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皆驚,誰也沒料到我會在此時反悔。
婉柔氣極反笑。
“阿川,你是在戲耍我嗎?”
我神色堅決:“我沒有戲耍。”
沈母勃然大怒。
“顧臨川!我們看著你從小長大,你不是這般人啊!你是不是魔怔了?你和婉柔已有十載情分,如今終於要成親了,你這是要做什麼?
沈婉柔盛怒之下,抬手就要打我。
我一把攥住她的手腕,面無表情道:“這一掌,我可受不起。”
“我們說得好好的,我都不在意你身染重疾,一切都準備妥當了,你卻說要悔婚?你把婚事當兒戲嗎?”
沈婉柔請來的賓客很多。
我們這邊的動靜引得路過的人駐足觀望。
外頭等候的沈父也匆匆趕了進來。
“這是怎麼了?為何吵鬧起來?”
“這都說好要成親了,新郎卻突然反悔,真真是個無恥之徒!”
“造孽啊!定是這男子在外有了美妾,不敢告知女方家,這種人不嫁也罷,免得日後受苦。”
眾人紛紛指責於我。
我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心緒,但胸口的疼痛卻愈發劇烈。
沈父關切地問道:“妍兒,到底出了什麼事?”
沈婉柔掩面垂淚,哽咽著說:“爹,阿川說,他不願與我成親了。”
沈父聞言,臉色驟變,死死盯著我。
“顧臨川,這話當真是你說的?”
我點了點頭。
“顧臨川,你這是何意,你最好給我們一個說法!”
5.
“我家婉柔與你相守十年,一個女兒家最美的年華都給你了!”
“你如今說不成親就不成親了!那我們婉柔該如何是好?”
我勾起嘴角。
“怎麼,就沈婉柔虛度十年算虛度?我為她付出這許多年還不夠嗎?”
沈家人還未開口,旁觀者已按捺不住。
“無恥之徒!荒廢人家姑娘大好年華,不想成親早幹什麼去了?”
“從未見過這等人,在成親當天退親,讓人家顏面何存!”
“這可不是一年兩載啊,整整十年啊!這都是什麼樣的人啊,太不講理了!”
大堂裡喧囂不已。
我嗤笑一聲,目光落在沈婉柔身上。
“沈婉柔,你都聽到了吧。”
“什麼?”
眾人神色困惑地望著我。
我取出早就準備好的證據,呈給沈父沈母。
那是沈婉柔閨中小帖裡對林玉書傾訴衷腸的字句。
任誰看,他們兩都有私情。
“伯父伯母,我本不願揭人短,奈何她行事太過。”
“這十年,心裡裝的明明一直都是林玉書。口口聲聲說愛我,暗地裡卻與他眉來眼去。”
“她為了林玉書一次次欺瞞我,又拋下我。”
“知道我們為何說要成親嗎?因為照料你們家,我操勞這許多年,如今身染重疾了!是你們女兒說什麼都不願分開。”
“你們以為她是愛我才要嫁給我這個病人嗎?不,她是為了讓我繼續為你們家鞍前馬後!”
我將證據擲在沈婉柔面前。
“不必看了。”
“沈婉柔,你我從此再無瓜葛。”
6.
一整夜都沒怎麼睡。
到了綢緞莊,準備辦最後的交接,我發現大家看我的眼神都很奇怪。
從前,因為我和沈婉柔的關係,有人巴結討好,有人背後非議。
這事一傳出來,不管是以前對我好的還是不好的,都用異樣的目光打量我,彷彿我做了什麼天大的錯事。
我聽見他們在背後竊竊私語,說我成親當天退親,私底下定是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
我搖頭輕嘆。
分明是她與林玉書暗通款曲,為何反倒讓我揹負了這些罵名?
她倒是瀟灑,說走就走,此刻怕是正與林玉書卿卿我我。
休想!
我霍然起身。
“諸位既然對我的事如此關心,何不當面問個明白?我這個當事人說的,總比道聽途說來得可信吧?”
