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但五年前的她，倩影卻頻繁出現在那個男人的朋友圈裡。

她從未對我讓過步，成熟女人的原則和底線，已經不是撒嬌就能改變的了。

他們有一組婚紗照是在沈語柔的大學校園裡拍的，他們倆竟然是校友。

那個男人在朋友圈寫道：真想回到大一那年，去金融系，拉住那時還不認識我的某人問她，如果我說七年後我們會結婚，你信嗎？

順藤摸瓜，我幾乎能拼湊出整個故事，這樣的緣分，她們門當戶對，同校同學，一起出國深造，在異國他鄉互相照應。

沈語柔那一手精緻的畫作，想必就是那時練就的，只是為了畫給他看的。

因為顧川有太多次在小紅書分享各種人像畫然後@沈語柔，理直氣壯地要求：給我畫一幅。

這都是屬於他們的回憶，我在他們的故事裡，始終都是外人。

這樣的窺探行為讓人厭惡，可我控制不住。

沈語柔說要嫁給我，是在某個深夜，我半夜醒來時她正在陽臺上抽菸。

我輕聲走到她身邊，輕輕的摟過她到我懷裡，那一刻她身上的孤獨感如此明顯，我只想陪著她。

她掐滅煙，抬手輕輕撫摸著我的後背，我們都沒說話，一起靜靜地看著清冷的月色。

我有點困了，就擁抱著她靠在陽臺上。

不知過了多久，我昏昏欲睡時，她突然說：“等我這陣子忙完，我們就結婚吧。”

我一下清醒過來，不敢置信地看著她。

她抬頭望著我，表情很平靜，不像是在開玩笑或一時衝動，但那眼神深處的情緒，我始終看不透她在想什麼。

她給了我承諾和未來，我曾幻想過我們婚禮的場景，但她不願高調。

因為她的地位，舉辦婚禮要考慮的事情太多，除了婚禮細節還有商界政界的關係，她再婚必定會引起媒體的關注，這又牽扯到另一層的人情世故，她不想在這上面耗費精力。

按她的意思，就是私下裡領個證就好了。

7.

當然，她和我談這些時的語氣一直很溫柔體貼，如果我不願意，她會完全尊重我的決定。

但我真的很愛她，當然也不想因為我給她添麻煩。儘管內心充滿失落，我還是答應了。

我想，只要她是真心想嫁給我的，其他都不重要了，不是嗎？

有時候真覺得無知者無畏這句話說得太對。

假如不曾看到她曾經在另一場婚禮上傾注的心血，以及他們那段浪漫甜蜜的蜜月時光。

婚後他們去過很多地方：昆明、西雙版納、麗江、桂林、北海、杭州、紹興、安順、敦煌、XJ......還有義大利、澳大利亞、丹麥、英國、法國、美國等等。

他們一起體驗極限運動，一起潛水衝浪，一起徒步登山，做了太多讓人羨慕的事情。

他會在每趟旅程結束後@沈語柔，用親暱的口吻讓她規劃下一站的行程。

然後總是會認真地完成她的每一個“任務”。

五年了，我明白我不該因為五年前的事而心生芥蒂。但就算到現在，即將要結婚，我又能算得了什麼？

沈語柔不會再有那麼多時間陪我了。

我是說，她不可能再騰出時間，單純地陪另一個人重走那些地方，重溫那些瞬間。

我們的約會永遠是高雅的歌劇、藝術展、米其林餐廳，身邊總有人周到地安排一切。她不需要親自操心任何細節。

我們的約會，始終循規蹈矩如定製一般。

婚後，顧川給了她最平凡卻最真實的生活。

他和她做過很多看似幼稚的事，比如簽訂了毫無法律效力的“夫妻協議”。

他知道沈語柔所有銀行卡和社交賬號的密碼，記得每個值得紀念的日子，每次收到的禮物都讓他欣喜若狂。

或許是因為他們的家世背景相仿，兩人的社交圈完全重疊，共同的朋友都是各行各業的精英。

沈語柔曾帶我融入她的圈子，但他們討論的投資話題我總是一頭霧水。

我更熱衷於古典音樂和芭蕾，喜歡柴可夫斯基的作品，和他們根本聊不到一起。後來她也就不再帶我參加這類場合了。

8.

以前沒什麼特別的感覺，現在卻莫名地難受。

我第一次清晰地意識到，那個世界，我永遠都無法真正融入。

沈語柔會讓他隨意翻看她的手機，會一直牽著他的手。他們一起健身，一起遛狗，一起在夜色中慢跑，一起討論裝修方案，一起挑選傢俱...

