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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02

3.

回到宿舍時,雲清已經在了。

他坐在書桌前,嘴角掛著若有若無的笑意,其他兩個室友圍在他身邊。

我推門而入時,他們的談話戛然而止。

三人用古怪又帶著探究的目光盯著我。

是雲清先開口:“林晏,聽說你小時候發燒把腦子燒壞了,你爸媽砸錢給學校修了棟樓,這才讓你進來的?“蘇茗跟我說的。”

我怔在原地,沒想到蘇茗會告訴雲清這件事。

開學前她還特意叮囑過我:“林晏,學校裡魚龍混雜,別讓外人知道我的情況,否則會遭欺負的。”

可現在,她卻告訴了雲清。

也是,畢竟雲清是他的男朋友,她這樣照顧我,告訴他或許是為了解釋。

室友們好奇的目光在我身上打量,彷彿在看什麼珍奇異獸。

在燈光下進退兩難,我只能點頭承認,以免讓蘇茗和雲清難做。

雲清鬆了口氣,眼中重新泛起笑意,他突然換上一副興致勃勃的表情。

“那你智商多少啊?一加一等於幾,會算嗎?”

我冷冷地注視著他,即便反應遲鈍,也能聽出他話裡赤裸裸的嘲諷和惡意。

“真是煩死了,學校怎麼什麼人都收?偏偏要和一個智障住一個寢室。”

“你不會突然發病吧?”

以前雖然雲清很煩我,但其他室友還會和我說說話。

這番話說出後,室友們看我的眼神也變得躲閃。

彷彿我成了瘟疫病人,人人避之不及。

無所謂,我早已習慣了這種被世界遺忘的感覺。

躺在宿舍的床上,我輕聲對自己說,

【阿晏,不要難過。】

【你不是有缺陷,只是上天給你開了0.5倍速而已。】

然而這僅僅是噩夢的序幕。

班裡很快傳開了關於我的事,他們用異樣的眼光打量我,私下議論紛紛。

全班開始對我實施無形的排斥。

沒人明目張膽地欺負我,他們只是選擇性地無視我的存在。

我總是獨自坐在教室最角落的位置,即便我在課堂上做什麼,老師也懶得理會,小組討論時更沒人願意與我同組。

也是,反正我也不用參加考試,和我組隊大概只會拖累別人的成績。

趴在課桌上,我望著窗外斜射進來的陽光,看它在樹影間緩慢移動,直到陰影爬上我的課桌。我就像教室裡一個透明的影子。

快下課時,蘇茗發來資訊詢問我是否願意和他們共進午餐。

我婉拒了邀請,想自己安靜地吃飯。

從兩週前開始,我就以想要獨立為由開始獨自用餐。

蘇茗沒有強求,猶豫了一會兒才發來訊息:

【班上有人為難你嗎?】

她應該看到了那些嘲笑我的帖子。我曾聽見雲清在宿舍向她解釋:“茗茗,我只是想讓同學們多關心下他,沒想到會有這樣的結果。”

這番話聽起來無可指摘,蘇茗也就不再追究。

但從那以後,她總是時不時地關心我的處境。

我盯著手機螢幕許久,最後還是放棄了傾訴的念頭,想著不能讓家裡人擔心。

如果讓蘇茗知道我在學校的遭遇,她一定會通知家裡把我接回去。

記得來A大時,父親既為我驕傲又充滿憂慮,總在無人時默默垂淚。

七歲前,我在繪畫方面表現出色,老師們都稱讚我天賦異稟。我的改變讓父親最為心痛。

當時親戚勸父母再生一個,父親卻斷然拒絕,他不願分散對我的愛護。

他總說:“我的阿晏需要全部的關愛。”

我不能讓父親更加傷心。

思及此,我刪掉了已經輸入的文字,輕描淡寫地回覆:

【同學們都很照顧我呢,^_^】

我這麼說,蘇茗也就不再追問。

我能感受到,她對我的關懷更像是一種責任使然,而非發自內心。

若是我告訴她宿舍裡的遭遇,恐怕只會讓她覺得困擾。

尤其是當事人還是雲清,那個讓她傾心愛慕的人。

算了吧,這些事我自己扛著就好。

這不是我一直想要的嗎?學會獨當一面。

既然蘇茗說大學是個充滿希望的地方,那我就試著去發現它的美好。

慢慢來,總會習慣的。

我養成了不去上課的習慣。

校園裡的玫瑰花園成了我的世外桃源,無人欣賞的花朵顯得格外孤單,我便經常來陪它們說說話。

某天,我正坐在石椅上和花草聊天,蘇茗突然出現在我面前。

她臉色陰沉,聲音裡帶著怒氣:“為什麼又曠課?”

我垂著頭,支吾著:“一時忘了時間...”

她語氣裡充滿了疲憊和無奈,像在對付一個不懂事的孩子:

“你不是說要來唸大學嗎?不是說要學著獨立嗎?怎麼總是讓人操心?”

“要不是雲清提醒我你又沒去上課,你一個人在外面遊蕩,萬一出了事怎麼辦?”

“你覺得我還不夠累嗎?”

我明明很懂分寸,知道哪裡安全。

我只是不願呆在那個令我窒息的教室裡。

抬頭看向蘇茗高挑的身影,陽光刺得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淚水不自覺地湧出來,我輕聲問道:“我是不是讓你很困擾?”

這個問題似乎讓她措手不及,她沉默了一會兒,冷冷地說:

“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已經很疲倦了,你能不能別再給身邊的人添麻煩?”

果然在她眼裡,我就是個麻煩。

這麼多年來的陪伴和照顧,一定讓她筋疲力盡了吧。

我倔強地抬著頭,即使陽光刺痛雙眼,依然直視著她:“茗茗,這些年你從未拒絕過我任何請求,今天我還有最後一件事想求你。”

一顆滾燙的淚珠順著臉頰滑落,砸在我的手背上。

我努力壓抑著聲音裡的顫抖,在蘇茗有些怔然的表情裡繼續說:

“以後別再管我的事了,行嗎?”

“我不是你的責任,更不是你的累贅!”

“你只是因為愧疚感把我變成了你的枷鎖,可你心裡早就厭煩透了。”

蘇茗似乎沒料到我會說出這些話,她的臉色一點點變得蒼白,最後緊抿著嘴角沉默地看著我。

我直視著她的目光,不再躲閃。

4.

第一次意識到在蘇茗眼裡我可能只是個麻煩,是在高考志願填報那天。

那天我拿著A大的招生簡章,滿心歡喜地想去找蘇茗商量。

走到她家門口時,我聽見她在和蘇伯伯爭執。

她的聲音裡帶著從未有過的煩躁與不耐:

“為什麼非要讓他報A大?這麼多年我一直照顧著他,還不夠嗎?

“我到底要為他的人生負責到什麼時候?”

“就算要我照顧他一輩子,能不能讓我緩一緩?”

蘇伯伯語氣嚴厲:

“蘇茗,是你害得阿晏變成現在這樣,你就必須對他負責。”

“就算將來他說要和你在一起,你也得答應。”

突然,房間裡的動靜停了,我抬眼望去,正對上蘇茗帶著怒意的眼神。

我從未見過她露出那樣的表情,焦慮、壓抑還帶著一絲戾氣。

但所有負面情緒在看到我的瞬間被她強行收斂,直到面無表情。

她在我面前又變回了那個永遠溫柔耐心的蘇茗。

我握著那本招生簡章,一步步退了回去。

後來她若無其事地出現在我面前,對這件事隻字未提,她把我當成什麼都不懂的傻子。

對一個傻子,解釋本就是多餘的,更何況那些才是她的真心話。

我突然想起八歲那年,我迷上了《海賊王》,用彩紙折了一頂草帽送給蘇茗。

我仰頭看她,天真地說:“蘇茗姐姐,你就是我的路飛。”

