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不過王濤很快就恢復了常態,裝作若無其事地親熱喊我“星哥”。
我無視了他,頭一回當眾對他冷眼相待。
餘鈞文似乎察覺到了異樣。
正在此時,包房裡有人探出頭來,招呼劉副總回去繼續喝酒。
王濤也趁機溜走,臨走前還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
彷彿吃定我不會對他採取什麼行動,也不知他哪來的底氣。
餘鈞文將林雪扶到車後座,喘著粗氣,一臉嫌惡地打量著她醉醺醺的樣子。
“她不是你的女人嗎,怎麼摟著男助理的腰?”
他繞到車前,目光如炬地盯著我,像是要看透我的內心。
“這就是你當年非要不可的人。”
餘鈞文的譏諷如同利刃,狠狠刺進我的心窩。
我啞口無言,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
“真是有意思,她整晚都在誇你。”
說著說著,餘鈞文又冷笑起來,彷彿遇到了什麼荒誕的事。
“你猜怎麼著?後來她喝多了,當著所有人的面,說要向你求婚。”
我又開始反胃,晚飯沒吃多少,只能蹲在路邊乾嘔。
求婚?多麼可笑。
這些話從林雪嘴裡說出來,比起羞辱更讓人覺得諷刺。
當我再次抬起頭時,餘鈞文被我滿臉的淚水嚇了一跳。
“我的天,我...我就是隨口一說!你怎麼哭成這樣?”
餘鈞文連忙過來,小心翼翼地扶我起來。
“哪裡不舒服嗎?你的焦慮症還沒好?”
今晚,我的眼淚在兩個人面前決堤了。
不愧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鐵哥們,餘鈞文太瞭解我了。
我一哭,他就全明白了。
他啐了一口,狠狠地瞪向後座的林雪。
“這臭婆娘真不是東西!”
8.
接下來,我以身體抱恙為由,回母親家靜養,與林雪保持距離整整七天。
五年前焦慮症初發時,母親特意聘請了心理專家為我做心理疏導。
這次情況相仿,林雪也沒起疑心。
她每日必打來電,噓寒問暖不斷,我只得敷衍應對,竭力掩飾異常。
有時我會懷疑,她是否已察覺我發現了她的把戲。
可她表現得如此自然,又讓我產生了動搖。
新一輪融資前夕,事務所召開了合夥人會議。
然而這次,身為大股東的母親卻反常地缺席了。
得益於餘鈞文的暗中通報,我在會議進行到一半時推門而入。
強行中斷了劉副總正在進行的融資方案彙報。
自從我開始閉門調養,逐漸淡出事務所的日常運營,與會者們已許久未見我的身影,此刻紛紛流露出驚詫之色。
王濤神色一凜,從林雪身邊大步流星地走來,聲音低沉而清晰地對我說道:
“星哥,會議還在進行中,如果您有私事要找林所,不如先去她辦公室等候,稍後再...”
他這番話說得滴水不漏,三言兩語間就把我塑造成了一個無理取鬧的病弱廢物。
但我很快就讓他啞口無言。
“抱歉,今天我是代表母親出席會議的。”
王濤聞言,瞳孔驟然收縮,那張平日裡陽光俊朗的臉龐,此刻浮現出一絲狡黠。
林雪欲言又止,只是乾巴巴地喚了我一聲,沒有多說什麼。
但她投向我的目光突然變得複雜起來,溫柔中夾雜著一絲警惕。
在王濤故作茫然的注視下,我從容就座。
無錯書吧與餘鈞文交換了一個眼神後,我抬眼瞥向王濤,理所當然地吩咐道:
“別杵在那兒了小王,給我來杯濃咖啡。”
待王濤離開會議室後,我立即叫停了融資方案的彙報,劉副總一臉困惑地走下講臺。
“趁大家都在場,作為事務所創始人之一,我有一件重要事項要宣佈。”
我正襟危坐,目光如炬。
“我決定解散事務所。”
剎那間,滿屋譁然。
劉副總驚恐萬狀,目光在我和林雪之間來回遊移,急切地詢問緣由。
林雪臉色驟變,但很快來到我身旁,輕輕握住我的手。
她強壓怒火,向在座各位連連致歉。
“阿星最近精神狀態不佳,這其中定有誤會。”
她又轉過身來,捧起我的臉,笑容中暗藏鋒芒,試圖用虛偽的溫柔來束縛我。
9.
