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凇抿唇,不假思索。
“皇宮那邊,奴婢不清楚,但護國公府,約有一半人數,是王爺的人。”
宋凝昭原本想著,最多十人。
萬萬沒有想到,府內,竟有一半的人,都是墨玄悠埋下的暗樁。
霧凇朝著宋凝昭鄭重叩首。
“王爺雖然安排了不少人進府,可奴婢瞧得出來,王爺對小姐您沒有壞心,據奴婢知道的人裡,我們只接到過一個指令,那便是保護小姐安全。”
霧凇從不說謊。
這些事情,霧凇從前不說,是因為宋凝昭從沒問過。
這一次,既是小姐主動問起,那便是王爺同小姐交了底。
既然如此,她便再沒有什麼好隱瞞的。
“奴婢雖然不如珠珠聰明,但奴婢這幾日,陪著小姐,在宮中看得清楚,陛下他不是可以託付終身之人,小姐您不記得的事情,奴婢會一一的告訴小姐,只願小姐,莫要重蹈覆轍。”
霧凇滿眼真摯。
字字句句,都是真心在為宋凝昭著想。
“小姐,青櫻和青荷,不是王爺的人。”
這句話的弦外之意便是,青櫻和青荷,不可信。
整個護國公府,除了朝露院內的之人,別的人,都不可信。
宋凝昭面露譏諷。
“你的意思是,如今,我可以信任的人,只有墨玄悠了,是嗎?”
“奴婢並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小姐,奴婢跟在小姐身邊多年,旁的人奴婢不敢置喙,唯獨王爺,他對小姐您,絕對沒有壞心。”
“真心本就是最虛無縹緲的東西,瞬息萬變,任誰都不能保證真的可以一輩子不變,你又如何能夠斷定,他對我,沒有壞心?”
“旁地暫且不說,就說小姐您出嫁的那一套鳳冠霞帔,上面的每一顆珍珠,每一粒寶石,每一片布料,每一卷絲線,都是王爺親自尋來的。”
在宋凝昭不知道的地方,他踏遍山川大地,只為了幫宋凝昭尋來世間最美的珠寶,讓她成為,世間最美的新娘。
即便,新郎不是他。
霧凇的話,如同聲聲戰鼓,每一次撞擊,都振聾發聵。
宋凝昭似乎再也聽不見別的聲音。
她的眼前,出現了一座天平。
天平的兩頭,分別坐著墨玄夜和墨玄悠。
墨玄夜分數驟減,原本漫無目的遊竄的分數,在得知這件事情的時候,一股腦的湧入了墨玄悠的身體。
使得墨玄悠原本歸零的數字,輕飄飄地跳轉成了一。
“我知道了!”
宋凝昭思緒紛亂。
“你先出去吧,我想一個人靜靜。”
“是。”
霧凇退了出去。
空蕩蕩的房間,宋凝昭看著那杯水量已然到了八十的量杯,嘴角泛起一絲苦澀。
她將量杯拿起,杯中的清水,隨著她手腕的傾斜,清澈的水流緩緩地往外淌。
墨玄夜險些掐死她。
他殺死了珠珠,囚禁她。
他摧毀了暗線,折斷她豐滿的羽翼。
他違背誓言,跟宋凝霜在一起廝混一夜,與她共登高樓。
他找人代寫素箋,從沒將她的認真,當成一回事。
他……
一樁樁,一件件。
發生過的事情,就如同這杯潑出去的水,將水倒出,量杯空了大半,宋凝昭的心,也跟著空了大半。
終於。
宋凝昭住了手。
量杯中的水量,還剩下百分之三十。
那是他們朝夕相伴,三年的青春。
是他為了救她,孤身闖入敵營時,豁出命去的勇氣。
是他與她共甘苦時,寧願自己挨餓受凍,也要盡力讓她舒適的情分。
他們之間,只剩下這些了!
量杯被放在了原本的位置。
宋凝昭終於起身,緊緊地握住鑰匙,再次回到了祖宅。
這裡,才是她的避風港。
只可惜,留不了多久了!
宋凝昭將手機開機,一連串的未接電話,都被她忽略。
她撥通了小姨的電話。
這個時候,小姨應該剛剛跳完廣場舞回來。
果然,沒一會兒,手機被接通。
宋凝昭揚起了一個笑臉,喊了對方一聲:“小姨,你現在在忙嗎?”
“沒有,我剛剛跳完廣場舞,現在正在回家的路上,怎麼了,昭昭?”
宋凝昭跟這個小姨算不上多親,但比起舅舅一家,小姨一家就顯得有人情味多了。
“咱們家這一片聽說要拆遷了,你知道具體是什麼時候開始拆嗎?”
“說是一個月之後動工,你之前不是一直不同意拆遷嗎?合同你都沒簽,怎麼,你現在,改變主意了?”
