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客房。
高默放好行李後,習慣性簡單檢視房間。
雖說是偏僻地方,但酒店卻格外豪華,這片溼原曾經似乎也輝煌過。
高默上前摸了摸作為裝飾的翡翠原石,一塊綠色的碎石頭。
應該是因為這個吧?
這裡以前好像盛產翡翠,有過一段時間熱潮。
5年之前,每年這個時候近宮魔術團都會到這裡表演。
高默拉開窗簾,看向水池中央薄霧環繞的劇場建築。
像個巨型的蒙古包,與本館用一座吊橋連線……
他要不要查一下5年前的案子呢?
錢都收了。
不過這種情況好像沒什麼必要。
彩排途中事故身亡,目擊者就是那些魔術師徒弟……想要還近宮玲子一個真相難之又難。
這種集體犯罪,他能夠使用的方式似乎只剩下套取口供。
但先不說怎麼做,恐怕還沒有拿到口供,那些魔術師就要死個遍了。
“出事了!”
外面走廊突然響起混亂腳步聲,可以聽到一陣尖叫還有目暮幾人喊話。
“那傢伙又打來電話……”
“是團長!”
“團長真的被殺了!”
樓梯轉角房間,219室。
客房房門沒有上鎖,略顯昏暗的房內血腥味撲鼻。
穿著魔術禮服的山神團長如同扭曲的提線木偶,以不可思議的玩偶姿勢懸吊著,各個關節由繩線固定連線,像是被一雙大手隨意玩弄。
“死亡時間大概是10點到13點,”服部平次檢查屍體說道,“是列車因為炸彈威脅停車前……”
“好像是故意開啟房門讓人看到……這間房的住客呢?”
“住客剛才就退房離開了。”酒店經理額頭冒汗。
“剛才?”服部平次驚聲問道,“是那個提著行李離開的古怪男人?”
“對,是三天前入住的都津根先生……因為一直閉門不出,我很有印象,好像是叫都津根毯夫。”
“這個名字發音重組的話,正好就是提線木偶,是個假名。”
“真是狡猾的傢伙,恐怕這三天根本就不在房間,然後今天和我們一起坐車,並且殺害了山神團長……”
服部平次繼續朝經理問話。
“那傢伙應該趕不上列車……還有其他方式離開這裡嗎?”
“沒有,這裡周圍是沼澤和溼地,通往外面的唯一一條路上個月被大雨沖垮,只能透過列車離開,”經理解釋道,“剛才退房的時候我還在納悶,不知道他要去哪……”
“果然是這樣,那傢伙3天前使用假身份入住,現在退房離開是為了換成現在的身份,並且讓我們看到山神團長的屍體。”
服部平次作為最頂尖的高中生名偵探,迅速展現鋒芒。
“只是太奇怪了,為什麼非要讓我們看到這一幕?”
“應該是為了表演死亡與恐怖的魔術吧,”目暮臉色難看,“真是個無法無天的傢伙!”
殺人就殺人,居然還故意挑釁警方做出這種殘忍的罪行。
“服部同學,屍體到底是怎麼到這裡的?明明行李都仔仔細細檢查過了。”
“列車上的確沒找到屍體。”
服部平次皺眉陷入沉思,連旁邊和葉的異樣都沒怎麼注意。
和以前的案子不一樣,和葉在見到可怕的扭曲屍體後,整個身體都在顫抖,心裡總感覺要出什麼事。
“平次……”
“這就是最大的問題所在,”服部平次緊緊直視木偶般懸吊的屍體,“山神團長的屍體到底是怎麼出現在這裡……難道真的有能夠憑空轉移屍體的魔術嗎?”
和局外人高默不同,一直處於第一視角的他被太多疑團充斥大腦,徹底陷入死亡魔術帶來的驚駭之中。
明知道犯人是在他面前使用了手法,卻根本看不穿。
和以前看到的那些魔術表演完全不是一回事。
彷彿能夠看見一道高不可攀的巨大身影……
“這不是真的!”
酒店走廊聚集大量看熱鬧的人,魔術團成員們在議論聲中擠到219室外面,團長夫人直接癱倒在地。
“怎麼會這樣?為什麼……”
“節哀,夕海小姐。”
“失蹤的幻想魔術團團長被殺了嗎?”眾多遊客被目暮驅散,“今天晚上還有魔術表演嗎?”
“都這樣了,應該會取消吧?”
