些他在趕屍過程中遇到的麻煩事,順帶著分享給齊墨一些趕屍的技巧,齊墨也都一一記下來,哪怕他現在還沒入門。
終於,大概在三更天的時候,他們一行人走到了吳老狗義莊所在的小鎮——太平鎮。
義莊的位置自然不可能在鎮裡,但也沒有距離太遠,而是在距離鎮中心的五公里處,周圍還有一些農田,再往外走個幾百米,還有一些村落。
義莊是由住在附近的宗族籌錢建立的、用來存放棺材的地方,這個地方名義上屬於宗族,但實際上屬於吳老狗,因為在他們這,除了吳老狗,沒人敢接手這麼一所管理一整個鎮屍體的義莊,其他的義莊一般就只是負責所在村落的屍體而已。
遠遠地,看到有人煙的跡象後,吳老狗就讓齊墨翻開揹包,拿出一個銅鑼,教他一邊敲打,一邊喊:“陰人上路,陽人迴避!”
如果這個時候能看到齊墨的臉,就能看到齊墨的臉已經變得通紅。
剛開始,齊墨還有些難為情,敲著銅鑼,有些尷尬地喊著:“陰人上路,陽人迴避!”
“大點聲!扭扭捏捏地,像什麼話?聲音這麼小,喊給誰聽呢?給我嗎?”
吳老狗越聽越不對勁,最後直接罵罵咧咧。
“吳叔,我知道錯了,我改。”
齊墨被吳老狗這麼一說,也就不在意什麼大半夜的,大家都在睡覺,這麼大聲喊會不會擾民這種事,清了清嗓子,敲著銅鑼,聲音洪亮:
“陰人上路,陽人迴避!”
無錯書吧在路過小鎮街道的時候,聽到了齊墨敲鑼大喊的聲音,街道上本來晃盪不知道在幹什麼的身影連忙跑到不知道什麼角落,而個別在角落打架的男女顧不得衣衫不整,狼狽地就跑路,生怕慢了其他人一步。
時不時地就有孩童被叫醒哭鬧、犬吠,但很快就被父母和主人家不知道用了什麼手段閉上了嘴巴。
齊墨:我還真是人嫌狗厭……
“這就是趕屍的日常,在黑夜裡,能陪伴我們的只有身後的客人,習慣了就好。”
注意到齊墨有些沉默,吳老狗以為他是受不了這種落差,安慰道。
“嗯。”齊墨點點頭。
其實也不是說接受不了,他也沒吳老狗想象的那麼脆弱,他只是,使用者現代的話來說,大概就是——難繃、哭笑不得。
好在這段路到義莊的路不是很長,在齊墨喊得嗓子都快冒煙了的時候,終於看到了義莊的身影。
義莊很大,有好幾百平米,不愧是集齊整個鎮子和周圍所有宗族建立起來的。
在周圍其他村落都宵禁的時候,唯獨義莊還有著一盞盞明燈,在義莊的遠門外,有一個佝僂著的身影,提著一盞燈籠,望向齊墨他們這個方向,一動不動,好似一墩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