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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祝你過關斬將,一往無前

“大叔後來跟我說,他妻子比他小了九歲,但他們結婚這麼多年,感情一直還行,雙方也都是互相包容的……”

小小的飯店包間裡,林意對池浪和姜宥儀講起了關於納康的故事。

她之前律師幹久了,見過的事情太多,講述起這些的時候很少會帶有特別濃厚的個人情感,但這會兒說到一半的時候,卻微微頓了一下。

她難得地顯出了一絲猶豫,但考慮到池浪是桉城刑偵的老大,昂坤的案子又是他直接經手辦的,納康那個監控的事情早晚都得讓池浪知道來龍去脈,因而還是輕聲說道:“納康和妻子結婚後這麼多年一直沒有孩子,他們去醫院檢查過,是大叔自己的問題。”

雖然到底誰有問題這件事不足為外人道,但納康和妻子結婚多年一直丁克的事情卻不是秘密,姜宥儀並不意外地點點頭,靜靜地聽著林意接著說下去——

“他妻子那邊其實是有點埋怨的,好在大叔開店賺得多,所以也沒提過要分手什麼的,只是這些年經常拿著大把的錢去補貼孃家,但反正他們倆也沒有什麼人能結成家業,而且大叔自己也覺得虧欠他妻子的,所以一直都是同意甚至是鼓勵他妻子這麼做的。”

“但直到他們因為培訓班的事情開始整天吵架之後,”林意低嘆著說道:“開始是裝修教室,後來是因為培訓上課,大叔大多數時間都待在店裡,待在家裡的時間越來越少,而且身體還病著嘛,每天回去精疲力盡直接就睡了,他跟妻子之間的交流變得很有限,但也因此連吵架的機會都變少了,用納康大叔自己的說法,他那會兒還以為可以慢慢跟老婆修復感情了。”

姜宥儀咋舌,“店裡的老闆娘我還見過兩次,她在店裡還跟納康大叔正常交流來著,完全看不出他們之間感情破裂什麼的……”

“人前的體面吧,誰都會裝。”

林意接著道:“納康說,大概半年前,有次他自己在家,他的婚戒不小心掉到床下了,在很裡面的位置,他就拿了掃把去掃,結果戒指是掃出來了,一起還掃出來了床底下的很多灰塵和垃圾,他在把垃圾裝起來的時候,忽然發現了一個很小的包裝袋的一角。”

林意頓了頓,嘆了口氣啞然說道:“那個包裝上面恰巧是個logo……是‘零感’的標誌。”

“零感”是這邊Condom的大廠,是個家喻戶曉的牌子,在桉城這邊,幾乎所有超市收銀臺旁邊的小架子上都會備這個牌子的貨。

池浪幾乎瞬間就反應過來,於是他那個皮笑肉不笑的嘲諷臉又回來了,“已知納康沒有生育能力,且他現在已經是個年過半百的人了,那麼即使他們之間有夫妻生活,也應該用不著上‘零感’這種安全措施了才對,那麼這玩意的包裝邊角料是哪兒來的?”

“對,”林意唏噓地點頭,“納康就是這麼發現他妻子出軌這件事的。但他妻子做得很隱秘,如果不是這個意外發現的‘垃圾’,納康恐怕會被一直矇在鼓裡。”

“也是從那時候開始,納康開始留意他妻子的一舉一動,試圖查詢跟她偷情的那個男人,直到三個月前,納康終於從蛛絲馬跡裡確認了那個情夫的身份,但讓大叔徹底崩潰的是,那是他店裡的熟客,就住在椿日甜品店對面的那棟居民樓裡。”

姜宥儀倒吸了口冷氣。

池浪想了想,“所以納康裝監控,是為了監控那個姦夫的家,從而找到妻子出軌的證據?”

他劍眉微蹙,“但他連妻子的姦夫都找到了,卻沒有更直觀的證據,反而需要用這種不知道曲線了多少次的救國方式?”

“納康跟我說,他查了他妻子的銀行賬戶和手機通話記錄,都沒有問題,這兩年裡他嘗試跟蹤了妻子很多次,不是被發現要不就是直接被甩開,也都失敗了。”

“那他又是怎麼找到這個跟他妻子偷情的這個男人的?”