我們也有一套共同的房產，雖然我只出了很小一部分首付，但我還是天真地認為那是我們的家。

裝修全程外包給頂級公司，從地板到燈具都有專業團隊操刀，我們誰都沒過問過任何細節，僅三個月我們就住進了這套精裝大宅。

可小紅書裡的不是我熟悉的那個雷厲風行、舉重若輕又冷靜自持的沈語柔。

小紅書裡的她，像個普通人一樣戀愛，結婚，對自己的另一半寵溺入骨。

她願意花無數時間和精力去維繫感情，會記住他喜歡的所有品牌，親手為他熬粥煲湯，給他拍許多照片，在他生病時徹夜陪伴，帶他嚐遍街頭巷尾的美食......

關於他的一切，她都親力親為，事事周到。

這些點滴都深深植根於逝去的歲月裡，那是她的青春，是我永遠無法觸及的過往。

雖然不願承認，但在我和沈語柔的關係中，我始終是依附的那一方。

我害怕失去她，總是患得患失。我只能被動接受她的給予，卻不敢主動索取。

因為害怕她覺得麻煩。

我從不敢理直氣壯地向她提要求，不敢碰她的私人物品，更不敢肆意任性地要她遷就我。

也許是自尊心作祟，我甚至不願用她的信用卡。雖然沈語柔明確表示過我可以隨性一點，她會包容我，但我還是不敢，生怕稍有不慎，這個女人就會離我而去。

天知道我有多羨慕那個男人，我是真的，發自內心地羨慕他。

8.

婚後一年，他們準備迎接新的生命。

被沈語柔珍視著的男人也有自己的焦慮，比如想多享受一下二人世界，但雙方家族的催生讓他焦慮不安。

他從小就是眾人捧在手心的掌上明珠，人生中最大的打擊就是在20年的冬天，那條陪伴他整整三年的小貓突然病重，而沈語柔卻因為一筆重要的海外併購案不在他身邊。

那段日子他一定心如刀割，連著三天在小紅書瘋狂發帖，內容都是在寵物診所守候和不停祈禱。

第三天那隻小貓還是離開了人世，當晚沈語柔立刻從國外飛回，應該是直奔診所而來。

因為他發了條小紅書說這個女人在他最無助時候陪伴的動態，配圖裡是診所的走廊，沈語柔穿著商務套裝站在遠處，手裡還提著公文包。因為光線問題加上畫面不太清晰，看不清她的神情。

我注視著螢幕裡的沈語柔，好想知道她當時是不是也很心疼很愧疚。

這對小情侶大概因此鬧了會兒彆扭，因為他好一陣子都沒發動態，直到後來突然轉發了一篇備孕攻略，還特意@了沈語柔。

從那以後很長一段時間，他的動態都圍繞著備孕和養胎。

我默默關注著這對戀人的點點滴滴，內心疼痛得幾乎窒息。

沈語柔是真心愛他的，他看起來也很幸福快樂，我實在想不通，為什麼他們最後會變成現在這樣水火不容的局面。

我關掉手機螢幕，深深嘆了口氣合上眼，需要緩一緩才能繼續看下去。

說起來我其實見過沈語柔的前夫，就在我和她交往整整一百天那天，她帶我去了一家高檔餐廳。吃到一半的時候，她前夫恰巧也來這裡用餐。

他的風度比照片裡更勝幾分，渾身上下都透著精英氣質，雙手插在褲兜裡站在我們桌邊，居高臨下地打量著。

這個姿勢讓人感覺壓力很大。他帶著禮貌的笑容瞥了我幾眼，我心裡發虛地看向沈語柔，可他已經轉向她說：“母親總惦記你，說這週末你務必要回家一趟。”

9.

