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凡拿著那封燙金的請柬。
紙張的份量,沉甸甸的,彷彿託著一個嶄新的世界。
這不僅是一張請柬,更是一把鑰匙。
秦武把腦袋湊了過來,一雙虎目瞪得溜圓。
“英國大使館?撒切爾夫人?我沒看錯吧?這不是報紙上才有的外國大官嗎?他們……怎麼會請你?”
柳如雪的目光也落在那封請柬上,眼神裡交織著驚奇與一絲難掩的憂慮。
她知道自己的丈夫不是凡人,但這種層級的交往,已經遠遠超出了她過往所有的想象。
葉凡放下請柬,神色一如既往地平靜。
“他們邀請的,不是我。”
他看著秦武和柳如雪,目光清澈而深邃。
“他們邀請的,是‘華夏創世紀’所代表的潛力,以及它背後所象徵的未來。”
他轉向秦武,語氣變得嚴肅起來。
“五哥,你以為錢國利那種角色,為什麼敢上門來找我們的麻煩?”
秦武愣了一下,隨即憤憤道:“因為他狗眼看人低!”
“沒錯。”葉凡點了點頭,“因為在他眼裡,我們就算再有些本事,也終究是一隻可以被他拿捏的螞蟻。”
“而這場酒會,”他修長的手指,輕輕叩了叩那份請柬,“就是一個告訴所有人,我們不是螞蟻的機會。”
“我們是鷹,我們的天空,不該只是北京城裡這一個小小的衚衕。”
這,就是他心中所想的那面“盾牌”。
一面由國際關注度和政治份量所鑄就的,堅不可摧的盾牌。
一旦他的名字和身影,與英國大使、撒切爾夫人的訪華代表團這些符號聯絡在一起,那麼,無論是高家還是別的什麼人,再想動他,就得掂量一下可能引發的國際影響。
任何針對他的小動作,都有可能被無限放大,變成一樁外交事件。
秦武聽著,臉上的震驚慢慢化為了然,最終,沉澱為一種發自肺腑的敬畏。
“我明白了,”他喃喃自語,聲音低沉,“你是要把自己,放到一盞誰也夠不著的聚光燈下面。”
柳如雪心中的憂慮悄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與有榮焉的驕傲。
她凝視著自己的丈夫,滿心安寧。
“可是,”柳如雪輕聲開口,說出了一個最現實的問題,“去這樣的場合,我們該穿什麼?”
這是一個難題。
在這個年代的中國,對絕大多數人而言,“禮服”是一個極其陌生的詞彙。
他們最好的衣服也不過是半舊的中山裝,和幾件時髦的“的確良”襯衫。
穿著這些去參加英國大使館的正式酒會,不僅不合時宜,甚至可以說是一種失禮。
秦武撓了撓頭:“要不,我去友誼商店跑一趟?聽說那地方專賣給外國人的洋玩意兒。”
葉凡搖了搖頭。
“不必,我們自己做。”
他望向自己的妻子,眼神裡充滿了信任和欣賞。
“雪兒,這次,又要辛苦你了。”
柳如雪的眼眸瞬間亮了起來。
對她而言,設計建築和設計衣服,本就是相通的,都是對美與功能的創造。
“交給我。”她柔聲應道,語氣卻無比堅定。
那個下午,“靜心齋”的工地,暫時停了下來。
柳如雪在工地上那張最大的桌案上,鋪開了大張的圖紙,就像她繪製建築藍圖時一樣。
但這一次,她筆下流淌出的不再是牆體與樑柱,而是優雅的衣衫線條。
她為葉凡設計的是一套改良式的中山裝。
保留了中山裝莊重挺拔的立領,卻融入了西裝更利落修身的剪裁,既有東方氣韻,又不失現代感,沉穩大氣。
而為她自己設計的,則是一襲長裙。
款式脫胎於旗袍,卻摒棄了緊身的束縛,線條更為流暢柔和。
領口是古典的盤扣,裙身是她設想中的,一種如濃墨般的深藍色真絲,只在袖口與裙襬處,用銀線繡上幾竿若隱若現的修竹。
清雅,含蓄,充滿了東方式的風骨與神韻。
秦武和李麻子拿著圖紙和一筆錢,被葉凡派了出去。
他們的任務是在全北京城,找到最好的裁縫,和最頂級的料子。
李麻子不負所托,憑著他那些三教九流的關係,竟真的找到了一個早已退休的“紅都”老師傅。
那是一位曾為無數首長和夫人制衣的國手。
老師傅在看到柳如雪的設計圖時,渾濁的老眼,爆發出驚人的亮光。
“這圖……有魂!”老人家的手,捧著圖紙,微微顫抖。
他當即拍板,分文不取,只求能在有生之年,親手將這樣一件藝術品,變為現實。
兩天後,兩套衣服,趕製完成。
當葉凡換上那身沉穩的深色禮服,柳如雪穿著那襲墨藍竹影長裙走出來時,整個院子,瞬間安靜了。
葉凡身姿挺拔,氣度沉凝,一種運籌帷幄的領袖氣質,自然流露。
柳如雪則宛如一幅會行走的水墨畫,清麗絕塵,遺世獨立,那份發自書香門第的優雅與智慧,令人不敢逼視。
秦武呆呆地看了半晌,才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弟妹,你這手藝……不去當時裝設計師,真是屈才了。”
柳如霜圍著姐姐,眼睛裡全是小星星:“姐姐,你真好看,就像畫裡的人一樣!”
酒會當晚,一輛黑色的“伏爾加”轎車,停在了四合院的門口。
這是錢國利動用了一切關係,千方百計調來,專門為葉凡服務的。
葉凡扶著柳如雪,坐進了車裡。
他回頭,看了一眼院子裡溫暖的燈火和門口靜立著,如一尊門神般的秦武。
他知道,今晚,他們不僅僅是去赴一場宴會。
他們是踏上一個新的戰場,一個看不見硝煙,卻更加波詭雲譎的國際舞臺。
北京的風雲,正在攪動。
而他葉凡,已經準備好,乘風而起,化龍在天。
轎車平穩地駛出幽深的衚衕,向著燈火璀璨的使館區開去。
一個新的時代畫卷,正在他們面前,緩緩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