眾人一愣,顯是沒料到我會這般直白。
我神色淡然,徐徐道來:
“沒錯,前日確實是我說不想成親了。但不是我有錯,我費心勞力地照顧了沈婉柔和她爹孃十年,而她,表面與我相守,心裡愛的卻一直是林玉書!”
這話一出,眾人皆驚。
“沈姑娘有私情?顧臨川,你是不是弄錯了?”
“是啊,沈姑娘那般賢良,她怎會做出這等事呢?”
我冷笑一聲。
沈婉柔一直都很在意自己的名聲,自從她掌管綢緞莊以後,就一直在塑造賢良淑德的形象。
也難為她,一邊與林玉書暗通款曲,一邊又不肯與我分開,還對我溫言軟語。
我險些被她矇騙,以為她心裡還有我。
誰知,都是虛情假意。
她這場戲演得實在高明,以至於我不願成親時,旁人皆覺是我不是,竟無人料到沈婉柔會與人有私情。
我搖了搖頭。
“信不信由你們,你們又不是沒見過她與林玉書在一處時有多親密。若想知我事,直接來問便是。”
說完,我不願再理會他人神色,辦完最後的交接便離開了。
7.
之後,沈婉柔與林玉書暗通款曲之事漸漸傳遍了坊間。
她幾次遣人來尋,我都不見。
後來不堪其擾,我命人擋了她所有來訪。
她又託人傳話。
我在街上碰到過她一次,她一見我便破口大罵。
“顧臨川!你為什麼要四處宣揚我與林玉書的事?”
我甩袖而去,還令人嚴守門戶,不許她再來。
真是擾人。
我遷居城南一處別院,僅告知孃親。
不料她竟尋到我原先的院子鬧事。
孃親遣人來尋我。
說是沈婉柔在院門外大呼小叫,驚擾了四鄰。
小廝們不肯給她開門,她又尋不見我,只得在外頭胡鬧。
門房尋不到我,只得去請孃親。
我讓孃親告知門房,速速將沈婉柔驅離。
那處院子已有買主,過幾日便可過契。
我與沈婉柔那處宅子,雖是我購置的,地契上卻是她沈婉柔的名字。
罷了,就當送她,只願她莫再來擾。
8.
一月後,我收拾行裝,將細軟託人運回故居,隨後輕裝上路,踏上了雲遊四方的道路。
騎馬攜帶簡單盤纏與藥物,我朝著西域進發,心中滿懷對遠方風景的憧憬。
我渴望目睹那遼闊草原,征服天山之巔,瞻仰佛寺聖地,尋覓屬於我的詩意山水。
不料途經深山老林時,我不慎迷失方向。四處尋路時,竟誤入一片沼澤地帶。那裡瘴氣瀰漫,我吸入毒氣,頓覺頭暈目眩,不多時便昏倒在地。恍惚間,似有人將我拖離沼澤。待我醒來,發現自己躺在一處山洞中,身旁坐著一位女子。
“你總算醒了,可還覺得難受?”
她聲音輕柔,令人如沐春風。
我勉強支起身子,只見一位容貌秀麗的女子正為我煎著藥湯,心頭微動,不知是因毒氣未消,還是這女子的溫柔相待。
她回頭看我,臉上露出驚喜的笑容。
“顧臨川?竟真的是你?多年不見,沒想到在這深山中遇到故人。”
我凝神細看,須臾方認出此人是雲清歌,我少年時期私塾老師的女兒。
眾多同年男子皆傾慕於她,不論他們年幼學子,亦或是已經考取功名。
若有人傳出與她有私交,那些慕戀者便會一擁而上,場面難以控制。
我親眼見過一位同窗被圍在書院外,遭受盤問。
“你與孟小姐有私情?”
“汝何德何能,也配與她親近?”
“速速斷了這份心思,否則莫怪我等無情!”
