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很好!這“釣線法”用得巧妙啊!”
林政拊掌大笑起來:“此法既降低了對人員能力的要求,又提高了本家檢地的效率,實在是一舉兩得啊!
大森大人,之前本殿就說過,若是您能把檢地時間壓縮到一天,便重賞50貫錢;
如今,既然您果真做到了,本殿自然也不能食言而肥;夕庵大人!”
“微臣在!”武井夕庵連忙欠身一禮。
“明日為大森大人送去50貫錢,再另備10貫錢、分賞與參與檢地的一眾人員。”林政大手一揮:
“另外,再備20貫錢給光顯、就說…是給他們宣傳“文殊菩薩”的辛苦錢,讓他們接下來也要用心去宣傳此事!”
“是!”武井夕庵自是點頭應下。
“多謝殿下!多謝殿下!”大森持明跟光顯自然也是喜形於色,畢竟…這可是幾十貫錢的賞賜啊!
“嗯,你們也辛苦了一天,便回去好生歇息吧。”林政擺擺手,先打發他們回去:
“接下來幾日、正是秋收最要緊的當口,村民肯定起早摸黑的待在田裡,這檢地之事便暫且按下;
你們這幾天便先安排好人手、多做一些準備跟指導,待秋糧歸倉田畝淨空之時,再全力推動檢地吧!”
“是!殿下!”兩人再次行禮,這才一臉歡喜的退了下去…
待二人走後,評定間內,便只剩下林政與武井夕庵二人。
這時,林政才重新拿起大森持明呈上的那本墨跡猶新的檢地冊,隨手遞給了武井夕庵:
“夕庵大人,您也瞧瞧這帳本,看這裡面、都有什麼蹊蹺?”
“是…”
武井夕庵恭敬地接過冊子,就著明亮的燭光,一頁頁仔細翻閱起來。
他的手指劃過那些記錄著田畝面積跟等級的墨字,眉頭漸漸鎖緊,眼神也變得銳利!
直到翻完最後一頁,他才再度抬起頭來,看向林政,語氣中透露出幾分擔憂:
“大森大人這檢地之法果然巧妙,短短一天時間,便能測算出如此多的田畝來;
只是…此次檢地,共清查出隱田二十六反,看著數目不小,可偏偏都是山坡地頭的旱田,折算下來只增了不足六貫的貫高,實在是差強人意啊…”
“是啊…”林政也忍不住嘆了一口氣,武井夕庵所擔憂的,也正是他最頭疼的地方。
論數量,此次查出的隱田並不少,比起日野村原有的138反田地,這26反隱田已接近納稅田地的2成!
可質量上、卻是差了一大截:原有的138反土地對應貫高足有68貫,可26反隱田的貫高、卻只有不足6貫…
而問題、正是出在土地的質量上!
可農民們、為什麼會不一而足的選擇開墾旱田呢?答案——早已寫在了林政的心裡。
一來,趨利避害乃人之天性。
這近水之好田最是顯眼,很容易被巡查發現;反倒那偏僻山坳處,開墾不易,也不易被察覺;
此外,若隱田被發現,這年貢也存在明顯差距:水田年貢630文、旱田年貢220文,兩者相差近三倍!
然而,從畝產上看,水田的畝產不過是旱田兩倍,這就使得、農民種水田還不如種旱田來得划算。
如此精打細算之下,農民們自然也是“寧要山腰薄地三反,不貪河邊肥田兩畝”…
二來,則是受地利限制。
誠然,這日野村毗鄰長良川、取水非常方便,也有足夠的河邊沃土可以開墾為水田;
可問題就在於:長良川水流暴躁,每隔數年便洪流漫卷,近河良田往往首當其衝、顆粒無收;
久而久之,農民們也對這“水神”敬而遠之,寧可去山裡開荒、也不願向河邊沃土伸手…
三來,則是效率使然。
村民們日常便需入山樵採薪柴、採擷山野菜蔬以度日耗,這一來一回的、便虛耗了半日時間;
對這些勤儉到極致的農民來說,他們走在路上、都恨不得摘點野菜野果回家,又怎麼捨得浪費半天的時間呢?
因此,將隱田開墾於入山必經之山麓、半坡上,變成了提高效率的首要之選——
去時汲水或挑肥灌溉,回時順手除草除蟲,從而將山間往返的時間、更多的用在種地上!
可以說,開墾旱田,便是農民們基於血淚教訓和生活智慧、得出的最有利於自身生存的“最優解”!
然而,這份對農民有利的“最優解”,放到林政這位國主大人身上,則是實實在在的吃大虧:
想一想,水田的年貢可是旱田的三倍,若這26反隱田全是水田,那林政能收得年貢,將達到16貫之多!
