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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歸根究底,他倆星座不合

南山北面山坡的這段丁字路口上,就坡下路口那麼一個路燈,所以燈下的方寸之地被照得格外地亮。

萬籟俱寂的仲夏夜,林意和池仲孝的影子被光拉得老長,卻彷彿中間有一道破不開的屏障一樣地各自孤立著。

除了眉眼間的輪廓之外,池仲孝跟池浪長得其實不太像,池浪的下頜線微微收窄,五官上帶了一點風流的矜貴,是更多地隨了母親,而池仲孝的臉部輪廓很周正,成熟冷峻的骨相幾乎是跟他們父親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大概是因為長年從事法官工作的關係,他不說話的時候,不苟言笑的沉肅氣場總是縈繞著揮之不去,無論用這種表情定睛打量誰,都會給人一種莫名其妙的審視感。

然而……天地良心,他實在是沒有要“審視”林意的意思。

他只是猝不及防地被前女友的那句疏離的“池法官”給噎住了,於是在面無表情中瘋狂燃燒CPU去消化這句話而已。

但林意顯然誤會了。

“池仲孝,”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猶如實質,林意被冒犯地皺起眉來,轉眼間,方才勉強維持的體面支離破碎,她語氣強烈起來,“你這麼看我是什麼意思?”

……池仲孝反而因為她的這種連名帶姓的不客氣而倏地鬆了口氣。

在桉城司法界地位舉足輕重、專門審理大案要案的大法官,剛見面就毫不客氣地盛讚弟弟沒用的那張毒嘴,此刻終於在翕張半天后,說出了與前女友在兩年零三個月的久別重逢後的第一句話:“你們這是……?”

廢了老大的勁,林意等了他半天,最後這人就說出來了四個字,剩下動作全是靠肢體語言完成的——

他看了一眼方才賽塔倒下的地方,又抬手朝方才池浪和姜宥儀帶人離開的方向指了指。

林意暗暗地深吸口氣。

人的記憶會遺忘,但感覺通常不會,池仲孝這麼一說話,林意瞬間把當初跟他談戀愛時這人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的品質給完整地回憶起來了。

方才看見前面有車擋路的那股邪火好像無端地又燒回來了,但跟池仲孝已經分手了,林意不能再像當初一樣反覆地跟他掰扯這件事,於是暗自磨著牙,把火氣勉強壓回去,像對待一個熟悉的陌生人那樣地對池仲孝簡單解釋,“我的工作。”

她的解釋實在太簡明扼要了,要不是池浪時不時地要以觸他黴頭的方式故意對他提起一些有關林意的近況,林意這話池仲孝根本不可能聽懂。

但相比於林意拒絕聽到任何他的事情,好在他對林意的訊息來者不拒,因此在這種把天聊死的對話裡,竟然也能搭得上話,“我聽池浪說,你開了一家調查公司?”

私家偵探這個行業雖然染著灰色,但收入來源至少要合理合法,林意被吊銷律師執照後註冊了一家公司,掛的牌子是“易林商務資訊諮詢有限公司”,辦公地點就租用了一個老寫字樓裡的小辦公室,而那個辦公室基本見天兒地上著鎖,林意很少過去,公司的員工也只有她一個人。

這些池仲孝都很清楚,但估計是覺得“私家偵探”這個身份說起來不太體面,所以就轉了個彎兒。

但其實他不轉這個彎還好,這麼一轉,林意更加不耐煩了。

“嗯,婚內出軌,資產轉移,婚外情挽救外加子女身份驗真,”林意挑眉,不鹹不淡地說:“池法官有需要可以來找我哦。”

“……”池仲孝嘆了口氣,無奈地看著林意勾起嘴角,“我還是單身。”

林意從善如流,“那以後有需要也可以找我哦。”

池仲孝被她噎得不上不下,其實她要說點兒別的什麼,向來面對她時如同一個鋸嘴葫蘆的池法官也就硬著頭皮聽了,但偏偏她往未來的婚姻上面說,池仲孝蹙眉,既無奈又沒轍地喊了她一聲,“林意。”

他們倆在一起的時候,一般都是遇到池仲孝聽著特別扎耳朵的話,他才會以這種表情和語氣喊林意的名字,這彷彿是一個約定俗成似的訊號,讓林意一下子反應過來,她有點失控了。

“總之,謝謝你今晚幫我抓人。”

林意收斂了臉上的嘲諷,但眉宇間卻因此疏淡得厲害,“沒什麼事我先走了。”

“等等!”池仲孝倏地急了,要走的林意因此回頭,聽見他問:“……是什麼案子?”

