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剛才明明開著門,怎麼現在關上了?是不是有人回來了?”杜虎狡詐地打量著四周。
三人抬頭張望樓上。
我示意所有人保持安靜。
他們沒發現異常,推門無果後,就在櫻桃樹下坐了下來。
“邪門了,走了半天又繞回原地。”王狗咒罵著。
廢物就是廢物,連路都認不清。
我悄悄退到視線死角,檢查著窗戶的防護。這幫亡命之徒要是攻進來,老弱婦孺怕是凶多吉少。
早該未雨綢繆,加固這些薄弱環節。
二樓四個窗戶分佈在兩間房,南北各兩扇。
趁他們在南面,我讓阿銘協助,用木板封死了北面的窗戶。
外公跟來後,拿過一根粗木棍,打磨一端,斜著頂住木板。
我暗暗點頭,老人家經驗就是豐富,這下除非連樓板一起拆,否則休想破門而入。
突然,對面房間傳來玻璃碎裂聲。
這群瘋子動作還挺快。
決不能讓他們得逞!一旦被他們攻入,後果不堪設想。
必須拖延時間。
我沉聲對阿銘說:“等我進去後立刻堵死房門。”
說完箭步衝入房內。
探進半個身子的王狗被我嚇了一跳,慌亂中重心不穩,從梯子上栽了下去。
擔心他們增援,我敏捷地翻出窗外。
房子不高,王狗只是摔懵,三人兇相畢露地圍了上來。
“有鬼啊!”我裝出驚恐的樣子蜷縮在地。
“臭小子,從哪冒出來的?”杜虎一把揪住我的衣領。
“你們到底是人是鬼?”我故作驚慌地顫聲問道。
“少在這裝神弄鬼!”杜虎一把將我甩開。
“這宅子難道是你家的?”張獠盯著我問。
“不是啊,這裡鬧鬼,我就是來探險!嚇死我了。”
我假裝要逃,王狗一把揪住我後領。
“放屁!老子要讓你見識見識真鬼!”王狗惡狠狠地說。
“是真的!前幾天這家的男主人意外身亡,一家人都去鎮上了,可是晚上總有詭異的聲音,村裡人都說......”
8.
一聲嬰兒的啼哭突兀地從樓裡傳出。
他們抬頭望去,聲音又戛然而止。
王狗冷冷地盯著我,銳利的目光彷彿要刺穿我的靈魂。
“你家在哪?”張獠問。
“還得往山上走,大概兩裡地。”我向山頂方向指去。
三個男人對視一眼,越是偏僻的山路,對他們越有利,正中我下懷。
“帶路。”
“跟我來。”我沉聲應道,眼神中閃過一絲決然。
用我自己換全家的性命,也認了。我暗自握緊拳頭。
我大步邁向門口。
“等等!”王狗喚住我。
“餓了,先弄點吃的,小子,會不會生火?”
“會的。”我只想盡快支開她們,立即鑽進了小廚房。
夏日炎熱,廚房設在院落一角。他們不熟悉山裡的生活習慣,張獠跟著進來,驚訝地打量著簡陋的廚房。
“哥,這兒有個灶臺。”
一口鐵鍋,一缸水,窗臺放著鹽罐,地上的罈子裝著些葷油,就是全部家當了。
我生好火,去院子裡摘了把青菜,又採了把紅豔豔的辣椒回來。
走到雞舍前,我說:“雞都不見了,連個蛋都找不著。”
“這有。”杜虎立即遞來包裹。
“一半炒,一半煮。”王狗吩咐道。
我炒了個辣子炒蛋,香味四溢,又去煮湯。
“過來一起吃。”王狗多疑,見杜虎要動筷,立即打掉,招呼我過去。
我抄起筷子,夾了一大筷炒蛋。
鹹得發苦。
幸好剛才沒下毒,否則就把自己也搭進去了。
我在柴房外看到父親存放的砒霜,確實動過這個念頭。
那是父親處理獸皮用的,孩子都知道不能亂碰。
炒菜時,我真想直接把毒下進去,送他們上路。
但第一次殺人,心裡發怵,沒敢動手,反而救了自己一命。
“行了!別耽誤時間。”王狗把我推開,三人狼吞虎嚥地吃起來。我端上白菜湯,王狗逼我先喝一口,才讓我去準備剩下的雞蛋。
“你太小心了,山裡的毛頭小子,能耍什麼花招。”張獠打了個飽嗝,眯著眼睛看我忙碌的背影。
我將煮好的雞蛋裝進他們的包裡。
9.
此時太陽西斜,約莫四點光景。
我遮著眼睛看向山頂,低聲道:“要下大雨了。”
王狗眸光一閃,倏地起身。
“帶路。”
我在前引路,剛到門口。
突然一聲低吼,一隻大壯狗竄出來,對著三人齜牙咧嘴。
是小壯回來了。它最小,卻最野性難馴。
三人嚇了一跳,我忙抱住小壯的脖子。
“我家的狗,快走吧!”