“阿星,別鬧了,有什麼事我們私下談,事務所的事你不必操心,我會處理妥當...”
餘鈞文看不下去了,直接開口打斷了她的話。
“既然阿星已經表態,那我也來說兩句。”
他站起身來,目光越過林雪,直視著我。
“我、阿星和許阿姨三人的持股比例足以左右大局,這家事務所雖然規模不大,卻凝聚了阿星的心血。”
餘鈞文平日裡總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今天卻罕見地嚴肅認真。
他看向我,眼神堅定如鐵:“無論你作何決定,我都會鼎力支援。”
我點了點頭,彷彿獲得了無窮無盡的力量。
果斷甩開林雪的手,我大步走向餘鈞文。
回頭對上林雪複雜的目光,我冷冷地說道:
“林雪,我是來通知你的,不是來徵求你意見的。”
說罷,我將這爛攤子丟給林雪,讓餘鈞文陪我離開。
我心知肚明,只要我邁出這間會議室的門,這個由我親手締造的事務所就將土崩瓦解。
那些日夜兼程的奔波、推杯換盞的應酬、殫精竭慮的爭辯、據理力爭的談判,所有的心血和汗水,都將在須臾之間化為烏有。
從象牙塔步入職場,我親眼目睹它逐步發展壯大,案件量與日俱增,專案規模不斷攀升,律師團隊日益擴大。
萬萬沒想到,有朝一日,我竟會親手終結它的存在。
我後悔嗎?不,我絕不後悔。
我別無選擇。
但其實,我早有腹案。
除了林雪、王濤和他們的某些親信外,其他律師很快就會收到新事務所的安置方案。
那晚從酒局接林雪回來後,我就向餘鈞文借用了一家閒置的事務所。
我與他和父親商議妥當,這家事務所隨時可以接納原班人馬,我們也物色好了合適的管理者。
我們會妥善安排過渡期,確保所有客戶都相信這不過是一次內部調整。
表面上,一切如常,更換事務所不過是換了塊招牌而已。
林雪和王濤的離去,不會對任何在辦案件造成實質影響。
儘管在我心裡,它已不再是那個寄託了我初心的事業。
從今往後,我不再孤軍奮戰。
母親和餘鈞文始終是我最堅實的後盾,是最瞭解我、最支援我的人。
我早該回到他們身邊,而不是與那個背信棄義的林雪糾纏不清。
在合夥人會議上投下這顆重磅炸彈後,我關閉了手機,對林雪和王濤的電話轟炸置之不理。
10.
我心裡清楚,登出公司並非易事,但我已下定決心要斷舍離。
餘鈞文很識趣,一路無言,把我送到家後就離開了。
終於四下無人,我再也撐不住了。
緊繃的神經幾近崩潰。
我終於能獨處,讓自己冷靜下來,思考這一切。
為我逝去的歲月,為我自認為正確的選擇,為我傾注全力的每一分每一秒而感到痛心。
想到那些爭分奪秒的時光,我內心翻江倒海。
這份事業,明明也是我的心血啊,憑什麼說只屬於林雪一個人。
最初它是充滿希望的,富有挑戰性的,前景廣闊的。
可如今它已經變質,就像我歷經六年的愛情。
再不捨,我也必須割捨。
精疲力盡的我躺下休息,卻難以入眠,腦海中不斷回放著今天發生的一切。
一覺醒來,臥室門被敲得砰砰作響,我的手機也被打爆了。
開門後,看到餘鈞文一臉陰沉,我頓時感到不妙。
我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果然,在她的手機螢幕裡,我看到自己的私密照正在公司內網瘋傳!