話說出口,池仲孝都想給自己一巴掌——他原本想說的明明不是這個。

但是林意卻因此而停下了腳步……

不遠處藉著兩臺車的遮掩,探頭探腦地看前任偶遇的火葬場大戲的兩個瓜眾,在林意往回走的瞬間把探出的身體收了回來,立即心照不宣地假作無事,但等了片刻,發現林意居然又轉過去跟池仲孝嘮起來了,頓時都鬆了口氣。

姜宥儀戳了戳池浪,“你還沒說完,阿林和你哥到底怎麼認識的?”

“我高二那年,學校神經病似的突發奇想搞什麼‘學習幫扶一對一’——結對子,每個學習好的帶一個學習不好的,但是林意是我們班的第一,而我的倒第一,所以就給我倆放進了一組。”

池警官對他班級倒第一的光輝歷史沒有絲毫羞愧感,從小在班級裡考試每次也都能排個前三的姜宥儀向池浪這個絕不內耗的精神狀態投去了羨慕的目光。

然而姜宥儀的羨慕看在池浪眼裡,跟嘲諷也沒什麼太大的分別,他終於反應過來自己方才好像說得太無關痛癢了,於是更加無關痛癢地聳了聳肩,“哎呀,小時候學習差有什麼大不了的,你看我痛改前非了之後現在不是挺好的?”

姜宥儀好笑地問他:“那你痛改前非,是從跟阿林結對子之後開始的嗎?”

池浪很誠懇地回答:“是從我高三的時候,我哥告訴我一旦我十八歲成年了,考不上好學校也找不到像樣工作,就讓我上街要飯去他不再養我了之後開始的——我哥那個性格吧,只要他說得出,就一定能做得到。”

……兄弟情過於現實了,姜宥儀表示這真的很難評。

在姜宥儀微妙的沉默裡,池浪回想著當初那段不堪回首的日子,連聲音都不由自主地麻木起來,“就那兩年高中,我過得異常痛苦——我哥研究生畢業了,他為了我高考,暫時放棄了讀博的想法,回到了桉城來工作,我應付他的緊迫盯人就已經很累了,結果又來了一個逮著機會就抓著要給我補習功課的林意。”

姜宥儀很難理解,但出於禮貌,她還是捧了個哏,“哦,那然後呢?”

“反正就是因為這個吧,我哥跟林意也就認識了。不過我跟林意是同學,我哥比林意也大八歲,當時兩個人肯定是沒有什麼別的意思的,倒是林意到家裡來給我講課的時候,遇上我哥下班回來,總把他當成學長請教各種問題——你知道,兩個學霸湊在一起,那聊天話題我等凡人是很難理解的。”

姜宥儀心說“別人能不能理解不一定,你不能理解看起來好像是很合理的”,表面卻還是點了點頭,池浪回想起當年,一時沒注意到姜宥儀此刻敷衍的態度,“那個時候林意就對各種政治啊法律法規啊這些玩意表現出了濃厚的興趣,正好我哥專業對口嘛,所以漸漸這個‘幫扶對子’就變成了我哥幫扶林意,跟我是沒啥關係了。”

“後來在我哥的建議下,林意考了我哥之前上的那所大學——不過法律專業的話,也沒什麼別的好選擇了,那是聯邦排名第一的專業院校。”

“然後要大一升大二的那個暑假,我哥叫我出去吃飯,說約了林意一起,我本來還奇怪,怎麼這回搞上三人行了,明明之前都是兩兩約的,”一身正氣的池警官絲毫沒意識到這句話會不會有什麼歧義,只自顧自地說下去:“結果在飯桌上,他們兩個一起支支吾吾地告訴我,他們打算確定男女朋友關係了,但想問問我的意思。”

姜宥儀震驚,“問你的意思??”

“可能是因為我哥覺得他跟小他八歲的我的同學在一起,會不會讓我不舒服,以及林意也認為她作為我的同學和好朋友,結果拐走了我哥,是不是不太好吧?——但你說怎麼可能呢?!”