“大家不用擔心,”貴公子由良間帶著一絲竊喜站出來,“晚上的魔術秀正常演出,請大家準時進場。”
“你什麼意思,由良間?”團長夫人氣到身體發抖,“我老公都死了,還表演什麼?!”
“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夕海小姐,”貴公子撥開金色長髮,“魔術團又不是你們夫妻兩人的,難道你要讓大老遠跑來的粉絲們失望嗎?”
“我……”
“不管發生什麼事情,我都會給大家貢獻完美的演出,大家敬請期待。”貴公子趁機給自己拉人氣,沒了之前表現出來的傲慢清高,眼裡帶著些許狡猾,但同時又寫滿了死相。
高默站在人群邊緣,餘光注意到魔術團經理嘴角上揚。
霧島純平……
這位經理身上的投影文字沒有變化,但也恰恰因此,進一步讓他肯定了對方的嫌疑。
如果沒有意外,這個人應該就是犯案的地獄傀儡師。
一個瘋狂的傢伙。
下列車時估計就把屍體頭部藏在挎包裡,卻故意燈下黑往目暮身邊湊。
至於屍體其他部分怎麼轉移到酒店……
如果說服部平次是從觀眾的角度思考問題,他則是直接代入了魔術師思維。
排除額外干擾看本質。
對方能夠利用的手段也就那麼幾個。
列車在貨車站因為炸彈威脅停靠,並不是偶然,同樣是地獄傀儡師計劃的一環,只是反覆進行了隱藏。
一般人還真不會注意這點。
但從整體進行推演,這起死亡魔術在他面前沒有半點遮掩。
酒店周圍獨特的環境,再加上列車上沒有找到屍體——真相只有一個,犯人在火車站時趁機將屍體轉移到了旁邊的貨運列車。
“怎麼會發生這種事?”
霧島純平留著中分頭,方框眼鏡,一副唯唯諾諾的模樣。
“怎麼辦啊?夕海小姐,由良間先生……”
狂飆演技的經理突然身形一震,莫名感受到強烈威脅,餘光環視一週卻什麼都沒有發現,最後皺眉看向似乎看出了什麼的服部平次。
這個高中生偵探有可能成為阻礙。
“惡靈退散!惡靈退散……”胖子靈媒師躲在一旁不斷念叨出聲,整個身體控制不住抖動。
按理說作為魔術師應該不會迷信,胖子卻彷彿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
“團長只是開始……我們都會死……那東西就在我們身邊……”“你在胡說些什麼,櫻庭?!”團長夫人更加生氣,“要表演去臺上表演!”
……
吃過晚餐後,幻象魔術團魔術秀在劇場準時開演。
魔術團團長的死似乎沒有造成太大影響,劇場內依舊座無虛席。
前排甚至還有不少原本對魔術不感興趣的常住作家——看起來對魔術團本身更加關注。
“歡迎來到死骨原車站劇場,我是幻想魔術團的由良間……”
舞臺上貴公子由良間已經開始取代團長位置發言,聚光燈下彷彿一位意氣風發的貴族。
和列車上的即興表演不同,幾位魔術師紛紛奉獻了自己的主打魔術,高默看著也頗有收穫。
“魔術之眼”很適合用來偷師。
不過和基德指南里的魔術相比,還是稍顯普通了一些。
趁著最知名的“活木偶”還沒有開演,高默注意力轉向周圍。
白鳥沒有來找他,而是和坐在最後面的酒店經理說著話。
經理腿上放著一個木盒,雖然匆忙蓋上,但高默還是看到了裡面擺放的人偶。
近宮玲子的人偶。
他差不多明白了,寄信給他的並不是地獄傀儡師本人,很有可能和這兩人有關,甚至直接就是基德。
基德大概是知道寄給警視廳的那封恐嚇信,所以借用了地獄傀儡師的名號給他寄信。
這傢伙除了盜寶以外,也特別喜歡管一些閒事,特別是和魔術有關的事情。
這樣的話就是虛驚一場了。
從經理一行的表現來看,根本不知道他是誰。
那位真正的地獄傀儡師可能都沒注意到他,完全把他當成了龍套。
高默背靠座椅繼續觀看魔術表演,腦中不斷回現預知夢畫面,嘗試著將黑影輪廓與魔術團經理重合。
是這個人嗎?可是感覺區別好大。
魔術團經理或許隱藏著什麼,或許有很強的犯罪能力,在他眼裡卻依舊處於普通人範疇,並沒有什麼超能力跡象。
連他的存在都沒有注意。
或者說還沒有到時機?