我的大腦瞬間一片空白。
照片裡,我赤裸上身、神情放鬆,是隻在林雪面前才會展現的私密狀態。
而此刻再看,我只覺得難堪至極、憤怒不已!
這種卑鄙手段令人髮指!我怒不可遏。
強忍著噁心,我再次瀏覽那些照片,拳頭不自覺地握緊。
我竭力保持冷靜,餘鈞文卻怒不可遏。
不用我多說,她已經在追查照片的來源,並著手從內網清除。
她咬牙切齒,發誓要讓那兩個人付出代價。
沒多久,她運用人脈查明瞭真相,告訴了我幕後黑手是誰。
果不其然,正是王濤。
畢竟我認識的人中,只有他能做出這種齷齪行徑。
王濤甚至沒有太多遮掩,用的還是老家的IP地址。
我猜,他大概查過相關法律,篤定此行為即便入罪也是情節較輕。
可一想到我的隱私被四處傳播、成為眾人談資,我怒火中燒。
難道我逼得太緊了嗎,難道錯的人是我嗎?
越是這樣,我越不能退縮,我絕不能再容忍下去!
我已經傷痕累累,必須要把他們也都拖下水。
我讓餘鈞文回去處理照片,並再次懇求,讓我自己解決這個爛攤子。
哪怕豁出去,我不懼直面現實,也不怕身敗名裂。
11.
我所承受的每一分痛苦,都將如數奉還。
林雪咬牙應下。
我強撐著疲憊的身軀,換上最正式的西裝,獨自踏入公司大門。
我故意鬆開領帶,讓自己看起來略顯狼狽。
剛進門,林雪父親的怒吼就在身後炸響。
猝不及防之際,他像頭憤怒的公牛衝來,一把揪住我的衣領。
“顧星,你他媽什麼意思?說關就關公司?誰給你的膽子這麼幹?!”
他的聲音粗獷而憤怒,驚動了整層樓的人。
“你怎麼敢這樣對林雪,她哪點虧待你了?”
這些話如同利刃,刺痛我的耳膜。
林雪父親怒不可遏地質問,我卻低頭沉默,任由他扯著我的衣領。
我被揪得喘不過氣,卻強忍著不動聲色,彷彿失去了所有反抗的意志。
圍觀的員工漸漸聚集,有些是熟悉的老面孔,也有陌生的新人。
前臺小李嚇得六神無主,手抖得幾乎拿不穩電話。
須臾之間,林雪和王濤從辦公室匆匆趕來。
“你休想關掉公司!你憑什麼毀掉我女兒的心血?!”
林雪父親仍在咆哮怒吼:“你知道我女兒為這個公司付出了多少嗎?她夜以繼日地工作,你倒好,整天遊手好閒,你當初就不該......”
眼看他的拳頭就要揮向我的臉,林雪卻突然衝上前來,擋在了我身前。
沒想到,在這種危急時刻,林雪還在繼續她的表演。
而王濤見狀立刻上前,一把將林雪拉到身後,讓她父親撲了個空。
儘管林雪在我心中早已成為不齒的背叛者,但親眼目睹王濤如此維護林雪,我還是感到一陣刺痛和噁心。
“叔叔,您別激動,事情並非您所想。”
王濤果然鎮定自若,彷彿戴著虛偽的面具。
他耐心勸說林雪的父親,又轉身安撫我。
“最近失眠又犯了嗎?星哥,我真的很擔心你,你一直不回我電話,公司都亂成一團了。”
這一刻,我不得不佩服他的演技。
他究竟是在演戲,還是真情流露,我已經分不清了。
但我終於看清,原來他和林雪是一丘之貉。
為達目的,他們可以毫不猶豫地睜眼說瞎話。
“林叔叔就是太關心林雪了,他沒什麼文化,你別跟他一般見識,何必呢?”