“是從這個情夫的身上,”林意說:“有次他去椿日甜品買東西,那天納康正好在前臺,因為是熟客,兩人就攀談了幾句,中間他正好接了個電話,而納康看到了他的手機吊墜——那是上個月納康偷偷檢視妻子網購記錄時發現的一個同款吊墜,那個網店宣傳的點就是原石鑲嵌,一圖一物沒有重樣,所以當時納康看見他那個吊墜的時候,一眼就認出來了。”

林意喝了口水,接著說道:“所以當時納康就想,既然從妻子那邊找不到蛛絲馬跡,那不如就換個方式,從這個情夫身上入手,而這人就住附近,資訊很好打聽,大叔很快就知道了,他住在對面那棟樓3單元的601。”

3單元601。

姜宥儀之前跟陳佳萱他們合租的那個房子是4單元604,跟昂坤和陳佳萱之前住的那個主臥正好是一牆之隔。

姜宥儀聽到這裡,終於恍然地明白過來,為什麼納康的監控可以拍到昂坤出事的那個窗戶了。

“納康想不到別的能拿到證據的方式了,所以才出此下策,這個我能理解。”

在林意講述的故事最後,池浪蹙眉疑問,“但‘椿日甜品’不早就是他們夫妻共同所有的了嗎?他為了找到妻子出軌的實錘,在六樓的教室裝監控往男小三家裡拍,他老婆不知道的??那麼謹慎的一個人,這麼多年除了那個‘零感’包裝袋的邊角料之外沒有留下任何實證,這會兒怎麼就忽然又大意了?”

“這個我可以作證,”在林意想要提醒他“不要提出任何與案件無關之疑問”前,姜宥儀輕輕地回答了他,“老闆娘很少會來店裡,即使來了,也只是在一樓的甜品店待著,從來不上樓的。”

池浪挑眉看向姜宥儀,“你這麼肯定?”

姜宥儀毫不遲疑地點頭,目光很清澈,“第一是我在培訓班上了半個月的課,老闆娘來了兩次,我沒見過她上樓。第二是在我見到老闆娘的這兩次裡,其中有一次我聽到我們班上的有學員藉著休息的時間到樓下跟她攀談,提到請她上去看看培訓情況的話題,但是她很乾脆地拒絕了,她說她不習慣跟學員打交道,自培訓班開起來後她就一直沒有上去打擾過大家學習,久而久之,這也變成了她和大叔的默契之一。”

“以美化事實的話術來說,確實是這樣。”

池浪確認地看向林意,林意點點頭,“納康辦培訓班的時候他們夫妻兩個不是吵得不可開交麼,因為甜品店這些年一直都是夫妻兩個共同打理的,所以大叔當時理所當然地想著培訓班也要夫妻兩個一起撐起來才行,但因為他妻子不同意,所以吵架的時候跟大叔發過誓,如果他執意要開班,她不會幫任何的忙,如果納康願意開,那就自己去忙活一起——而那時納康大叔才剛剛做完化療沒多久。”

她也已經吃完了,說話間放下了擦手的紙巾,“後來的結果大家也都看到了,培訓班到底還是開起來了,而納康為了爭這口氣,真就沒讓他妻子插過一手,他妻子也是卡在當時吵架時發的毒誓裡下不來臺,所以從來沒有上過樓。”

“納康裝的那個監控拍到了昂坤墜樓的真相,這在現在已經是人盡皆知的事情了,”轉瞬的沉默裡,姜宥儀語帶關切地問林意,“那他原本真正的目的呢?到底拍到了出軌的證據沒有?”

林意看著姜宥儀,輕輕地搖了搖頭。

方才浩浩蕩蕩硬控全場的警隊已經灰頭土臉地撤走了,窗外酒吧街的騷動煙消雲散,轉眼間人們又開始在醉生夢死裡歌舞昇平起來,池浪看著窗外,沉吟片刻後,問了林意他一直想知道的問題:“所以你到底是怎麼說服納康,讓他願意替你說話,告訴檢方這個影片是他自願主動提供給你的?”

“納康當初不願意向警方提供監控,無非就是怕自己非法偷窺他人的事情被發現,但實際上,他那個攝像頭並沒有完全聚焦在那個男小三家裡,否則的話,也不可能拍得到昂坤墜樓的那一瞬間。所以只要能把他偷窺民宅的事情洗乾淨,他拒絕作證的堅持就塌了一半,至於另一半麼……”

林意笑了一下,她拿出手機,從裡面找出了一個電子版的文件,拿給了池浪看。

——那是一個資訊的匯總。

除了她之前提到的那個男小三的銀行卡流水外……竟然還有他和納康妻子這幾年的開房記錄。

“……”池浪這次已經知道不再去問林意這些東西都是怎麼得來的了,聯絡她如今的職業,左右不可能是什麼能對外人道的方式,他一個警察,看著這麼多難以解釋來路的證據,五味雜陳地梗了老半天,才一言難盡地憋出來一句,“林意,可真有你的。”

林意笑吟吟地拿回了手機,“過獎過獎。”