後來雖證實那同窗與雲清歌並無瓜葛,卻無一人向他致歉。
我見此瘋狂舉動心生畏懼,此後便刻意避開雲清歌。
她雖貌美如花,我卻只敢遠遠相望。
書院三載,我二人幾無交集。
不料此番遊歷竟在此處相逢。
偏偏還是在我...昏迷之時。
雲清歌待人極其周到。
為了我這個多年未見的故人,她放下自己的採藥之事,親自照料我數日。
“無妨,我常年在此採藥,耽擱些時日不打緊。”
我身子漸好,便與她保持了些許距離。
畢竟,那些往事仍讓我心有餘悸。
見她神色黯然,我遲疑片刻,終是上前幾步。
“你莫要誤會,我並非嫌棄你...只是...”
我難以啟齒,說我是因那些熱切追求者嚇退,已習慣見她便躲。
雲清歌面露哀色,眸中閃過一絲落寞。
“你不必解釋,我都明白,從來我身邊就無真心友人,少時你也是,避我如蛇蠍。”
這誤會當真不小。
若非那些追求者作祟,雲清歌定會得眾人喜愛。
誰人不喜歡她,又有誰不願與她交談。
我抿唇低語:“若你不嫌棄,我們今後可做摯友...”
“我豈會嫌棄。”
我話未說完,雲清歌已抬首相望,眸中滿是真摯光芒。
“你可知道,少時我多想有個知心好友。”
她雙眸含水專注望我時,我心跳陡然加快。
這或許是毒氣未清盡的緣故。
我轉過頭去,心中暗自思量。
這般心悸,並非只因毒氣所致。
世人對美好之物,總是難以抗拒。
我剛剛下定決心與沈婉柔一刀兩斷,正需一份新的寄託。
雲清歌就恰似一縷暖陽,照亮了我灰暗的心扉。
讓我從與沈婉柔那段痛苦往事中漸漸走出。
畢竟,十載情分不是說放下就能放下的。
那些曾經刻骨銘心的情意,需得我慢慢撫平。
然而,有些人能在心中藏著一段情意的同時,去接納另一段新的緣分。
我做不到。
這般舉動,既對不住自己,也辜負了他人。
她是雲清歌,是我不敢奢望的人。
我當真配得上她嗎?
9.
拖著沉重的步伐行至半途,我才發覺腳踝已腫得如同饅頭大小。
我全然不記得是在何處受的傷,這一路上也未覺疼痛。
我沒太在意,只想著快些走完這段路。
身後傳來一聲驚呼,雲清歌忙讓我坐下,小心捧起我的腳踝,滿面憂色地責我不當心。
此時此刻,腳踝處的劇痛才真正襲來。
我這才明白,原來堅強如我,也可以不必事事逞強。
“你這般走不得了,讓我扶你下山可好?”雲清歌蹙眉問道。
我怔了怔,耳尖泛起紅暈。
“這...這太麻煩你了。”
“無妨。”
依靠在她身上,我心緒紛亂。
與沈婉柔在一處時,她總笑我食量驚人,說我日漸發福。
我不禁脫口而出:
“你不覺得我身子重了許多?”
“胡說,你這般單薄,風兒都能將你吹走。”
面頰發燙,我靠在她溫暖的肩上,感受這份難得的關懷。
因傷不得不折返,我心中懊惱。
更糟的是,我是騎馬來的,回去後還需設法將馬兒帶回。
這不僅費事,還要耗費許多銀錢。
幸得雲清歌及時相助,為我解了這番困境。
“你騎馬來西域的吧?我也玩得差不多了,不如我騎你的馬帶你回府。”
聽聞有人願意相助,我心中歡喜,隨口問道:
“你如何知曉我是騎馬而來?”
她目光閃爍,側過臉不敢與我對視。
“我...我瞧見你拴馬的韁繩了。”
她的話語令我生疑。
一絲懷疑在心頭萌生。
十年未見,她為何對我如此瞭解?