王濤的語氣溫柔得令人作嘔,而我耳邊還回蕩著林雪父親刺耳的謾罵。
“叔叔您消消氣,這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
王濤的做作更是讓我反胃。
12.
我咬緊牙關,冷笑一聲。
真是一出好戲,我已經忍無可忍了。
終於,我決定撕破這層虛偽的面紗,當眾揭露真相——
“那你呢,你累不累?!”
我直視林雪,眼中燃燒著憤怒的火焰。
我的聲音如雷貫耳,帶著壓抑已久的顫抖。
“在家裡照顧我的起居,出差又要照顧王濤的生活,你累不累?
慶祝完我們的結婚紀念日,又要為王濤慶生,你累不累?
一邊在我母親面前扮演賢妻良母,一邊又和王濤勾搭成奸,你累不累?”
說完,我轉向近在咫尺的王濤,目光如刀。
我看到王濤欲言又止,但我冷冷打斷了他未出口的話。
我冷眼瞪視著他,目光中的寒意讓他不由自主地後退一步。
“還有你,裝了這麼久,你累不累?”
“叔叔,我正式介紹一下,您身邊這位就是您女兒的新歡王濤,您的寶貝女兒正準備拋棄我另結新歡。”
我不顧一切地撕開傷口,將所有痛苦暴露在眾人面前。
“公司從創立到現在,我母親和我發小給了她多少支援,我哪點對不起她?可我累到夜不能寐、厭食抑鬱的時候,她卻和別人勾勾搭搭,她又何曾對得起我?!”
我怒吼著,聲音越來越大,情緒徹底失控。
“你們以為我不在乎公司嗎?我怎麼捨得讓自己的心血付諸東流?這一切還不是被你們逼的!”
我的怒吼迴盪在整層樓,聲音中充滿了痛苦和憤怒。
我死死盯著林雪,眼中充滿憤怒和痛苦。
“把我的照片散佈出去,你爽了嗎?你和王濤那些見不得人的照片,以為我不敢公之於眾嗎?!”
我徹底拋棄了尊嚴,丟掉了體面,像每一個被背叛的丈夫那樣,不斷揭露林雪的醜陋。
“告訴你,我不屑那麼做,我覺得噁心!我怕玷汙了大家的眼睛,損害公司的聲譽,但你別以為這事就這麼算了!”
本來我只想奪回屬於我的一切,讓公司回到正軌。
但現在,我要讓她們吃官司,付出應有的代價。
鬧劇漸入尾聲,我的心臟劇烈跳動。
不能再繼續失態了,我終於收斂了瘋狂的姿態。
我扶著胸口平復呼吸,聲音沙啞而疲憊。
“叔叔,您要是不嫌丟人就繼續鬧吧,警察很快就會到,我就不奉陪了。”
終於發洩完畢,我徹底精疲力盡。
我拖著疲憊的身軀轉身欲走,卻又被林雪父親拽住。
他也被我嚇到了,支支吾吾地想說些什麼。
13.
林雪沉默不語,王濤則滿臉愧疚地低聲解釋著。
我充耳不聞,這場鬧劇已經該落幕了。
人群漸漸聚集,有人竊竊私語,有人神色複雜,還有幾位想上前搭把手。
公司裡的老同事們眼中滿是同情,但我婉拒了他們的好意,獨自步入電梯。
不出所料,林雪和王濤一路緊隨其後。
他們不斷地道歉辯解,在我耳中卻如同兩隻聒噪的烏鴉。
電梯緩緩下降至地下車庫,這短短几層樓的距離彷彿漫長如世紀。
我已無話可說,沉默如山。
見林雪軟語相求無果,王濤突然挺直腰板,攔在我的車前。
他雙眼通紅,表情卻堅定如鐵。
但這種突如其來的硬氣讓我不禁冷笑。
“顧總,我承認錯誤。但公司是林總的心血,她為之付出一切。要怪就怪我吧,別毀了她的心血。”
是捨不得心血,還是捨不得權力、地位和財富?