每當孩子們圍著我嘲笑辱罵時,她總會像英雄般出現,嚴厲地制止那些小朋友的行為,然後溫柔地牽我回家。

就像路飛在同伴每次遇到危險時都會挺身而出,他是夥伴們的守護者。

而蘇茗是我的守護者。

當時蘇茗只是沉默地看著那頂草帽。

直到現在我才明白,蘇茗確實和路飛一樣。

路飛被責任和使命束縛著守護夥伴。

而蘇茗,是那份沉重的歉疚把她綁在我身旁,被迫扮演著守護者的角色。

我累了,不想再讓她負擔了。

我們之間的關係降至冰點。

她不再關心我,不再每天發資訊問候,彷彿終於卸下了心頭的重擔。

而我也發現了屬於自己的樂趣。

我愛上了玫瑰花園,還有東門那兩隻優雅的布偶貓。

每次見到我,它們都會優雅地靠近,輕輕蹭我的手,讓我撫摸它們柔軟的毛髮。

還有小吃街的牛肉麵,糖醋排骨,桂花糕,榴蓮酥。

賣水果的大叔很照顧我,總會多送我一個蘋果。

我獨自一人,也能正常地生活,只是節奏慢一些而已。

我帶著大叔送的蘋果去看望那兩隻可愛的貓咪,整個人都輕鬆了不少。

對了,我還認識了一個新朋友。

她叫宋南希。

那天我正要把蘋果餵給貓,這時身後傳來一個聲音。看樣子她也是這兩隻貓的鐵粉。

她站在我身後輕笑出聲:“你是傻子嗎?貓不吃蘋果的。”

我輕輕應了聲,收回手認真道:“謝謝你告訴我。”

她愣了下,饒有興致地打量我:

“你叫什麼名字?”

“阿晏,我叫司晏。”

“司晏?就是那個發燒燒壞腦子的司晏?”

我有些不高興,固執地強調:“我、沒、有、傻。”

她挑了挑眉,語氣裡帶著幾分歉意:“好吧好吧,你沒傻。我請你喝奶茶賠罪,行不行?”

奶茶!我開心地笑起來:“謝謝你。”

她愣住了,臉上調侃的表情漸漸柔和,微微側頭掩飾自己發紅的耳朵。

之後我們又在喂貓時偶遇過幾次,雖然沒怎麼說話,但每次都會默默點頭致意。

再後來有了交集是因為我看見有人在欺負這兩隻布偶貓。

幾個小混混在暴力逗弄那兩隻流浪貓,我怒火上湧,緊攥雙拳。

當我正要衝上前制止時,宋南希一個箭步衝了過去。

我們兩個配合默契,很快就把那些欺負貓的混混教訓得不敢造次。

這場意外讓我們結下了友誼。

宋南希這個人有種獨特的魅力,總是讓人忍不住被她吸引。

與旁人的嘲笑不同,她從不會用異樣的眼光看我。

比如我們第一次去她打工的咖啡館喝咖啡,我對著一杯拿鐵猶豫了很久,不知道怎麼下嘴。

她就託著腮耐心地等,還會指導我怎麼品嚐。

我喝了很久才喝完,她卻不催促,只是笑眯眯地說:

“阿晏第一次喝咖啡,用了37分鐘呢。”

語氣裡帶著幾分寵溺,彷彿這真的是什麼值得驕傲的事情。

慢慢地,我開始習慣咖啡的味道,她會笑著誇我:

“進步很大,這次比上次快了8分鐘哦。”

“繼續努力,阿晏同學。”

在所有人中,她最早發現了我的處境。有天她突然問我:

“蘇茗怎麼回事?你們不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嗎?眼看著你被她男朋友欺負也不管?”

