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毒發作有一個可怕的機制……”
“就是會在發狂的時候更傾向攻擊自己最在乎最親近的人……”
篝火翻騰著雙色的火焰,灰燼泛著橘紅色的光芒順著林間的山風飄向遠方。
盧平抱著酒杯雙眼通紅,痴語呢喃。
酒是格林德沃找來的,這位人生經歷了太多的黑巫師總能共情太多人的痛苦,他是真的理解別人的痛苦,這是獨屬於他的個人魅力,很多人因此成了聖徒,而不僅僅是因為他的語言蠱惑。
凱特爾伯恩教授也來到篝火旁,抿著酒水,聽著盧平痛苦的聲音,蒼老的眼裡似乎也在緬懷著人生的一些經歷,沉默不語。
“很多人無法想象那種可怕的場景……”
盧平喃喃著,“渾身的燥熱滾燙得可怕,看所有的一切都染上了血色,於是爪子和牙齒製造的傷口也不那麼顯眼了。”
“相反的是,變成狼人的時候,靈魂是冰冷的,好像泡在最幽寂的湖水深處,沒有聲音,沒有任何動靜,只能感受到無邊的孤獨和沉淪。”
他的表情是如此的痛苦,“從沉淪中醒來,變成狼人過程中的一切都變得如此的清晰。清晰知道自己變成了怎麼樣的野獸,清晰知道自己給多少人帶來了怎麼樣的傷害,清晰地面臨著赤身裸體出現在一個陌生地方的窘境……”
“很多人都以為狼人的本色是兇殘,但其實不是,狼人有足夠的能力將無力抵抗的人撕成碎片,但狼人一般只會抓傷或者咬傷其他人,然後就會離開。”
“它的底色是孤獨,傷害是因為渴望找到更多的同類,但它們永遠找不到,於是不斷地製造一個又一個同類……”
“這就是狼人為什麼會首選攻擊最親近之人的原因……”
“……”
他說了好多好多,談及了狼人的不被認同,學生時期、戰爭時期、流浪時期,人生有太多太多的痛苦。
酒水一杯接著一杯地澆入心房,辛辣的刺激卻怎麼也不能給冰冷的內心帶來一絲一毫的溫暖。
格林德沃目光深沉地看著他,嘆了口氣,“聽起來,你覺得你欠了所有人的,你欠父母的,你欠朋友的,你欠鄧布利多的,你欠了太多太多?”
盧平低著頭,凌亂花白的頭髮遮住了眼簾看不清楚表情,肩膀微微顫抖著,沉默了好一會兒,這才抽了抽鼻子,聲音多少有些哽咽,“越是更多的人對我好,我就越害怕靠近他們,我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給他們帶來無法挽回的災難。”
格林德沃搖了搖頭,“那你就不曾想過——你其實虧欠最多的,是你自己?”
盧平愣住了,他下意識地蜷縮起了身體,哪怕剛入秋的禁林其實並不寒冷。
他沒說話。
也許,他可能一點都不在乎自己。
“你會守護神咒對吧?”格林德沃問道,“但我猜,你在守護神咒方面一定表現得很糟糕,因為你一點都沒有想過守護自己的心靈。”
“甚至從未正視過自己的心靈。”
“這並不是一個健康的心理,虧欠最終只會變成怨憤,哪怕你再如何善良再如何壓抑自己的內心的躁動不安和惡念,你也在無形中促使自己變得更沉淪。”
“我不希望你埋怨甚至怨恨鄧布利多或者鳳凰社其他戰友當年的不信任……”
酒水很烈,格林德沃的話卻很冰冷。
“因為這樣的你本來就不值得信任,在這個充斥著魔法力量的世界,隨便一道奪魂咒都可以讓你成為傀儡。”
盧平終於是有了反應,用力地抬起頭來,認真嚴肅地看著格林德沃,“我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鄧布利多和鳳凰社的事!我從來沒有背叛過他們!”
“哈哈哈……”格林德沃笑了,笑得很開懷的樣子,握著杯子的手彈出一根手指頭指著他,“記住這種感覺,當你在提及‘我’這個說法的時候,你終於開始活起來了。”
“我……”盧平的表情說不出的複雜,甚至有種很蒼白的錯亂。
“我認同蓋勒特的說法。”凱特爾伯恩教授也說話了,見盧平看來,笑了笑,“你看我,一輩子都那麼自我,學校的學生和教授們常常對我很頭疼,在校外也很多人不喜歡這樣的我。”
“但他們全部都不能否認,就是因為我這樣的自我,活在自己的世界裡,開始變得優秀,恰恰能幫助了太多太多的人。”
“當你沒有自我的時候,你自己都不夠精彩,又何嘗可能變得對別人有用呢?”
