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朝堂拿走火器製造技術,成立火器營造坊的時候,姜淶和女皇帝就合議過,他們的火器營造一定會出問題。
姜淶其實也很意外,他們竟然能夠堅持半年之久。
這倒不是姜淶的心不好,詛咒那些人出事。
完全是因為那些人吃相難看,而且聽不進去勸誡。
朝廷的火器營造坊初建立的時候,姜淶曾派人去看過,甚至他自己後來也去了一趟。
他們的火器營造根本就沒有按照他制定的流程和防護規則來做,火器營造坊放在鬧市中不說,連最起碼的放火意識都不具備。
姜淶勸過,也給女皇帝上過書,女皇帝也專門找相關負責人談過。
但是最後的結果不好,他們只顧著進度,仍舊一意孤行。
城南坊,算是南陵城中為數不多的貧民坊之一,這裡住的基本上都是從城外擠進來務工百姓。
朝廷的火器營造坊就坐落在這裡。
只不過此時已經變成了一片廢墟。
雖說姜淶交給他們的火藥配方不是威力最大的,但是架不住數量多。
幾萬斤火藥爆炸,其造成的損害無與倫比。
火器營造坊的總管叫做左舷,是左宗元的一個侄子,此時正火急火燎的趕來,與姜淶撞了個滿懷。
“姜大人,你來這裡做什麼?”
看到姜淶,左舷眉頭皺起質問。
人間悲劇就在眼前,這人的眼中卻沒有那些正在哀嚎的工匠,姜淶聽的心頭火氣,“左大人管我來做什麼,發生如此大的慘劇,你有想過如何善後收尾嗎?”
“如何善後收尾是本官的事,不勞姜大人費心。”
左舷隨意看了一眼廢墟,說道:“一點點小意外而已,不會影響火器的營造,收拾收拾,本官很快就能建起來。”
“你要不要聽聽你在講些什麼?”
左舷竟然漠視了那麼多人因此喪生受傷,姜淶突然攥緊了拳頭,很想在他那臉上來上一拳。
或許一拳都不足以釋放他心中的憤怒,殺了他都不足以解心頭之恨。
慶幸的是,火器營造坊佔地足夠大,爆炸的火藥倉庫又正好位於營造坊中央,沒有波及到周圍的民房。
不過饒是如此,還是有不少的民房受到震動,倒塌了。
滅火的工作還在繼續,十幾具屍體被陳列在空地上無人問津,那些哀嚎的傷者也不見人救治。
眼看著左舷根本就沒有救治的打算,姜淶吩咐一個雲安縣的捕頭去通知太醫院,隨後,他怒氣衝衝地進了宮。
皇宮裡很熱鬧,以左宗元為首,百十位官員在列,議論的正是火器營造坊爆炸失火的事。
姜淶靜悄悄地站在朝臣後方聽了一會兒,臉色變得陰沉起來。
大多數朝臣,竟然也沒將這次事故放在心上。
仿若那些賤民出身的工匠,他們的命不值一提,死了也就死了,換一批就是。
“此次爆炸的起因,是一個工匠用鋤頭在火藥倉庫平地的時候,挖到了石頭,濺起的火星子……”
一個工部大匠官員彙報了調查報告,然後,一班朝臣就不在著眼這場災難,反而討論起了重建火器營造坊的事情。
“儘快把火器營造坊重建起來,不能影響火器營造的進度。”
這是左宗元提綱挈領的說話,然後,朝臣就以這個為綱領,開始集思廣益。
饒文石不知道從哪裡過來,站在了姜淶身邊。
“怎麼不往前面站一點,躲這兒幹什麼呢?”
這位老大人是朝會上的紀檢委員,他可以隨意走動,逮住一個就往小本本上記一筆,然後秋後算賬。
姜淶尤記得第一回上朝的時候,就是被這老大人逮住的,然後莫名其妙地和他有了師徒名分。
姜淶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說道:“站前面去幹什麼?聽他們體現他們的優越感,不把百姓的性命放在眼裡?”
饒文石笑了笑,說道:“就知道你會看不慣,但正是因為看不慣,才更要說出來嘛。”
“有用嗎?”
姜淶指了指如同煮沸的粥鍋一樣熱鬧的朝堂,朝臣們口若懸河,壓根兒從他們嘴裡聽不到一絲毫的悲憫。
饒文石神秘兮兮地朝姜淶一擠眼睛,姜淶意會,跟他一起往後撤了幾步。
饒文石隨手指了幾個官員,壓低聲音說道:“看到那些官員了沒,也不是所有官員都鐵石心腸,朝堂上大抵還是有些堪用的,他們心底裡也裝著民生。”
饒文石指出來的都是一些年輕官員,從他們臉上卻是能夠看到一些隱藏起來的憤怒。
饒文石拍了拍姜淶的肩膀,說道:“只不過,他們都還年輕,官職也不高,需要一個領頭羊而已。”
“什麼意思?”
姜淶警惕地望了饒文石一眼,說道:“又準備拿我當刀使?”
饒文石笑道:“老夫老了,你總不指望我這老胳膊老腿的在前面衝鋒陷陣吧?”
說著,饒文石指了指前方的龍椅,說道:“再者說,這也是陛下的意思。陛下一介女流,撐起這偌大的朝堂不容易,你是她的男人,不為她撐著,難道還能指望外人?”
得,搬出這一招,姜淶頓時沒招了。
擱在幾個月以前,他還能打打太極,如今雲娘已經讓他行使了丈夫的權利。
好處得了,總不能不付出吧。
“老大人確定讓我出頭?”
姜淶看著饒文石說道:“若讓我出頭,那可就沒有回頭路了哦。”
左宗元代表的文官集團仗著門閥世家在背後撐腰,正一點一點蠶食雲孃的權力。
依著女皇帝的謀劃,得謀定而後動,一點一點地扳倒他們。
姜淶其實不喜歡這些陰謀詭計,按照他的想法,伸手剁手,伸腿斬腿。
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一切陰謀詭計都是紙老虎。
在這任殺任伐的古代,若是還不能一力降十會,那這皇帝當的還有什麼勁頭?
饒文石眨巴一下滿是褶皺的眼睛,說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
“太平靜了,早就該搞點東西,好久沒看熱鬧了哦。”
然後,老大人將他的小本本往胸前衣服裡一藏,施施然鑽進了朝臣們略顯凌亂的隊形之中。
姜淶走到兩班朝臣中間露出的空白地帶,故意頓了一下腳步。
硬牛皮的鞋跟在白淨的大理石地面上磕碰的很響,瞬間就吸引了大部分人的注意。
“陛下,翰林院姜淶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