“這不關你的事。”

我冷著臉沉聲道,說完便大步往前走。

她追上來,二話不說拉著我就去學校後面的圍牆畫畫。

宋南希家裡是繪畫世家,她曾帶我去畫廊看過她的作品展。

她故意塞給我一大堆畫具,看我板著臉穩穩當當地扛著,她忍不住逗我:

“臭小子,跟我耍脾氣?”

我輕哼一聲,嘴角卻不自覺地勾起。

我努力回憶她之前的作品,認真勾畫著,直到她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你真的沒學過美術?”

我搖搖頭,這時保安叔叔的聲音突然響起:

“你們是哪個學院的學生?這裡不能隨便塗鴉。”

她本能地邁開腿,卻在幾步之後停下,轉身看向被保安攔住的我。

“完蛋!”

我無助地望著她,她嘆了口氣,乖乖走回來挨訓。

被說教時我忍俊不禁,她站在一旁裝模作樣地瞪我。

還跟我抱怨,自己以前在校女足隊從沒被人追上過,今天算是破了記錄。

我嗤笑一聲表示懷疑,她立刻作勢要掐我,嘴裡唸叨著“不識好歹的傢伙”。

面對她的玩笑,我總是特別包容。

因為我明白,在她心裡我永遠都不是那個遲鈍的人。

看著她活力四射的樣子,我不禁想,如果每天都能這樣該多好。

這個念頭又會讓我覺得對不起蘇茗。

被保安教育完,夜色已經很深。

宋南希非要送我回宿舍,我走得慢,她就放慢腳步陪在我身邊,開啟了話匣子:

“要不要報名我們的美術班?我看你挺有天賦的。”

“誒,這次該輪到你請客了吧?別又帶我去喝豆漿。”

“我可告訴你,我可是很挑的,至少得找個像樣點的餐廳...”

她絮絮叨叨說個不停。

太煩人了,我做出捂耳朵的動作,她立刻裝作生氣地數落我沒良心。

接著又笑著說我其實是隻會裝可憐的小狐狸。

我懶得搭理她。

空氣裡有股青草的香味,很清新,讓人心情舒暢。我不自覺地彎起嘴角。

這大概就是友情的魔力吧。

5.

在宿舍樓下,我看到了蘇茗。

恍然間想起,已經很久沒有跟她說過話了。

記得上次遇見她時,她正和雲清有說有笑,目光掃過我時就像看著空氣。

我知道那些話傷了她的心。

從小到大,她一直是我的守護神,我那麼依賴她。

可我卻對她說,我不需要她了。

她一定是特意來等我,估計是雲清告訴她我還在外面。

蘇茗的目光從我身上移到宋南希身上,面無表情地看了眼手機。

然後她抬起頭,聲音異常冷靜:“林晏,現在九點十分,你和一個剛認識不久的女生在外面待到這麼晚。”

我太瞭解蘇茗了,她越是平靜,就代表她越生氣。

看到蘇茗一臉焦慮,我立刻低頭致歉:“抱歉讓你擔心了。”

宋南希擋在我面前。A大誰不知道蘇家大小姐的威名?她禮貌地解釋道:

“帶阿晏去畫了會兒畫,時間久了些,不過他很安全。”

蘇茗目光冷冷掃向她,突然抬手給了宋南希一記耳光。

“帶他去畫什麼?”

兩個女孩拉扯起來,蘇茗的動作凌厲,宋南希則顯得剋制。

我站在一旁手足無措。一緊張,喉嚨就像被堵住,動作也變得遲緩。

宋南希被推搡時踉蹌了一下,抬眼看到我驚恐的表情,立即收斂了所有反抗的念頭。

臉頰紅腫的宋南希轉頭對我露出安撫的笑:

“阿晏別擔心,我們鬧著玩呢。”

看她這樣哄我,我又想哭又想笑。平日裡她從不把我當傻子,現在卻要這樣安慰我。

蘇茗又要動手,我趕緊抱住她的胳膊,語速飛快:

“姐姐,我們真的只是在畫室寫生,她沒別的企圖。”

十四歲那年,班裡一個女生假裝跟我交朋友,眼睛裡是毫不掩飾的齷齪。

她想讓我跟她去畫室,當裸模,說什麼這是純粹的藝術。

我雖然反應慢,但不是傻瓜,心裡都清楚。

有人拿我當傻子利用,恰好被蘇茗撞見,那女生被打得鼻青臉腫。

從此蘇茗就把所有靠近我的女生都趕跑。

“阿晏,這世上只有我是真心對你好,記住了嗎?”

