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自享用完火鍋後,我環視四周尋找服務生。
卻被路過的幾桌食客誤認為店裡的員工。
低頭審視身上的深藍色西裝與手工皮鞋,顯然與服務員的身份格格不入。
無奈之下,我輕笑搖頭,示意自己並非店員。
然而,眾人的稱呼立刻從「先生」變成了「老闆」。
面色微紅,我略顯侷促,連忙擺手澄清誤會。
這時,老闆娘從門外步入,指尖輕夾一支細長的女士香菸,冷冷一瞥,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得了吧,他可高攀不起。”
老闆娘竟然是她!?
蘇暖,我的前任。
當年她淚眼婆娑,聲音顫抖地懇求我別離開時,我說了什麼來著?
哦,好像是……
“你以後充其量是個做飯的,怎麼能配得上我?”
1.
沒想到這家火鍋連鎖店的老闆娘竟然是她,據說這個品牌在全國已經開了幾十家分店,生意火爆,她的身價估計早已過億。
我自嘲地笑了笑,真是世事難料。
當年你對我不屑一顧,現在我讓你只能望塵莫及。
櫃檯前,一個年輕小夥剛從後廚出來。
“帥哥,我們新店開業,只要你把咱們店的資訊分享到朋友圈,就可以參與抽獎活動,最高能享受四折優惠哦。”
每月的車貸和最近健身房升級帶來的額外支出,讓我捉襟見肘。
我攥著手機,正要點頭。
蘇暖瞟了我一眼,語氣冷淡地說:“少拿這種低階的打折抽獎,浪費人家的寶貴時間。”
小夥狠狠瞪了蘇暖一眼,毫不客氣地回懟:“你管得著嗎?閉嘴吧你。”
我強壓下心中的酸澀,在手機上快速操作了幾下,將螢幕展示給小夥看。
“這樣行嗎?我已經分享了。”
蘇暖的眼中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驚訝。
曾經,我擠出大學所有課餘時間打工,只是為了維持基本生活。
畢業後,因為付不起房租,半夜被房東連同行李一起扔出門外。
每次身體不舒服,都不敢去看醫生,生怕自己負擔不起醫藥費,只能靠多喝熱水和隨便買點藥硬撐過去。
健身房剛開始經營時,我口袋空空如也,每天三餐就是清水煮麵條,連速食麵都捨不得吃。
對於我這樣的過來人來說,面子算什麼?能省錢才是最重要的。
小夥露出了陽光燦爛的笑容,讓人感覺很舒服,是蘇暖會喜歡的那種男生。
2.
“運氣不錯,一等獎。”我掃了眼抽中的紙條,語氣平淡,心中卻暗自歡喜。
年輕小夥興奮地拍手道:“六折優惠,真是太棒了!”
我微微勾起嘴角,心中泛起一絲愉悅。這種意外之喜總能讓人的心情變得舒暢。
“帥哥,這樣吧,我給你免單,你加我個微信如何?”
我挑了挑眉,有些不解。
“你那健身房不就在對面嗎?我常看到你在那鍛練,身材真是一流。”
“來吧,別推辭了。”
我向來不擅長應對這種熱情直白的小男生:“好吧,不過不用免單,已經優惠很多了。”
對方的微信名很有意思:小陸小陸,福氣常駐。
原來他叫陸陽。
結完賬走出店門,身後傳來那小夥調侃蘇暖的聲音。
我略一遲疑,強壓下回頭的衝動,繼續往前走。
不敢多想,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緒。
不敢回憶,怕自己會設想如果當年沒有那件事,此刻我會不會是那個和她在一起的人。
哪怕只是兩個人緊巴巴地經營著一家小店,也會很幸福吧。
今天其實是我的生日,新買了身西裝,又吃了頓火鍋,算是給自己的一點獎勵。
二十歲那年,蘇暖為我過了人生第一個生日。
她親手做的蛋糕,是跟烘焙專業的學姐學來的,花了好幾天時間。
她說,即使一個人也要好好慶祝,因為生命值得珍惜。
她還承諾,以後每年都會為我親手準備蛋糕。
大學時期,我爸斷了經濟來源,全靠自己打工度日。於是我身兼數職,步履匆匆,成了校園裡的拼命三郎。
蘇暖,父母雙亡,還要撫養讀高中的弟弟,更是入不敷出。她幾乎把所有空閒時間都用來打工,被稱為校園裡的拼命三娘。
機緣巧合下,我們常在同一處打工,漸漸熟絡起來,互生好感,最後走到了一起。
那段歲月雖然辛苦,卻是我人生中為數不多回想起來會心頭髮暖的美好記憶。
“體育系那個面冷心熱的系草,居然看上了隔壁大專的廚娘!”
“開玩笑吧?該不會那女生是隱藏的富二代?”