沈語柔的表情瞬間變得僵硬，我看見她緊握著刀叉的手指泛白，但聲音依然平穩：“跟伯母說抱歉，我最近很忙。阿川，我們已經離婚了，這三年多我陪你演的戲也該結束了。麻煩你儘快告訴叔叔阿姨這件事。”

她頓了頓，補充道，“我已經有了新的生活，你也該向前看了。”

他卻像是沒聽見似的，輕笑一聲，重新打量了我一眼後又看向她：“隨你吧，等你什麼時候想通了再說。”

彷彿我這個人根本不存在一般。

他離開後，沈語柔坐在那裡，像是一座冰雕，渾身散發著冷意，看得出在極力剋制自己的情緒。

我坐立難安，不知該說什麼好，直到她慢慢平靜下來，歉意地對我笑笑：“對不起，沒想到會遇到他，讓你看笑話了。”

我搖搖頭，有很多問題想問，但最終都嚥了回去。那頓飯很快就不了了之。

我繼續往下翻看手機，看到她懷孕的動態。

沈語柔有個女兒，今年七歲了，小名叫甜甜。

這個名字的由來很有趣，原來是因為她懷孕期間特別愛吃甜食，但醫生說孕期不能攝入太多糖分，每次她饞了，顧川就會給他買無糖甜品，或者用水果做些健康的甜點。

所以他們的女兒起了這麼個小名。

我見過這個小女孩，她很像個小大人。有一次沈語柔帶我去給她補習鋼琴，那是個安靜又懂事的孩子。

我坐在她身邊，小心翼翼地問：“要不要叔叔教你彈一首新的曲子？”

她抬眼看了看我，沒說話。孩子對父母的感情總是最敏感的，但她的教養很好，沒有表現出抗拒，一直很配合我的指導。

後來我嘗試教她一首稍難的曲子，這是提升必經的過程。

我其實一直在細心觀察著她的反應，不會讓她感到太大壓力。但當音符開始變得複雜，她的小手在琴鍵上慌亂起來，最後終於忍不住撲進我懷裡哭了起來。

11.

沈語柔來接甜甜時，我眼眶都紅了。

我小心翼翼地討好一個七歲的女孩，並非因為我有什麼不軌心思，想要藉機攀附名門，只是因為我深愛沈語柔，所以希望她在意的人能稍微接納我。

但這終究是奢望，甜甜趴在她懷裡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我徒勞地解釋：“我只是在旁邊看著，沒有讓她受委屈…”

她耐心地安撫著懷中的甜甜，似乎沒聽見我的話。

後來我就不再開口了。

翻看他的小紅書，在20年時就很少更新了，近兩年的內容更是屈指可數。我很快就翻到了最近的記錄。

我握著手機發怔，思緒一片空白。

良久，天色漸暗，我終於回覆了顧川的資訊：明晚六點可以。

顧川約我吃飯。

之前我一直避而不見，但此刻我突然很想知道，他為什麼要見我。

華燈初上，餐廳金碧輝煌。他很守時，我到時他已經在等我了，還衝我微笑。

我坐下後，他開口道：“你看起來很單純，是個好男人。”頓了頓，又補充，“像當年的我。”

我默默地看著他，他的態度很奇怪，帶著惡意又帶著憐憫。他繼續說：“所以語柔選擇你，我並不意外。”

無錯書吧

然後他給我看了一段影片。

應該是最近拍的，像是偷拍，因為距離較遠，聲音很輕，我不得不專注地看著螢幕。

畫面裡，顧川緊緊抱住沈語柔的腰，帶著哭腔一遍遍道歉，最後哽咽著問：“語柔，對不起，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沈語柔雙手垂在身側，沉默許久，終於抬手輕撫他的發頂。

畫面戛然而止。

還好我已經看過他的社交動態，此刻才能勉強維持冷靜，強忍著情緒沒在他面前失態。他收起手機，對我說：“你可能不信，但沈語柔這個人，永遠不可能真正拒絕我。”

“你大概覺得我們現在的關係很奇怪，我也不怕告訴你，我確實辜負過沈語柔。”

12.

“那時候甜甜剛滿週歲不久，每天忙得焦頭爛額，正好沈語柔的公司轉型，網際網路發展迅猛，她忙得經常兩三天見不著人。然後我背叛了她。”

“她原諒我了，不可思議對吧？在沈語柔這樣的人面前，我似乎沒有任何底線可言，她無限包容我的過錯。她覺得不全是我的錯，說是因為她剛生完孩子情緒不穩定，是因為她太忙疏忽了我。她把所有責任都攬在自己身上，然後痛苦地選擇了原諒。”

我看著他，他發出一聲淒涼的笑，與方才囂張的語氣截然不同，臉上盡是深深的悔恨和自嘲：“我是愛沈語柔的，可那時候我就是無法抵擋誘惑，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麼了......”