不管怎麼說,納康墜樓的案子也好,納康大叔的離婚糾紛也好,如今這兩件事情都算是告一段落了,池浪結了案,受人之託的林意交了差,兩次深陷其中的姜宥儀的生活也已經回到了正軌——如今既然他們三個機緣巧合地坐在一起吃了這頓飯,姜宥儀想著之前池浪把她從陳佳萱刀口下救下來的恩,和麻煩林意把她從警署撈出來的情,原本就打算好了,自己準備偷偷地先去把這頓飯的賬給結了。

她喝完了杯裡的最後一口茶,看著早就已經放下了筷子的林意和池浪,斯文地拿紙巾擦了擦嘴,藉著餐桌的遮掩,偷偷地將裝銀行卡的小錢包扣進手裡,狀若無事地站了起來,“你們先聊,我去個洗手間。”

她以為自己做得隱蔽,然而還沒等抬腳走出一步,對面的林意和池浪就同時開了口——

林意:“他肯定已經結完賬了。”

池浪:“我進門時已經買過單了。”

“……”姜宥儀尷尬地看著手裡的小錢包,無奈地苦笑,“跟一個偵探和一個警察在一起,好像什麼都被你們看穿了。”

意圖直接被說穿了,她倒也沒多做糾結,轉身又重新坐回到了座位上,“是因為你們幫了我很多,所以我才想偷偷結賬謝謝你們的——因為覺得像今天這樣能跟你們兩個坐在一起吃飯的機會很難得,但既然池警官結過賬了,那我也就不堅持了。”

她想了想,從隨身的帆布包包裡拿出了今天在烘焙培訓上練手做出來的蛋糕盒子,隔著桌子遞給了池浪,“我知道阿林不喜歡吃甜食,這是我今天在課上做的,如果池警官不嫌棄的話——”

姜宥儀話沒說完,池浪已經把那個芒果百香果和乳酪藍莓雙拼的蛋糕盒子接了過去。

林意在旁邊嘲笑他,“宥儀這算是投其所好了,他嗜甜如命,一天不吃都饞得慌。”

可憐在桉城憑著跟歹徒肉搏從無敗績而兇名在外的池Sir,此刻原地變成了一隻倉鼠,抱著蛋糕盒子問姜宥儀,“我可以現在就嚐嚐嗎?”

自己的手藝被別人期待其實是件很有幸福感的事,姜宥儀期待地點頭笑起來,看著池浪拿著小勺子在芒果百香果那邊嚐了一口——

姜宥儀期待地等著池浪的評價,而池浪含著蛋糕瞪著眼睛看著她,彷彿被施了定身法。

姜宥儀一下子忐忑起來,“怎麼了?不好吃嗎?我自己也嚐了的,應該還……”

她話沒說完,池浪就已經開始搖頭了。

他咂吧著嘴把那口裹著清甜綿密奶油的蛋糕嚥下去,因為激動而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動作之突兀,聲音之響亮,把姜宥儀和林意都嚇了一跳。

“臥槽……”

他緊緊地攥著挖蛋糕的小勺子,以幾乎刮目相看的視線投向了姜宥儀,“太好吃了!!一口入魂啊啊啊——!!”

“……”被他嚇了一跳的姜宥儀猛地鬆開了含在嗓子眼的那口氣。

林意好奇地問他:“你覺得這個手藝,要是去應聘‘半島悅禾’的幼教的話,能成為加分項嗎?”

池浪又嚐了口另一邊的乳酪藍莓,整個人肉眼可見地心情好了起來,“‘半島悅禾’?那個幼兒園啊?他們家給孩子們的甜品不就是從‘椿日甜品’外包的嗎?”

方才激情幹掉了兩碗米飯的池警官這會兒頭也不抬地繼續吃蛋糕,在吞嚥的間隙才很篤定地回答道:“姜宥儀做的這個比‘椿日’的好吃多了。”

林意看向驚喜的姜宥儀,“那看來沒白學。”

池浪舔掉了嘴角的一點兒芒果醬,“怎麼,你真的要去應聘半島悅禾啊?”

“嗯,”姜宥儀堅定的目光中夾雜著一絲慶幸,“簡歷階段的初審已經過了,我昨天一早接到的電話,通知我後天下午去面試。”

眨眼間池浪已經把蛋糕盒子風捲殘雲地吃光了,他心滿意足地放下空盒,“那如果應聘成功了,你就可以在桉城徹底落腳了。”

姜宥儀含蓄地點點頭,“希望一切順利吧。”

“那就……”

池浪第一次以沒有什麼目的的態度認真地看向姜宥儀,轉念間,他拿起茶壺,給自己、林意和姜宥儀的杯子都重新又續上了水,而後以茶代酒地朗聲說道:“祝你——過關斬將,一往無前。”

過關斬將,一往無前。

在清越的碰杯聲裡,姜宥儀心想:這大概是我這段時間裡,聽過最好的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