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蒙面女子持著香料的手，幾不可查地微微一顫。

雖然她很快穩住，但那瞬間的反應，並未逃過葉凡的眼睛。

女子抬起頭，面紗後的目光帶著一絲警覺和探究，聲音依舊輕柔：“公子……何出此言？小女子這香囊，不過是些尋常花草，輔以家傳手法調配，以求香氣獨特些罷了。”

她矢口否認，但那雙明亮的眸子裡，卻少了幾分先前的從容。

葉凡心中瞭然，面上卻不露聲色，只是誠懇地一拱手：“姑娘不必緊張。在下葉凡，是一名醫者。實不相瞞，在下急需‘無根玄水’救治一位危在旦夕的病人。此物世間罕見，幾乎只存在於傳說之中。方才聞到姑娘這香囊中，似乎有那麼一絲若有若無的獨特清冽之氣，與古籍中記載的‘無根玄水’特性頗為相似，故而冒昧一問。若有唐突，還望姑娘海涵。”

他語氣平和，目光清澈，沒有絲毫逼迫之意。

蒙面女子沉默了片刻，面紗下的神情難以揣度。

她那雙秋水般的眸子凝視著葉凡，似乎在判斷他話語的真偽。

良久，她才幽幽一嘆，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悵惘：“公子果然好靈敏的嗅覺，也非常人。無根玄水……此物確實神妙，但也……也確實難得。”

她沒有直接承認香囊中用了，卻也沒有再否認葉凡的猜測。

葉凡心中一喜，知道自己找對人了。“姑娘此言，莫非……”

“公子，”女子打斷他，語氣帶著幾分疏離，“即便小女子機緣巧合下，曾有幸見過此等奇物，那也是滄海一粟，早已耗用殆盡。如今，不過是憑藉記憶，試圖在香料中模擬出幾分神韻罷了，讓公子見笑了。”

這番話，說得滴水不漏，既解釋了香氣，又撇清了自己現在擁有“無根玄水”的可能。

葉凡眉頭微蹙。

難道真的只是空歡喜一場？

可他分明感覺到，那香囊中的氣息，雖然極其微弱，但絕非普通香料所能模擬。

他看著女子那雙帶著淡淡憂鬱的眼睛，心中一動，試探著問道：“姑娘可是遇到了什麼難處？在下不才，略通醫理，或許能為姑娘分憂一二。”

蒙面女子聞言，嬌軀微不可察地一震，眸光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有驚訝，有遲疑，也有一絲……希冀？

她沉默了許久，久到葉凡以為她不會再開口。

“家母……身染沉痾，纏綿病榻已久，遍尋名醫，皆束手無策。”女子聲音低沉下來，帶著一絲哽咽，“小女子聽聞，唯有極北苦寒之地的‘雪魄冰蓮’，方能救治。只是那冰蓮生長於萬丈玄冰之下，百年方開一花，何其難尋……”

葉凡心中一動，“雪魄冰蓮”？

這名字他似乎在《玄醫天經》的奇藥篇中見過，確實是療治某些疑難寒症的至寶。

“姑娘是想用‘無根玄水’的氣息，來吸引某種……或者某位能找到‘雪魄冰蓮’的人？”葉凡大膽猜測。

女子再次沉默，算是預設了。

她一個弱女子，想去極北苦寒之地尋找傳說中的仙草，無異於痴人說夢。

這般在市井中擺攤，以奇香為引，或許是她萬般無奈下的最後一絲希望。

葉凡心中不禁生出幾分同情。他想了想，說道：“姑娘，‘雪魄冰蓮’之事，在下或許可以想想辦法。至於‘無根玄水’，哪怕只有一絲線索，對在下也至關重要。不知姑娘可否……”

蒙面女子抬起頭，深深地看了葉凡一眼：“公子當真願意助我尋找‘雪魄冰蓮’？”

“救人一命，乃醫者本分。令堂的病情，在下若能幫上忙，定義不容辭。”葉凡鄭重道。他並非信口開河，若真有《玄醫天經》中的記載，他或許真能提供一些思路。

女子沉吟片刻，從隨身的一個精緻小荷包裡，取出一個比指甲蓋大不了多少的透明琉璃小瓶。

瓶中，只有淺淺的一層清澈液體，約莫兩三滴的樣子，散發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清冽純淨氣息。