高默目光波動。
預知夢裡的是未來,如果魔術團經理真的是那個死神代理人,他現在能不能做點什麼?真正可怕的是未知。
或許他也可以促使魔術團經理成為死神代理人……
已知死神必然會選擇代理人,為什麼不讓代理人在自己掌控之下呢?
“接下來就是萬眾矚目的時刻,我們幻想魔術團引以為傲的‘活木偶’魔術表演!”
舞臺密集鼓聲打斷高默思緒,劇場氣氛正式進入高潮。
活木偶,據說是木偶突然擁有自我意識,擺脫操控的絲線自由活動。
至今都沒人能破解其中秘密,不知道魔術師到底怎麼讓木偶活過來。
剪掉絲線的木偶在舞臺上靈活跳繩,甚至交叉跳繩,像人一樣騎腳踏車,解體散架後又自己拼起來重新連上絲線……
或有質疑都在舞臺表演中被破除,哪怕高默有專門破解魔術的魔術之眼,還是看得眉頭直跳。
完全找不到破綻的魔術,根本不可能是幻想魔術團能夠創造出來的魔術。
“我是提線木偶,只能被絲線擺弄的悲傷的提線木偶,但是我想獲得自由……”
“為什麼?”
還在思考案件的服部平次瞪起眼睛,忍不住咬起手指。
本來以為隨隨便便就能看穿的魔術,結果卻完全看不懂,比這次案件屍體消失還要不可思議。
至少屍體消失他已經有了猜測。
“不可能啊,怎麼做到的?那些絲線的確被剪斷了,也沒有其他暗線,到底是怎麼操控的?”
“如果是她的話,沒有什麼不可能。”
後排酒店經理輕眯著眼睛。
“可惜瞭如此完美的魔術,居然被她這些罪孽深重的弟子們偷來表演……”
“偷?”服部平次疑惑看了眼酒店經理,低聲轉向高默,“城戶哥,五年前那起案子是怎麼回事?你查到什麼了嗎?”
高默直接把手中資料丟給服部:“看完這個你就知道了,5年前近宮玲子好像就是在這個舞臺排練時,被徒弟們害死,不幸從高處跌落舞臺,警方調查無果只能當事故處理。”
“平次。”
和葉一個激靈抱緊青梅竹馬胳膊,不安環顧四周。
“要不還是回去吧,以後再來北海道……”
“笨蛋,怎麼可能現在回去?再說明天下午才會有列車過來,”服部平次投入翻看資料,“你要是怕就自己回房間睡覺。”
“我什麼時候怕了?”
“呼!”
高默難受瞥向再次鬥嘴的兩人,忽然瞳孔擴張,腦中浮現出服部平次絕望面孔。
死亡氣息……
和葉的感覺是對的。
服部平次又被盯上了,繼續調查可能存在生命危險。
可惜這傢伙和他不一樣,哪怕沒什麼報酬也會積極破案,根本不可能輕易放棄。
“哈哈哈哈!”
隨著人偶的滑稽表演,劇場內爆發出陣陣笑聲。
還在為案子發愁的目暮也不由得開懷,正要跟著鼓掌,懷裡的通話機卻突然震響,瞬間讓短暫放鬆的目暮臉色大變。
“幻想魔術團的魔術還不錯吧?不過真正的節目現在才開始,最後就由我的魔術收場……”
“你說什麼?”
目暮刷地起身。
“你想幹什麼?快住手!”
“呵呵,已經晚了,死亡魔術表演第二幕……”
劇場燈光在變聲器笑聲中陡然熄滅,短暫黑暗過後,等到光線重新亮起時,舞臺上表演結束的活人偶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被絲線纏繞的白臉屍體。
玫瑰花瓣飄飛間,本應該操控人偶的貴公子由良間瞪眼坐在人偶位置,一把匕首隔著玫瑰插入心口。
彷彿真的在展現死亡藝術。
“怎麼回事?這也是表演一環嗎?”
“表演個鬼啊!這是又死人了吧?”
“所有人留在原地!”
目暮衝上舞臺大喊。
“我是警視廳搜查一課警部,接下來請大家配合調查!”
高默沒有離開座位,只是看了一眼卡在天花板鋼架上的魔術木偶。
他能說什麼呢?
儘管只有幾秒鐘的熄燈時間,他還是及時開啟鷹眼視覺,親眼看到魔術團經理和屍體一起降落舞臺,就像玩蹺蹺板一樣。
殺人就算了,非要整這些花裡胡哨的東西。
這傢伙真的是未來的死神代理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