可已經太遲,房內傳來二壯的咆哮聲,震得房梁簌簌作響。
王狗眼神驟冷,渾身散發著殺意。
“樓裡有人!這小子想耍我們!”
三人向我逼近,就要動手。
我大腦飛速運轉,現在引開他們已不可能,必須想辦法逃回樓內。
目光掃到屋頂,有了主意。
我猛地側身,甩開三人,衝向樓的側面。
小壯見狀,立即撲向王狗,狠狠咬住他的大腿。王狗重重摔在地上,發出一聲悶哼。
杜虎去幫忙,小壯改攻向追我的張獠,咬住他的小腿。
而杜虎則抄起一根木棍,朝小壯打去。
我攀著樓邊的藤蔓往上爬,大喊著讓小壯快跑。
小壯見為我爭取到時間,一躍翻過院牆逃走。
我爬上屋頂,掀開天窗鑽了進去。
這是曬山貨用的天窗,剛才忘了鎖,反倒救了我一命。
外公和阿銘接應我,在外公指導下,我們迅速撤掉梯子,用木板頂住。現在天窗已經固若金湯。
“弟,剛才太危險了。”阿銘握緊拳頭,聲音微微發顫。
“別怕,他們不會輕易離開,我們得守住這裡,等到爸爸他們回來。”
我來不及安慰阿銘,樓下已經傳來撞門聲。
樓門很結實,暫時不必擔心,可以先喘口氣。
“小寶怎麼樣,舅媽還好吧?”我覺得太安靜了。
“月兒抱著小寶去地窖了,舅媽看起來暫時還沒什麼大事。”阿銘說。
難怪,家人也都已經行動起來自救,我終於不是獨自作戰了。
他們撞了一會兒正門無果,想學我爬藤蔓,卻都摔了下去。
10.
藤蔓尚未成型,連我這個九歲的孩子上下都有些勉強,更何況他們這些成年人。我回想著小時候為了練習爬藤挨的打,冷笑一聲,想上來?做夢。
古老的座鐘發出低沉的響聲。
六點了。爸爸怎麼還沒回來?
他中午出發去鎮上,步行至公路口約莫要大半個鐘頭,若是運氣好能搭上順風車,再有四十分鐘就到鎮上了。
找到警察局再聯絡醫生,這會兒也該回來了。
他素來謹慎,若非遇到特殊情況,斷不會讓大家擔心......
我不由自主地看向外公,在這裡他的年齡最大,經歷的事情最多
看著他鎮靜的樣子,我也稍稍放下心來。
外面短暫地安靜下來,大概是在處理傷口。
一聲驚雷在頭頂炸響,那三人驚叫出聲,狂風亂作連門框都在顫抖。
聽著屋頂的聲響,這雨來勢洶洶。
我心裡一沉。
天晴時他們就找不到出路,現在天黑又下大雨,帶著傷,更不可能離開。估計已經鐵了心要闖進來,跟我們死磕到底。
這時二樓傳來響動,他們三個打算從破碎的玻璃窗鑽了進來。可是門已經被外公和阿銘加固,他們折騰一會就放棄了。
外面暫時又恢復平靜,他們必定在避雨時商議對策。
我抓緊時間安排家人。
我想地窖是最佳藏身之處,這些城裡人對山村生活一竅不通,地窖入口如此隱蔽
短時間內絕難發覺。若能轉移進去,還能堅持一陣。
但到了二樓,我傻了。
只見二舅守在二舅媽身邊,緊握著她的手。二舅媽滿頭大汗,面容扭曲,身下全是血。
雖然小寶是順產,可是沒有醫生接生和照顧,舅媽根本難以恢復。
我本想把她轉移到地窖,現在只能打消這個念頭。
“對不住,偏要挑這個時候。你們先去躲著,別管我了。”二舅媽愧疚地說。
“說什麼胡話!你沒錯!我就在這陪著你,你們先去地窖吧。”
二舅突然展現出前所未有的擔當,讓我一時不適應。
“地窖太遠,我走路太慢怕是會拖後腿,我去南屋躲著”外婆默默的說著
“然後我去燒些水,先把血跡擦擦,暖暖身子,免得落下病根。”外婆定了定神,匆匆下樓去了。
我望向門口的阿銘和外公。
「這是我的陣地,誰也別想讓我退縮。」外公握緊了手中的木棍。
「表弟,我們是一家人!福禍與共!」阿銘拍著胖胖的胸脯,稚嫩的臉上寫滿了堅毅。
我們是一家人,這念頭讓我充滿力量。
砰!