她守護了我這麼久,也該解脫了。

我想檢視宋南希的傷勢,卻被蘇茗拉住。

“姐姐,她是我的朋友,不會傷害我的,我相信她!”

蘇茗沉默地望著我,神情冰冷疏離:“你相信她?”

我似乎看到她眼中閃過悲傷和迷茫,還未確認,雲清的聲音就傳來。

“茗茗,你這是做什麼?”

眼見雲清走過來,蘇茗鬆開了我的手,轉身離去。

事情發生後,父親來了學校。

我見到他欣喜若狂,像只小鳥般撲進他懷裡,淚水奪眶而出。

他輕輕拍著我的背:“爸爸來了,不怕。”

父親在學校陪了我七天。臨走前,他溫和地說:

“蘇茗跟我提到你交了個新朋友,是位女孩子。能讓我見見她嗎?”

“爸爸不是要管束你,只是擔心你的處境。”

我完全理解。

我給宋南希發資訊,說父親想見她,猶豫片刻又補充:

“你別有壓力,父親沒有惡意,只是因為我情況特殊,你是我第一個女性朋友,他想確認你的為人。”

正要繼續打字說“如果覺得為難可以拒絕”,宋南希的回覆就來了。

短短几個字卻彷彿能看見她得意的樣子:

“那你得承認我是你最鐵的朋友。”

我慢悠悠地白了下眼,刪掉未發的話。

平時嬉皮笑臉的宋南希,見到父親時卻顯得拘謹,有些靦腆地說:“叔叔好。”

他們聊天時我在一旁吃零食。臨走時,父親已經對宋南希很是讚許。

父親甚至邀請她來家裡做客,這意味著她完全得到了認可。

因此宋南希常在我面前炫耀自己是“官方認證”的好朋友。

最近在南門喂貓時,我偶爾會遇到蘇茗和雲清。

每次我想打個招呼,蘇茗就轉過頭去,像對陌生人般。

她在生氣,我不明白原因,也不想明白了。

我找到了新的快樂。學畫畫。

那天覆原了宋南希的畫作之後,她激動地說要給她父親看看。

她父親是位著名畫家,辦過很多展覽。

“阿晏,我爸看了你的作品,想邀請你加入我們的畫室,覺得怎麼樣?”

這對我來說是個重大轉折!

我爸專門趕來,陪我拜訪宋南希的父親宋景深。

他指著我的畫作,語氣溫和道:

“雖然還有很多不足,但這孩子確實有股特別的靈氣。”

“未來的成就,就看他自己的努力和選擇了。”

“我很久沒見過這樣的天賦了,想試著培養看看。”

宋景深老師說得真誠,爸爸激動得連連應聲,因為我終於找到了屬於自己的方向。

離開時,他緊緊抱住我,眼中含淚,

“阿晏,你表現得這麼好,我都不敢想象,如果當年你沒有發那場高燒……”

“都怪爸爸沒把你照顧好……”

我靠在他溫暖的懷抱裡,輕輕拍著他的後背。

我從A大辦理休學,搬出了宿舍,住進宋景深老師的畫室,從最基礎的理論課開始學起。

畫室的同學都很友善,沒人嫌我動作慢,沒人因為我的特殊而投來異樣的目光。

整日在畫室裡,我沉醉於將內心的感受一筆一畫傾注於白色畫布之上。

有同學甚至羨慕我:

“天啊,阿晏,你怎麼能一動不動地畫六個小時?真希望我也有你這樣的耐心。”

我總能將顏色調配到最完美的程度。很快,我調色的功夫就得到大家認可,甚至有人求教。

作為回報,畫室的同學們也經常主動教我新的技法。

拿起畫筆的瞬間,我彷彿找到了缺失已久的靈魂碎片。

站在畫架前,我能感受到自己逐漸完整。

後面宋南希再來看我時,我總是忙著畫畫。

她佯裝生氣地抱怨我太專注畫畫都不理她,看我露出歉意後又笑著說:

“看到你找到自己的熱愛,我真的很開心!”

就這樣,每一天都過得充實而快樂。

6.

快樂的時光總是短暫,轉眼就到了年底。

爸爸特意來接我回家。

一進家門,我就看見了許久未見的蘇茗。

我不知道她和雲清現在怎樣了。

自從我進入畫室學習,她每天都固執地發來同樣的問候,問我過得好不好,有沒有被欺負。

我總是回她一個笑臉,表示我很好。

除此之外便再沒聯絡了。

說來奇怪,從小到大,除了她上大學那年,我們從未分開這麼久。

那天她倚在窗邊看書,像在等待什麼人,目光時不時望向遠處。

所有的負面情緒突然煙消雲散,我衝她露出微笑,揮手喊道:“蘇茗。”

她愣了一下,嘴角浮現出淡淡的笑意,彷彿我們之間從未有過爭吵和隔閡,她輕輕點頭回應。

這個年,是我家多年來最歡樂的一個。

年夜飯後,外面響起了煙花,我拿著準備好的禮物去找蘇茗。

這是我們多年以來的傳統。

我將手中的禮物遞給她,溫柔地說:“送你的。”

她有些驚訝,小心翼翼地開啟。那是我在畫室創作的第一幅畫。

那時宋南希說可以慢慢想主題,但我很快就決定了。

我畫的是無拘無束的青鳥,展翅高飛的瞬間——擺脫了籠子的束縛。

我輕聲說:

“蘇茗你看,我現在過得很好,有了自己的目標和道路,還交到了很多朋友,我真的很快樂。”

“別再為當年的事自責了,那時你也不過是個十四歲的女孩,我明白。”

“放下枷鎖吧,去追尋你自己的人生。”

“這些年你一直在守護我,我和爸爸都很感激你。”

“所以,放下吧。”

除了她,沒有人還在為那件往事折磨自己。

她緊握著畫作,久久凝視,璀璨的煙花映照下,我看見她眼中閃爍的淚光。

她想說什麼,張了張嘴。

我突然想起什麼,打斷她:“糟了,說好給宋南希打電話的。”

沒辦法,我只好慢慢地翻著通訊錄,準備給宋南希撥號。

還沒找到,她的電話就先打了進來。她的聲音依然欠扁又得意:

“怎麼樣,我是不是很機智?

“就你那龜速,等你找到號碼打過來說新年快樂,零點都過去好久了,這叫未雨綢繆。”

新年,我不和她計較。

“宋南希,新年快樂。”

零點鐘聲敲響,絢麗的煙花映亮整片夜空。

“新年快樂,小傻瓜。”

這世上只有她會這樣喚我,卻從不曾把我當成真正的傻瓜。

不用依附任何人,不必成為誰的負擔和麻煩。

她給予我支援與幫助,讓我發現了自己的獨特光芒。

結束通話電話後,我對著手機螢幕發著呆,許久才轉頭看向蘇茗,對她展露微笑:

“蘇茗,你也新年快樂。”

她默然注視著我,良久才露出一抹似是自嘲又釋然的笑容:

“阿晏,新年快樂。”

“你剛剛是不是有話要對我說?”

“已經不值得一提了。”

“嗯。”

我重新望向夜空,煙花依舊絢爛奪目。

此刻,我深信每個人都將踏上嶄新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