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我獨自坐在沙發上，望著滿屋子的合影，心如刀絞。

整整十年光陰，從懵懂少年到而立之年。蘇傾城家境貧寒，但我從未在意過。我父母也一直支援我們，甚至主動提出結婚不要彩禮。

想到這裡，我開始收拾她的東西。看到她母親送我的領帶時，我緊握著拳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躺在床上，我連續幾天的提案都沒心思改。就在我昏昏沉沉時，手機響了。

是沈悅。

“顧明川，你還好嗎？”她的聲音透著焦急。

“還行。”

“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你上熱搜了。”

我迅速開啟手機，發現熱搜第一條就是一段影片。畫面裡，我面無表情地說著分手的話，冷漠得像個陌生人。

那個叫楊宇的男生剪輯了影片，配文說自己是個困難學生，遇到好心人資助，卻害得資助者失去了愛情。

評論區裡清一色地指責我勢利眼、冷血無情。有人說我不配擁有這麼善良的伴侶，還有人說我活該打一輩子光棍。

我關掉手機，望著天花板發呆。

曾經最親密的人，如今成了我的催命符。

8.

不少網友說我斤斤計較，指責我連個助學金都要回。

一大群人在評論區裡對我進行人身攻擊，語言極盡惡毒。

我看著手機螢幕，感覺血壓都在往上飆。

資助者的善心換來這樣的結果，真是諷刺。

同事們紛紛發來慰問，當然也少不了看熱鬧的。

我冷著臉給蘇傾城打了電話，要她把那兩個學生的聯絡方式給我。

“明川哥，別衝動，他們還只是孩子。”

“孩子？懂得玩輿論戰的孩子？”

蘇傾城語氣也硬了起來，顯然對我昨天趕她出門的事心有不滿。

“他們也是出於好意，替我抱不平，你又何必和他們一般見識？”

“顧明川，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愛計較了？”

我沒再多說什麼，直接結束了通話。

既然她要護著那兩個學生，就別怪我動真格。

本想著讓他們澄清影片，道個歉也就算了。

我開始把蘇傾城的東西收進紙箱，額頭沁出細汗。

“顧明川，你真的要趕盡殺絕嗎？”

蘇傾城一夜未眠，面容憔悴，眼下烏青。

看我把她的行李裝箱，她表情慌亂，“明川哥，十年的感情，你真要為了這點錢分手？”

她至今仍不相信我是認真要分手。

蘇傾城死死按住紙箱，“好，我承認是我的錯，我們重新開始。”

“給我五年時間，我一定攢夠首付。”

“這次算我任性了，行嗎？”

“不必了，你沒機會了。”

我推開蘇傾城，繼續收拾她的東西。

“欠條你也簽了，記得按時還錢。”

“每月九千，七年，多的算你的利息。”

“要是敢賴賬，法院見。”

說完我用力關上門，把她關在門外。

這是個兩居室，我們一直分房睡。

她總說我工作壓力大要休息好，怕打擾到我才分開住。

現在想想，可能從那時起，我們就已經不再親密了。

9.

按我現在的工資，這套兩居室確實有點奢侈，得換個小點的房子。

至於網上那些亂七八糟的影片和謠言，我揉了揉太陽穴。

本該平靜的生活被攪得一團糟，都是拜蘇傾城所賜。

這個週末我沒心思工作，乾脆徹底清理了一遍房間。

有借條在手，我不擔心她賴賬。

銀行轉賬記錄、微信聊天記錄都在，還有沈悅作證。

證據確鑿，打官司也是穩贏。

沈悅見我悶在家裡，特意帶了份午餐過來。

“知道你喜歡這家川菜，我專門去買的。”

她一邊擺盤一邊觀察我的臉色。

見我神色如常，她也鬆了口氣。

“網上那些事，你準備怎麼處理？”

沈悅給我夾了塊魚肉，小心翼翼地問道。

“他們網暴我，我就反擊回去，誰怕誰？”

“不過這兩天要趕稿子，等忙完再收拾他們。”

見我鬥志昂揚，沈悅終於露出笑容。

她和蘇傾城完全不同。

蘇傾城溫柔似水，沈悅卻爽朗陽光。

她是個優秀的房產經紀人，整天奔波卻總是活力滿滿。

“顧明川，這才是你該有的樣子！”

“認識你這麼久，就沒見你服過軟。”

“別擔心，有好房源我第一時間通知你，以你的能力，很快就能再攢夠首付！”

我點點頭，狠狠扒了口飯。沒錯，蘇傾城走了，但生活還要繼續！

確實如沈悅所說，這些年我也攢下了一些積蓄。

我在廣告公司做創意總監，私下還接些文案外包。

經過多年積累，現在兼職收入已經超過正職工資。

就算沒有蘇傾城，我也能憑自己本事買房，到時把爸媽接來享福。

忙碌了兩天後，事態卻開始失控，輿論的聲浪越來越高。

這年頭，熱度就是生意，矛盾就是商機。

10.

