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姐!”
珠珠用盡了力氣,握住了宋凝昭的手。
“沒用的!”
她開始氣短。
“奴婢……陪不了您了!”
珠珠並沒有為自己哭。
可是,一想到,以後再也沒有人,會向她一樣,陪在小姐的身邊照顧她,安慰她。
珠珠的眼淚,就不受控制地往外噴湧。
“您……您一定要……好好的啊!”
這是珠珠最後的心願。
她看向宋凝昭的眼底,滿是不捨。
從她今天晚上,親眼看見,陛下和宋凝霜在一起的那一刻。
珠珠就知道,自己活不了。
可是,在她臨死之前,還能救小姐一次。
珠珠又感覺,她沒有白死。
她是個英雄,她也能救小姐了呢!
“珠珠,我不好!”
宋凝昭的眼眶澀到發疼,可她就是流不出眼淚。
“我要你陪著我,除了你,誰都不行,我只要你,珠珠。”
“小姐,不要……相信……陛……下!”
她梗著最後一口氣,艱難地吐出兩個字。
“別……難受!”
隨即,眼淚混著血水留下,珠珠永遠睡在了宋凝昭的懷裡。
熟悉的玫瑰冷香,讓她安心。
似乎真的不想讓宋凝昭傷心。
珠珠的嘴角,是淺淺勾起的。
看起來格外的安詳。
宋凝昭的腦海中,猛地浮現出了第一次在難民營裡遇見昭昭時候的模樣。
那個時候的昭昭,像一隻渾身上下都裹滿了倒刺的刺蝟。
無論誰靠近她,都會被她刺得鮮血淋漓。
她的父母,為了讓她活下去,將家中所有的糧食,全部留給了她。
自己則死在了舉家逃荒的路上。
那個時候,鹿州隨時都有可能成為敵人的掌中之物。
宋凝昭殫精竭慮地幫助墨玄夜謀劃,佈局。
一點一點地,將鹿州的危機解除。
從她遇見墨玄夜,不過短短的一個月,宋凝昭便利用自己的聰明才智,和在現代購買的大量物資,徹底守住了鹿州。
外敵撤退。
先太子埋在鹿州的釘子,也都被她一一拔出。
接下來,他們要做的,便是安民心。
宋凝昭和墨玄夜親自出面主持大局。
那時的墨玄夜,平易近人的,根本不像是高高在上的皇子。
宋凝昭面帶淺笑,親和力滿滿,能夠輕而易舉地卸下對方的心房。
珠珠不敢去領吃的。
從前,她去領那些所謂的朝廷派發的救濟糧,險些遭人侮辱。
她孤家寡人一個,承載著父母想要她好好活下去的期許,每天都咬牙堅持活著。
不敢去領糧食,她就去搶,去偷。
光腳的人,身上有一股狠勁兒。
她身無長物,心無牽掛,為了一口吃的,能和人拼命。
沒人敢跟她拼。
久而久之,她成了難民營裡的刺頭。
是宋凝昭,她掛著溫柔的笑,朝她伸出了手。
長滿了倒刺的珠珠,第一次見到宋凝昭的時候,一口,咬破了她的胳膊。
宋凝昭在流血。
可她仍舊衝著她微笑。
她不動,旁人便不敢上前。
第一次,珠珠欺負了人,對方不僅沒有打她,還反手,遞給了她一個饅頭。
一個夾著玫瑰冷香的饅頭。
莫名地撫平了她的倒刺。
從那以後,珠珠便跟在了宋凝昭的身邊。
一晃三年。
一千多個日夜。
她終於還是被迫,離開了宋凝昭的身邊。
珠珠不怕死,她只擔心,她死了之後,還有誰,能事無鉅細地照顧她的小姐?
沒有人!
沒有人啊!
就連陛下,對小姐的真心,都是作假!
她的小姐啊,隻身一人,以後,她該怎麼辦呢?
珠珠的眼角最後滑出了一滴眼淚,徹底斷了氣息。
宋凝昭抱緊了她。
珠珠的屍體依舊溫熱。
宋凝昭將她放在了地上。
隨即起身。
宋凝昭重新握起了手榴彈,一步一步地走向了對面的人。
“你們,都該死!”
手榴彈的保險栓被拉開,宋凝昭精準,再次將手榴彈丟進了人群的正中央。
生死攸關,他們慌不擇路。
這個時候,人多,便成了負累。
他們你撞我,我撞你,根本錯不開身。
“砰”。
巨響再次爆發。
對方只剩下了寥寥數十人。
整整八百號殺手,只剩下了數十人。
恐懼早已經將殺意驅散。
他們看向宋凝昭的時候,就像是在看從地獄裡爬出來的女修羅。
紫色的煙花升上天空。
吸引了宋凝昭的視線。
宋凝昭當即扭頭,對著九線的兄弟們說道:“去找燕臣,速速撤退。”
“主子您和我們一起走?”