曾經站在頂峰的人,又怎會甘心跌落塵埃。
王濤繼續說著,聲音低沉而堅定。
“我可以退出,從此消失......”
怎麼,現在知道收斂鋒芒了?
我彷彿置身事外,冷眼旁觀這場拙劣的表演,只覺得可笑至極。
林雪則上前握住我的手,對王濤視若無睹。
那曾經溫暖的觸碰,此刻卻令我作嘔。
我盯著她,忽然笑了,笑得苦澀又悲涼。
抬手便是響亮的一巴掌,總算還了她的“深情厚意”。
“林雪,你親手毀了這副好牌。祝你們白頭偕老吧。”
不願再看這對狗男女演戲,我轉身欲走。
誰知王濤突然衝到車前,我根本來不及反應。
千鈞一髮之際,我猛打方向盤,卻還是失控了。
車子歪歪扭扭地撞上了柱子,我的頭重重磕在方向盤上。
一瞬間,眼前天旋地轉,意識逐漸模糊。
14.
恍惚中,我看到林雪奮力推開王濤,她的咒罵聲在車庫裡迴盪。
“你他媽瘋了嗎?找死?”
我的視線越發模糊,只聽到王濤一聲慘叫,似乎摔得不輕。
在徹底失去意識前,我瞥見鮮血從他額頭汩汩流下。
那殷紅的顏色刺目至極,比林雪當年那捧玫瑰還要鮮豔。
我陷入了一場漫長而混亂的夢境。
夢中,林雪身著幹練西裝,意氣風發,渾身散發著耀眼光芒。
我看到她站在領獎臺上,滿面紅光地向我示愛,而年輕的我笑罵著接過獎盃。
我聽到她輕喚我星哥,許諾不要孩子就不要,婚禮隨我心意,讓我做最帥氣的新郎。
我看到她細心地為我挑出青椒,耐心地剔除魚刺。
我看到自己邋遢地站在廚房,一邊抱怨她煲湯太慢,一邊誇她能幹。
我看到茶水間裡,王濤和同事們起鬨,讓林雪向我求婚。
而林雪紅著臉,說別鬧,說她還沒準備好嫁妝。
......
淚水模糊了視線,我從夢中驚醒,發現自己躺在病房裡。
透過窗戶,只見外面一片漆黑。
床邊坐著我母親、餘鈞文,還有幾個關係較好的同事,臉上表情各異。
甚至連劉副總和王教授也來了。
短短几天發生如此多事,想必他們都驚魂未定。
病房門口,站著面容憔悴的林雪。
耳畔依稀迴響著夢中那句“別鬧”。
這兩個字如同利刃,在夢中刺穿我的心,醒來後依舊隱隱作痛。
林雪最先發現我醒來,急忙上前想抓我的手,卻被餘鈞文一把攔住。
“還嫌不夠亂嗎?滾遠點!”
曾經意氣風發的林雪,此刻狼狽不堪。
她所有的驕傲與尊嚴彷彿都被碾碎了。
轉眼間,她變得如同螻蟻一般卑微。
我別過頭去,竟有些不忍直視。
她聲音顫抖地告訴我,王濤頭部受了重創。
王濤這是自作自受。
長期的工作壓力,早已讓他身心俱疲,這次意外更是雪上加霜。
15.