宋凝昭抿著唇,“嗯”了一聲。
語氣淡淡的,聽不出喜怒。
“你這個孩子,就是死腦筋,早同意多好?明天上午,我帶你去村委會籤合同,什麼東西都是虛的,只有抓在自己手裡頭的錢才是真的,你說說你,死守著那套老房子幹什麼?”
既不能吃,又不能喝的!
去世的人已經去世了。
活著的人,難道還能不活了?
“你爹媽在天之靈,也希望你能過得好,你不能總把自己困在過去,孩子,外面的天地很廣闊,你還年輕,也該多出去闖一闖才是。”
宋凝昭心口堵得慌。
她仰起頭,想要哭,卻怎麼也哭不出來。
只能任由著眼眶發酸,酸到疼痛。
引出內心的苦澀,讓苦澀,裹滿身體的每一個細胞。
“我……我知道了,小姨,我還有事,先掛了,我們明天見。”
“好。”
宋凝昭知道自己這樣的性格不好,可是,她放不下,過不去。
總喜歡自己為難自己。
宋凝昭躺在自己的席夢思床上,聞著熟悉的玫瑰淺香,那顆緊繃了許多天的心,才逐漸放鬆。
墨玄夜想要物資?
呵!
做他的春秋大夢去吧!
宋凝昭乾脆閉眼,睡了這些天來的第一個好覺。
第二天一早,墨玄夜答應給她的十萬兩黃金,便被得祿領人,一箱一箱地抬進了她的朝露院。
宋凝昭直接開啟了祖宅的後門,命令他們將裝滿了金子的箱子,放在了倉房。
忙完了這些,宋凝昭送走了得祿他們之後,才再次回到了祖宅,反鎖了後院的門。
她並沒有急著處理這些金子。
而是出了門,先去了小姨家。
等到小姨帶著她到居委會簽了字之後,她才撥打了一個跟她合作了三年之久的金飾加工工廠的老闆電話。
大慶王朝在歷史上並不存在。
那邊的古董,對於現代來說,一文不值。
唯一能換錢的東西,便是金銀珠寶。
珠寶首飾變現比較慢。
宋凝昭為了打通這家金飾加工廠老闆的渠道,曾經費了不少功夫。
古代的黃金,純度沒有現代的高。
他們需要將所有的黃金,重新融了,煉除雜質之後,在將它們重新凝固成金條,稱重,最後再給宋凝昭結錢。
這一套工序下來,宋凝昭給他們的黃金回收價格,會比市場上正常的回收價格,低於百分之五。
宋凝昭的黃金,來路不明,經不起盤查。
能夠低於市場價的百分之五回收,宋凝昭很滿意。
她爽快,對方也爽快。
宋凝昭一個電話過去。
不過半個小時,對方就帶著人來,把東西全部拿走。
宋凝昭將黃金回收換來的錢,全部存進了自己的銀行賬戶。
回到家。
宋凝昭將書房裡所有的紙質資料,全部丟進碎紙機銷燬。
忙完這些,宋凝昭才重新回到護國公府。
明天就是墨玄夜的生辰。
這是他稱帝之後,過的第一個生辰。
禮部早已經擬定好了章程,他會在瓊華臺宴請群臣。
宋凝昭早早地給他準備好了禮物,本想給他一個驚喜。
現在看來,她確實應該給他一個驚喜。
只是,她準備的禮物,他不配得到!
宋凝昭不知道墨玄悠到底想做什麼。
但她知道,墨玄悠並非庸才,他一出手,給墨玄夜的,必然會是一道致命傷。
明日,註定不太平。
宋凝昭才回來。
魏氏便端著一碗雞湯上了門。
霧凇將人請了進來。
宋凝昭看起來不算好,整個人懨懨的,沒什麼精神。
魏氏心疼地撫了撫宋凝昭鬢角的白髮,“你向來是個有主意的人,有什麼不好的,也從不與我說,只是昭昭,你喚了我一聲母親,那我便一輩子,都是你的母親,你心裡有什麼話,大可以同母親說說,就算我幫不到你,也總能寬慰你幾分。”
宋凝昭一口一口地喝著熱湯。
她忽然問到:“母親,除了昨日陛下送我回府之外,這幾日,他可曾來過府上?”
魏氏面容一凝,轉瞬即逝。
“來過的,前兒夜裡,霜兒突發急症,陛下派了不少太醫前來,之後,陛下也來過一趟,不過,他只小坐了一會兒,便回宮去了。”
“是嗎?”
宋凝昭意味不明地回了這兩個字。
聽語氣,不知她究竟是信了,還是沒信。
魏氏心裡沒底。
“怎麼?陛下沒跟你說?”
宋凝昭笑容不變。
“沒。”
“他是男人,又是皇帝,不可能每一件事都會同你說,你看看你的父親,他也這樣,總是悶著,不論發生什麼事情,我不問,他便不說,一輩子都難得看他主動一次,昭昭,咱們做女人的,要學會體諒丈夫,凡事看開一些,莫要計較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