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少軒沒有回答,而是直勾勾地看著岸蒲,那雙眼睛,純粹質樸。
可其中的野心像是一把利刃將所有的虛空都劈裂。
陳少軒覺得岸蒲就是這一點不好,太聰明,太有野心,站在她身邊,似乎會蓋住他所有的光芒。
“連提都不敢提?”岸蒲嗤笑一聲:“我怎麼可能嫁給你這麼窩囊的男人!”
“是紅旗幫!”陳少軒此人最受不得的就是激將法,一下子就脫口而出。
“紅旗幫···”岸蒲喃喃自語地重複著這三個字,總覺得格外地順口和熟悉,就像融進自己的骨血之中。
陳少軒看著岸蒲陷入沉思的模樣,出言打斷了她的沉思:“別想了,馬上就到家了。”
岸蒲抬頭看向前方的小島,連綿起伏的山巒,翠色連天。
港口站著一個眺望的婦人,懷抱著一個嗷嗷待哺的嬰兒,靜靜地站在水岸邊,海水將她的衣裙打溼了一遍又一遍,可她如同礁石一般,佇立在原地一動不動。
“柳兒,回去!水冷!你才剛出月子沒多久!”一直坐在船頭一言不發的船伕,急忙站起身,雙手不停地揮舞著。
岸上的那個叫柳兒的姑娘一聽這話,反而還更往水深處走了幾步:“你沒受傷吧?”
“放心!你男人我命硬著呢!傷不了!”船伕一把將柳兒摟緊了懷裡,又親了親懷中哇哇大哭的孩兒。
看著面前著對抱得難捨難分的小夫妻,海浪在他們身後拍岸驚奇,也不能將他們分離。
岸蒲混沌的腦海中閃回了幾個畫面,好似曾經也有一人,執杆而立,等在岸邊,任憑風浪拍打。
陳少軒扶著她下了船,踏上了這片對極為陌生的海島。
陳少軒看著還在水裡浸泡的小夫妻,又瞧著岸蒲與自己疏遠開來的距離,心中不禁多了幾分不悅:“行了!知道水裡冷!還不上來!”
岸蒲斜睨了一眼陳少軒,毫不留情地戳破了他的偽裝:“真這麼好心,就別帶人家跟你出海!”
“是!媳···”陳少軒婦字還沒吐出口便被岸蒲一個眼神瞪了回去:“岸蒲!岸蒲!我都聽你的!”
“帶路!”岸蒲努努嘴,陳少軒便屁顛屁顛地跑上前為她引路。
經過一大片田地時,時不時會有耕種之人,抬頭匆匆瞥一眼他們,又飛速地低下頭,不敢再看。
那模樣就彷彿再多看一眼就會被海妖吃了去一般。
而且明明早就已經過了播種的季節,那些人卻還在這裡重複地犁地,實在是太過詭異。
從踏上這座島的時候,岸蒲就感覺到了一股巨大的壓抑感籠罩著這座不大的海島。
明明頭頂烈日高懸,照耀著整個大地沒有一絲陰霾可藏。
可偏偏一股陰冷感從腳底不斷地向上蔓延,彷彿是要將人的四肢百骸都凍得僵硬,成一個木偶一般。
“你真的是他們的老大?”岸蒲疑惑地問道:“怎麼他們一個個都像避瘟神一樣避著你?”
陳少軒一怔愣,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岸蒲的問題。
難道他們紅旗幫是誰都能跟岸蒲搭上話的?
難道他們能隨意地打聽岸蒲的行蹤?
“老大的行蹤,是他們能看的?”陳少軒試探著問出口風。
岸蒲神色一黯,不動聲色地打量著眼前這個男人。
很明顯他們並不是一路人,幫主,老大,在岸蒲不過就是一個稱謂罷了,大家都是在海上,在龍王爺的腳下討一口吃食的普通人。
可在面前這個男人眼中,他似乎成了這裡的土皇帝,佔山為王。
他喜歡那種眾人臣服在腳下的快感,享受那種走過時,匍匐在他腳下顫抖的身影。
岸蒲不明白自己是自己會跟這樣一個男子走到一起,自己曾經又被他改變多少。
但是現在的她看得很清楚,他對她的愛和喜歡,應該就是源於那份征服欲,征服一頭不聽話的狸貓,期望她成為溫順的家貓。
如果她繼續像現在這樣咄咄逼人地追問,那麼現在眼前這個人這層和煦的偽裝,就要裝不下去了。
所以她不能再進一步做出冒犯他的舉動了。
至少在這座海島上的時候不行。
“哦,確實。有些事情,是不該讓他們知道。”岸蒲很快便收起了那份冷硬的神色,變得有幾分和順了起來。
現在的岸蒲有三分的肯定眼前的男人一定不會是自己的丈夫,只是她實在是好奇面前這個男人演這出戏到底想做什麼。
“是吧!”陳少軒並未察覺她的異樣:“快回去吧!這會子日頭很大!小心中暑!”
陳少軒步履又加快了幾分,岸蒲跟著他一路走著,來到了一處幽靜的院子中。
雕花鏤窗,疏疏密密的低矮翠竹拍打著牆跟,院中池水游魚若影若現,紅磚綠瓦,亭臺樓閣。
這樣一套二進的宅院,即使在岸上也是官家小姐這等家底深厚的人家才能享用,更不要說在這樣的海島上砌上這間院子得耗費多少的人力物力和財力。
不難看出這是整個海島最好的一棟宅院,只是看著裡面空空蕩蕩,偶爾有幾個小丫頭忙前忙後的打掃。
“這便是我平時住的地方?”岸蒲轉頭看向陳少軒問道。
“是啊!”陳少軒一把拉住岸蒲的手,將她拉進庭院中:“你看!這是我專門花了大價錢才買來的湘妃竹,只不過這裡不好養活!這些魚也都是我親自餵養。”
岸蒲跟隨著他一步步地將整個四合院逛了一遍。
雖然這裡面每一個人看到她時都會恭恭敬敬地喊上一句夫人,可是她還是能從她們口中讀出那種強烈的生疏感。
根本不像是一直生活在一起的主僕間該有的熟稔。
“看!你平日最愛這個亭子!”陳少軒還在興致勃勃地帶著她去向那臨水而建的高聳水亭:“無事的時候,就在這兒賞景。”
岸蒲跟隨著他一步步地踏上了高亭,沒什麼別緻的東西,不過就是再普通不過的亭子。
只不過中間的團桌上竟然還擺放著新鮮的果子,這算得上頂頂金貴的東西。
直到遠處的波濤拍岸聲驚起,她才恍然地抬頭,向遠方望去。
這座亭子是整個海島最高的地方,能看到最遠處的景色,只是遠處是一團濃厚的霧氣,擋住了她的視線。
再度低頭,腳下那座豪華的院落,四四方方地如同囚牢一般緊緊束縛住了她。
岸蒲輕輕靠上欄杆,痴痴地看向遠處的海洋。
“從前的岸蒲,你靠在著跟欄杆上的時候,是不是和現在的我一樣,想要回到那片海上去。”岸蒲在內心自問著:“你站在這裡的時候到底在看什麼呢?在想什麼呢?海的那邊有什麼呢?”
“你是不是想起來一點了?”陳少軒看著幾乎和記憶中的岸蒲做出一樣動作的眼前人,心底閃過幾絲驚喜,翻湧著幾分欣喜。
這是不是代表著岸蒲其實心底也是有自己的。
可惜陳少軒猜錯了,扶上欄杆時的岸蒲想的全然是另一番東西。
她徹底有十萬分的把握,眼前的男人根本不是她的丈夫,甚至是把她強行劫過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