“別做夢了,聽說她是個孤兒,還得養個累贅弟弟呢。”
3.
“就那副好皮相,什麼樣的女人找不到?怎麼會看上個大專生?”
“就是啊趙哥!沒準兒他是薛平貴轉世呢,哈哈哈……”
這樣的閒言碎語,我當年聽得不少,但並不在意。
那時的我天真地認為,只要我們無視這些聲音,就能頂得住外界所有的非議。
可最終……我們還是分道揚鑣,此後每年我都按照她的話,認真對待自己的生日,善待自己。
但自那之後,再也沒碰過生日蛋糕。
“顧星辰。”
這道清冷的聲音,我再熟悉不過,正是蘇暖。
我緩緩轉身,努力保持鎮定。
“有事?”
她琥珀色的眼眸深莫測:“看你一臉心事。”
我故作輕鬆:“哪有什麼心事。”
“你落下的鑰匙。”
我快速接過,心底閃過一絲複雜。
道了聲謝,轉身欲走。
“等等。”
她再次叫住了我。
我眉頭微皺,略顯不耐。
有話直說,何必遮遮掩掩?
“生日快樂。”
正要離開的我,被她輕飄飄的一句祝福,觸動了心底最柔軟的地方。
我點頭示意,沒有多言,大步離去。
開口只會暴露自己的失態……
直到回到小區,我才放鬆下來,靠著牆深吸幾口氣,努力平復翻騰的情緒。
這天電梯壞了,我只好提著一大箱健身補劑爬樓梯。
重量驚人,我每一步都走得異常艱難。
好不容易挪到四樓,身後傳來熟悉的說笑聲。
“咦,辰哥,你也住這兒啊?”
是陸陽和蘇暖。
蘇暖掐滅手中的細煙,面無表情地走近,伸出手。
“我來幫你。”
我剛想拒絕。
“辰哥,就讓她幫忙吧。”
我略顯尷尬地點了點頭。
“那就……麻煩你了。”
遞接時,不經意間碰到她的手,心跳瞬間加速。
原來陸陽在附近上大學,他們最近搬來這裡,新店也在周邊。
他們住在我樓下,我住八樓,他們七樓。
看來他們已經同居,確實是戀人關係了。
這個事實,徹底粉碎了我心中那點不切實際的幻想。
終於到家,陸陽好奇地打量著四周。
4.
“辰哥,你家真不錯,挺溫馨的。這就是我夢想中的家啊,是自己買的還是租的?”
“我買下來的,每月還在還房貸。你要是喜歡,隨時歡迎來坐坐。”
蘇暖眼中閃過一絲驚訝。
其實買下這套公寓對我來說還是有些吃力,這意味著每月還完房貸後得精打細算過日子。但我還是下定決心購入了。
當時許多朋友都不理解,問我為什麼非要買房。
“總不能老是擔心房東漲租,也懶得搬來搬去了。”
朋友們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也是。”
我沒多說什麼,只是淡淡一笑。
實際上,可能是因為缺少歸屬感,所以想給自己一個安身立命的地方。
既然無人能給我一個家,那就靠自己雙手打造吧。
站在冰箱前,我正想問陸陽想喝點什麼。
陸陽的微信名叫「小陸小陸,福氣常駐」。
我對這個爽朗小夥挺有好感,就直接喊他的名字。
「小陸...」
話音未落,同時收到了三個回應。
小愛智慧音箱:「我在呢。」
陸陽:「嗯,辰哥。」
蘇暖也下意識地輕聲應了一聲,目光復雜地看了我一眼。
我拿果汁的動作頓了頓,一時愣住。
這時才猛然想起,大學戀愛那會兒,我倆很是親密,我就直呼蘇暖的名字。
少年站在臺階上,笑容陽光地呼喚。
“暖暖!”
陽光下,少女眼裡閃著細碎的光。
那雙明亮的眼睛,看著少年時總是帶著笑意。
神采奕奕的,總是讓少年心跳加速。
“我在呢,一直都在。”
少年少女相視一笑,青春洋溢。
陸陽疑惑地挑了挑眉,看向蘇暖:“你剛才...”
“你聽岔了。”
蘇暖表情異常嚴肅,陸陽突然就不太確定了。
“哦,可能是我弄錯了。”
這天,剛送走所有學員,我就接到了我爸的電話。
電話裡,他語氣慌張:「小辰,快來!爸求你了,快到青春酒吧305包廂...你們別過來!啊...」
聽著他驚恐的叫喊,我心裡一沉,立刻趕了過去。
包廂內燈紅酒綠,男男女女在沙發上嬉笑打鬧,卻不見我爸的身影。
意識到情況不對,我面無表情地準備離開。
可門已經被人關上了。
我被個濃妝豔抹的女人攔住去路。
5.