衣櫃後方突然裂開一道口子,鋒利的斧刃閃著寒光探了進來。
我心頭一緊,這裡已經成了最危險的地方。
這幫亡命徒還真找到了突破口。
11.
本來堅固的衣櫃堵在平臺入口,即便是三個大男人也休想推動,但後方的木板太過單薄,幾下就能砍開一條路。
咔嚓。
木頭碎裂的聲音清晰可聞。
咔嚓。
又是一聲脆響。
我猛地起身,低聲說:“必須轉移舅媽。”
他們破門而入的瞬間就能發現二舅媽,到時局面必然失控。
生死關頭,我們前所未有地齊心。
原本因為生了孩子,身體正是虛弱的時候,所以我們不敢輕舉妄動,只得就地安頓。
我掃視二樓,平臺連著的空間宛如小客廳,沒有門扇,擺著一臺老式黑白電視機。
出去後一左一右是兩間朝南的房間,還有一間朝北。
朝南有窗的那間已經封死,另一間堆滿了我們這些孩子的雜物。
“先把舅媽搬進北屋”大家聽的到我的話
無錯書吧合力將二舅媽挪到北屋最隱蔽的一角,二舅寸步不離地守護著,從內部加固房門。
外婆不放心,仔細叮囑著注意事項,見二舅一臉茫然,又重複了關鍵部分。
危機迫在眉睫,二舅催促外婆離開。
我們迅速分頭行動。
外婆神色懊惱,早知如此就該把那把斧頭藏起來,現在木板眼看就要被劈開。一旦得手,二樓就成了案板上的魚肉。
夜色籠罩大地。
我摸黑找出兩支手電,一支給了阿銘,另一支交給外公。
房間的黑暗如同實質,更有雷雨交加,除了閃電偶爾照亮剎那,伸手不見五指。
熟悉環境反倒成了我們的優勢。
咔嚓,木板轟然碎裂,露出一個大洞。
“你們等著,今晚我要讓這破屋子見血!”王狗尖銳的聲音透著狠戾。
他剛一立足,突然傳來鐵器咬合的悶響,緊接著骨裂般的脆響。
王狗淒厲的尖叫劃破夜空,身體重重摔在地上,又是兩聲悶響。
地上埋伏的鐵夾咬住了他的手腳,這一摔一滾,上下都遭了殃。
他的慘叫嚇得另外兩人縮在暗處,遲遲不敢靠近。
“賤人們!還不快來救我!”王狗咬牙切齒地罵道。
連續的閃電照亮室內,讓他們看清了現狀,鐵夾都緊緊夾在王狗身上。
張獠拖著傷腿,推著杜虎向前。杜虎地探身進來,撿起幾件衣物點燃,藉著微光開始解救王狗。
12.
但是王狗此時已經倒在地上,小腿骨折,手臂遍佈傷口,大量血液的流失,讓他近乎休克,一絲反抗的力氣都沒有了。
“你們都得死!”見此清醒杜虎和張獠的眼神驟然暴戾,手中的匕首閃著寒光,步步逼近。
真正的殺戮,即將開始。
“砰”北屋突然傳出了一聲悶響,估計是二舅她們因為緊張不知碰到了什麼東西。
我的心頓時懸到了嗓子眼。
杜虎和張獠對視一眼,一個握著短刀,一個持著匕首,緩緩向北邊的房間靠近。
杜虎推了一下,發現門根本打不開,便一腳踹上去,門板就裂開一道縫。
二舅慌忙撲上去死命頂住。
發現屋內確有人影,張獠立刻上前助陣。
兩個亡命徒蠻力推門,二舅節節敗退,眼看門就要被徹底撞開。
再拖下去,他們就要攻進去了。
我從外公手裡搶過手電,衝到一樓樓梯口,對準他們的眼睛一通亂晃。
“來追我啊!廢物!”
張獠最是記仇,剛才被我耍得團團轉,這口氣咽不下,舉著短刀就向我撲來。
我靈巧地一個轉身,閃進黑暗中。
“啊!”張獠突然慘叫一聲,整個人往下栽去。
原來外公和虎子早就把樓梯踏板抽掉兩塊,剛好能卡住一個成年人。
抽板時外公還特意在背面釘了鐵釘,張獠這一摔,鐵釘就深深的沒入了他的身體,他疼得發出淒厲的慘叫。
杜虎倒也夠狠,見同伴出事也不回頭救援,反而舉起匕首猛刺房門。舅舅一聲悶哼,顯然受了傷。
本來他那點力氣本就不夠用,現在更是雪上加霜。
我們都急紅了眼,想衝上去營救。
阿銘跑在最前,卻被困在樓梯的張獠一把抓住腳腕。儘管行動受限,他的手臂仍能自如活動。這種亡命之徒早就泯滅人性,也不顧自己渾身劇痛,就想拉個墊背的。
阿銘雖有把小刀防身,但從未傷過人命,一時下不去手,反被對方奪了武器。
外公見勢不妙,衝上去制住他持刀的手,我也跟著幫忙。
狹窄的樓梯間頓時混戰一團,根本無法分出人手去救二舅。
千鈞一髮之際,一道黃色身影猛地竄出,二壯直撲向杜虎。
杜虎眼神陰狠,手中匕首毫不留情地刺向撲來的二壯。
13.