據說我昏迷期間,林雪在醫院鬧得天翻地覆。
醫護人員成了她發洩的物件,無人能倖免於難。
也難怪,她現在一無所有。
她孤注一擲,妄圖與我決一死戰,卻落得如此境地,還要面對法律的制裁。
遭受重創的女人確實令人同情,但這也是林雪咎由自取。
而我因腦震盪惡化和抑鬱症復發,在床上昏睡不醒。
母親攙扶我坐起,遞來一杯熱茶。
事態已然失控,雙方都遍體鱗傷。
是時候做個了斷了。
我讓餘鈞文幫我叫來林雪。
“兩件事,聽完就給我滾。”
我聲音低沉,勉強壓制住怒火。
“第一,24小時內,從我家裡滾蛋。那是我母親給我的結婚禮物,你沒資格待在那裡。”
“結婚禮物”這詞聽來多麼諷刺,我注意到林雪臉色驟變。
“第二,不管照片的事是誰策劃的,你們就等著應訴吧。我會聘請最頂級的律師團隊。”
感謝母親多年來的嚴格管教,讓我成為一個堅韌不拔、頭腦冷靜的男人。
我能在短時間內平復情緒,直面殘酷現實,無所畏懼。
我的怒火已然平息,不會再心慈手軟。
林雪低頭不語,滿臉羞愧。
她臉上寫滿了悔恨,但那已不是我曾經愛過的她。
我最後掃了她一眼,冷冷地宣佈。
“林雪,從今以後,你和王濤給我消失。”
住院期間,他們果然銷聲匿跡。
世界彷彿瞬間安靜,但病房的環境令我窒息。
趁醫生查房結束,我支開餘鈞文去買粥,獨自溜到醫院後花園。
秋意漸濃,長椅上落葉紛飛。我裹緊外套,呼吸新鮮空氣,無聊地刷著手機。
突然,一封郵件彈出。
定睛一看,發件人竟是林雪。
我以為已經切斷了與她的所有聯絡,卻忘了這個郵箱。
她發來一封長信,開頭就請求我耐心閱讀——
16.
“阿星,我明白辯解無益,但仍想鄭重向你道歉。請給我最後一次機會,靜心閱讀這封信。
說來可笑,從大學起,我就一直仰慕你。
你出身優渥,卻毫無傲氣,從不目中無人。在我心中,你堅韌如松。
最初你冷若冰霜,那股不屈不撓的勁頭令我著迷。
阿星,你可知道?我常覺自己不如你。每當我遇到困境,幾近崩潰時,總是你挺身而出,鼓舞我。
你總說,相信我能成大事。
老實說,你的支援是我前進的動力。
我欽佩你的拼搏精神,欣賞你的自負,連你那些挑剔的小毛病都覺得可愛。
即便你說不想要孩子,我也認真考慮過和你丁克。
曾經,我是真心實意想嫁給你,也是真心愛你。
也請你相信,我所做的一切,都發自內心。
但創業路上孤獨難耐,阿星。
我無權說這些,但看著你身體每況愈下,直到退出公司,我心如刀割,捨不得你受苦。
你離開後,我彷彿失去了依靠。
公司雖大,員工眾多,卻再無人像你那般貼心。
沒人陪我披荊斬棘,沒人與我針鋒相對,我變得畏首畏尾,也遭遇了幾次挫折。
我常常想念你,想你回來輔佐我,懷念我們並肩奮鬥的歲月。但我知道你需要休息,我怎忍心讓你回來。
直到王濤出現,我竟開始動搖。
看著他身上熟悉的拼勁,看他在我身邊打轉,日復一日地鼓勵我,我逐漸意識到,自己將犯下大錯。
老實說,我當然後悔過,也終於明白,原來自己可以如此卑劣。
每次越軌都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我變得貪得無厭,愈發不像自己,有時也厭惡這副虛偽的面孔。
我既怕被你發現,又捨不得失去你,可笑嗎?
如今,終於被你識破。
我不為自己開脫,失去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我也終於卸下重擔,能向你坦白一切。
17.