“這……便是我僅存的無根玄水了。”女子將小瓶遞給葉凡，聲音有些不捨，“它並非採自天地，而是家祖偶然從一塊天外隕石中提煉所得，一共也不過數錢之量。這些年為家母調理身體，已所剩無幾。公子若真能為家母尋來‘雪魄冰蓮’，這點玄水，便贈與公子。”

葉凡接過琉璃小瓶，入手微涼，一股精純至極的水元氣息撲面而來，讓他精神為之一振。

“天外隕石中提煉？”葉凡心中驚異，難怪如此罕見。

“只是，”女子話鋒一轉，“此物雖贈公子，但‘雪魄冰蓮’事關家母性命，小女子不敢全憑公子一言。公子可有信物，或告知府上何處？待公子尋到冰蓮線索，小女子再將此物奉上，也算兩不相欠。”

她心思縝密，並未因葉凡幾句話就完全信任。

葉凡理解她的謹慎，笑道：“姑娘思慮周全。在下乃城中醫館‘天凡堂’的坐堂大夫。姑娘若有任何關於‘雪魄冰蓮’的訊息，或者令堂病情需要診治，可隨時去天凡堂尋我。”

他頓了頓，將那琉璃小瓶輕輕推回給女子：“這‘無根玄水’太過珍貴，姑娘還是先自行保管。待我有了‘雪魄冰蓮’的眉目，再來與姑娘交換不遲。”

他並非不想要，而是覺得如此趁人之危，非君子所為。而且，僅僅兩三滴，對他煉製九陽還魂丹而言，也是杯水車薪。

他更看重的是，從女子這裡，他確認了“無根玄水”的真實存在，以及它可能的特殊來源。

蒙面女子顯然沒料到葉凡會拒絕，微微一怔，隨即眸中露出一絲感激和欽佩。

“公子高義，小女子佩服。”她將琉璃小瓶收好，然後從攤位下取出一個小巧的紫色香囊，遞給葉凡，“此香囊乃小女子親手縫製，所用香料雖非‘無根玄水’，卻也採自深山，有安神醒腦之效，便贈與公子，聊表寸心。小女子姓蘇，單名一個晚字。”

“蘇晚姑娘。”葉凡接過香囊，入手柔軟，一股淡雅的幽香傳來，確實令人心曠神怡。“多謝蘇姑娘美意。在下定會留意‘雪魄冰蓮’的訊息。”

兩人又簡單交談了幾句，葉凡便告辭離開。

他隱隱覺得，這位蘇晚姑娘身上，似乎還有其他秘密，但眼下不便深究。

走出一段路，葉凡回頭望去，蘇晚依舊靜靜地坐在攤後，身影在夕陽的餘暉中顯得有些孤寂。

他將那枚紫色香囊收入懷中，心中卻在思索。

天外隕石提煉的“無根玄水”，這線索太過縹緲。但至少，讓他對這味輔藥有了一絲具體的認知。

回到天凡堂，苗一刀見他回來，手中還拿著個女式的香囊，不禁擠眉弄眼：“喲，小凡，出去一趟，這是……有情況啊？哪家姑娘這麼有眼光？”

葉凡哭笑不得，將遇到蘇晚以及“無根玄水”的事情簡略說了一遍。

苗一刀聽完，神色也變得凝重起來：“天外隕石提煉的‘無根玄水’？這可真是聞所未聞。如此說來，想要湊齊九陽還魂丹的輔藥，比老朽想象中還要艱難百倍啊。”

他拍了拍葉凡的肩膀：“不過，有線索總比沒有強。雪魄冰蓮……老朽似乎在某本殘缺的醫書上見過記載，待會兒我去找找。你小子也別太心急，飯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

葉凡點了點頭，心中卻明白，無論是秦逸風還是鬼臉面具人，都不會給他太多按部就班的時間。

江北市的夜，似乎越來越深了。

而他，必須在這深沉的夜色中，儘快找到屬於自己的那一點光明。

就在葉凡與苗一刀說話之際，天凡堂對面的一個茶樓二樓雅間，一雙陰鷙的眼睛正透過窗戶的縫隙，冷冷地注視著醫館的動靜。

窗邊，還隱約可見一個戴著惡鬼面具的輪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