各大營銷號像嗅到血腥的鯊魚般湧來，短短兩天我沒碰手機的工夫，蘇傾城就被炒成了慈善網紅，粉絲暴漲百萬。

鏡頭前，她穿著簡單的T恤，乾淨利落的短髮顯得格外清爽。

“我只是想盡自己的一份力。”

“能幫助那些和我一樣出身貧寒的學生，我覺得很值得。”

“其實前男友也沒有錯，只是我們追求的東西不一樣。”

陽光的形象，善良的性格，蘇傾城迅速圈粉無數。

她的支持者越多，對我的謾罵就越甚。

很快有人挖出了我的公司，在網暴的壓力下，總監不得不把辭退信遞到我手上。

“顧明川，這些年你為公司立下汗馬功勞，但公司也要生存。”

“這是15個月的補償金，就當是我最後能為你做的。”

同事們都對我很同情，但凡在網上為我說句話的，都會遭到成群暴民的圍攻。

在某些人的帶節奏下，我成了重利輕義、嫌貧愛富的人渣男。

短短几天，沈悅氣得嘴角起了一圈燎泡。

她一拳砸在桌上：“你不是說要讓她好看嗎？怎麼現在反倒沉默了？”

我端著咖啡，神色淡然：“你懂什麼，讓她再飄一會。”

沈悅一愣，眼神變得凝重：“什麼意思？”

我抿了口咖啡，味道剛好。

“欲使其滅亡，必先使其瘋狂。這個道理，你總該明白。”

“摔在平地上疼什麼？從雲端跌落，才叫痛不欲生。”

“蘇傾城爬得越高，墜落時摔得就越慘。”

十年的感情，我手機裡存著無數證據，銀行流水清清楚楚，加班兼職的記錄一樣不少。這些都足以還原一個真實的我，和一個真實的蘇傾城。

本不想撕得太難看，但她嚐到了聚光燈的甜頭，就迷失了自我。

她從未享受過萬眾矚目的感覺，於是瘋狂地想抓住這一切。

蘇傾城縱容那些人汙衊我，詆譭我，看著他們往我頭上潑髒水，卻始終保持沉默。

11.

這場鬧劇唯一的好處是，蘇傾城賺到了錢。

她開始接各種品牌代言，打造“慈善女神”人設，收穫一波又一波流量紅利。

嚐到甜頭後，她很快把欠我的63萬還清，還多打了幾萬塊利息。

半個多月後再見蘇傾城，是在市中心的商場。她和楊宇並肩而行，笑容燦爛。

路人認出了她，一群人蜂擁而至。

她禮貌地回應每個人，又收穫了一波好評。

我站在角落看了一會，轉身走進了咖啡館。

離職後我反而找到了人生的新方向，專注做文案外包後，收入比以前更高。我開始學著放慢腳步，品味生活的細節，重拾那些被工作打亂的生活節奏。

就這樣又過了幾天，一位擁有千萬粉絲的評論主持人羅峰找到了我。

他是圈內有名的情感博主，經常針砭職場和感情話題。

我知道，翻身的機會來了。所有證據都準備妥當，就等這一刻。

博主提前在個人賬號預告，晚上會對我進行一場深度訪談。

這讓已經有些降溫的熱度再次飆升，蘇傾城的人氣也達到頂峰。

晚上8點，直播準時開始。

我穿著得體的襯衫西褲，最近的休息讓我氣色明顯好轉。

大批網友湧入直播間，紛紛表示認不出我來。

畢竟半個月前的我，還是一副憔悴不堪的樣子。

網友：“呵呵，裝什麼深情，這不是活得挺滋潤的嗎？”

“一看就是個渣男，活該單身。”

直播間旁邊的大螢幕實時顯示著彈幕，我和主持人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羅峰微微一笑，開門見山：“顧先生，十年感情結束，你似乎恢復得很快，氣色比之前好多了。”

我也笑了笑：“因為終於不用加班到半夜，也不用省吃儉用供別人揮霍了。”

“現在每天按時吃飯，偶爾還能約朋友喝杯咖啡，睡眠好了，人自然就精神了。”

12.