轉念一想,或許是我想得太多。
歸程需騎行好幾個時辰,我們許久未見,本該無話可說。
不想雲清歌不但體貼入微,還善談風趣。
她說起遊歷四方時的見聞,描繪山水之美,講述各地奇聞異事。
在她眼中,世間處處皆是美景。
我不由嚮往起來。
“待我日後,定要去看看這些地方。”
她回眸一笑,神情卻格外鄭重。
“定會如此。”
10.
到了府城,雲清歌執意要送我回家。
我本想在府城寄馬,僱車回去便是。
她卻堅持要護送我到家,神色間滿是擔憂。
見她如此盛情,我也不好推辭。
到家時,她小心攙扶我下馬,扶我進了老宅。
孃親見了她,雙眼放光,朝我使眼色。
我連忙搖頭,示意莫要多想。
不想孃親開口道:“姑娘一路辛勞,不如在府上住些時日?”
雲清歌應道:“多謝伯母美意。”我還未來得及說話。
這裡與尋常鄉村無異,人煙稀少,交通不便。
我已將京城的產業盡數變賣,打算回鄉開一家客棧。
與家人商議過後,他們都贊成此事,叫我放手一試。
我有萬兩白銀,既有賣宅子的錢,又有這些年攢下的積蓄。
好在此地地價低廉,置辦一處客棧倒也不難。
選地畫圖,請來工匠,忙活一年,客棧才算建成。
這段日子,雲清歌一直在此地。
她只在我家歇了一夜,次日便在鎮上買了處宅院。
就在我家不遠處。
見我忙著籌辦客棧,她說很有興趣,問可否加入。
我也不知這家客棧能否賺錢,有何值得她加入的。
瞧她眼中滿是期許,我還是應了下來。
她整日跟著我忙前忙後,圖紙我們一同商議,定下了江南園林的格局,客棧在我們的見證下漸漸成型。
她對我的心意太過明顯,明顯到這個不大的小鎮,人人都知她對我有意。
雲清歌的容貌實在出眾。
我娘看她是越發滿意。
我娘拉著我說了一回話。
“雲姑娘當真不錯,比那個姓沈的強多了。兒啊,娘知你被沈家那丫頭傷透了心,但娘不願你因此封閉自己。雲姑娘守候你一年,你若真的無意,莫要耽誤她。”
我娘說得在理。
雲清歌始終在守候著我。
我表面對沈婉柔決絕,實則仍被困在往事裡走不出來。
我躲著雲清歌對我明顯的示好。
幾次下來,她也明白了。
於是她默默陪在我身邊,如同知己好友,半點不敢逾越這道界限。
她靜靜等著我走出陰霾。
我當真不喜歡雲清歌嗎?
答案是否定的。
我喜歡她,並非單純的友情。
我只是還沒想好,怕我一時衝動接受她,反而會消磨掉雲清歌身上那份璀璨又鮮活的生氣。
同樣的,我也怕雲清歌對我的熱情只是一時興起,終會消散。
恰如那人當初。
我已二十有八,不再年少。
我承受不起再次心碎的痛楚。
11.
客棧建成後,我在後院養了些雞鴨。
我爹孃平日無事,不是去村口與人閒聊,便是尋人對弈。
我問他們能否幫我照看這些家禽,他們歡喜得不得了。
我又請了村口那些閒散老人來幫忙,主要是做些打掃、端菜洗碗的活計。
有銀錢可賺,他們立刻就應了。
客棧安排得差不多後,我立刻派人去各處請來說書先生,邀他們來參加開業。
給出的酬勞相當豐厚。
開業那日,這僻靜小鎮竟熱鬧非凡。
有說書先生,也有被開業優惠吸引而來的客人。
我在灶間忙得團團轉,爹孃在一旁幫襯,滿面笑容。
誰不喜歡自家生意興隆呢?
一整日下來,眾人皆疲憊不堪。
但看到客人們離開時滿意的笑容,我們又覺得一切辛苦都是值得的。
雲清歌被我安排去迎客,笑得連臉頰都酸了。
見眾人都在閒談,她悄悄走到我身邊,一臉委屈。
“今日有好多客人想與我說話,幸好我躲得快。”
我不經意瞥了她一眼。
“被俊俏公子搭訕是你的福氣,何必躲開......”
