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在元夜的怒罵中,眾人一鬨而散。
皇家的風流韻事,一向是豪族夫人們秘談之時最感興趣的話題。
尤其這些公子哥們,都是愣頭青,嘴上也沒把門的,很快元夜和山陰公主的事就傳遍了鄴城的豪族。
傳言就像被秋風吹落的枯葉,一直飄進了宮裡。
“咣噹!”
精緻的雕鳳暖手爐被馮太后憤怒的摔在地上,宮女們嚇得跪倒了一片,
“哀家養的起你,自然也殺得了你!”
暖宮外,陰雲蔽日,剛剛放晴的天氣又下起了秋雨。
大雨一連下了三天,上朝的官員們凍得縮手縮腳,冷雨落進官員們的衣領,都不約而同的打了個寒顫。
他們最近都聽說了幾件事。
馮太后打了元夜幾個嘴巴,讓他在宮外跪了一夜。
御史臺卿高元忽然上奏,參元夜剋扣糧草,貪汙軍餉。
馮太后震怒,撤了元夜禁軍的職務,命御史臺嚴查。
前段時間巴結元夜的人這時開始後悔了,恨不得抽自己兩個嘴巴,每天戰戰兢兢,恐怕牽連到自己身上。
陸遮遠遠站在門下省,看著那些縮頭縮腦的官員,心裡樂開了花。
別看沈肅平時一本正經,演起戲來還真像那麼回事,現在只需靜等就行。
元夜母女通吃,馮太后已經對他下了殺心。
事到如今,他如果沒蠢到家,一定會來找自己的。
陸遮端起滾燙的茶杯,輕輕嘬了一口,轉身回了屋子裡。
他前腳剛坐下,門外便傳來了腳步聲。
元夜低著頭站在門口,默然無語。
“呦!元大人,快請進!”
陸遮笑吟吟的讓進元夜,命人上了茶,
“元大人中書省公務繁忙,怎麼有時間到門下省來?”
元夜一動不動的坐了一會,低聲下氣道,
“我到此,是有關於童謠案的線索,要向陸司馬稟告。”
“哎!”
陸遮推過茶杯,
“元大人先喝口茶解解渴。”
元夜依舊低著頭一動不動,
“童謠的始作俑者,就是御史臺卿高元。”
“哎!”
陸遮滿臉帶笑,伸手撣了撣肩頭的雨水,
“下官辦案,講究個證據,口說無憑,沒有真憑實據,下官可不敢貿然抓人。”
不管貿然抓人?你前段時間抓的人還少麼?
元夜猛地一咬牙,抬起頭盯著陸遮,
“高元偽造證據,構陷衛王,此事我有真憑實據!”
屋外的秋雨忽然就下大了,雨滴被風吹進門裡,落在暖爐上,“呲”的一聲,冒出一縷青煙。
僅數日之間,鄴城朝堂上,風雲突變。
御史臺還沒查出元夜什麼事,他卻忽然反咬一口,拿出了真憑實據,揭發御史臺卿高元以公謀私,偽造證據,構陷衛王。
同時,陸司馬突然查到,童謠案始作俑者就是高元。
他一下變了臉,扔下茶杯,拿起刀劍,帶人闖進御史臺,強行帶走了高元。
兩月未曾露面的衛王也突然上朝,在朝堂上帶領門下省一眾官員駁的馮太后啞口無言。
元夜趁熱打鐵,接連上書,參中書省,參禁軍。
陸遮按著他的摺子,以迅雷之勢又抓了十幾人,弄得朝堂上人人自危,恐怕陸司馬的冷笑突然在自家門口響起。
康平元年,秋分,夜。
衛王帶領百名豪族官員長跪馮太后寢宮門前,陸遮躲在眾人身後,盯著寢宮大門。
衛王低頭扣了三扣,高聲道,
“童謠案已動搖鄴城民心,此時關乎皇家顏面,還請太后開恩,准許太醫令驗身,以打消百官疑慮!”
“你們瘋了?”
馮太后在門後尖聲喊道,
“夜闖後宮!這是要造反吶?禁軍呢?禁軍在哪!”
陸遮藉著元夜的摺子,把原來的禁軍統領們都抓了個遍,這時早就換成了衛王的人。
要不然,一眾豪族官員怎麼能穿過重重宮門,來到寢宮門前。
“我等皆是為了我大薊江山社稷,早就帶了必死的心!”
衛王帶著眾官員扣頭不止,
“太后若是不肯開門,我等就一直跪在這,跪到死!”
天邊的明月變得越來越淡,一輪紅日漸漸升起。
守門的禁軍換了一撥又一撥,始終無人來到太后門前。
陸遮只覺得腰痠腿麻,悄悄側過身坐在地上,心裡也不禁著急起來,
“大爺的!這要跪到什麼時候?”
忽然,寢宮的大門緩緩開啟,馮太后帶著小皇帝站在門口。
小皇帝看著衛王,發出稚嫩的童音,
“衛王請起。”
秋日高掛。
鄴城的天氣,就像小孩子的臉,本來陰雨連綿,突然之間就放晴了。
陸遮走在鳳翔大街上,眯眼看了看頭頂的太陽,
“大爺的!這馮太后真是渾到頭了,當初為了奪權,倉促下竟然真的立了個三歲女娃做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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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平元年,中秋。
宇文烈貪腐案終於有了結果。
高元構陷忠良,意圖陷害衛王,獲斬刑,宇文烈官復原職。
同日,馮太后下旨昭告天下。
詔書文縐縐一大堆,但說白了就是,
“對不起,我弄錯了。
我眼花把一個三歲的女童當成男孩立為了皇帝。
現在我知道錯了,改了!
重新立一個皇帝,讓衛王元悠輔政。”
此昭一出,天下譁然。
立君是一國之本,她居然弄得像小孩玩鬧一般。
至此,天下豪族徹底對這位昏庸的馮太后失去了耐心。
八月中秋,大大的月亮掛在窗外。
慕容伏羅輕輕敲著桌面,盯著慕容麟,
“麟兒,若是有一天我不在了,麾下這些人,你最應該防備誰?”
慕容麟面無表情的站在桌前,
“若是上陣征戰,最應小心拓跋渾。”
頓了頓,
“若是朝堂爭鬥,最應防備劉靈生。”
慕容伏羅輕笑起來,
“記住,若是你掌權,陸遮此人一定要放在身邊可控之處。”
“走吧!”
慕容伏羅站起身,拉住慕容麟,
“孤獨如願的酒宴快要開始了。”
中秋過後,日子便越過越快,一晃就是半月。
陸遮在童謠案中,得罪了大半個朝廷的人,已無人再願意親近他。
他倒是也樂得清閒,每日除了和林小奴遊山玩水,便是同元昭、蕭統飲酒聊天。
這天,他正與林小奴看著一本醫書,忽然一隻鷹隼高鳴一聲,落在長亭旁。
陸遮展開紙條,韓如晦寫下的四個大字,赫然出現在眼前,
“幽州兵變。”