羅峰一愣，“這麼說你們這幾年過得很拮据？”

我放下手中的咖啡，淡然道：“能過得去，只是為了存錢買房，我們把所有開銷都壓到最低了。”

“買房不該是蘇傾城操心的事嗎？”羅峰追問。

“她家境不好，父母都因病無法工作，每月的醫藥費就要不少錢。我想著既然要在一起，自然要共同承擔。”

“我們存的98萬首付，其中65萬是我加班外包和兼職賺來的。她沒問過我就把錢捐了，所以我才這麼憤怒。”

羅峰眉頭緊蹙，“據我所知蘇小姐只是資助了幾名貧困生，難道金額有這麼大？”

彈幕瞬間沸騰。

“蘇傾城居然私自挪用男友的買房錢去捐款？”

“這完全就是打著善心的旗號敗家啊！”

“不可能，一定是他在汙衊蘇傾城！”

羅峰眼神犀利，“這麼重要的指控，想必顧先生有確鑿證據吧？”

我冷笑一聲，從公文包裡取出一疊檔案，“一切都在這裡。”

密密麻麻的銀行轉賬記錄，長達十年的聊天記錄，賬單明細，我和蘇傾城的點點滴滴，都清清楚楚地記錄在案。

“傾城，你看這件襯衫如何？”

“傾城，剛領了稿費，今天我請你吃頓火鍋。”

“這個月生活費總結：房租1900，水電280，兩人日常開銷890...”

“太好了，這樣我們的工資又能全部存進買房基金了！馬上就能湊夠首付了。”

13.

直播間一片死寂。

羅峰深吸一口氣，猛地拍案而起：“簡直難以置信！顧先生，你這些年的付出也太讓人心疼了！”

我搖搖頭，嘴角浮現一絲苦澀：“錢倒是都還給我了，但有些東西，再也回不來了。”

“當然回不來！”羅峰激動地站起來，“這根本不是錢能衡量的，這是一個男人最寶貴的奮鬥時光！”

我能看出羅峰想說什麼，但作為公眾人物，他不能明著指責蘇傾城。

畢竟在大眾眼裡，她現在是個慈善標杆，用這筆錢救助了貧困學子，改變了他人的命運。

彈幕裡的網友倒是直言不諱：

“呵呵，聖母心氾濫到連男友的錢都敢挪用？”

“拿別人的錢裝聖人，這算什麼慈善？”

“看看人家現在多會享受，全是顧先生的血汗錢！”

我冷眼看著彈幕劃過，想起她現在和那個受助學生楊宇出雙入對的樣子，心中一片冰涼。

後來我才明白，也許從一開始，我們追求的就不是同一樣東西。

當營銷號爆出她送楊宇限量款球鞋和名錶時，我不禁嘲諷地笑了。

“十年裡，蘇傾城送我最貴重的禮物，是一條一百多的毛線圍巾。”

“所以，她不是付不起更貴重的禮物，只是覺得不值得。”

14.

“可現在回想起來，她其實就在那時暴露了問題。”

羅峰輕嘆一聲，眸光犀利。

“很多女性會把精力放在他人身上，其實是一種變相的逃避。”

“對於蘇小姐這類人，自己事業不如意，就在慈善上找存在感。”

“其實就是不敢正面解決壓力和挫敗，轉而從別人的感激中尋求認同。”

羅峰不愧是業內知名的情感導師，一語道破蘇傾城的心理。

有人追求名聲，有人追求利益。

而她渴望的，不過是虛無縹緲的讚譽。

如今功成名就，自然要開始享受這一切。

直播結束，眾多網友紛紛在彈幕道歉。

那些曾經咒罵我的人，此刻對蘇傾城恨之入骨。

若不是她暗中縱容甚至推波助瀾，也不會有人誤解我是個窩囊廢。

蘇傾城靠謊言建立的形象，如同鏡花水月，轉瞬即逝。

從萬人追捧到人人唾棄，要多久？

短短兩個鐘頭，一切就已塵埃落定。

直播結束，沈悅已在門外等候，見到我露出甜美笑容。

“直播我看了，你表現得很棒！”

我心情舒暢，輕輕拍了下她的肩膀，“走，我請你吃燒烤。”

蘇傾城的名聲崩塌得比她崛起還快。

為了挽回形象，她試圖聯絡那些受助者幫他說話。

但自從成名後，他們早就斷了聯絡。

就連那個她投入重金救助的白血病患者，也只關心她能否繼續打錢。

她為了專注直播早已辭職。

這波熱度雖然讓他賺了錢，但還了我的錢後，加上和楊宇揮霍無度，積蓄所剩無幾。

失去了名聲和金錢，楊宇也很快離開了他。

蘇傾城開始酗酒，經常醉倒街頭。

那天她醉醺醺地給我打電話，說想見我一面。

我猶豫片刻，叫上了沈悅。

讓我意外的是，陪在蘇傾城身邊的竟是陳浩。

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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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傾城獨自靠在公園長椅上，路燈拉長了她蕭索的身影。

陳浩攔著我，眼神懇切，“顧哥，能不能開導開導蘇姐？”

我若有所思地打量著他，“莫非你對他...”