語氣裡藏著我自己都沒意識到的酸意。
雲清歌頓時展顏一笑,目光柔情似水。
“那肯定要躲,我可是有意中人的。”
她眼中滿是深情,我心神不寧,忙轉開目光。
再看向她時,她眸光暗淡,卻仍強顏歡笑。
“我去瞧瞧後院的鴨子。”
傻丫頭,這些家禽早已習慣了這裡。
看著她離去的身影,我心中五味雜陳。
12.
那些說書先生的酬勞確實物超所值,藉著他們的名聲,客棧迅速走紅。
我們在外圍種下竹子、桃樹、梅花,還請村民開闢了一片可供遊客採摘的菜園和果園。
開業首月,每日都有客人慕名而來,或是遊玩,或是賞景,或是為我的手藝和當地新鮮食材而來。
儘管忙碌,但作為自己的東家,遠比之前在府城時更有幹勁。
不料,隨著名聲在外,竟來了一位不速之客——沈婉柔攜父母而至。
我正躺在躺椅上賞景,我娘忽然慌慌張張地跑來。
“兒子,沈家那丫頭來了!”
聽聞此言,我心頭一緊,卻強作鎮定。
“來便來了,與我何干。”
“她與雲清歌動起手來了!”
“什麼?!”
我連忙起身,匆忙趕去。
兩人已被眾人拉開。
沈婉柔掩面而泣,滿臉憤恨。
雲清歌神色冷峻,嘴角帶傷。
平日裡溫婉可人的雲清歌,此刻竟是這般模樣。
她眼中的鋒芒,令我移不開目光。
只是,周遭已聚集了不少看熱鬧的客人。
我不願私事外揚,便上前道:
“有什麼事我們屋內說......”
“顧郎!”
沈婉柔忽地跪倒在地。
“顧郎,我知錯了,求你回來!”
我愣在原地,實在不明白沈婉柔這是唱的哪一齣戲。
雲清歌立於我身前,神色冷峻地看著沈婉柔,眼中盡是輕蔑。
“你莫不是還想捱打不成?”
我心頭一緊。
周圍已有不少看客駐足,雲清歌平日裡溫婉有禮,在眾人眼中都是大家閨秀的形象,怎地這時竟如此衝動。
我連忙拉住她的手臂。
“雲清歌,你且冷靜些。”
她眸中含淚地望我一眼,雖不再言語,卻仍堅定地護在我身前。
我嘆了口氣,看向沈婉柔和她的爹孃。
“你們遠道而來,所為何事?”
他們臉上仍帶著幾分倨傲。
“顧臨川啊,婉柔已受了教訓,你氣也出了,該回來了。”
“是啊,你們好歹相識十載,女子哪有不犯錯的,她做錯事,你打也打了罵也罵了,這婚事都定下了,說退就退也說不過去啊。”
我冷笑一聲。
“這婚事是我不想成的嗎?難道不是因為她與那位師兄暗通款曲嗎?”
話音剛落,她娘直接打了沈婉柔一記耳光。
“顧臨川你放心,我向你保證,她日後絕不會再犯這樣的錯。”
沈婉柔也一臉委屈地再次開口。
“顧臨川,我再不敢了,求你原諒我吧!”
我看著眼前這一幕,只覺可笑。
時隔一年有餘,沈婉柔才知曉自己錯了?
不,若非她爹孃逼迫,她定然不會承認自己有錯。
我不明白他們為何突然尋上門來,還做出這般舉動。
趾高氣昂的態度,敷衍了事的道歉。
他們憑什麼認為,即便沈婉柔做出那般過分的事,只要他們開口求和,我便會回心轉意?
