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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5章 你從前會喚我“杳杳”

聞蟬:“都什麼時候了……”

她低下頭,卻還悄悄看他的神色,見他深黑的眼底蓄著笑意,被放在門前的那盞提燈照得分明,便知男人是故意取笑。

“放心,”大手從鐵門間隙中探出,握住她的,“會沒事的。”

他手心寬厚溫熱,遞來一陣安心。

哪怕是他自己身陷囹圄,想到的第一件事仍舊是寬慰她。

想到今日是小年,一陣心酸又禁不住泛上來。

“我是這樣想的,”她對謝雲章道,“既然有一筆十萬兩的虧空,只要把吞下這筆銀兩的人揪出來,便能證明你是清白的。”

謝雲章發覺兩人的念頭不謀而合,這才又對她說了些自己的打算。

不知不覺,半個時辰很快過去。

內侍躬身出現在牆角,提醒道:“謝夫人,得抓緊了。”

聞蟬聽見了,卻立在原地一動不動。

直到面前男人緩聲勸:“先回去,我一定回來陪你過年。”

“真的嗎?”

七日之內想要破案,恐怕不會太容易。

“真的,”謝雲章卻再三承諾,“你在家安心等著。”

大牢陰溼潮冷,他並不想叫人久留。

眼見聞蟬依依不捨回身,他才不自覺鬆一口氣。

“對了。”

她卻去而復返,像是有什麼大事要交代。

謝雲章再度凝神,“怎麼了?”

“我前幾日才得知,你生怕離魂症發作忘記舊事,提前將生平要緊事都記錄下來裝訂成冊。”

“雖然你此刻應當記不得了,但幼時你給我取過小字。”

謝雲章盯著她仰起的面龐,心底有個直覺呼之欲出。

在稍許恍惚中,聽見聞蟬說:“你從前會喚我‘杳杳’,取自山水靜而深遠,說像我。”

她眼底盡是期盼。

謝雲章順應著,一字一頓,帶著懷疑喚了聲:“杳、杳?”

多久沒聽到他這樣喚自己了?

聞蟬記不清,只覺這兩個音節都帶上了些許陌生,光是從他口中喚出來,都有恍如隔世之感。

“嗯……”

可惜不等她再說些什麼,身後內侍再度催促:“謝夫人,到時辰了。”

聞蟬只得拎起食盒,生怕自己還會不捨似的,轉身就走。

殊不知她臨別才記起的“小事”,在男人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若說起初,謝雲章只是擔憂怕沒法陪她好好過一個年,卻也正好,能趁機將身後貪贓之人揪出。

此刻卻足以稱得上憎恨。

他曾為“杳杳”之事輾轉反側,在夢中人與枕邊人之間來回愧疚。

可得知實情,能皆大歡喜的這一刻,他卻不能到妻子,也就是杳杳身邊去!

嘭——

拳頭砸到牢房土牆上,再收回時,過分昏暗之地也看不清牆上輕微的凹陷。

……

牢房外,夜幕低垂。

檀頌站在一處角落,目送聞蟬登上馬車。

原本將人壓送至此處之後,他便可以回家去了。

可他如今仍舊借住端陽公主府,公主入宮赴宴,就算她在公主府,檀頌也並不想和她一起過年。

身後陰暗之處,一人行至他身後,面龐不曾被門下燈籠映亮,只照見他青色官袍一角

“那便是你夫人?”

檀頌顯然認出了他的嗓音,也不意外他在自己身後,點頭,幾不可聞地“嗯”了一聲。

那人又道:“待你給謝雲章定罪,她便能看清那廝的真面目,興許就後悔跟他了。”

檀頌沒有應聲,只說:“此案尚未查明,也沒有實證指向他,證明那筆贓款是他吞沒的。”

那人卻道:“他既敢殺人,又怎會放過唾手可得的一筆錢財?你別看他出身光鮮,正是他這種金銀窩裡長大的公子哥,才更不將銀錢當銀錢,區區十萬兩,想必他私吞起來都不帶眨眼的!”

若說檀頌本還有幾分謹慎疑慮,在身後人一聲聲編排下,也越來越確信謝雲章的手不可能幹淨。

那人似乎比自己更恨謝雲章,說著說著,便有提起那兩句老話:

“他就是仗著家世出身顯赫,才能在朝廷平步青雲,否則當年他是榜眼,我是狀元,他怎能一躍官居二品……”

聞蟬回府時,國公府家宴已過半。

老太太病癒起身,就連常年往外跑的老國公,今日也安安生生坐在老太太身側。

眾人面上有擔憂有關切,甚至在幾個平庸的兄弟眼底,聞蟬讀出了幾分幸災樂禍。

二公子的清心居自打身契被妻子蘇氏捏住,往日裡幾個眉來眼去的丫鬟,如今都繞著他走。

他早對聞蟬心存不滿,今日眼見她身側位置空著,頓時起了奚落的心思。

“這三弟也真是,家裡短他吃還是短他喝了?他好不容易坐到都察院一把手,為點銀子倒把自己前程斷送了!”

一時眾人都望向他,神色各異。

大公子謝承宇如今接上了斷肢,雖仍舊形銷骨立,卻比困在屋裡好上許多。

可他很清楚,自己再怎麼好起來,也比不上這幾個健全的弟弟。

尤其是老三,他是接任世子之位的強有力人選,比身側嫡親的五弟要更合適。

這種關鍵時候,他倒也真盼著,最好這三弟能出什麼岔子。

聞蟬將這些人的冷漠盡收眼底,忽然想起國公府落難時,謝雲章衣不解帶地奔波,弄得腦後舊傷復發,才有後來離魂症一事。

而這些人,卻在她的面前落井下石。

“好了!”最終還是老太太聽不下去,銀眉一蹙,“老三媳婦,先坐下吃飯吧。”

聞蟬對人福一福,“祖母、父親、母親,諸位兄弟姐妹,今日三郎含冤入獄,我實在沒有胃口,還請容我回屋休整。”

開始的時候聞蟬不在,此時她不留下,眾人也無異議。

在老太太點頭下,算是任她去了。

她的大氅還披在身上,轉身時衣角微揚,背後紅梅栩栩如生,彷彿花枝被風吹動而輕顫。

國公夫人亦在她落寞離去時,生出一陣隱秘的快慰。

謝雲章會貪墨嗎?她恐怕也不敢信。

可一看到聞蟬在眾人面前抬不起頭,她便有種自己贏了的錯覺。

再看坐於長子身側的謝銘仰,她唇邊笑意不加掩飾,愈發濃烈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