陳浩果斷搖頭，“不是那種感情，但她確實幫過我。”

“不管出於什麼目的，她的幫助都是實打實的。這份恩情，我得還。”

聽到這話，蘇傾城這些年倒也不是毫無意義。

我走近長椅，蘇傾城仰頭望天，目光渙散。

我也在旁邊坐下，仰望這座城市灰濛濛的夜空，遠不如老家星光璀璨。

但這裡，卻是多少人心馳神往的地方。

“顧哥，你知道嗎，我在公司一直不受待見。連請同事喝杯咖啡都捨不得，衣服也就那麼幾件來回換。大家都輪流請客，我不敢參與，一頓飯幾百塊，太貴了。所以別人聚餐我也不去，久而久之，大家都不願意理我。他們說我摳門，說我小氣。”

蘇傾城仰躺在椅背上，眼神迷茫。

“從小家裡就窮，別人的白眼我早就習慣了。好不容易熬到大學畢業，以為能出人頭地。誰知道還是一樣，逃不開別人的輕視。直到我看見那條求救資訊，是個和我一樣出身的窮學生。一時心血來潮，我就把錢打了過去。”

蘇傾城猛地從椅子上坐起，醉眼中閃爍著狂熱，“顧哥，那孩子跪在我面前叫我恩人。他父母握著我的手，把家裡養了好幾年的老母雞都給殺了。我這輩子從沒被人這麼尊重過，那感覺，那感覺...”

說到這裡，蘇傾城捂著臉哭了，“我迷失了自己，明知道那是你省吃儉用存的錢。可我就是停不下來，沉迷在他們的感激裡。”

16.

我轉頭看向蘇傾城，她似乎更瘦了，眼窩深陷，面色發白。

出身寒門的女孩子，即便拼盡全力追逐光芒，也難免會被生活的暗影籠罩。

我雖不認同她的做法，卻能體會那種渴望被認可的心情。

“情況不一樣，”我語氣平和，“公司聚會時，我總是實話實說，直言自己囊中羞澀，很多活動無法參加。貧窮不是錯，遮掩反而顯得心虛。善舉固然值得稱讚，但量力而行才是根本。我們都還在為生計奔波，你父親的醫藥費都成問題。”

提到她父親，我們都陷入沉默。

我坐直身體，“你聽說過那位慈善歌手的事嗎？她傾其所有幫助他人，可在臨終前，那些受助者不但不聞不問，反而指責她不再繼續資助。有人甚至打電話謾罵，說她半途而廢是在玩弄人心。幾百個受助者中，竟無一人在她住院時探望。這就是人性的複雜，恩情越重負擔越大，反而容易招致怨恨。與其一味付出，不如珍惜身邊人，或許更有意義。”

蘇傾城聽完，表情明顯動容。

她轉過頭不再說話，許久才輕聲道：“對不起，顧明川。”

我起身離開，這大概就是今天答應見面的意義。

她欠我一句道歉，欠我十年青春一句歉意。

這十年我過得艱難，但我堅信，未來的光陰必將璀璨。

“談完了？我說這女人就不該搭理，窮時裝大方，有錢就瘋狂揮霍，現在又整天酗酒買醉。簡直無可救藥！”

沈悅一臉不屑，瞥了眼蘇傾城的方向，還警告似的瞪我一眼。

“這種女人你躲都來不及，幹嘛還要見面？不會是...顧先生你還對她餘情未了吧？”

我笑著給了她手臂一拳，“胡說什麼！就是想看看她現在過得有多慘而已。順便用勝利者的姿態說教幾句，你這個直女懂什麼！”

17.

沈悅立刻笑嘻嘻地湊上來，主動挽住我的胳膊，“好好好，您最懂，我請客。”

這次我沒有像往常一樣躲開，反而任由她靠近。

沈悅驚訝地抬頭看我，眼中閃爍著期待的光芒。

我偏頭一笑，“愣著幹什麼，帶路啊。”

沈悅激動得語無倫次，“顧、顧明川，你是不是有那個意思...”

看這傻子，我大步往前走去。

沈悅圍著我轉來轉去，“你都讓我挽著你了，是不是代表...”

我忍不住笑出聲，“或許吧，就看你表現了。”

【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