為首的手下半膝跪地,朝著宋凝昭抱拳。
宋凝昭搖頭。
“快走,慢一步,我們都走不了。”
時間緊迫,墨玄夜的人隨時會來。
墨玄夜從不會打無準備的仗,他必定是算好了一切,才會選擇,在今夜,對她的暗線動手。
“快走,你們務必要將我的話帶到。”
遠處傳來了一陣整齊劃一的腳步聲。
九線的人左右為難。
宋凝昭低吼。
“走。”
那些人咬牙,再次一頭扎進了湖水之中。
餘下的殺手們,不能確定宋凝昭的手裡,還有沒有剛才那種殺傷力巨大的武器。
他們不敢輕舉妄動。
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九線的殘兵逆水而去,消失在蒼茫的湖水之中。
宋凝昭竟然意外的平靜。
她再次坐在了地上,抱起了珠珠逐漸冰冷的軀體。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內心,已經崩潰成了什麼樣子。
野獸在嘶吼,在咆哮,在拼了命地想要破體而出,打碎她的理智與一身傲骨。
宋凝昭的眼睛,竟然流出了一滴血淚。
鮮紅,透亮。
在照明燈下,熠熠生輝。
如同憑空長出的紅色淚痣,讓人無法忽視。
整齊的腳步聲靠近。
停止。
向來冷靜的男人,呼吸急促,腳步雜亂,他試探性的,一步一步的走到了宋凝昭的身邊。
宋凝昭化了妝。
跟她原本的模樣,找不到一丁點相似的地方。
可是,墨玄夜就是能夠一眼確定,這個坐在地上,抱著珠珠屍體的那個偽裝成男子的人,就是宋凝昭。
他的昭昭。
“昭昭!”
他嗓音發緊,捏著一口氣,不敢舒出。
宋凝昭抱住珠珠的手,又緊了緊。
她抬頭,一雙充血的眼睛,死死的盯著墨玄夜。
“為什麼?”
她想要得到一個答案。
身為愛人,宋凝昭不能理解,墨玄夜是如何做到,對她刀劍相向。
身為夥伴,宋凝昭不能接受,他們曾經毫無保留地,將後背留給對方,聯手抗敵。
身為知己……
不!
他們不是知己。
她從沒有真正瞭解過他。
一點兒也不瞭解。
一想到自己曾經和這樣一個男人擁抱親吻,互許終身。
宋凝昭就噁心地想吐。
她甚至開始厭惡自己曾經被墨玄夜觸碰過的面板。
額頭,臉蛋,鼻尖,嘴唇。
每一個地方,都令她無比噁心。
“昭昭……”
墨玄夜仍想狡辯。
宋凝昭低吼一聲。
“為什麼!”
墨玄夜心口一顫。
他好像……丟失了一件獨屬於他的珍寶。
不!
不會。
只要他這段了蝴蝶的翅膀,蝴蝶就只能永遠地,停留在他的身邊。
沒錯,就是這樣。
“我沒想到,你會出現。”
他們明明商量好了,賞金令的事情,全權交給他。
墨玄夜是真的沒有想到,宋凝昭竟然會出現在這裡。
他甚至不能確定,宋凝昭到底看見了多少真相。
那是他,拼了命,都想要掩埋掉的真相。
遮天蔽日,見不得光。
“我不來,你的目的就達成了,是嗎?”
宋凝昭苦笑一聲。
“怪不得你讓我派出九線的人去盯著墨玄悠,那些人,也被你殺了,對吧?”
她輕描淡寫描繪出血流成河的盛景。
一線全部出動,整整一百位好漢。
“墨玄夜!”
宋凝昭一字一頓,“我是你的人,你還記得嗎?”
他不記得了。
三年的並肩作戰,他什麼都不記得了。
宋凝昭突然笑了。
“我可真傻啊!”
為什麼吃過一次虧,上過一次當,她還是不長記性?
非要把自己的心,交到別人的手裡?
成為別人拿捏自己的軟肋?
“墨玄夜,這樣的我,是你期望看到的嗎?”
一無所有。
不僅賠上了珠珠的命,還丟了自己的心。
滿目瘡痍。
“昭昭,你太強了。”
墨玄夜用力地說著,字字哀傷。
她強大到,世人只知救世神女,卻忘了,天下是他墨玄夜的天下。
“在你落魄的時候,我的強大,是你的盾牌,是你的利刃,現在你成了天下之主,所以,我的強大,就成了你宏圖霸業上的攔路虎,是嗎?”
原來,他竟然是這樣的墨玄夜!
“墨玄夜,我為我的愚蠢付出了代價。”
她活該被他騙,活該被他利用。
“我現在,沒有利用價值了,是嗎?”
宋凝昭從靴子裡拔出一把漆黑的手槍。
槍口對準了墨玄夜的胸口。
黑洞洞的瞳孔,和黑洞洞的槍口如出一轍的冰涼,森寒。
宋凝昭聲音沙啞。
“你可以去死了!”
欺騙她真心的人,去死吧!
宋凝昭完全喪失了理智。
現在的她,只想要親手,殺死眼前這個薄情寡義的男人。
“你真噁心。”
宋凝昭的手開始發抖。
她從沒有想過,有一天,她費盡心思得到的武器,槍口竟然會對準墨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