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恆蹙了蹙眉:
“背地裡?什麼意思?”
程躍白看了眼左右,確認無人後,方才小聲道:
“眼下王爺奉旨巡查江南各州府的稅收,還有段日子才能回京。”
“他老人家對您看管極嚴,您大可以趁著這放風的機會,約陸昭去東郊的獵場玩玩……畢竟,您跟陸昭同為世子,相互約著溝通溝通感情,倒是順理成章;而且,陛下在京城之中耳目眾多,可到了東郊獵場就不一樣了。”
“到時候若真出現了什麼意外狀況,面對陸家和陛下的追責,您大可以把責任推到獵場無情去。”
“不過,我估摸陛下應該不會把責任找到您身上,因為陛下一定會出面把您給保下來……您知道,陛下對陸家無比忌憚,把長公主嫁給陸昭也是想著穩定西境的無奈之舉,所以,要是您真的能不露聲色地除掉陸昭,不但不會有罪,甚至還極有可能會成為大乾的功臣!”
有一說一,程躍白的話極有蠱惑性,最起碼,原本只是惱怒陸昭的蕭恆,此刻眼睛裡已經比之前多出許多濃濃的殺意。
不過,蕭恆到底是皇族出身。
雖說因為年齡尚小的緣故極易上頭,可一旦冷靜下來,腦袋其實並不傻——
就在程躍白心頭陣陣狂喜,覺得自己即將把蕭恆這位譽王世子忽悠到團團轉時。
卻見蕭恆原本陰冷的眼神只在瞬間就閃過許多莫名的情緒,隨著這些情緒的出現,連帶著他的聲音都比之前緩和了些許:
“躍白兄,雖說陸昭罪大惡極……”
“可真的想除掉他……陸昭身為世子,還是當朝唯一一個異姓王的獨子,想除掉他談何容易?”
“這樣,此事尚需從長計議,本世子今日還宴請了兩位重要客人,你先回府等本世子傳信。”
他說罷,再不給程躍白開口的機會,直接比了個請的手勢。
這架勢一出來,程躍白就是想再說什麼,也無法吱聲,當下只能衝蕭恆拱手施了一禮後,便在隨後進來的王府僕從的引領下,徑直轉身離開……
一直等程躍白的身影從自己的視線徹底消失。
蕭恆才面無表情地敲了敲桌子。
幾秒鐘後。
房間後門被人輕輕推開,從中走出個衣著容貌皆平平的中年男子。
“世子殿下。”
中年男子剛一露面,便徑直衝蕭恆翻身跪倒。
蕭恆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目光掃了眼門口後,才沉聲道:
“給你兩天時間,去查,看最近京城有沒有人傳對我們譽王府不利的流言蜚語。”
“如果有,把這些流言蜚語的源頭都查出來!”
“是。”
中年男子答應一聲,接著就要轉身離去。
便在此時,蕭恆忽地再次補充道:
“還有,再派人打聽一件事兒,今日在遊湖詩會上,陸昭可否用刀脅迫禮部郎中程楚之子!”
“是,屬下這就去辦。”
那中年男子再次躬身,接著緩緩向後退卻,直至身形徹底自蕭恆身前消失。
直到房間裡徹底靜默下來。
蕭恆才面無表情地看向地上的一地碎屑,嘴角泛起難以名狀的冷笑:
“雖然知道你們想拿本世子當刀使。”
“可沒辦法,誰讓本世子早就想看看那個陸昭是什麼成色呢。”
說著,他再次拍了拍手。
這一次,正門緩緩開啟。
門口佇立著一位年過半百,身形稍顯佝僂的老者。
看見老人。
蕭恆陰冷的神色漸轉和旭:
“秦叔,幫忙安排一下,明天午後,以我的名義去給鎮西王世子陸昭送封請柬,就說我自他入京後就一直公事繁忙,近來難得閒暇,所以特約他於三日後,前往京城東郊的獵場狩獵。”
驟然聽到這話。
老者眼角一抽,旋即下意識問道:
“這不年不節的……世子殿下怎麼突然想起來去東郊獵場狩獵?”
“還要叫上陸昭,話說王爺跟世子殿下最不喜的,不就是鎮西王那一家子麼?”
蕭恆看他一眼,淡淡道:
“正因為不喜歡,所以才更要想辦法去了解。”
“書上說,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您也是知道的,若父王想走最後一步,陸家,註定會成為我們的勁敵。”
“老奴明白了,老奴這就去準備。”
老者答應一聲,接著匆匆轉身去了。
分頭把自己的安排全部吩咐出去。
蕭恆又看了眼天色,眼瞅著時間尚早,當即朗聲道:
“來人,備車,本王要出門一趟。”
……
話說兩端。
或許因為陸昭和程躍白的爭執,跟楊康的不痛快,又或許是因為陸昭《題臨安邸》中的那句,暖風燻得遊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傷到了一眾讀書人的自尊。
反正不管怎麼說,今年的遊湖詩會,剛過完午時便悄無聲息地散了場子,再沒有往年的喧囂。
徒留湖面沒接到什麼客人的畫舫在碧波盪漾的湖面隨波逐流……
角落碼頭的那艘巨大官船上。
蕭生和蕭青璇,這對大乾地位最尊貴的父女。
不知出於什麼目的,即便詩會散場良久,卻依舊頗為默契地無聲打量著逐漸冷清的湖畔。
最後,還是宮裡的太監總管黃錦不經意的出聲,才打斷了這股沉默:
“陛下,公主殿下。”
“詩會已經散場,咱們是回宮,還是……”
聽到聲音。
蕭生父女倆幾乎同時從先前那股沉默中回過神來。
短暫的停頓後,蕭生擺擺手道:
“回宮吧。”
“出來待了這許久,也已經乏了。”
“喏。”
黃錦躬身答應,就要轉身出去安排。
蕭青璇忽地抬手道:
“黃公公,勞煩你出去盯著點兒,若無父皇召喚,任何人不得進來打擾。”
此言一出,黃錦頗立馬為訝異地瞄了蕭青璇一眼,見皇帝沒有開口,只得點頭應道:
“是。”
說罷轉身離開。
等艙門再次關閉。
蕭生才側臉看向身側神情肅穆的蕭青璇,蹙眉問道:
“好端端的,幹嘛要屏退左右?”
無錯書吧蕭青璇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瞅瞅窗外散去的人群,又看了眼擺在面前,自己先前默寫的陸昭那首《題臨安邸》的宣紙,頓了足足兩息,才緩緩道:
“父皇,我想你召見陸昭。”
“召見……”
蕭生下意識就要答應,卻在最後關頭猛地回過味來,皺眉道:
“好端端的,你突然要我召見他做什麼?”
蕭青璇嘆口氣,輕聲道:
“父皇,理由我剛剛就已經說了,不是我想您召見……而是於情於理,都到了不召見他不行的時候。”
“你想想看,之前近兩個月時間,他都縮在別館閉門不出,一丁點兒動靜都沒傳出來,今日卻突然這般大張旗鼓的出門,尤其還弄出這麼大的動靜,這樣的行事作風,簡直跟兩個月之前完全是兩個極端,難道您就不好奇這裡面到底發生了什麼?”
伴隨著蕭青璇的陳述,蕭生原本還算溫和的眼角已經在不知不覺間沉了下去。
沉默片刻,他忽然拍了拍手:
“黃錦,回宮後,派人去鎮西王府別館,傳朕口諭,讓陸昭明日早朝過後,到太和殿等著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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