阿星,我知道自己就是個混蛋。
我辜負了你的託付,踐踏了你的付出,我甚至辜負了自己多年的苦心經營。
落得如此下場,我罪有應得。
現在,我已與王濤徹底斷絕關係。
我無意向你證明什麼,我清楚你已對我失去信任。
只是沒料到他會如此喪心病狂,一再傷害你。
若能重來,我定不會讓他介入我們的生活,不會讓自己淪落至此。
但我明白,現在說這些都無濟於事。
你是如此優秀,真的對不起,我親手毀掉了我們的感情。
不過請放心,王濤將接受法律制裁,應得的懲罰一樣不少。
我也會放手一切,離開這座城市,重新開始。
只是遺憾,我和你再也回不去了。
雖然我沒資格再囑咐你什麼,但請你務必照顧好自己。
一定要養好身體,別再熬夜,好好吃飯。
阿星,在未來的歲月裡,願你一切安好。”
餘鈞文找到我時,我正抱著手機默默流淚。
我發誓,這絕對是為林雪哭的最後一次。
餘鈞文頓時臉色鐵青,一把將我拽回病房。
一陣冷風吹來,我打了個噴嚏。
餘鈞文惡狠狠地罵我傻,我卻用溼潤的眼瞪她。
我突然笑了。
笑得如釋重負,讓一切都隨風而去。
出院一週後,我被餘鈞文拐到了海島度假。
整整兩個月,我每天拉著她衝浪、騎馬、潛水,玩得不亦樂乎。
藍天白雲洗滌著我的心靈,我肆無忌憚地使喚著餘鈞文。
人啊,真不該把自己逼得太緊。
我只恨沒早點來體驗這種逍遙自在的日子。
我的身體慢慢康復,心情日漸開朗。
太陽穴的傷疤淡了許多,心裡的創傷也漸行漸遠。
吹著海風,喝著啤酒,我和餘鈞文啃著烤魷魚,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
鄰桌來了對小情侶,服務員為他們端上了一碗熱氣騰騰的湯。
我忽然注意到,女孩開始小心翼翼地幫男友挑湯裡的蔥花。
曾幾何時,這樣的場景也在我生活中上演過。
如今回想起來,恍若隔世。
有點想笑,我突然想起一個細節。
“哎我一直有個疑問,你說,當初是誰那麼快把訊息透露給林雪爸爸的?”
18.
我拍了拍餘鈞文的肩膀,語氣輕鬆地問道,彷彿在談論別人的八卦。
她將煎好的牛排切成小塊放到我面前,笨拙地獻著殷勤。
“你讓我裝傻我就裝唄,滿意了吧,小祖宗?”
聰明如她,什麼也瞞不過她的眼睛。
幾個月前重新掌控公司時,第一時間讓人給林雪父親打匿名電話的人,正是我自己。
照片被瘋傳,公司陷入混亂,上下一片狼藉。
那時候,我正尋找一個宣洩口來發洩心中的怒火。
而依照我對林雪的瞭解,同樣愛面子的她,必然不會讓自己父親知道她腳踏兩條船的事。
明明比起王濤,我才是更優質的選擇。
當時的林雪,也許正為如何平衡我與王濤而煩惱,糾結未來的走向。
也許正猶豫要不要跟我坦白,苦於何時向我求婚......
我相信她肯定掙扎過,那封郵件中透露出的愧疚之情我也能感受到。
但那都不重要了,從她決定背叛我的那一刻起,再多的藉口都洗不白。
於是,我正好可以利用林雪父親,將這令人作嘔的事實徹底撕開給大家看。
我存了點兒心思,倒真要感謝林雪父親失控大鬧了一場。
他鬧得越厲害,罵得越兇,越能激起我內心的怒火,讓我的憤怒顯得合情合理。
越是能給我絕佳的“表演”機會,讓我能順理成章揭開她們背叛者的真面目。
讓我能把一切真相都攤開來,還自己一個清白。
我還要感謝林雪和王濤,是她們讓我領悟到什麼才是真正的“演技”。
也讓我親身體驗了一把,感受頗深。
這世間哪有幾人不是在演戲,只看誰的演技更勝一籌。
說實話,那一場鬧劇搞下來,我真挺痛快的。
房子、公司、存款,林雪和王濤幾乎失去了這五年來辛苦積累的一切,輸得體無完膚。
但其實在我心裡,這些都比不過那兩記耳光。
那響亮的巴掌聲,不僅打在王濤和林雪的臉上,也為我出了一口惡氣。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