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娘本想順著伊牛指的小路的方向,去找劉工的家。
卻不想一轉頭便看到守候在角落裡的柳娘,懷中抱著一個嬰兒,期期艾艾地看向她。
“撲通——”
柳娘一下子跪在了崔孃的面前,哭得聲淚泣下:“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吧!”
“你這是做什麼?”崔娘都被眼前這一幕,震驚地不知道該將手放在哪裡:“我如何能救你的孩子?我也···你看出來了?”
柳娘膝行著向前爬行了幾步:“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是伊娃!你是紅旗幫的人!對不對!求求你!把這個孩子帶到紅旗幫!讓他活在紅旗幫吧!”
崔娘看著莫名其妙就要把孩子塞進自己懷中的柳娘,腳步連連向後退去,她實在不知該如何去接那只有她胳膊長的小嬰兒。
此刻柳娘懷中的孩子大概也是感受到了,即將母子分離的痛苦,竟也跟著哇哇大哭了起來。
“別哭···別哭···”柳娘死死地捂著孩子哭泣的嗓音,不時地看向周遭有沒有行跡可疑的人發現這裡的不對勁。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崔娘實在不理解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情,柳娘怎麼好好的就不願意要自己的孩子了,才跟個小貓大小,正是需要做孃的好好疼愛,餵奶養護的年紀,怎麼放心就交給她這個連面都沒有見過的陌生人呢?
“現在我來不及同你解釋了···”柳娘將懷中的一卷羊皮紙,塞進了崔孃的胸口之中,推著崔娘往另一處黑暗小路走去:“你們要知道的東西都在這裡老劉的船已經在等你了···”
崔娘能感受到柳娘握著自己的手不停地在顫抖著,手心都不斷地滲出汗水,腳步都帶著幾分趔趄。風聲呼嘯,捲起陣陣塵土,帶著海水的鹹腥,要將人打得東倒西歪。柳孃的腳步卻是越發堅定,眼神直直地向前方望去。
不知為何,崔娘總覺得她像是被捲進了一場大逃亡,可她現在連自己在其中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都不知道,像是一個提線木偶一般被人推著走向真相。
“快上來!”劉工點著一盞幽暗的漁燈,守在海岸邊。
看到兩人的身影,急忙將手中的燈挑高了些。
“你們倆為什麼不逃?”崔娘一把抓住柳孃的手:“為什麼要幫我們?你們要幹什麼?”
柳娘低頭看向在自己懷中熟睡的嬰兒,此刻他是這樣乖巧地躺在自己的懷中,吸溜著比竹竿子還細的手,不哭不鬧地趴在她的胸口。
她是那樣捨不得,那是她挺著大肚子懷了整整二百八十一個日夜,是她咬破了唇從身上剝下來的一塊肉,她怎麼就捨得,她怎麼就放心把這個孩子交出去呢?
她捨不得的呀!
她想看著這個孩子好好地長大,想看著他大口地吃飯,想看著他學走路,想看著他叫自己阿媽,想看著他跌跌撞撞地跳進自己懷裡,想看著他同老劉一樣學撒網捕魚······
好多好多,可是比起這些,她更希望他能活下去,健康地活下去。
“我們···逃不掉的···”柳娘哽咽地說道:“黑旗幫出生的孩子都是喝過幫主的藥血的人···離開他的掌控···都會生不如死···”
“什麼?”崔娘不可置信地盯著柳娘蹦出的字眼,似乎對她說的話有萬分的懷疑。他們紅旗幫也有不少黑旗幫叛逃出來的人。
最新的就是伊娃和伊牛這兩人,可他們完全沒有任何問題和不適的症狀。
“時間不多!你快去把你姐妹救出來吧!”劉工看著遠處長長的喜樂隊,已經快要經過面前那條小道,到達神像處了,要是再不去,恐怕真的就要一輩子困在黑旗幫。
那他和柳娘這些日夜的謀劃可就算真的泡湯了!
崔娘還沒反應過來已經被柳娘往懷裡塞了一個娃,腳已經被劉工抬上了船。
“這是···我做的···虎頭帽···”柳娘最後小心翼翼地將袖子中藏的虎頭帽放到崔孃的面前,語氣帶著幾分焦急和哽咽,眼神緊緊地盯著孩子,彷彿是要融進她的骨血之中。
“就當是···我這個當孃的···唯一···能···”
劉工一把抱住柳娘搖搖欲墜的身子,本該好好休養的一個多月,她卻一直殫精竭慮地在為這個孩子謀劃著未來和出來,就為了保住他的性命,如今人已經瘦得如同一張枯紙一般。
他用身子擋住柳孃的視線,輕輕地拍打著她的肩膀,撫慰著她受傷的心:“他會好好的!會好好的!他不會怪你的!我們還有女兒···”
崔娘拿著手裡這頂做功精巧,針腳細密的虎頭帽,兩個眼睛處還點綴著兩顆豆大的珍珠。她無法想象出柳娘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在繡這樣一隻帽子,看著註定不能留在自己身邊的孩子,她的每一針落腳大概都是一滴帶著淚的不捨。
“我會把他當親生的孩子去照顧的,但是我也會告訴他!他的親生父母另有其人!我希望有一天!我們能在紅旗幫再次相遇!”
劉工目光沉沉地看向崔娘,話語間說得格外沉重:“會的!”
崔娘不敢再耽擱下去,將孩子系在自己胸前,滑動著手中沉重的木漿,向三婆神的神像駛去。
“神聖的三婆神啊——”
“請保佑我將岸蒲和老大都平平安安地帶回紅旗幫吧——”
即使手腕已經酸脹得扭動一下都彷彿要斷裂一般,崔娘仍然不知疲倦地向前滑動著。
眼淚卻溢滿了她的眼眶:“臭崔熊!平日裡都不讓我划船!現在我都沒力氣劃了!臭崔熊!臭崔熊!”
說著說著,淚水比雨水先一步打溼了她的衣衫。
“岸蒲——老大——快上船!”
“快上船——!我們要的東西已經有了——!”
雨是那樣大,大到她看不清岸上任何一點風景,大到她的船始終無法靠岸。
三婆神啊——!
你當真一點垂憐都不肯他們這樣命懸一線的可憐人嗎?
張正朦朧間聽到了崔孃的呼喊,一把上前拉住岸蒲的手:“走!我們回紅旗幫!走!”
“哈哈哈哈——”躺在地上的陳少軒聽著他的話咯咯咯地笑了起來,朝著地上吐了一口吐沫。
一把尖刀橫斜在張正的脖頸處:“你們逃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