池浪現在還能回想起自己當初聽見這個訊息時的雀躍,“有道是‘惡人自有惡人磨’,哎呦,我巴不得他們兩個人一起纏纏綿綿到天涯,然後此間天地就只剩下了一個無拘無束的我。”

“……”表面理解的姜宥儀的內心:那你理想還挺遠大的。

她這次的腹誹被池浪注意到了,快高出她一頭去的男人這會兒低下頭,調侃的目光兜頭兜腦地將她裹了進去,“又在心裡罵我?”

姜宥儀仰著頭回視他,明明是心照不宣的眼神,表情卻看起來十分無辜,“警官,指控需要證據的。”

“嘖,”池浪那她沒辦法地笑了一聲,聽見她好奇地問:“然後他們就這麼在一起了?”

“嗯,最開始還挺好,反正我一成年我哥監護人的擔子也就卸下來了嘛,他為了離林意近一點,把工作換到了首府。”池浪說到這裡,卻十分不滿地冷嗤了一聲,“但我沒想到最後選擇走天涯的是我哥自己——我們大二下半年,他收到了北美那邊一個世界級名校的Offer,出國讀博深造去了。”

姜宥儀愕然,“異國戀??”

“他跟林意在一起的時候其實就在準備申博了,林意一直知道,所以這個結果是意料之內的,而且就……”池浪很難評地聳肩攤攤手,“可能學霸才能理解學霸吧,林意很支援他去。”

“確實機會很難得,”姜宥儀很理解林意的考量,“這個時候如果阻止你哥去的話,就算你哥同意留下來,可能兩個人的感情也還是會出問題。”

“對,就是每個人的選擇不同吧,也無關對錯,”池浪唏噓地搖搖頭,慢慢地深吸了口氣,“但因為這事兒,我當時就在想,如果有一天我喜歡的人要出國了,並且短時間內不會回來的話,我一定會跟她一起去的。”

他說著,自嘲地笑笑,“我無法忍受長久的分離,除非我能接受分離的結果。”

姜宥儀聽到這裡,幾乎已經猜到林意和池仲孝分手的原因了,她也輕嘆了口氣,“那後來呢?阿林他們是因為這件事分手的?”

“沒有,”池浪否認地說:“本來我也以為都異國戀了,他們兩個要懸,結果倆人毫無波瀾地就這麼一起過來了,但讓我沒想到的是,兩年後林意畢業選擇回到桉城來,而我哥回國後,在他碩導的引薦下,去了首府那邊的法院工作。接下來就是我特別不能理解的環節了——”

池浪說到激動處,幾乎要去拍大腿,連一直在刻意壓低的聲音都止不住地高了幾個分貝,“他們兩個異國兩年,異地三年,中間聚少離多,整天打著影片聊的是工作、論文、學術、案子,就這樣,他們感情都還一直很穩定,反而是都已經準備談婚論嫁了,聊到底誰去誰的城市,最後把感情給聊崩了——!”

姜宥儀笑笑,她覺得遺憾,但並不意外,“歸根究底,可能兩個人都是很有主意的人,所以才不願意為了婚姻或者其他的外部因素,而改變自己已經計劃好的未來吧。”

“不,”池浪言之鑿鑿地對她說:“歸根究底,他們倆星座不合。”

姜宥儀的思路都一下子斷了,“啥??”

“林意是風象的水瓶,我哥是土象的金牛,後來直到他們分手之後,我來回給他們當傳話筒,才發現了很致命的一個問題——他們兩個說話很多時候都不在一個次元,這你能理解嗎?”池浪扼腕地說:“就好像林意有的時候找我哥說‘我想要安慰’,這只是想讓我哥給她提供一個情緒價值,但我哥那個活該沒媳婦兒的木頭人呢,會從頭到尾給她分析一遍,‘你為什麼會想要安慰,這件事你以後要怎麼處理才能避免被影響情緒’。”

池浪的例子讓姜宥儀瞬間狠狠共情了,“那這樣確實很讓人崩潰……”

“是吧,”池浪看向依舊在燈下相對而立站樁的那兩位,搖著頭感嘆,“你沒聽過一句話嗎?土象配風象,就是‘鐵鏈拴瘋狗’。”

姜宥儀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不爽道:“你說誰是狗?”

“不是,”這地圖炮的嫌疑可擔不起,池浪立馬解釋,“我沒有貶義,它就是這麼個形容,你領會一下精神。”

“領會不了。”姜宥儀意味深長地看著他,幽幽地說道:“我也是水瓶。”

池浪:“……”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