我心情複雜,思緒紛亂。
溫暖的手掌輕輕覆上我攥緊的拳頭。
雲清歌臉上還帶著寒意,聲音卻柔和似水。
“你還有我們在。”
她指尖輕輕摩挲,很快就鬆開了,轉而看向沈婉柔的爹孃。
“那廝攪得沈家生意幾近敗落,沈姑娘在京城中名聲盡毀,你們是想尋個人給你們寶貝女兒收場,可門當戶對的人家不願讓兒子娶這等水性楊花之人,其他男子你們又擔心是為了你們家的銀錢。”
她嗤笑一聲,繼續道:“這時候你們想起顧臨川的好來了,畢竟他與你們女兒相識多年,從未要過一分銀錢,反倒還出錢相助,更是性情溫和,任由你們擺佈。我說得可對?”
我怔怔望著雲清歌的側顏。
我從未與她提起往事,她怎會知曉得如此清楚?
沈婉柔的爹孃臉色鐵青。
“你這丫頭算什麼人物,這是我們和顧臨川的私事,輪不到你來插手!”
雲清歌面色一沉。
“私事?顧臨川與你們有何干系?她又未與沈婉柔拜堂成親,少在這攀親帶故。”
我心跳加速,心底那些籠罩了我一年的陰霾,忽然散去幾分。
我不知哪來的勇氣,一把握住了雲清歌的手。
用力地,堅定地,與她十指相扣。
對面三人臉色都變得難看。
我笑了笑,挑眉說道。
“雲清歌是我心尖上的人,豈是外人?”
13.
此事很快在鎮上傳開。
沈家人顯然未曾料到。
流言蜚語最是可怕。
沈婉柔的醜事漸漸傳遍四方,沈家父母又求又傲的嘴臉,更是成了茶館酒肆間的笑談。
我還想繼續聽人說著,碗筷卻被人抽走了。
“別聽了,娘正看著你呢。”
我抬頭一看,我娘果然正瞪著我。
我娘向來不許吃飯時分心。
我垂下頭去,又羞赧地看了雲清歌一眼。
“我們才剛定情呢,叫什麼娘!”
我娘輕咳一聲。
“是我讓她這麼叫的,你少管。”
唉,我娘跟我一樣愛美人,我就知道她會偏心。
我匆匆扒完飯,拉著雲清歌的手往外走。
雲清歌嘴角含笑地隨我而去。
自從兩日前我說她是我心上人以後,她眉眼間盡是歡喜。
我將她攔在廊下角落,神色鄭重地看著她。
“說吧,你為何對我的事如此清楚!”
不止是瞭解我,連沈家的事也知之甚詳。
雲清歌指尖輕撫鼻樑,雙頰微紅。
“這就要從很久以前說起了......”
我雙手抱胸說道:“長話短說!”
“其實,我在私塾時就心悅於你。”
我站在原地,一時失語。
雲清歌?書院時就心悅我?
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輕輕依偎入我懷中。
“為何這般神色......我自你入學堂起便心悅於你,可每每想與你說話,你總是匆匆避開,我還以為你厭惡於我。”
我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她緩緩道來:
“原本想著,待我學業結束,便鼓起勇氣向你表明心意,誰知恰巧瞧見你向沈姑娘傾訴衷腸......我心灰意冷,想著只要你過得歡喜,我便知足了。這些年我一直暗中關注著你,一年前得知沈姑娘竟是那般對你......我覺得終於有了機會。”
我猛地想起一事。
“那日你去西山,是在跟著我?”
她目光閃爍。
“那時你雖面上無異,但我知曉你素來將心事藏於心底,我擔心你做傻事......”
我投來責怪的目光。
“我怎會做傻事!”
心中卻五味雜陳,複雜至極。
她竟暗戀我這許多年......
那可是雲清歌啊,鎮上無人不知的才女,幾乎所有公子哥兒心中的白月光。
竟也曾這般默默地喜歡著我。
我眨了眨眼,握住了她的手。
“雲姑娘,我們......”
“好。”
她斬釘截鐵,毫不猶豫。
“你這般急切,可知我要說什麼?”
“無論你說什麼,我都應允。”
我不禁莞爾,心中湧起無限歡喜。
餘生有你相伴,何其有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