來得太急,我還穿著健身房的運動裝。
對方輕佻的目光,從上到下,肆無忌憚地打量著我的身材。
“長得真帶勁兒,聽你爸說,你以前是體育系的系草啊!難怪身材這麼棒啊哈哈哈。”
我的胸口一陣煩悶,喉間泛起一陣噁心。
拳頭不自覺地握緊,強迫自己保持冷靜。
我勉強擠出一絲冷笑,語氣冰冷地說道:“我爸已經跟我說了,我心裡有數。”
那個妝容濃豔的女人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朝我吐了個菸圈。
“有其父必有其子啊,既然你爸已經跟你交代過了,那我就放心了。只要你能讓我滿意,保證讓你過上比你爸強百倍的日子。”
聽到這番話,我強忍著怒火,臉色陰沉如鐵。
還是勉強控制住情緒,冷冷地說:
“我需要去趟洗手間,做些準備。”
沒想到她還派了個男人跟著,我只好先進洗手間再想辦法。
電話接通後,我壓抑著怒氣開口:“你到底在哪?這是什麼鬼把戲?”
“想必你已經見到趙姐了吧,你要是能討她歡心,沒準她就看上你了呢?我晾了你兩年,你也該學會點手段了!”
“不說了,真是掃把星,剛接你電話就輸了一把,掛了!”
還沒等我說什麼,他就結束通話了。
我的心瞬間墜入谷底。
洗手間外的男人不耐煩地喊道:“喂,你好了沒?再不出來我就進去抓你了!”
我環顧四周,無路可退,只能拼死一搏了。
“馬上就好!”
那男人正眯眼抽菸,我裝作若無其事地走出去。
剛走出幾步就被發現了。
我心一橫,猛地推開他就跑。
不料,被那男人一把抓住衣領,另一隻手粗暴地扯開我的衣服。
我奮力反抗,卻被他狠狠地按在地上。
動靜引來了那個趙姐。
我咬牙切齒,腦海中閃過種種報復的念頭。
突然,一個帶著怒意的清冷女聲響起。
“你們在幹什麼好事?”
是蘇暖。
她大步上前,將一件外套扔給我,上面還留有淡淡的香水味。
然後冷冷地盯著那群人。
「喲,這不是蘇總嘛?怎麼,你也看上這小夥子了?想要的話讓給你又何妨。」
她冷冷地掃了對方一眼,琥珀色的眸子裡滿是戾氣。
6.
我最不堪的一面被她撞個正著。
沒想到,這家酒吧也歸她所有。
我剛要拉開副駕車門。
蘇暖淡淡地說:
「坐後面吧。」
我愣了一瞬,輕輕關上門,轉身去了後排。
胸口隱隱作痛。
也是,副駕通常留給親密之人。
蘇暖一路將我送到樓前,我掏出鑰匙開門,猶豫著要不要邀她進屋。
剛轉身欲言,蘇暖已經頭也不回地步入電梯。
電梯門緩緩閉合,她點燃一支細煙。
似是察覺我的目光,她漠然抬眼,直視著我。
電梯門完全合攏,切斷了我們的視線交匯。
那天之後,陸陽只要沒課就來找我聊天,或到健身房看我訓練。
我隱約猜到,應該是蘇暖讓他來陪我的。
這天,我和陸陽在外面逛街。
回去時,陸陽打電話讓蘇暖來接我們。
我習慣性地坐進後排。
沒想到,陸陽也從另一側鑽進後座。
我困惑地看著他。
他,怎麼不去坐前面?
“辰哥,你怎麼了?”
我很快回神,勉強一笑。
“沒事,走神了。”
把我們送到家,蘇暖就回店裡了,說是要面試新的調酒師。
我和陸陽坐在客廳喝著果酒,微醺中閒聊起來。
“霆哥,其實不瞞你說,我當初加你微信,一是想和帥哥交朋友,二是想撮合你和我姐。”
我驚愕地看著陸陽。
“你姐?”
“嗯,她是我姐,我們倆姓氏不同。”
“辰哥,你不會誤會我們是一對吧?哈哈,太好笑了。”
我尷尬地點點頭,陸陽笑得更歡了。
“我上幼兒園那年,爸爸就...意外去世了。當時,爸媽和姐姐開車來接我,結果出了車禍,媽媽和姐姐受了傷,坐在副駕的爸爸...就這樣永遠離開我們了。”
我驀地想起曾看過的資料,副駕位置遇事故時最危險。
難怪那天,蘇暖不讓我坐副駕。
“後來,我上初中時,媽媽的公司又被一個叫林月的女人惡意競爭搞破產了,媽媽心臟病發作也走了。”
我的眼皮一跳,我爸再婚的那個女人也叫林月。
直覺告訴我,這絕非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