凱特爾伯恩教授很是感慨地看著這個過去自己的學生,只覺得對方像個將死之人,垂垂老矣的老頭,反倒自己更像個年輕小夥砸。
魔法世界有時候就是這樣,你不活得更自我,你就很難成為群體之中對其他社會聯絡有助益的個體。
畢竟,魔法的力量一直以來都是源自於內心。
魔法大師只會出現在內心強大的巫師,而眼前的年輕人是如此的脆弱。
但也恰恰是這份脆弱,這般的糟糕,卻依然難掩身上的靈氣,那種被壓抑的生動活潑,一下子讓格林德沃和凱特爾伯恩教授惜才起來,想要幫對方走出內心的困境。卻在這時,一道聲音從不遠處樹木後面傳來。
“吉德羅跟我說過……”
幾人轉過頭去,赫然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悄然來到這裡躲在角落裡的西弗勒斯·斯內普。
他走了過來,神色複雜的看著盧平,“他說,停留在過去,將會徹底失去未來。倘若你足夠重視你的過去,你就越要走向未來,這樣才能為那些過去做點什麼。”
斯內普對盧平的感觀是很複雜的。
說討厭嘛,盧平是掠奪者小團體裡的一員,是當年欺負他的那群人裡的同夥。
說不討厭吧,波特和小天狼星有時候衝動地想要找自己麻煩,隨時準備爆發衝突的時候,總是盧平拉著這兩人勸他們冷靜。
斯內普是感激的,他當然可以說自己不怕戰鬥,死也要拖對方一起死,但被圍毆戲耍的感覺一點都不好,畢竟他身邊可沒有人願意幫他。
沒辦法,他一直都是一個人,雙拳難敵四手,麻瓜種巫師莉莉的男閨蜜身份一直都讓那群純血精英們與他若即若離,根本不可能徹底跟他站一塊。
他甚至知道,波特他們針對自己,固然有討厭的成分,那群純血精英們暗中挑撥也是關鍵——那些人都在等自己表態,表態徹底站在純血精英這邊,與莉莉斷絕關係,徹底成為自己人。
他不樂意。
於是身邊沒有任何幫手,一個都沒有,莉莉也不會幫他,與波特一群人發生衝突總是以極其糟糕、極其令人難堪的狀態結束爭鬥。
斯內普人生第一次面對死亡同樣來自於盧平。
那時候他想盡辦法要對付掠奪者團體,因此暗中尾隨這群半夜不睡覺到處夜遊的傢伙們,想要找到他們幹壞事的證據,然後就被小天狼星引到變成狼人的盧平面前。
那一次他差點被殺死。
他差點被盧平殺死!事後盧平單獨找到他向他道歉,是如此的誠懇,讓他一肚子的窩火無處發洩。因為他知道,這並不是盧平的錯,盧平也是那場險死的受害者。
他死了,盧平也會被送入阿茲卡班關一輩子,甚至連暗中往學校安排狼人的鄧布利多也將徹底離開霍格沃茨,引咎辭職。
人生的際遇有時候就是這樣,斯內普當年要是比波特他們更早遇見盧平,也許他們會成為好朋友,因為都是內心自卑充滿了孤獨的孩子,懂得對方的痛苦也願意幫助對方。
但人生沒有如果,他們就是對立群體中的一員。
學校裡敵對過,戰爭時代更是互相廝殺過,殺紅眼的時候,什麼惡毒的魔咒都朝著對方釋放過。
當年追隨伏地魔的並不是現在宣傳的那樣全部都是惡毒的人,斯內普自己清楚,有很多充滿了改變世界渴望和野心的人,很純粹的人,比如小天狼星的弟弟,哪怕因為有小天狼星這樣的人存在,斯內普和他的關係都不錯。
事實證明,戰爭就沒有好人活著的餘地,斯內普認可的那些戰友們,全死了,有些死在伏地魔和食死徒們自己的手中,有些死在了鳳凰社這些人的手中。
全死了。
就剩下一堆的惡徒,壞人嘛,總是更有辦法活著,比如他自己。
於是斯內普和盧平就再也不可能成為朋友了,他們都殺死過對方在乎的人。
戰爭的創傷折磨著每一個經歷過的人,而更讓人痛苦的是,這場戰爭依然沒有停息,彷彿永無止境。
斯內普目光滿是晦暗,語氣卻也柔和了下來,“我有一個人生教訓,那就是總渴望去先完成一些自認為最崇高的,想著可以把一些內心的情感、身邊關心你的人先放在一旁,等以後再好好對待。”
用洛哈特的話來說,就是‘大丈夫志在千里,兒女私情先放一旁’。
“但我最終卻發現,倘若你不在乎這些,你可能就將永遠失去這些。”
他深深地嘆了口氣,走到靈魂篝火的一旁坐下,直愣愣地看著火焰,“失去了,就是徹底失去了,到時候別說什麼你在乎,沒用了。”
比如說……
洛哈特勸說盧平去見見的父母。
靈魂火焰是一種很奇妙的魔法,圍在這裡的每個人似乎都從篝火裡看到了自己最渴望看到的那個人。
灰燼隨著熱氣飄蕩搖曳,飄向思念的某個遠方。
不知不覺中,禁林這一角落安靜了下來,只剩下不遠處洛哈特摁著狼人狼崽和瑪達戈貓催促著它們趕快乾事的邪惡蠱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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