二壯雖然躲閃及時,但還是被劃傷了腰部,發出一聲哀嚎。
就在這時,南屋的門突然開啟,外婆站在門口。
“外婆快回去!”我驚慌失措地大喊。
外婆這把老骨頭,哪經得起利刃穿身。
“老婆子快躲開!”外公見狀心急如焚,死命掐住張獠的喉嚨想速戰速決。
外婆紋絲不動,杜虎也愣在原地。
外婆瘦小的身影彷彿有某種神秘力量,竟讓他一時怔住。
但這種震懾轉瞬即逝,杜虎舉起匕首向外婆走去。
二壯齜牙咧嘴,準備再次出擊。
“二壯,去幫他們!”外婆突然下令。
土狗最是忠誠,二壯毫不猶豫地撤向樓梯。咬向了張獠的脖頸
我立馬抽身,衝向外婆。
沒想到下一秒,一聲淒厲的慘叫響徹夜空。
黑暗中,杜虎在地上翻滾慘叫。
屋內飄出陣陣焦香,那是炸油的氣味。
原來外婆不光給舅媽準備了熱水,還煮了一鍋滾油以防萬一。
杜虎被熱油弄瞎了雙眼,我連忙拿東西擊暈了他,張獠也在外公和二壯的聯合下暈死了過去
父親是在凌晨時分帶人趕到的,有警察也有醫生,我聽到父親的聲音就開啟了門。
原來山洪沖毀了公路,他只能徒步走到鎮上求援。
等帶人回來已經很晚了。
警察帶走了三個血肉模糊的歹徒,還說要給我們家發見義勇為獎金。
案發現場需要勘驗,我們全家被安置到鎮上。
二舅陪著舅媽住院,我們住進了招待所。
母親從孃家趕來,聽完全過程後直念阿彌陀佛。
我們都精疲力盡,尤其是我,噩夢連連。
夢裡又回到前世,血腥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來。整個院子都被鮮血浸透,猩紅的液體不斷上漲,彷彿要將我吞沒。
“我明明救了你們,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
我想喊卻發不出聲音。
眼淚不受控制地往下落。
父親粗糙的手輕拭我的臉龐,將我從夢魘中喚醒。我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情緒,卻還是忍不住靠在父親肩上。
“沒事了,都過去了。”父親低聲安慰。
我轉頭環顧四周,陽光透過招待所的窗戶灑進來。
八張床並排擺開,全是我們家人。
外婆胳膊扭傷了,正靠著床頭曬太陽。
14.
阿銘在給月兒講故事,女孩安靜地坐在他身邊,不哭不鬧,不再是那個天天哭鬧的小麻煩了。
自從那晚在地窖裡躲過一劫,阿銘就不再是以前的小孩子了。經歷過這件事後,他彷彿一夜成長,也開始學著照顧家裡人了。
外婆靠在裡側,輕輕打著鼾聲。
母親去醫院看舅媽,順便幫忙照看孩子。二舅腿傷未愈,肩上還有刀傷需要靜養。
阿銘身上帶著傷,但他性子倔強,哄睡了月兒後執意要跟著大家。此刻他坐在窗邊擦拭著從警察叔叔那借來的望遠鏡,嘴裡唸叨著長大後要當兵,要保護全家人的安危。
門突然被推開,大舅風塵僕僕地趕了回來,他是聽說家裡出事後連夜趕來的。
“這鬼地方太危險,跟我去城裡住吧。”大舅眉頭緊鎖。
“大家都一起去吧。”阿銘走向大舅。
“不回去了,搬去城裡。”外婆這次倒是痛快地同意了。
那筆三萬元獎金,足夠我們全家人在城裡紮根立足。
我的心總算放下了,新的生活即將開始。
但父親對那天的事始終存疑。趁著其他人都去休息,他單獨找我談話。
“小子,你真接到那個電話了?”
“嗯。”我用力點頭。
“可是我問遍了整個場部,都說沒這回事。”父親說出了許多人心中的疑惑,畢竟沒人承認是自己報的信。
“爸,你不信我?”我皺眉看著他。
“信,當然信。你救了全家人的命,我怎會不信你。一定是哪個好心人打的,做好事不留名嘛。”父親拍拍我的肩,不再追問。
我悄然鬆口氣,我重生前的事就當是個夢吧,我終於開啟了新的人生。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