我能理解，沈語柔是個成熟穩重的女人，向來少言寡語，但做事周到。

而顧川看起來是需要很多關注的性格，從小到大，家人和沈語柔都把最好的愛給了他。甜甜出生後，家人的注意力都轉移到孩子身上，短暫的忽視可能讓他產生落差，恰好這時有個溫柔體貼的年輕女孩對他噓寒問暖。

他會因此背叛沈語柔，也不是完全無法理解。

“但後來，那個人又來找我，我沒能控制住...當時只想著見最後一面，好聚好散......”

那時正值沈語柔公司上市的關鍵時期，他和那個女人最後一次見面時，對方竊取了沈語柔公司的上市檔案，轉手賣給了競爭對手......

顧川說得含蓄，但我明白了。什麼樣的“最後一面”能讓那個人偷到沈語柔最機密的檔案？一定是在她最放心的地方，顧川把那個人...帶回了家。

這就解釋了為什麼他們曾經甜蜜如初，最後卻走到這般田地。這或許是壓垮沈語柔的最後一根稻草。

顧川看著我笑，說：“後來她一直不肯原諒我，我告訴她，她也可以找個人出軌，我們就扯平了。”他的笑容漸漸擴大，“但她不同意，非要和我離婚，再後來，你就出現了。”

13.

“我聽說你們在準備婚禮？但你知道的，沈語柔不是真的愛你，只是用我來氣你。”

他強裝鎮定地勸說我，話語中帶著自信，但那微微顫抖的睫毛和泛紅的眼角還是暴露了他內心的不安與彷徨。

我心裡湧起一陣難言的悲哀，為他也為我。

我從未真正擁有過那個沈語柔，而如今，他大概也意識到自己即將失去她了。

這場談話我並未隱瞞沈語柔。我什麼都沒說，只是把全程錄音直接放給她聽。

聽完後，她沉默了很久，最後解釋道：“我推開了他。”

她說的是那段影片。我看到的最後畫面是她將手撫上顧川的發頂，下一秒應該就是她推開了他。

想來那天顧川的求和並未得到想要的回應，所以這個一向自信的男人才會拿著一段斷章取義的影片來找我攤牌。

他慌了，或許是因為發現事情並未如他預期那般發展。

我相信沈語柔，但我還是向她提出了分手。

這或許顯得不可思議。

沈語柔試圖挽留我，她很平靜地解釋：“我和你在一起，並非因為他說我也可以找人出軌，也不是為了報復。只是因為你是你，而我和顧川確實回不去了。”

我淡淡地笑了笑。我不知道沈語柔能否理解，即便顧川沒有來找我說那番話，在我看到她前夫的社交動態時，我們就已經無法繼續下去了。

我們體面地道別。走到門口時，我鬼使神差地回頭看她。

她站在玄關，怔怔地望著我的背影，似乎有些不解，但她沒有再度挽留。成年人的好聚好散向來不需多言，過分糾纏只會讓彼此難堪。

況且對她而言，我並非那麼重要。

她給過我很美好的承諾，我相信她是真心想要嫁給我的，只是我的可替代性太高了。

14.

不知道你們能否理解。我才二十出頭，對未來對愛情懷著無數憧憬。我希望能遇見一個沈語柔，是很久很久以前顧川擁有的那個沈語柔。

那個人會為我下廚，會陪我打遊戲到深夜，會和我一起研究股票基金，一起規劃未來。

我們會有無數志同道合的朋友，會互相信任到毫無保留。她會把所有的社交賬號都告訴我，會和我一起規劃人生的每一步。

我們會商討婚禮的細節，會為西裝的款式發愁，會為戒指的選擇糾結。她會一直陪伴著我，我們會一同經歷生命中的每一刻，直到慢慢變老……

這些都是沈語柔陪另一個人經歷過，而再也無法給予我的。

她生命中所有的時光與精力，所有的期待與驚喜，所有的失望與痛苦，這些濃烈的情感，都已經給了另一個男人，並且糾纏得如此之深。

她或許是真心待我，或許只是想讓我幫她走出那段痛苦的婚姻，但顧川只有一個，永遠沒人能取代他。

而我是可以被替代的。對她而言，我不過是個合適的交往物件，任何與她志趣相投的人都可以成為我。

我渴望成為某人心中唯一的光，而非千萬盞燈火中可以隨意替換的一個。

沈語柔和我終究要分道揚鑣。

她期望我能給她一個新的開始，但我連自己都拯救不了。

在這段感情裡，我步步為營卻還是傷痕累累，如今只能期待有誰能來修復我支離破碎的心。

愛情是一場需要勇氣的冒險，即便傷痕累累，我依然選擇相信。

我相信，總會有那麼一個人，讓我願意再次奮不顧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