再者,這水田比旱田更容易打理,平均耕種3反旱田的時間、都夠耕種4反水田了;
若農民們把開墾耕作那26反旱田的時間用在開墾水田上,那開墾耕作的水田、將有35反之多;而35反水田…它的年貢就是22貫了!
換句話說,同樣的勞動時間裡,農民們本可以為他創造16貫、甚至是22貫的財富,可現在…卻只創造出不足6貫的財富…
想了想,林政再度將目光投向武井夕庵:“夕庵大人,我們可否想個法子…讓農民們更多的開墾耕作水田呢?”
“這…”
出乎林政的預料,武井夕庵苦笑著搖了搖頭:
“要他們開墾水田,這天時地利人和…是缺一不可的。
這天時,便需風調雨順、有足夠的雨水才行,這一點…日野村倒也還算湊合;
而地利,則需要興修水利才行,既要修建堤壩防止洪水,又需得修建水渠引水灌溉,恐怕靡費巨大啊!
再就是人和,殿下應當清楚,對於農民來說,種旱田比種水田划算,要讓他們改種水田,除非…”
“水田減稅?”林政眉頭一挑。
“對!當然了,若殿下無意減稅…也可對旱田加稅。”武井夕庵又是苦笑:
“只是…若殿下加的稅太多、必然會引起農民的憤恨;
屆時,連現有旱田的年貢都未必能收齊,更別說查處他們的隱田、對所有隱田也收稅了…”
“算了,還是給水田減稅吧。”
林政擺擺手:“不如…先以減稅換取農民的支援、換取將他們的隱田納入年貢?
等隱田的年貢收上來,再用這些年貢收入興修水利、把原來的旱田轉化為水田,如何?”
“哦?”武井夕庵眼中頓時閃過一絲精明!
只見他眼珠子轉了轉,握著賬本的手指也微微擰緊…忽的,他眼中再度閃過一道靈光!
隨即,他便再度抬起頭來、一臉精明的看著林政:“啟稟殿下,微臣…倒是想到一個新法子!”
“說來聽聽!”
“是!殿下!”武井夕庵先是一禮,又重新整理了一下思路,這才笑眯眯回道:
“微臣以為、我等或可利用這檢地之便利,先摸清楚那些村莊的隱田分佈在哪些區域;
屆時,我等再針對這些區域、規劃開掘水渠,以此將隱田納入年貢之中,豈不更加方便快捷?”
先摸清楚隱田的分佈,再針對性開掘水渠、從而將隱田放到明面上來?
理論上講,武井夕庵的計劃是可行的,但在實際操作上、卻存在極大的困難。
首先,就是水渠的施工問題。
試想,林政就算規劃好水渠,這真正去修水渠的人、也只能是當地村莊的村民;
屆時,這些人難道不知道、水渠會從他們的隱田附近穿過?那他們…還會去挖水渠嗎?
就算他們真的去挖了,可他們若是故意把水渠修遠一些、正好避開自己的隱田呢?林政又能拿他們怎麼樣?
其次,是農民自身的態度問題。
萬一林政規劃了水渠,但這些人為了少繳納年貢、甚至不繳納年貢,直接放棄已經開墾出來的隱田呢?
到時候,林政在修水渠,而這些人卻自己跑到山溝溝裡、開墾更加隱蔽貧瘠的荒田,林政又該怎麼辦?
其三,就是水渠的施工問題。
正所謂水往低處流,這河流在地勢平緩的地方,而隱田卻在半山腰上,這水渠能修上去嗎?
若是修不上去,那這規劃不就是白規劃了?若真的修上去、這水又如何解決呢?難不成、林政還能讓水自己爬上山去?
原本,思及此處、林政便基本否決了武井夕庵的計謀,誰知這時、卻有一道靈光從他腦海閃過:
誰說…自己一定得跟農民們鬥智鬥勇的?
農民們為什麼開旱田?是因為旱田比水田好嘛?並不是,只是因為旱田要交的年貢比水田少!
那麼…如果現在、自己給他們一個特殊政策,只要他們去開水田、就給他們稅收優惠呢?
這一下,林政的思路瞬間開啟:
“夕庵大人,您看這樣行不行?咱們也不玩虛的,就直接派人去村莊裡丈量那些荒地;
再然後,針對那些荒地規劃一條水渠,讓村民去挖掘水渠,而我們則沿著水渠、劃分出新的田塊;
等水渠挖好了,我們再把這些新的水田租出去,前五年就按旱田的比例收年貢,後面再逐步遞加,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